路邊野花不採白不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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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牛的省份,到處都是有故事的人

(2022-08-25 09:18:48) 下一個

作者:極物君

這裏的秋天,是倒放的春天。一口肉,一口酒,是故鄉的詩篇。

提起內蒙古,我首先想到的並非草原。
 
而是一位老人,想念家鄉的四十多年。
 
五歲時,她會說蒙語,會唱蒙古歌,家裏來的蒙古叔伯抱著她唱,唱著唱著淚流滿麵,她隻是想“那麽大的人也會哭啊”。
 
長大後,輾轉多地,隻能依靠父母回憶勾勒家鄉畫麵的她,也成了那個聽蒙古歌會哭的人。她說“在台灣,有一部分人是沒有故鄉的,回到大陸祭祖也隻是為了父母。但我總是要來內蒙古,因為有鄉愁,因為感覺得到土地的呼喚”。

 

這位老人就是席慕蓉,或許對別人來說,詩人、畫家才是她耳熟能詳的身份,但對於她來講,自己不過是遠離故鄉後“插枝存活的人”。
 
“一個人,到了一定時間,故鄉就會來找他”。從未放棄尋根的席慕蓉,終於在四十六歲,第一次回到了內蒙。

她聞見了父親記憶中青草的味道,明白了視線裏沒有任何遮擋的感覺,也掬起了母親家鄉的一捧水。當一種強烈的、無法抵禦的歸屬感將她緊緊包裹時,她忍不住落淚感歎“我這個從蒙古的血肉裏分離開來的血肉,從蒙古的骨頭裂出去的碎片,在回來的那一刻起,變成一個完整的生命”。

 

席慕容《月光下的白馬》,油畫,1993年 

 

曾經我懷疑,是否是故鄉的濾鏡,才讓一種橫跨兩岸的鄉愁,深藏四十多年之久。
 
直到我親自踏足內蒙古,在廣袤的呼倫貝爾草原上,跟著牧民追趕牛羊、看水草豐茂、落日星辰,在風味裏感受至暖的人情,我才真正明白,原來在這片最長的土地上,一切都可能發生,到處都是有故事的人。

 

 

 

 

在悠揚又不失熱烈的馬頭琴聲中,聽得見“天蒼蒼,野茫茫”。遼闊中訴說回憶的旋律,會讓疏忽而過的光陰也變得豐厚無比。

 

入秋,我們跟隨溯源團,來到了牛羊遍布的呼倫貝爾。這裏有著被老舍稱為“天下第一曲水”的莫日格勒河,蜿蜒迂回,如一條晶瑩玉帶,嵌在碧草如茵的原野上。

 

 

依然保有遊牧民族習性的草原兒女,日出放牧日落歸家。在世世代代的傳承裏,用熱烈而淳樸的麵貌,感受專屬於這片土地的風土與時辰。

 

負責接待我們的當地人叫阿木爾,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音調高高揚起的——“呼倫貝爾歡迎您!”,讓我們一行人受寵若驚,又覺得感動萬分。

 

遠望天空沒有盡頭,近看白雲觸手可及,“無邊無際”到了這裏,才算真正的實至名歸。不用走多遠,便看著羊群和牛群一會上了小丘,一會兒又下來,牧民們不像是在追趕著動物,倒像是在放牧天上的雲。

 

 

這裏遠離城市和汙染,更是得天獨厚的野生植物天堂。400多種營養豐富、豐茂多汁的草叢植被,便成了牛羊的能量供給,將它們養得膘肥體壯、身體漂亮。

 

由多條清潤的湧泉匯聚的河水,流經之處,大多杳無人煙,不光牛羊由此汲水解渴,就連當地人有時也從這裏獲取水源,感受天地的滋養。

 

“快來這邊!”阿木爾招呼著我們走近去看,一頭毛色鮮亮,穿著雙色“毛衣”的小牛正歡快的喝著水;和剛剛對我們擺出一副“高冷”不愛搭理人的樣子截然不同。溯源團的小夥伴連連感慨,草原上的牛“像雨像霧又像風”,也令人難以捉摸,惹得阿木爾哈哈大笑。

 

 

阿木爾是個有趣的人,他擺擺手,又搖搖頭,帶著一點對外地人十分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這可不是同一隻牛”

 

我們都十分驚訝——“毛色不是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阿木爾細心地給我們指著牛耳和牛蹄,我們才依稀看出些不同。

 

因為與牛群朝夕相處,所以草原上的牧民辨認功力極強。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根據不同牛的身體差異,進行輔助“關懷”,讓其在放養過程中覓食更順利,生長得更健康。最後也能夠將自家的牛羊領回家去,不讓它們為了吃吃喝喝迷失方向。

 

 

一開始的新鮮勁兒稍稍消退後,追逐著牛羊的我們就有些累了。但阿木爾的牛群仍活潑得很,慢悠悠的上坡下坡,不一會兒就變成一個小小的白點了。

 

曾經聽說草原上的放養的牛,一天能走2萬步,如今看來還遠遠不止。

 

“哞——”偶爾傳來牛的叫聲。牛群運動著緊致的四肢在草原上自在行進,就連從山坡上吹來的冷風,都不再是阻力,而是鼓舞它們隨著風聲奔跑的旋律。

 

 

呼倫貝爾草原的牛,生在蒼穹下,長在春風裏,在放養時幾乎不受任何拘束。

 

萬裏長天、蕩悠的白雲是它們日常欣賞的風景;豐沛多汁的野生草植,純淨清冽的河流,堪稱它們隨用隨取的五星自助。豐富的蛋白質和氨基酸等養分,就這樣悄悄成了它們身體的一部分。

 

