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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貴妃”IP改編了1200多年,憑什麽第一名永遠是他?

(2021-07-16 13:17:44) 下一個

 

 

 小詩妹 詩詞中國2012

當霓裳襟袂從時代的浪尖滑落,一個王朝的頹勢再也不可挽回。

六軍駐馬,紅顏凋落,自此,歌傳長恨,詞作霖鈴,曲奏荔香,劇演長生,哀婉低徊,千載不休。

“玄宗回馬楊妃死,雲雨難忘日月新”,根據唐玄宗和楊貴妃故事演繹出的“同人作品”實在是太多了!但若論知名度和受歡迎程度,《長恨歌》大概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今天就讓我們回溯這個耳熟能詳的故事,順便探討一下,白居易憑什麽在這個著名的IP故事裏占據C位吧。

時間回到開元二十二年,正是盛世的巔峰,緩歌慢舞,四海升平。這一年,武惠妃為愛子壽王李瑁擇配,選中了能歌善舞的世家之女楊玉環。

那個時候,溫柔賢淑的武惠妃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在三年之後香消玉殞,而這個千挑萬選的兒媳竟然成了自己的“接班人”。

武惠妃去世後,玄宗著實鬱鬱寡歡了一陣子。就連每年例行的臨幸華清宮活動,都無法提起興致。

臨幸華清宮是一場“超豪華高配PLUS”版本的溫泉旅行——每年十月,宗室子弟、內外命婦、左右隨從,浩浩蕩蕩奔赴驪山,在當時是十分盛大的活動。

那一年是開元二十六年,在命運的安排下,54歲的玄宗在華清池的澹蕩金波之畔邂逅了年方20歲的楊玉環,一時之間,六宮粉黛,三千佳麗,全都黯然失色了。

美人出浴的風情,尤為旖旎,史載楊妃肌理細膩,骨肉亭勻,浴後更是顯得嬌弱不勝,連最輕柔的羅綺都成了累贅。在這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玄宗心裏的戀慕之情油然而生,倫常與道義,盡拋九霄雲外。

開元二十八年,一道《度壽王妃為女道士敕》,徹底斷絕了楊玉環與李瑁的夫妻關係。

出家後的玉環道號太真,由於道教講究“修真”,所以道號中帶有“真”字是比較常見的。然而就是這普普通通的兩個字,日後竟成為了不可替代的文學、美學符號之一。

次年,太真入宮,長伴君王。

天寶四載,玄宗給兒子李瑁另覓親事,然後終於名正言順地冊封楊玉環為貴妃。是時六宮正位虛懸,貴妃儼然便是實質上的皇後,連象征身份的衣著打扮,都比皇後差不了太多。

玉環的專寵事跡,在正史、野史、文學作品、民間傳說中都有不同程度的記載,諸如舞霓裳羽衣、專設荔枝使等等,不一而足。

她的確有專寵的資本。

她有著讓狂妄的李太白都讚歎為一枝紅豔露凝香”的傾世容顏;她歌、舞、琵琶等多種才藝出神入化;她的文學素養也不差,能做詩文,《全唐詩》收了她一首詩:

《贈張雲容舞》

羅袖動香香不已,紅蕖梟梟秋煙裏。

輕雲嶺上乍搖風,嫩柳池邊初拂水。

不是什麽特別有名的詩,在唐人作品裏可能連三流都算不上,但寫得婉轉纖穠,譬喻貼切,格調工麗,仿佛眼前出現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大唐舞者,霓裳羽衣,一曲斷腸。

考慮到作者的身份和知名度,這首詩應該加上一點“友情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家的兄弟姐妹就此發達,裂土封侯、出入禁闈,自不在話下。

傳聞玄宗有一次臨幸華清宮,給楊家的隨從編了個“五色儀仗隊”,這些人一路走一路往下掉首飾釵環,後邊跟著撿漏的人都發了一筆小財。

有錢!任性!

