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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篇文章講清紅軍長征的來龍去脈、恩恩怨怨 (ZT)

(2016-11-28 12:53:40) 下一個

長征路線圖

  以下文字據2016年9月10日三聯書店裏的“大學公開課”現場實錄整理。主講人劉統,1951年生,先後畢業於山東大學、複旦大學,曆史學博士。曾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研究員,現為上海交通大學曆史係教授,長期從事中國現代史、中國軍事史研究。

  劉統說,現在談起長征,主要是從曆史傳統講的,一般都是高度讚揚長征是一部英雄的史詩。其實紅軍長征在曆史上首先是一場迫不得已的戰略轉移。毛澤東在1958年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講話,有許多是談到長征的,他說:不是我們自己要走兩萬五千裏,你沒事了,想散步,想散那麽長?那都是蔣委員長逼著我們走嘛,所以一路扭秧歌就扭到了陝北。

  紅軍為什麽長征?長征的路線又是怎麽決策出來的?長征期間共產黨又經曆了什麽樣的曆練?劉統的這個講座,為我們做了一個詳細的梳理,文章雖長,但是非常值得一讀。


長征為何繞來繞去

  長征開始的時候,當時是博古、李德、周恩來當家,他們采取的行動就是大搬家、大逃跑。紅軍經過湘江之戰之後,一下損失了三分之二,中央高層內部開始了爭論,毛澤東利用這個時機,策劃了遵義會議,遵義會議的結果是改變了中央的最高決策層,博古、李德下來,張聞天、毛澤東上位,形成了張聞天、周恩來、毛澤東的新的三人領導機構。

  在毛澤東重新回到決策層之後,紅軍長征的方式有了變化,開始變得機動靈活,於是就有了所謂的四渡赤水。四渡赤水的路線彎彎曲曲、繞來繞去,就是為了避戰,因為毛澤東心裏非常清楚,這支走了幾千裏地的紅軍隊伍已經是精疲力竭,沒有戰鬥力了,如果要打,就是全軍覆沒。沒有紅軍了,還談什麽革命?毛澤東當時在中央軍、川軍、黔軍、滇軍的夾縫裏求生存,所以行軍路線才會那樣地繞來繞去。就在毛澤東和紅一方麵軍最困難的時候,突然接到雪山那邊的電報,張國燾率領紅四方麵軍渡過了嘉陵江,在今天的川西北建立了一塊根據地,等著中央和紅一方麵軍會合。對紅一方麵軍來說,這是絕處逢生,疲憊之師一下鼓足了勇氣,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翻越夾金山,1935年5月一、四方麵軍終於在川西北會師了。

  走了一萬多裏地的紅一方麵軍隻剩下兩萬多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受到了紅四方麵軍八萬多人兄弟般的迎接,當時心情是非常激動的,紅四方麵軍的同誌拿出了糧食、皮襖等各種各樣的禮物來慰問紅一方麵軍,使紅一方麵軍的同誌覺得非常溫暖,大家都感覺到這是長征中的一大勝利,好像是過節一樣。

毛澤東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

  但是毛澤東說,一、四方麵軍會師之後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別人都那麽高興,怎麽成了毛澤東最黑暗的時刻呢?因為毛澤東遇見了黨內最強勁的對手張國燾,張國燾當時依仗著在黨內的資曆和權威,最重要的是他手裏的人、槍比中央和紅一方麵軍還要多得多。張國燾在會師之後提出,兩大主力會師應該統一組織、統一指揮。對不對?完全對。問題是誰指揮誰?張國燾說,當然我指揮你了,你們還剩下幾個人了?毛澤東就躲避、回避這個問題,不肯把權力交給張國燾,於是張國燾就攤牌了,不解決組織問題,我就不走,看你怎麽辦?

  中央對張國燾束手無策,為了解決組織問題和權力分配的問題,中央和張國燾在川西北整整相持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裏紅軍消耗盡了當地所有的糧食,當時全軍處於饑餓之中。在這個關鍵時刻,張聞天表示實在不行就把總書記讓給張國燾,但是毛澤東堅決不同意。毛澤東提出了一個方案,“寧可讓出總政委,不能讓出總書記”,張國燾想指揮紅軍咱們就讓他當總政委,但是總政委也得聽政治局的。這樣的話,中央在1935年8月的毛爾蓋會議,決定改組紅軍的最高領導機構,張國燾擔任了紅軍總政委。張國燾擔任紅軍總政委之後,他的權力欲望得到了滿足。

  這個時候毛澤東提出來,咱們要北上,過草地。毛澤東又生一計,說草地人煙都沒有,糧食也沒有,十萬大軍哪兒能一塊行動呢?咱們還是兵分兩路吧,於是毛澤東就提出,中央還有紅一方麵軍的一、三軍團跟著徐向前、陳昌浩指揮的紅四方麵軍,三個軍組成右路軍,從毛爾蓋北上;讓朱德和劉伯承陪著張國燾組成左路軍,從阿壩北上。張國燾也不知道是計策,於是就同意了。他一同意,毛澤東馬上就分家,催著徐向前、陳昌浩趕緊過草地。

  ▲ 若爾蓋草地

  草地是當時從鬆潘到若爾蓋的一大片沼澤區,紅軍為什麽要過草地?明明知道草地是死亡之地,為什麽還要從那兒走?沒人想過草地,紅軍一開始的願望當時是打開鬆潘城,當時想按照我們今天的路線,從鬆潘過草地,從鬆潘到九寨溝,上了雪寶頂,就到了今天秦嶺的通道了。

  原來中央想的是挺好的,從鬆潘過草地。但是鬆潘城是川西北的軍事要塞,城牆是乾隆皇帝征服了大小金川之後修的,到今天城牆還非常堅固。守城的就是國民黨嫡係部隊的著名將領胡宗南,胡宗南當時率領一個師在守鬆潘城,紅一方麵軍和紅四方麵軍在徐向前指揮下,聯合進攻鬆潘城,結果沒想到胡宗南堅守不退。紅軍長征的時候翻山越嶺,把所有的炮都扔光了,就剩下輕武器,這個鬆潘城,這麽厚的城牆怎麽爬得上去?結果紅軍就包圍鬆潘城,盼著胡宗南逃跑,胡宗南就是不跑,最後一直餓到鬆潘城裏麵的糧食都沒有了,胡宗南一天隻讓他的士兵喝一頓稀粥,也還是堅持不退。紅軍一看沒辦法了,鬆潘打不下來了,九寨溝、黃龍都過不去了,沒辦法才調頭轉向了草地。

  紅軍的右路軍在徐向前、陳昌浩的率領之下,當時中央機關跟著右路軍一起過草地。過草地,在紅軍長征曆史上是最悲慘的一幕。我們看當年的記載,紅軍右路軍過草地一共走了七天,怎麽能造成那麽大量的死亡?今天去草地一看,那個地方真是風景如畫,但是在紅軍長征所有親曆者的回憶錄裏,沒有一個人寫到景色,寫的都是饑餓和痛苦。我們現在氣候轉暖,草地中的沼澤地大量消失,都變成幹地了,但是當年紅軍過草地的時候,這個地方氣溫還非常低,植被非常茂盛,濕地非常的大。所以紅軍到了草地,第一,海拔3500米,我們今天去旅遊,到若爾蓋草地一看,到處像一片綠毯一樣,一望無邊的大草地,真美啊,但是人人都有高原反應,頭疼欲裂、惡心、頭暈得厲害。車繼續往前開,開到了海拔2500米的拉卜楞寺,大夥兒的高原病一下都好了。所以我就知道,草地的海拔高度,在那麽缺氧的情況下,紅軍要徒步走,那是多辛苦的事兒!