這樣養出的牛,才真正入得了草原兒女的標準。要筋韌鮮嫩,還有不腥不膻,也唯有自由延展的風味,得以在每一寸肉質下,潛藏鮮香的密碼。

 

 

休息了一會兒,我們跟著阿木爾繼續往前走。

 

偶爾有幾隻“不乖”的牛跑到了道路上,行進的車輛也會自覺給它們讓路。在草原上生活著的牛,自在的運動、任性的收蹄歇坐,不會有人打擾。

 

周遭都是一碧千裏的誘人美景,牛的心情好,肉質也會更好。嚐過的人能在這裏找回記憶裏的肉味兒。咀嚼時,肉香、奶香皆出,回味中口感豐富;啃骨時,鮮汁迸發,一口吸嗦出骨髓裏的鮮甜,鹹香的風味敲打著舌尖,一遍又一遍。

 

 

秋天的香總是別有一番味道。

 

在呼倫貝爾,離不開一口牛肉的撫慰,和一口奶酒的沉醉。從上一個冬春就開始積蓄的鮮美,終於等不及去款待我們的舌尖味蕾。

 

“其實現在的牧民很多都不住蒙古包了”,阿木爾指著草原上星星點點的白色蒙古包向我們介紹。

 

 

“但是我們把它當作一個象征,如果有重大的活動或者朋友從遠方來,還是會帶他們到蒙古包去看看的,畢竟這也是草原的一部分”。

 

在翠色草原上的蒙古包,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個白色的小蘑菇。走近後發現非常的大,上麵有藍色的紋路,門是木製的。聽阿木爾講,蒙古人“以白色為伊始”,而藍色的紋路也有著吉祥的寓意。而蒙古包的結構,正是為了便於移動和拆卸,它是伴隨遊牧民族而生的“移動住所”,也是曾經為蒙古人遮擋風雪的“家”。

 

 

我們跟著阿木爾走進了一間蒙古包,“抬頭看”——在蒙古包的正中間頂端,有一個“通道”,被稱為天窗,也叫“陶腦”。在白天掀起,便於采光、透氣,當地人燒茶煮飯的炊煙就是通過這裏傳出去。

 

而到了溫差較大的晚上,頂端厚厚的毛氈就會被蓋住。抵擋住風雨,守護草原人的一夜好夢。酒量好的人,到了這裏可以淺嚐一下草原白,三杯之後喜笑顏開,身體的熱氣,都染上了濃烈的酒意。

 

我們進來時,阿木爾的妻子已經熟練地在爐灶上,煮好了一鍋牛肉,桌上還擺著各種奶皮子、奶豆腐、酸奶餅、奶茶,看起來非常豐盛。

 

我們圍坐在一起,喝一口酒,吃一口肉,當肉香、酒香和唇舌交匯的時刻,就像另一種形式的熱情相擁。

 

 

蒙古人吃牛,也不外乎燉、烤、煮、涮……有些地方還會將牛肉剁成餡兒和圓蔥攪在一起,包成牛肉包子。

 

路過蒙古包的人們,有時會停留歇息,一酒一餐補充體力和熱量,能給予他們遠行疲乏時最好的治愈。長在草原上的牛肉做成肥牛卷兒,油花恰到好處,一入涮鍋後微卷,入口彈香鮮美,忍不住多次回味。

 

在這裏,秋天就像是倒放的春天,一切鮮活的滋味,通過氤氳的白煙複而又返,更勝之前。

 

我不禁想起汪曾祺在《手把肉》裏講的那個故事,說有人騎馬在草原漫遊,隻背了一條羊腿,夜晚時在一間蒙古包投宿。主人幫他卸下羊腿,烹飪成一鍋鮮美,兩人以肉就酒,吃喝的無比暢快。

 

酣然一覺後,主人送客時,又換了一條新的羊腿……於是這人再次投宿、起行,由此反複,在草原上走了一圈,回家時依舊背了一條羊腿。羊腿早已不是最初的羊腿了,但他一路上體會到的好客與熱情,卻是層層疊加,畢生難忘。可見人在旅途中,人與人的相逢,有時要比單純的風景更加生動。

 

 

白天的草原上,太陽仿佛是永遠不會落的。

 

直到夜色降臨,阿木爾帶著我們坐車來到了最佳落日觀景區,在橙色的餘暉裏,我們看見牛羊歸家,河流行緩,天穹上的雲變成棉絮,漸漸撕扯不見。

 

草原上的喧囂仿佛一下子歸於沉寂,但這樣的沉寂,曾經的蒙古人已經世代經曆過了。在物資匱乏、交通不便的年代,遊牧民族的兒女也曾麵對孤寂、寒冷的秋風與冬夜。

 

但他們始終相信,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鍋裏燉煮的牛肉和骨湯,會填補稍顯失落的心,為身體積蓄熱量和力氣。到了明天繼續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馳騁,像太陽一樣,熱烈的燃燒生命,在草原發出自己的光亮。

 

草原的兒女,天生愛草原,也愛著草原上的牛肉,他們將從食物中汲取的能量化為人生的動力。這種動力有熱情、有溫暖、也有撫慰。
 

 

 

就像千年前,白居易揮筆寫下的那首詩一樣——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外界的野火再猛烈,也燒不盡野草深埋土地的根係,一旦春回大地,必然生機勃勃。我想,對於內蒙人來說,遍地的牛肉固然鮮美得動人,但這種植根於內心的“牛氣”更為珍貴。

 

就是靠著它,世代遊牧的蒙古人戰勝了風霜,而席慕蓉在四十多年後依然執著的回歸了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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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er@ 回複 悄悄話 才知道席慕容也是個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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