烈火烹油的燦爛之後,便是灰燼餘煙的悲哀。

天寶十四載,安史之亂爆發,長安傾頹,玄宗出京避難,這一次仍以臨幸為名,卻是倉皇不堪。

馬嵬坡,兵變處,君王掩麵,紅顏埋骨。那一年,玉環38歲。

野史亦有傳言,玉環未死,而是被玄宗派親信護送東渡,到了日本。至今日本還有貴妃墓。是真是假,年代飄渺,不得而知,但是卻反映了我們希望留住美好的祈願。

玄宗的晚年就是在這種祈願中度過的,他找來道士為玉環招魂,升天入地,無處可尋,於是有了海外仙山的美好願景,有了七月七日長生殿的如真幻夢,也有了傳唱千古的《長恨歌》。

《長恨歌》的誕生過程也有一個這麽一個可以拿來當談資的故事:

元和元年(公元806年),距離馬嵬兵變已經過去了半個世紀,皇帝也換了好幾代(當時的皇帝唐憲宗李純是唐玄宗的孫子的重孫子)。

那會兒白居易是長安附近盩厔縣的地方長官,“盩厔”這兩個生僻字現在已經被同音的“周至”取代,未免有失古奧的韻境,當然這一點並不重要,我們要說的是盩厔境內的一處名勝——仙遊寺,相傳弄玉、蕭史“乘龍快婿”的故事就發生於此。

這樣一個浪漫的地點,在一個寒冷的冬日,迎來了三位浪漫的客人——地方長官白居易、籍貫琅琊隱居盩厔的布衣王質夫、剛中進士沒多久的官場萌新陳鴻。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由“跨鳳登龍”的浪漫傳說,聊到了玄宗玉環的曠世奇戀。

王質夫喝到高興之處,舉著酒杯對白居易說:“老白呀,你看這麽神奇的一個IP,要是沒個天才給寫寫,後人看不到那該多可惜啊!老白你作為一個明媚憂傷的文學青年,難道不應該寫一首詩表示表示嗎?”

白居易大笑:“這有何難!”

我白居易是誰啊?“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大唐“高考”牛人,沒在怕的。

於是《長恨歌》洋洋灑灑寫了840個字,也剛好是一篇現代高考作文的字數。

與詩壇大佬白居易不同,官場萌新陳鴻同學的誌向是當一名小說家,他一邊讀著白居易的詩,一邊拿著小本子在一旁“嗖嗖嗖”地做筆記,最後寫出了一篇跟《長恨歌》一起火了一千多年的傳奇小說——《長恨歌傳》。

千百年來,《長恨歌》《長恨傳》一道傳唱不休,直到清洪昇演繹出了《長生殿》,便成了鼎足之勢。但是這三種不同文體所記述的愛情故事,還是以《長恨歌》最為著名。

唐宣宗給白居易的悼詩說“誰教冥路作詩仙”“童子解吟長恨曲”——不光蓋章讓白居易當了“詩仙”(李白:哼),還官方認證了自己老祖宗唐玄宗和楊玉環的愛情故事。

玄宗與玉環,由翁媳以至伴侶,從道學家的眼光來看,是令人咋舌的禽獸行為。

然而從美學家與詩人的角度來說,撇開倫常之絆不談,玄宗與玉環之間的關係,本身是生命極致之美的體現。

於是白居易在《長恨歌》的開篇,淡化了令人爭議的倫理背景,隻說“楊家有女初長成”“一朝選在君王側”,這是一種非常聰明的處理方式,不僅可以消除世俗的不適感,還能夠使詩歌的節奏更加緊湊。

當我們把目光投注於“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絕代風華時,就在不知不覺中忘了“薛王沉醉壽王醒”(李商隱《龍池》)的尷尬。