  第二,草地晝夜溫差非常大,氣候變化無常,白天陽光普照,但是一會兒烏雲來了就是一陣冰雹,狂風暴雨,讓人找不著東南西北。紅軍在草地的七天中,整整五天是露營。你想,他們走了一整天,晚上又高原缺氧又低溫又饑餓,露營的時候,突然來一場狂風暴雨,冰雹打在身上,暴雨打在身上,簡直是痛苦不堪。

  在草地露營,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得有篝火。你要是能點起一堆柴火來,就能活過這一夜,要是點不起這一堆柴火來,第二天早上很可能就被凍死。很多人就是這樣被凍死的。所以當時紅軍這些幹部說,就是拚著徒步走,我也得讓我的馬馱上二三十斤幹柴,這樣我露營的時候才能點起篝火來。但是,點篝火也非常不容易,讀紅軍寫的回憶錄,像羅榮桓這樣的大學生知識分子,紅軍總政治部的幹部,晚上露營的時候點火,別的工農幹部都會吹火,一會兒把一堆火吹著了,結果這些知識分子到這個時候反而顯得非常笨拙,吹得一臉的黑煙,火就是點不起來,比別人要晚一兩個鍾頭,他們才拚命點著這堆火。可見在草地那個環境,人最原始的野外生存能力勝過任何知識,什麽學曆、什麽知識到那兒都不管用,先學會點火。

  第三,就是饑餓。我們知道兩個月的時間,紅軍在川西北消耗盡了幾乎所有藏族的糧食,過草地的時候,每個人也就背著一口袋,幾斤糧食。沒想到過草地就是七天,結果絕大多數人都斷糧了。在那些夜晚,能夠煮一些糌粑糊糊、青稞糊糊,都是最好的享受。缺氧、低溫、饑餓、高原,這些對紅軍來說都是無形的殺手。紅軍怎麽能夠在這些沼澤地裏一步一步地邁過去?有很多同誌當時就是憑那麽一口氣,這口氣一鬆,倒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我們也是夏天到的草地,開著吉普車,下來以後在草地上感受感受,在開車的過程中還遇到幾次暴雨、冰雹,我們就想到當年那些穿著單薄、破爛的衣服,風餐露宿的紅軍,他們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有一次張愛萍的女兒張小愛跟著一群紅二代去考察,過草地之後,有人就問張小愛,如果當年你跟紅軍一起過草地,你會怎麽樣?張小愛非常認真地說,我一定死了,一定活不成,因為我感到沒有那麽堅強的意誌,能讓我一步一步地走出草地。由此可以想見,對過草地,紅軍的回憶都是非常痛苦的,當時是非常饑餓難熬的。好不容易出了草地,到了若爾蓋的巴西,紅軍終於住進了房子,像徐向前、陳昌浩、毛澤東他們這些人住進了喇叭廟,普通的紅軍戰士能有牛屎房子住就很滿意了。住在房子裏的感覺真好啊,比露營不知道好到哪裏去!

  ▲ 草地行軍(黃鎮畫)

“南下,徹底開展黨內鬥爭”

  這個時候,毛澤東催著張國燾趕快率領左路軍北上。說句老實話,張國燾那會兒非常猶豫,因為在草地的時候還不知道陝北有劉誌丹呢,隊伍往哪兒去呢?中央當時說,張總政委帶隊伍北上,我們去川陝甘建立一個新的蘇區。張國燾想,怎麽建川陝甘呢,你們這幫留蘇的不就是想往往蘇聯跑嗎?我這幾萬人都是四川兵,我帶他們去黃土高原他們能跟著我走嗎?結果張國燾一猶豫,阿壩一帶突然天降暴雨,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雨,草地上又沒有河流,阿壩地區變成了一片汪洋,也不知道哪兒深不知道哪兒淺。張國燾一看,這怎麽過去呢,糧食又快沒了。張國燾下定決心,召集紅四方麵軍的幹部開會、講話,張國燾振臂一呼,我們不北上,我們南下,回成都老家吃大米去!張國燾手下的四川兵一聽說要回老家,一個個歡呼跳躍。後來說這是錯誤路線,但是當時紅四上上下下都讚成。

  結果張國燾就給中央發了一封電報,說現在茫茫草地過不來了,糧食又沒有了,痛苦如死,幹脆我們南下吧。毛澤東一聽,焦急萬分,連續給張國燾發長電報,國燾,你一定要執行政治局的決議,一定要北上。在這個關鍵時刻,1935年9月9日的早晨,葉劍英參謀長從徐向前、陳昌浩的前敵司令部跑回來,向毛澤東報告了一個秘密,說張國燾給陳昌浩政委發了一封密電,上麵寫著:“南下,徹底開展黨內鬥爭。”這封密電是草地分裂的一個關鍵,這封電報究竟有沒有,從哪兒來的?1937年1月,在批判張國燾的中央會議上,毛澤東當著張國燾的麵說,電報上寫著,“南下,徹底開展黨內鬥爭”,草地分裂所有的證據都是張國燾的這封密電,依據的是毛澤東1937年1月在延安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講話。

  建國後80年代修戰史,我們就找這封密電。到中央檔案館找所有的電報,在那麽艱苦的年代,中央的電報一封都沒丟,當時在草地、雪山那麽困難的情況下,盡量地節約紙,用這麽窄的一條一條的紙,用最小的字在上麵寫電報原稿,粘貼在一個本子上。一條一條的電報都在,唯獨就沒有9月9日的所謂密電。這些話,毛澤東在的時候,沒人提出異議。

  後來葉帥也沒了,徐帥多活了幾年。到了1988年,徐帥在《炎黃春秋》上發表了一個談話,說沒有這封電報,我沒看見過。結果這引起了軒然大波,紅四方麵軍的幹部都說沒有,紅一方麵軍的幹部都說有。誰見過?誰也沒見過。這個時候出來了一個幫倒忙的少將,叫呂黎平。呂黎平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了一本《紅軍總部的崢嶸歲月》,他在這裏偽造了一封張國燾密電的全文,說張國燾這封電報是他當年在紅軍總部看見的,上麵寫著:“餘經長期考慮,目前北進時機不成熟,在川陝邊境建立根據地最為適宜……如果中央北上,不同意南下……武力解決中央……”不用別人看,這封電報我一看都知道是偽造的,因為張國燾在給中央的電報裏,從來都是“弟如何如何”,從來不會說“餘如何如何”,張國燾電文裏麵沒有一封稱“餘”的,都是“弟怎麽樣”,“兄長們你們認為如何如何”。第二,黨的電報是有級別的,最低級的叫“秘密”,然後叫“機密”,然後叫“絕密”,最高的一層叫“指人譯”,指定人翻譯。指人譯的電報誰有電碼本呢?就是張國燾有一個,陳昌浩有一個,他們兩個人才能互譯電報。葉帥能看見密電?他能看到的就是一堆電碼,根本譯不出來。張國燾當年的電台主任,後來在湖北省當副省長叫宋侃夫,宋侃夫就教訓呂黎平,“你懂不懂紅軍的規矩,紅軍的電報機要室是你這樣的小兵能進去的嗎?這些電報你還能背得出來啊?”所以這個賬越弄越糊塗。

  我們不糾纏這些問題,我們隻看結果。在那一天、那個時刻,毛澤東絕對相信有這回事。毛澤東就讓葉劍英先回去,裝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毛澤東抱著最後的希望去爭取徐向前和陳昌浩。他問陳昌浩,昌浩同誌,你覺得我們是應該北上,還是應該南下呀?陳昌浩是“二十八個半”,是張國燾最得力的幹將。陳昌浩就說,主席,總政委指揮紅軍,我們就得服從總政委,至於總政委和政治局有什麽事兒,我們也管不了。把毛澤東一個釘子碰回過去了。毛澤東再找到徐向前,說,向前同誌,你認我們這個事兒怎麽辦呢?徐向前說得很委婉,主席,兩大紅軍主力會師了,就別再分開了!徐向前還是要南下。毛澤東在徐向前、陳昌浩那兒碰了兩個釘子。

  回來怎麽辦?毛澤東一咬牙,想了一個下策,半夜中央機關和一、三軍團先開拔,先北上,看看徐向前、陳昌浩敢不跟著中央走?這樣當天夜裏中央機關,還有一、三軍團就悄悄地北上了。北上走一宿,也不過就走了20裏地,天亮就宿營了。天一亮,紅四方麵軍的前哨就打電話到徐向前、陳昌浩的司令部,說中央扔下我們先逃跑了,我們追不追,怎麽辦?陳昌浩破口大罵,中央怎麽背信棄義,扔下我們,不要我們了!徐向前說,算了,讓他們走吧,哪有紅軍打紅軍的道理。

  當時紅四參謀長李特咽不下這口氣,李特說,我去,我把四方麵軍的同誌都追回來。於是李特帶上了幾十個騎兵,騎著馬去追中央。李特追到了之後,就高喊,說四方麵軍同誌跟我回去,不要跟著這些人北上逃跑!結果彭德懷大罵,斃了你這個混蛋,李特跟彭德懷差點就打起來了。在這個關鍵時刻,洋顧問李德起到了關鍵作用,他一把摟住李特,讓李特抽不出槍來。毛澤東就對李特說,別吵了,別吵了,你們不願意跟我們走,你們可以回去,但是我告訴你,南下是絕路,隻有北上才是唯一的出路。

  之後,跟著毛澤東北上的紅四方麵軍的機關幹部、紅軍大學裏的學員全都和李特回去了,這就是毛澤東“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八萬紅四方麵軍,沒有一個人跟他走,而且還把朱德、劉伯承和五軍團、九軍團扔在了張國燾的左路軍。這個時候張國燾有九萬人,毛澤東是一萬人,你說誰能成氣候?但是毛澤東沒有退路了,不惜一切代價,也得帶著隊伍北上。

  ▲ 俄界會議會址

  當時中央政治局在俄界,一個藏族小村子,開了一個會。俄界會議就是在這個地洞裏開的。當時毛澤東非常得憤怒、傷心,說我們黨內又出現了危機,分裂的人就是張國燾、陳昌浩,他們現在不聽中央的,怎麽辦?我們還是得北上,我們先要通過一個關於張國燾錯誤路線的決議,但是這個決議隻傳達到中央委員,對下邊的幹部要嚴格保密。

  這次俄界的會議上,毛澤東和其他的政治局委員覺得,還是要堅持北上,去尋找出路,於是他們就進入了甘肅。第一個障礙就是甘肅和四川的交界——臘子口。臘子口現在因為開了公路,把山劈開了,當年的臘子口是很窄很窄的一個峽穀,甘肅的軍閥設了一圈碉堡在那兒,紅軍正麵攻不動,紅軍的先頭部隊找人攀岩,爬上了高山,繞到了臘子口的背後,向甘肅的軍隊發起了攻擊。這一夾擊,把甘肅的軍隊打跑了,於是紅軍就突破了天險臘子口,進入甘肅之後,又爬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叫鐵梁子。

  我們去臘子口的時候,是從甘肅方向走下山路去的鐵梁子,到臘子口看一看。這個下山子路,我們的吉普車都開了半個小時,回程的時候吉普車往山上開,我在想,從草地出來餓成鬼的紅軍,當時是怎麽有力氣爬上了臘子山,爬到了鐵梁子的山頂的?到了隴東高原,就到了一個回族人的小鎮子,吳起鎮。黃鎮到了吳起鎮就畫了一幅畫,出了番民區域,終於見到漢人了,真是高興極了!語言通了,開始有老百姓跟他們說話了。

  結果紅軍來到一個小鎮子——哈達鋪。我前些年去哈達鋪,這個地方是甘肅甘南特產當歸的集散地,我們知道甘肅出中藥當歸,哈達鋪是當歸的交易中心,明清古街上的一百多家店鋪都是做當歸生意的,所以這個鎮子比較有錢。紅軍到了這個地方,終於有飯吃了,花錢,殺雞、宰羊,吃頓飽飯,在草地真是餓壞了。紅軍政治部給戰士發了一個大洋,讓大家要吃得好、吃得飽。鄧小平等人的回憶錄裏說,坐在回族人家裏的炕上,奇怪這個炕怎麽燙屁股,這麽暖和?弄了半天這是北方人的炕,在炕上美美地吃了一頓辣子雞丁,真是解饞。

  我到哈達鋪的鎮子上,他們當地的特產是鍋盔,這麽厚這麽圓的大燒餅,一斤一個。當年的小戰士到處買吃的。一個小戰士一下吃了三個鍋盔,吃完三個鍋盔以後不能動了,這怎麽辦?問連長。連長說,你一口水也不許喝,今天晚上不許睡覺,就在院子裏給我走,走到什麽時候消化下去了再說。這個小戰士聽了話,最重要的是沒喝水,就沒有脹死。總供給部部長林伯渠,終於可以買到糧食了,那匹戰馬跟著他走了兩萬多裏地,過草地餓得皮包骨頭了,林老說,我得好好犒勞犒勞我的馬。買了一口袋麥子,20多斤。這個馬餓的,把麥子全吃完了,當天晚上就撐死了。

  紅軍到了哈達鋪,有了飯吃,毛澤東最著急的是看報紙。他在川西北待了好幾個月,報紙都看不著,也不知道外邊是什麽情況,於是就讓紅軍戰士砸開了小郵局,把小郵局裏邊的《大公報》、《民國日報》搬出來,各位領導每人分一摞報紙,分頭看。就在哈達鋪這兒,毛澤東、張聞天、葉劍英他們終於看到了報紙上有陝北蘇區和劉誌丹的消息,葉帥當時非常高興,跟彭德懷說,老彭你看,陝北有蘇區、有紅軍啊!彭德懷看也不看,把報紙抓過來,找毛澤東匯報去了。葉帥心裏就想,這個老彭是個粗人,但他粗中有細,他搶功的動作比我快多了!

  ▲哈達鋪郵局

  走到了哈達鋪,毛澤東和中央才知道有陝北,有劉誌丹,這就叫“行百裏者半九十”,不走到這兒就不知道希望在哪裏。當時非常痛苦的毛澤東,到了哈達鋪終於看到了隊伍的歸宿和落腳點。他把隊伍集合起來,搞整編,把一、三軍團合並整編成“陝甘支隊”,帶著不到萬人的隊伍,翻過六盤山去陝北跟劉誌丹會合。

  陝北在這個時候呢,也處在一個麻煩之中。陝北原來是劉誌丹的地盤,劉誌丹帶著高崗、習仲勳在陝北的幾個縣開辟了一塊根據地,過了沒多久,鄂豫皖的紅二十五軍,最先長征到達了陝北,軍長是徐海東,政委是程子華。二十五軍到了陝北之後,看陝北這些人不順眼,把鄂豫皖那一套搬出來,肅反。他們說陝北紅軍的成分很複雜,於是政治保衛局就把劉誌丹、高崗、習仲勳他們都抓起來了,當時劉誌丹他們都覺得自己馬上就快完了。

  軍長徐海東是工人出身,原來是燒窯的,非常淳樸,他跟程子華也在當地的國民黨報紙上看到了,說毛澤東餘部正在向陝北行進,如何如何。徐海東就跟程子華政委說,中央快來了,咱們去接中央去吧!程子華就猶豫,你說中央現在也不知道到哪兒了,咱們要是挪動了,咱們這塊地盤都保不住了,還是等著中央來聯絡咱們吧。徐海東一想,也就這樣吧。有一天,徐海東跟楊虎城的部隊正在作戰,突然來了一匹馬,一個通訊員,說軍長、軍長,中央已經到了某某地方了,中央等著你去。徐海東一聽,中央來了,仗也不打了,騎著馬跑了六十多裏的山路,最後在一個破窯洞裏見到了毛澤東。徐海東說,毛澤東當時麵色又灰又黃,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爛爛,補丁摞補丁,但是一見到徐海東,激動得緊緊地握住徐海東的手,說,海東同誌你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們終於到家了!徐海東就說,中央對我有什麽指示?毛澤東想了想說,能不能先給我們點錢,我們太窮了。徐海東毫不猶豫,把紅二十五軍大部分的軍費七千大洋,全部交給了毛澤東。毛澤東非常的感動,第一,徐海東不是他的部下,是張國燾的部下,但是主動地來接中央,表現了他對中央的忠誠;第二,徐海東絲毫不搞本位主義,把他手裏的錢毫無保留地送給了中央,這叫雪中送炭。所以毛澤東後來感動地說,海東同誌是對中國革命有大功的人。