開篇的百餘字,信筆勾勒出玉環專寵的勝景,著墨並不很多,卻字字銘心剜骨,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雲中仙樂的繁華,天外宮闕的豪奢,皆為後來的“長恨”奠定了悲劇的基調。學術研究上一般認為這部分有批判的成分,自“從此君王不早朝”以及《長恨歌傳》中的相關敘述的確可見一斑。

然而,不知是寫到最後忘記了本身的主題,還是原來就打算把批判當做細枝末節,總之本詩還是以歌頌愛情為主,至於“懲尤物”之類的初衷,基本來說是沒有提及的。

折損了盛唐國脈的那一場戰役,僅用了“漁陽鼙鼓動地來”七字,並沒有大書特書。

雖然白居易的好友元稹都憤憤不平地譏誚過“祿山宮裏養做兒”(《連昌宮詞》),但是樂天似乎認為,在一場純粹的愛情中,需要完全無視第三者的存在。

於是,很多傳說中跟玉環有著曖昧關係的安祿山,就這樣隱匿在九重城闕的煙塵之後了。跟安祿山同等待遇的還有跟玉環宮鬥失敗的梅妃江采蘋等人,她們被沉埋在“後宮粉黛”“佳麗三千”的隊伍中,連做配角的機會都沒有。

玉環的死,是全詩最悲壯的章節。“君王掩麵救不得”,此時此刻,這個當了四十餘年皇帝的男子,不過是個連心愛女子都保護不了的可憐人罷了。

當雲鬢花顏委頓於塵土,翠翹步搖不再顫動,美人的最後一滴清淚,是否如同那新采的荔枝一樣晶瑩剔透呢?

關於玉環死後玄宗的悔恨追憶等相關描述,占去《長恨歌》大半篇幅,“長恨”之名,確符其實。

斯人已逝,觸目所及,無不傷情。蜀地山水,那是孕育了愛妃的故土;夜雨聞鈴,那是思念愛妃的斷腸之聲;馬嵬故地,連埋骨之處也無處尋覓;舊時池苑,景色如舊隻是缺了賞景的人兒;梨園椒房,太液未央,一處一懷戀,一處一傷心。

如此的思念,如此的悔恨,如此的追憶,如此的悵惘,可是那一縷香魂,遲遲不肯在夢中相見。於是君王遍尋方士,希望能像漢武帝與李夫人一樣,至少見上一麵,聊慰相思。

在方士的努力下,終於尋到芳蹤,於是就有了一場夢幻般的會麵,有了千古情話中最偉大的誓詞——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白居易之詩向來以“老嫗能解”著稱,《長恨歌》中更是名句眾多,朗朗上口。“三千寵愛在一身”是之,“遂令天下父母心”是之,“上窮碧落下黃泉”是之,“梨花一枝春帶雨”是之,然而論及流傳範圍、感人程度、後世影響等因素,則沒有一句能夠跟“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相比。

即使是完全不知道《長恨歌》的人,也大多聽說過這一句詩。因為這是一句誓言,一句曆經生死,包含血淚的誓言,頗有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決絕。

它道出了天下有情人的心聲,能夠使人最大限度上產生共鳴。

用現代人浪漫的說法,也許這一首詩就是為了這一句而存在。

雖然早在初唐時代,盧照鄰就有“得成比目何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這樣的名誓,知名度也未必比白詩差,但是《長安古意》的背後畢竟沒有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作為依托,因此我們讀起盧詩,總是覺得味道上有些欠奉。

縱觀詩史,唐人詠唱玄宗玉環故事的詩歌其實有很多,讚美如“名花傾國兩相歡”(李白《清平樂》),諷喻如“舞破中原始下來”杜牧《過華清宮其二》),鄙夷如“他生未卜此生休”(李商隱《馬嵬》),然而再無人像白居易一樣,濃墨重彩地正麵歌頌這一段悖於倫常的感情。

於是,天長地久,此恨綿綿,這一“恨”,就“恨”出了千古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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