  徐海東在抗戰後期得了肺病,於是退出了領導崗位,整個解放戰爭他都沒有參加,都在大連的蘇聯紅軍療養院養病,解放後繼續養病,到了1955年授銜,毛澤東特地關照徐海東,授予大將軍銜,排名第二,僅次於在職的粟裕總參謀長。元帥和大將不是按姓氏筆畫排序,每一個位置都有特殊的定義,徐海東大將排名第二。徐海東自己真是過意不去,他給主席寫了封信,說主席,我這麽多年都沒工作了,授我大將太高了,我受之有愧。毛澤東說,海東同誌,授你大將,不高也不低,正好。徐海東被授予大將以後繼續養病,到了“文化大革命”,“文革”裏多少人受到了衝擊,徐海東因為是高崗、劉誌丹的老同事,所以也受到了冷落。1969年3月,在北京召開中共“九大”,中共九大是“文化大革命”高潮時期召開的代表大會,是中國共產黨曆史上最不正常的代表大會,絕大多數的中央委員都被打倒了,都靠邊了,一大批造反派、工農兵進入了九大主席團和中央委員會。但是在“九大”開幕的前一天下午,毛澤東突然想到了徐海東,於是說,邀請徐海東同誌來出席“九大”的開幕式,“九大”的主席台上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在人民大會堂,主席團成員就了位,有一位代表坐著輪椅,帶著氧氣瓶,坐在主席台的過道上,這一位就是徐海東。誰說毛澤東隻會整人?毛澤東很有感恩之心,徐海東陝北會師,他是終生銘記的。

  毛澤東帶著隊伍北上了,張國燾根本就不在乎,你們不就一萬人嗎,能成什麽氣候?命令徐向前、陳昌浩率部南下,又過了一次草地,到卓木碉會合,再商量下一步怎麽辦。卓木碉在哪兒呢?地圖上沒這個名字,有一年我跟著四川的同誌到了馬爾康,找黨史辦的同誌說,你領我們到卓木碉看看。開著車從馬爾康出來走國道,走了幾十公裏,到了一個叫鬆崗的地方,我說難怪卓木碉會議又叫鬆崗會議。到鬆崗以後離開國道,轉彎進簡易沙石公路,又走了幾十公裏,到了一個藏族鄉叫“腳木足”,藏語一念叫“卓木碉”,於是寫了三個字叫卓木碉,其實地圖上是腳木足。再往裏開就是土路了,蜿蜿蜒蜒地開到了一個寨子叫白沙寨,白沙寨有一個清朝的碉房。從白沙寨子再順著土路往山頂上開,山頂上有一個喇嘛廟,這喇嘛廟剛剛修葺一新,但是沒掛文物牌子。我跟喇嘛說,老師傅,我是紅軍的後代,重走長征路來啦。喇嘛冷笑地一說,你是張國燾的後代吧。

  就在這個喇嘛廟裏,張國燾召開了另立中央的會議,宣布開除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的中共黨籍,他另立中央。這是中共黨史上最大的一次分裂活動。張國燾自己擬定了第二中央,包括中央委員會、中央政治局,還有中央軍事委員會。在這次卓木碉會議上,紅四的幹部是一致擁護,而且大罵中央。我們說紅四的幹部在這一天是欠了中央一筆賬。當時在張國燾的淫威之下,左路軍的紅軍幹部紛紛倒戈,這些倒戈的人,毛澤東都把他們記錄在案。在場能夠堅持立場的隻有朱德、劉伯承和董振堂三個人,這三個人是能載入史冊的。朱老總當時氣急了,一看張國燾人多勢眾,他也不能跟張國燾翻臉,隻能說,國燾你這個不能幹啊,我們朱毛是分不開的。張國燾根本不理,底下一些幹將,特別要指出兩個人,一個李特、一個黃超,他們兩個人罵朱德,你個老烏龜,給我滾!朱德說,是中央派我到這兒來的,我就不走!張國燾當時成立了第二中央,給陝北發了一封電報,我這兒叫中央了,你們那兒叫中共中央北方局,聽我的指揮。電報到了陝北,毛澤東、張聞天氣得發抖,但是束手無策,誰讓人家人多槍多呢。毛澤東咬著牙,總結出了一句話:我們的原則是黨指揮槍,而絕不允許槍指揮黨。

  結果張國燾南下失敗了。張國燾帶著隊伍又衝出了二郎山,想進入成都平原。川軍他們,你要是路過,就放你一馬,像在瀘定橋,紅軍過去就算了,但是要是真的來搶地盤,我就跟你玩命。一向不團結的川軍也團結了,於是川軍在二郎山的出口,寶興、天全、百丈等地,跟出山的張國燾軍隊戰鬥了七天七夜。徐向前說,雙方拿大刀拚了個你死我活。但是紅四方麵軍打敗了,因為紅四方麵軍在草地也餓壞了,沒有戰鬥力了。張國燾被迫把隊伍又拉回了川西北,這一次他跑到了甘孜。這時候張國燾就茫然了,怎麽辦呢?跟陝北都翻臉了,我這兒都另立中央了;但是現在哪兒也去不了了,該怎麽辦呢?於是張國燾這個人,到這個時候就動搖了,後悔了,彷徨了。

  對陝北中央來說,天賜良機的是,從蘇聯回來了一個人,林彪的堂兄林育英,當時化名叫張浩。因為紅一方麵軍從江西蘇區長征後一路翻山越嶺,跟上海失去了電報聯係,跟共產國際也就失去了聯係,中國共產黨到底怎麽回事?共產國際就派林育英回到中國來接關係,林育英把密碼本全背到腦子裏,裝成一個商人,從蘇聯進外蒙,從外蒙進內蒙,然後到了陝北瓦窯堡,見到了毛澤東、張聞天。毛澤東、張聞天一看蘇聯回來人了,簡直如獲至寶,於是跟林育英把他們與張國燾分裂鬥爭的情況都說了,請林育英幫一個忙,作為共產國際的代表,調解一、四方麵軍的矛盾。林育英決定幫毛澤東、張聞天這個忙,於是發電報給張國燾,假稱是共產國際派來調解你們之間矛盾的,你們應該以團結為重如何如何。張國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共產國際,因為共產國際一說撤你,你就當不成中央了,那是有組織關係的。所以張國燾趕緊回電報說,兄弟也是急謀統一,我同意,把偽中央廢了,等著紅二方麵軍來之後,再一起北上會師。張浩(林育英)在這個關鍵時刻彌合一、四方麵軍的矛盾,調解了張國燾和中央的矛盾,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這樣的話,張國燾就等著紅二方麵軍來,再共同北上。紅二方麵軍是很特殊的隊伍,任弼時、蕭克、王震到了江西,跟賀龍會合了,原來他們還想堅持一段時間,但是後來聽說紅一、紅四都走了,他們也奉命長征,當時接的是張國燾的電報,讓他們和紅四方麵軍會合。紅二方麵軍就開始行動了,可怎麽走呢?從湖南進了貴州,走哪條路呢?到了黃平一帶,一個很偶然機會抓住了一個傳教士,這個傳教士是個英國出生的瑞士人,在鎮遠、黃平那一帶傳教,英文名字叫伯沙特,中文名字叫薄複禮,紅軍抓住這個薄複禮太高興了,一肉票來了。抓住伯複禮以後,讓他給教會寫信,拿十萬大洋來贖。他當時大叫,我根本不值這些錢,你們殺了我算了,我們教會也沒有錢。紅軍就押著傳教士還有土豪行軍。我們說紅二方麵軍是一支很傳奇的隊伍,一路行軍,拿一條繩牽著土豪和傳教士,到了宿營地,中間商就來了談價錢,多少錢能放人?談完價錢以後再騎著馬找家主,家主拿錢來贖人,沒錢就繼續往前走。教會哪兒有錢,本來就艱苦的不得了。結果走到了黃平的舊州鎮,這兒有一個天主教堂,這個教堂裏居然發現了一張法文的貴州省全圖。所以說,傳教士來中國都不是天天行善的,他們都有搜集情報的任務。比如說,看當地的礦產,看當地的基本情況,還要勘測、繪圖,那些傳教士一個個都跟百科學者似的。蕭克一看見這張貴州省全圖,非常高興,問誰懂法文?薄複禮說,我懂法文。蕭克說,你能不能幫我翻譯這張地圖。薄複禮在回憶錄中說,我看著蕭克的這張臉,他隻有20多歲,那麽年輕,為什麽要進行這樣的長途行軍呢?我覺得他們也是有信仰的人,跟我們信仰上帝是一樣的,所以上帝讓我行善事兒,幫他這個忙。於是蕭克舉著油燈,薄複禮就把法文翻成中文,蕭克在地圖上畫這些地名,幹了一宿,紅軍就有了這麽一張貴州省全圖。靠著這張地圖,紅二方麵軍走出了貴州,進入了雲南,最後再北上甘孜,跟紅四方麵軍會合。

  ▲ 薄複禮

  薄複禮待遇就好轉了。到了昆明附近,蕭克和王震請他吃飯,說,我們經過這兩三個月考驗,發現你不是壞人,我們決定放你回去。其實贖金肯定是付了,大概有幾千大洋,付不了十萬大洋。薄複禮就和紅軍分手,紅軍從元謀一帶北上,薄複禮到了昆明。到了昆明以後,他就變成英雄了,死裏逃生,回到英國他也到處做演講,教會給了他各種獎勵。但這個人真是一個死心眼,他就是愛中國,他又回來了,又回到貴州傳教了,一直到1951年,中國鎮壓反革命,所有的傳教士一律驅逐出境,薄複禮也被趕出了中國。他到老撾繼續傳教,一直工作到退休回到英國。回到英國之後,他寫了一部書叫《上帝之手》,他在這部書裏,描寫了在紅二方麵軍長征的經過,薄複禮對紅軍可以說是充滿了尊敬。後來中法建交,黃鎮把這本書帶到中國,蕭克一看,這個人還活著呢,我一定要見他。差不多這個時候,薄複禮去世了,蕭克讓他秘書張國琦把這本書節譯出來。這本書肯定是節譯的,因為那本書叫《上帝之手》,肯定有很多宗教的內容,寫他在痛苦的時候,在被囚禁的時候,上帝是怎麽救我的等等。節譯之後,蕭克作了一個很長的序。我去過黃平這個教堂,看到教堂整修一新,給薄複禮做了一個塑像,感激他在長征中為紅二方麵軍做的貢獻。這是確實是一個很傳奇的事情。

  ▲ 薄複禮像

方向和路線決定一切

  紅二、四方麵軍會師之後,再次北上。紅四方麵軍再次北上的時候,徐向前、陳昌浩和他們的部下充滿了苦澀心情,你看毛澤東帶著他的部下,過一次雪山,過一次草地,最先到達了陝北,他們還是正確路線;我們跟著張國燾北上,又南下回來了,再北上,我們過了三次雪山、三次草地,多受了兩倍的苦,還是錯誤路線。所以你看跟什麽人,結果真是不一樣。毛澤東後來總結了一句話,方向和路線是決定一切的,方向路線正確了,沒有人可以有人,沒有槍可以有槍,但是如果方向路線錯了,再多的人、槍,你再努力,最後也無濟於事。

  張國燾帶領著二、四方麵軍,第三次通過了草地,1936年10月,一、二、四方麵軍終於在甘肅的會寧會師了。陳昌浩他們寫了一個熱情洋溢的會師詞,我們盼望著會師,眼睛都望穿了,我們就像犯了錯的孩子,現在又回到了母親的身邊。多誠摯的感情!長征的勝利會師是中國革命史上最壯麗的一幕,一、二、四方麵軍經曆兩萬五千裏長征,最後終於在陝甘寧會師了,中國革命可以說取得了一個重大的勝利。

  ▲ 張國燾、毛澤東在陝北

  紅軍三大主力會師,最高興的是誰?是蔣介石。他心說你們三家到一塊了,很好,給我一個徹底消滅共產黨和紅軍的天賜良機。於是蔣介石趕緊調兵遣將,調集了50萬軍隊,把陝甘寧團團包圍,東邊閻錫山,南邊張學良、楊虎城、顧祝同、胡宗南,西南馬步青、馬步芳,西北馬鴻逵、馬鴻賓。蔣介石對將領們說,攘外必先安內,消滅了共產黨紅軍,我會帶你們抗日的!毛澤東知道這是滅頂之災,三大主力會師之後,紅軍一共還剩下8萬多人,要吃沒吃,要槍沒槍,基本上沒有戰鬥力了。毛澤東怎麽辦呢?首先他是求和,《毛澤東書信選集》從1936年10月到12月,兩個月的時間,毛澤東寫了17封信,一輩子的軟話都在這個時候說了,中國人不打中國人嗬,隻要蔣先生停止內戰,我們紅軍都願意追隨蔣介石共同抗日等等。蔣介石不為所動,他還不知道你共產黨是怎麽回事,非要消滅你不可。

  毛澤東一看求和無望,就得另找出路。第一條出路,命令彭德懷指揮紅軍,打寧夏,叫寧夏戰役,又叫西征戰役。黨史上說,紅軍長征到達陝北之後,先後進行了東征戰役和西征戰役,鞏固了陝甘寧根據地。我們開學術會的時候外國學者問我們,你們長征為了什麽呀?我說,為了北上抗日。外國人問,寧夏有日本人嗎,你們幹嗎去啊?我一下答不出來了。寧夏戰役當時就是打開一條從寧夏經內蒙去外蒙、去蘇聯的通道。實在不行,咱們帶著隊伍去蘇聯。但寧夏戰役剛一打,毛澤東就感覺到不行,這條路不能走,共產黨、紅軍要是流亡去了,出了國了,那蔣介石不就一統天下了嗎?中國曆史還有共產黨什麽事兒?所以這條路不能走。

  第二條路,派紅四方麵軍主力組成西路軍西征,開辟河西走廊。這個事情現在有很大的爭議,許多紅四粉在網上寫文章,說毛澤東就是要黑紅四方麵軍,特地把他們派到河西走廊送死,削弱張國燾的實力,他好掌大權。這種說法是非常陰謀論的。這個問題當年是雙方都有關係的,第一,毛澤東跟紅四方麵軍說,你們別來陝北,陝北根本養活不了你們這六萬多人,哪兒有那麽多糧食,你們還是在甘肅那兒開辟根據地吧。第二,徐向前、陳昌浩和一堆紅四的將領也不敢來陝北,怕來了以後路線鬥爭,算他們卓木碉會議的老賬。所以他們當時心裏也揣著個兔子。這個時候中央就下了一個命令,說你們組織西路軍,打通國際通道,去新疆,就是接通遠方,而且還說蘇聯在新疆準備了機槍、武器等著你們去拿,你們執行西路軍的任務。當年紅四方麵軍一聽到這個任務以後興高采烈,好啊,我們到了新疆,接收了蘇聯武器,我們又是紅軍老大。在這種思想指導下,紅四非常快地執行這一任務,過了黃河一路向西,當時馬步芳隻有兩個師的兵力,才兩萬多人,哪抵得住六萬多紅四方麵軍啊,這個時候中央一個命令,停止前進,就地建立抗日根據地,既不許前進也不許後退。徐向前、陳昌浩非常不理解,從新疆拿了武器再回來不行嗎?不行,哪有武器給你們呀?蘇聯的武器是給盛世才的,當時蘇聯希望在新疆建立他的勢力範圍,跟紅軍有什麽關係?讓西路軍在河西走廊,打開一塊地盤,建立一塊根據地,就是留一條後路,如果陝甘寧待不住了,可能中央還要去投奔徐、陳。這是中央和毛澤東預留的一塊活棋。

  那麽這塊棋做完了,第三步棋就是籠絡張學良。張學良“九一八”丟了東北,讓全國人民臭罵,現在來陝北“剿共”,又讓全國人民臭罵,說張學良就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張學良也很痛苦,聽說紅軍到了陝北,他非常好奇,紅軍居然能走兩萬五千裏,他問手下,你們誰能這麽帶隊伍,我是沒這個本事。於是在好奇心之下,他想看看紅軍是什麽樣,自己悄悄跑到了洛川,跟共產黨秘密會麵。共產黨來的代表是周恩來和李克農,周一見到張學良,著實地把他捧了一頓,少帥真是年輕有才,您要領導抗日,我們共產黨紅軍都聽你的指揮雲雲。張學良一高興,跟紅軍結盟,第一,給紅軍十萬大洋,兩萬套棉衣棉褲,幫助部隊過冬,解決燃眉之急;第二,我們互通情報的,誰也不打誰,建立秘密渠道的聯係。

  這樣中央又給自己做了一個眼,多了一條活路。這個時候蔣介石到西安督戰,領導各路軍馬準備向陝甘寧發起最後的攻擊,毛澤東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於是毛澤東、張聞天給張學良發了一封絕密的電報,說如果蔣介石要進攻,你和楊虎城給我們讓開一條縫,讓我們帶著紅軍從你們兩個人中間南下,過秦嶺,回徐海東的鄂豫皖老家;如果鄂豫皖還待不住,我們再二次長征投奔在河西走廊的徐向前、陳昌浩。所以你看毛澤東在當時是什麽打算都做了,什麽出路都想了,就是為了挽救即將被消滅的共產黨和紅軍。

  張學良回封電報說,別著急,過幾天形勢可能還會有變化。什麽變化共產黨也不知道。於是張學良就去跟老蔣說,你看人家共產黨都求饒了,服軟了,接受你的改編了,把他們收編了不就完了嗎?蔣介石勃然大怒,你這個毛孩子,你懂什麽政治?把張學良臭罵了一頓。張學良少爺脾氣來了,好你個老頭子,不給我麵子,我整你!張學良一怒之下,他個人發動了西安事變,1936年12月12日,張學良、楊虎城在西安把蔣介石扣留了,西安事變完全是張學良的個人行為,事先跟共產黨沒有任何聯係,而且共產黨做夢也想不到。結果西安事變的消息傳到陝北瓦窯堡,中央政治局一片歡呼,好啊,把蔣介石給抓起來了,張學良你就組織抗日政府,我們共產黨跟你合作,馬上派周恩來同誌騎馬去西安,商量成立國防新政府的大計,蔣介石一定要牢牢的掌握在你的手裏,楊虎城也不能信任,必要時誅之為上。殺!這是中共中央當時的真實心態,蔣介石把我們長征整的多苦啊,我能不恨你,我能放你?

  結果西安事變一發生,全國輿論一致聲討,張季鸞在《大公報》寫社論,現在國難當頭,日本人虎視眈眈,張、楊兩個軍閥還在搞政變,還想篡位,你們不是亂臣賊子,誰是?全國的輿論一致聲討,張、楊顯得非常孤立。過了三天,共產國際的指示來了,說蔣介石才能領導中國抗日,張學良絕對當不了中國抗日領袖,你們隻能聯蔣抗日,不能聯張抗日。張國燾在回憶錄裏寫了,說共產國際的電報一來,毛澤東氣急敗壞,在窯洞裏走來走去,說反了反了,天地翻覆了,原來我們讓恩來那麽說,現在反過來說,我們不是反複無常嗎?事實證明,共產國際過去再錯,這次確實說對了,張學良就是不得人心。所以中央還是得服從共產國際的指令,趕緊派人去追周恩來,把共產國際最新的情況通報給周恩來。

  過了半個月,周恩來終於到了西安,張學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聽聽周恩來的主意。但是周恩來不跟他談,先去見蔣介石,說校長,我看您來了,隻要校長同意停止內戰,我們共產黨和紅軍都願意聽你的指揮,共同抗日。蔣介石也是狼狽不堪,被扣了半個月了,宋美齡和端納冒死從南京飛到了西安,見到蔣介石。宋美齡就說,你別“剿共”了,南京那邊盼著你死、等著搶你位置的人多了去了。蔣介石怎麽辦?他得先脫身呐。於是他跟周恩來說,恩來,隻要你們聽我的話,我可以停止內戰。有了蔣介石這樣一個表態,宋美齡就召集周恩來和張學良開會,當今民族大義至上,我們國共兩黨捐棄前嫌,重新合作,聯合抗日。這樣的話,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了,絕對不像我們的電影裏演的那樣。

  西安事變使陝北中央柳暗花明,但是把西路軍坑了。西路軍當時在張掖、武威這一帶,既不進也不退,待了將近三個月。這三個月是冬天,我們今天走河西走廊,依然是走多遠看不見一個村子,地廣人稀,這是非常貧困、荒涼的地方。來了六萬紅軍,也是天天要吃飯,出現了跟在草地的時候一樣的問題,軍隊跟回民爭食。三個月,待在河西走廊,冬天往哪兒住?把回民的村子、房子都給占了。怎麽取暖?把回民種的樹都砍了當柴燒。你說回民能不憤怒嗎?而且,河西走廊是什麽地方?就是當年清末左宗棠大殺回民的地方。所以在那一帶,回民不管是什麽黨,隻要漢人搶我的房子、搶我的地,就跟他們拚命。馬步芳就集結起五六萬人,組成民團,跟西路軍開戰。西路軍在這兒耗了這麽多的時間,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得不到回民的支持,反而引起了全體回民的仇視。這樣戰爭的結局就決定了。梨園口、高台這些慘烈的戰鬥,不是馬步芳的部隊和西路軍作戰,而是以馬步芳的部隊為骨幹,糾合了廣大的回民跟紅軍作戰。

  ▲ 西路軍路線圖

  我到張掖去,跟當地黨史辦的同誌座談。黨史辦的同誌一看,北京的學者來了,準備好了講話稿,說官話。我說咱們都是搞曆史的,好不容易我來你們現場,你別說官話了,就跟我說說真實情況。他們說,哎呦,我爺爺說了,紅軍來了,把我們這兒禍害慘了,樹也砍了,房子也給拆了。當時回民跟西路軍作戰,那是父子齊上陣。紅軍都是步兵,回民來的都是騎兵,五六個紅軍才能打一個回民,好不容易把這個回民從馬上揪下來了,西路軍繳獲了上百匹馬,自己組織了騎兵團,跟馬家軍作戰。結果到了陣前,馬家軍一吹口哨,這些馬馱著紅軍都跑回人家陣地去了,馬都是人家的。最後西路軍敗的非常悲慘,徐向前、陳昌浩隻身逃回陝北,絕大部分紅軍都潰散了,就是李先念帶著400多人最後一直逃到了新疆,陳雲接應了他。

  馬步青、馬步芳消滅了西路軍之後,最悲慘的就是西路軍的女戰士。馬步芳規定,把這些西路軍的女戰士都配給馬家軍,但是有一個條件,團長配團長,連長配連長,士兵配士兵,得門當戶對。當時西路軍婦女團團長王泉媛就配了馬家軍的一個團長,王泉媛是一個剛烈女子,寧死不從,動不動就拿剪刀,馬家軍看她太性烈了,暴打一頓趕出門了。王泉媛一直從甘肅跑回井岡山的老家。但是,那麽多紅軍女戰士就跑不了了,改嫁了馬家軍,在當地有一個外號叫“共產婆”,隻要是四川口音的就是原來的紅軍,共產婆。這些人嫁給了馬家軍,到了1949年,王震的部隊到了西進新疆,到了青海、甘肅,別的地方搞一遍肅反,馬家軍住的地方搞三遍肅反,可以說是斬草除根。這些共產婆就都成了叛徒了,誰讓你跟了馬家軍了,你為什麽不犧牲?那時候很“左”的。

  ▲ 王泉媛

  一直到1979年,平反冤假錯案,當時我們複旦的一個學員去青海湟源縣當副縣長,負責平反冤假錯案,他說,我那兒最大的冤案就是共產婆。於是找找還有多少共產婆了,就剩下幾十人了,都已經七老八十了。可以說,從1936年西路軍失敗之後,這麽多年一直是處於政治和身體的雙重災難之中。有很多人最後平反了,每個月給她們40塊錢的生活費,一個一個痛哭流涕。所以有位董漢河就采訪她們,非常感動,寫了一部《西路軍女戰士蒙難記》。

  那麽我們說,西路軍這麽悲慘,說明了什麽?幹革命,就是有人吃肉,有人啃骨頭。因為當時西路軍承擔的任務是為中央預留一個後路,所以在那兒既不進也不退,等到西安事變解決,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了。這就是曆史,這就是西路軍的悲劇。

《紅軍長征記》中豐富的故事

  紅軍長征有著非常豐富的故事,但是紅軍長征這種偉大的史詩,它是怎麽流傳下來的呢?這個首先我們要歸功於埃德加·斯諾。西安事變之前,斯諾就在張學良的承諾之下,秘密進入了陝北,毛澤東正好處在饑寒交迫的時候,一看來了一個美國人,非常的高興。當時就讓紅軍幹部盡可能的給他提供素材,每個同誌寫幾篇你的長征回憶錄,讓這個洋人帶走,到上海給我們化緣、募捐,這樣我們日子可以過得好一點兒。於是斯諾所到之處,我們都給他提供材料、提供采訪,斯諾把這些材料寫成了他的《西行漫記》的素材。但是斯諾隻是采訪了一部分內容,斯諾走了之後,紅軍收集了這麽多的回憶錄,幾百篇的稿子怎麽辦?當時是馮雪峰要從延安去上海,重新建立左翼的文化,延安方麵就把長征的這些回憶錄手抄了幾份,其中的一份抄稿就讓馮雪峰帶到了上海。原本是準備交給魯迅的,結果魯迅去世了,就交給了一個書商。這個書商就把這個抄本秘密地保存下來了。這些長征回憶錄雖然寫好了,但是因為國共合作,所以不能編輯,也不能出版,裏麵寫的好多是蔣該死如何如何。畢竟這是一份非常重要的史料,當時紅軍政治部的宣傳部部長徐夢秋,受毛澤東的委托,編輯這些稿子,徐夢秋和丁玲、徐特立他們幾個人在延安編輯,到了1942年,編輯出了兩本書,就叫《紅軍長征記》。《紅軍長征記》最初是土本印刷的,印出來之後,朱德送給了史沫特萊一份,史沫特萊去世後捐給了哈佛燕京學社。哈燕社有一年清理庫存,把這本書扔出來,正好是上圖的一位同誌在哈佛燕京圖書館當善本部主任,一看這不是朱德的簽名本嗎?太不得了了,於是把這個書複印了送到上海。上海就出了兩套書,一套是1942年徐夢秋編的《紅軍長征記》鉛印本(哈佛燕京圖書館藏本),另外一套就是馮雪峰帶到上海的手抄本,這兩個版本重見天日了。

  ▲ 1936年手抄版《紅軍長征記》

  ▲ 1942年延安版《紅軍長征記》

  這兩個版本重見天日之後,《紅軍長征記》一下豐富起來了。在1949年建國後,這兩個本子我們見不到了。當年在延安搞《紅軍長征記》的時候,都是一些年輕人,而且剛剛經過長征,很多事情記憶猶新,最重要的是當時我們中央沒有口徑,沒有框框,你想寫什麽就寫什麽,於是這些人就隨心所欲,由著性子來,什麽高興寫什麽,很有個性、很有特點。建國後一看,這不行啊,這些文字對我們的前輩不恭敬嗬,於是開始進行淨化、剪裁,1956年人民出版社出了《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麵軍長征記》,這是官方第一次正式展示了原始資料,但這個原始資料隻有50多篇文章,100多篇文章都被刪掉了。

  ▲ 1956年選本《紅軍長征記》

  後來我說不行,得找到原始版本,找到原始版本一看,《紅軍長征記》有100篇,我就把《紅軍長征記》整理了。但是1956年的版本也有一個好處,書中有幾篇長文章是綜述性的,不是在國內發表的,而是在蘇聯發表的。最重要的文章,一篇署名“廉臣”,《隨軍西行見聞錄》,這本小冊子1936年在上海出版過,很稀有。這個廉臣,後來陳雲說,就是我,我到了蘇聯以後,為了宣傳長征,當時用了一個化名叫廉臣,在書中我寫了一個被俘的國民黨軍醫,跟著紅軍長征,如何如何。但是陳雲隻走了一半長征,到瀘定橋之前中央命令陳雲去蘇聯,命令潘漢年回上海,他們倆就離開了紅軍隊伍。廉臣寫了一半長征。後來又出的文章,一個叫楊定華的寫了《雪山草地行軍記》,1938年上海印行過。楊定華,就是國家政治保衛局局長鄧發。陳雲和鄧發都是政治局委員,他們都是把握全局的人,加上他們親曆記,這些文章寫的是相當得生動,相當得有趣。但是有一條,他們是為了宣傳長征,所以他們寫的都是非常正麵的。

  寫到長征中的痛苦,我們說徐夢秋的“長征記”是寫的最好的,文筆也是最好的,過草地那種饑餓的狀態,紅軍那種痛苦的生活,知識分子怎樣在野外生存,寫的栩栩如生。徐夢秋當時是毛澤東非常欣賞的宣傳幹部,文筆最棒。結果徐夢秋這個人最倒黴。在過雪山、草地的時候,兩隻腳凍爛了,起了壞疽,到了陝北,馬海德來了,他是跟斯諾一塊來的醫生,把徐夢秋兩隻腳截了,於是徐夢秋變成殘廢了。徐夢秋後來又被毛澤東委以重任,到新疆跟盛世才搞統戰。盛世才最後麵臨一個抉擇,是投靠蘇聯還是投靠國民政府?盛世才覺得我還是得當中國人,雖然他是蘇聯共產黨黨員,最後他決定投靠國民黨,那就要跟共產黨劃清界限,把新疆的共產黨人都抓起來了,包括陳潭秋、毛澤民。都抓起來之後,徐夢秋屈服了、叛變了。陳潭秋、毛澤民等人被盛世才處死,徐夢秋也就回不來了,徐夢秋投奔了軍統。1949年在南京,國民黨要潰逃,毛人鳳說,共產黨那些叛徒一個都不帶走,我們現在要他們有什麽用?徐夢秋走投無路,等到劉伯承進了南京,徐夢秋還想去找劉伯承拉拉關係。共產黨這邊說,好啊,找了多少天找不著你,原來你這叛徒在這兒呢!於是把徐夢秋扔到監獄裏,一直關到70年代,他死在監獄裏。所以徐夢秋的這些文章當然不能麵世了,不能收入《長征記》。一直到現在,改革開放了,我們可以公正地看待這段曆史了,我們就把徐夢秋的文章原樣整理出來。最初在整理徐夢秋文章的時候,是依據《紅軍長征記》1942年的版本為底本,整理完了之後,我一看1936年的手稿本,裏邊有大段大段的文字更生動,比如說,我們突然發現喇嘛廟裏的佛爺能吃,我們天天拿鍋炒佛爺,跟豆沙一樣吃,還不能讓別的同誌知道,不然我們就沒得吃了等等。像這些文字,我覺得是非常真實的。

  長征史料越接近那個時代,就越真實。我把這些文字都恢複了,甚至把那些畫了框框,他們自己認為不合適的,我也恢複了,因為我覺得這樣最真實。而且紅軍中這些文人寫的文章可以說是有血有肉,紅軍也是人,是一幫非常年輕、非常天真的孩子。彭家倫是紅軍政治部的幹事,他寫的文章為我們解開了飛奪瀘定橋最後的謎底。彭家倫寫的文章被刪了好幾篇,為什麽刪他的文章呢,我把原始版本拿來一看,原來他寫紅軍剛剛突破了第四道封鎖線,到了國統區的一個鎮子烏逕,一看有飯館、有集市,紅軍就高興了,他們到了雜貨店,老板,我買兩塊錢的鹽。老板給他們稱了16斤鹽。紅軍說兩塊大洋有這麽多的鹽嗎?我們在蘇區的時候兩塊錢一小口袋鹽都買不了。可見當時禁運多厲害,他們一下扛了一大麻袋鹽回去,兩個紅軍戰士興高采烈。還有一個戰士,到了雜貨鋪一看,一個塑料瓶子,這裏麵一定是煉乳。老板說這不是牛奶,你別喝。戰士不信,拿起來就喝,是墨汁,喝了一嘴都黑了。他就跟老板打架,大鬧一場。彭家倫趕緊趕到,說是你不對,人家不讓喝,你還喝,犯傻了吧!就這樣的情節,很可愛,表現出紅軍是一群非常天真爛漫的人。而且在長征中,也不完全是痛苦,還保持著這種樂觀精神,而且還能把這些朝氣蓬勃的東西記下來,我認為是非常可貴的。所以,我每次整理一次《紅軍長征記》,都是希望把最原始的東西補充進去,這些東西越還原,就越接近1934、1935年,越接近那個時代,讓我們看得越真實。

  ▲ 背幹糧過草地(黃鎮畫)

  長征給我們什麽啟示?我認為有三點。

  第一點,長征首先是為了生存。沒有共產黨、沒有紅軍,還幹什麽革命?所以毛澤東在“左傾”路線的壓迫之下,在丟失了蘇區的逆境之下,他們選擇了走,走得越遠越好,走到不毛之地,走到人跡罕至,生存極限的地方,才能把這個部隊保住。但是輕易不能打仗,一打仗就全軍覆沒了。這不是怯弱,而是實事求是。

  第二點,就是方向。往哪兒走?是到深山老林,到少數民族的荒涼不毛之地去,縮在牆角?還是去走一條發展之路?怎麽發展?抗日才能發展,喚起民眾才能發展。所以毛澤東把方向選到了陝北,而不是像張國燾那樣蜷縮在川西北藏區。這就得看一個人的方向、胸懷,這個方向不是一開始走的時候就能決定的,那是走一步、看一步、摸索一步,最後,把自己的想象跟實際情況結合在一起,才能實現這樣的目標。

  第三點,長征確實體現了紅軍那種過人的作風和頑強的精神,這種精神是超越人類極限的。紅軍能過雪山、能過草地,我們今天去走走四渡赤水,走走雪山、草地,才能感受當年紅軍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之下怎麽活下來的。我們有沒有這種精神去做我們的事業、做我們的工作,去克服我們的種種困難?如果你現在心理脆弱到有一點損失就跳樓、就自殺,那你跟紅軍沒有任何可比性,你隻能是一個失敗者。我們從紅軍身上看到了這種信仰,看到這種精神,而且不但是我們,就像在傳教士薄複禮筆下,都把紅軍寫得那麽值得敬佩。

  張學良的部隊看見紅軍長征的隊伍說,你們這裏麵還有那麽多老人呢,像徐特立先生;還有這麽多婦女啊,像蔡暢女士;還有留洋的學生,難道你們都是為了錢嗎?你們肯定是有你們的信仰,真是了不起的共產黨人。你看,當年的人都受到了感召,我們現在再回顧長征的時候,我們更應該去領會紅軍長征的這樣一種精神。

  我覺得紅軍長征不僅是共產黨的遺產,而且能成為我們中華民族、我們這一代人改革開放的動力,我們把這種精神用到改革開放上去,用到為民族複興而奮鬥上去,這才是對紅軍長征最好的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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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兵團農工 回複 悄悄話 共產主義運動在全世界的失敗已經證明是

一場反人類的。
gweipwu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
喜大普奔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謝謝。
jyx-003 回複 悄悄話 共產國際算什麽?隻是當時全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一個聯盟組織,共產國際的瞎指揮早就被在毛澤東所不屑,在中國共產黨裏麵也沒有實質的權威和權力。
qi91856 回複 悄悄話 跑到小島禿頭的遺子遺孫們就算了吧,曆史是不會逆轉的。


Justness 回複 悄悄話 中共和北韓都是蘇共扶持的傀儡政權,外部世界早已路人皆知。

蘇共指定毛作頭,由林育英(張浩)傳達,並幫助推翻了蔣,與指定金為北韓頭一樣。
qi91856 回複 悄悄話 為什麽有長征,就是因為第5次反國民黨軍圍剿失敗。為什第5次反圍剿失敗麽?而前4次反圍剿取得巨大勝利?就是第5次反圍剿前剝奪了毛澤東的兵權,前4次反圍剿取得巨大勝利就是毛澤東指揮的,這是曆史的共識。

紅軍是毛澤東創建的,中央紅區也是在毛澤東帶領下打出來的,上海的黨中央一到中央紅區就剝奪了毛澤東的指揮權,什麽叫黨指揮槍,這就是。

陝北紅軍無論是兵力還是武器裝備都相當差,戰鬥力與徐海東的紅25軍團相比弱很多,徐海東的紅25軍團先期到達陝北與陝北紅軍會師一處,由徐海東同一指揮,掃清了陝北地方國民黨武裝,為中央紅軍的到來建立了堅定的基礎。徐海東是軍事幹部,並不主持陝北政局,高崗,劉誌丹,習仲勳被捕與徐海東一點關係都沒有。


沈成涵 回複 悄悄話 文中對毛借莫須有的電報分裂黨中央和分裂紅軍的行為,以及借東路軍、西路軍的出征和敗亡,完成鳩占鵲巢、消滅有可能威脅到自己地位的戰友的行徑都沒有深入的去談。徐海東對毛的功勞也遠遠不是那些許大洋,而是徐海東殺害了大量陝北原來的幹部,為毛的進入掃清了障礙!要知道後來全中國耳熟能詳的歌頌毛的“陝北民歌”,原來都是歌頌劉誌丹的。
沈成涵 回複 悄悄話 曆史事實部分較為客觀,但文中的結論和判斷還是充斥大量先入為主的主觀臆斷。
springdale 回複 悄悄話 流寇被官府圍剿,四處亂竄。
ahniu 回複 悄悄話 可惜了,沒消滅gcd.
走馬讀人 回複 悄悄話 現在字書講的多是字源,畫龍點睛的隻有我的書.
lio 回複 悄悄話 有啥講不清的?正規軍打不過土匪,不就這些東西嗎?


不很明了 回複 悄悄話 上世紀曾經在一本不知是某共軍還是某國軍的回憶錄上看到幾張紅軍長征的照片,那個衣裳襤褸衣不蔽體骨瘦如柴瘦骨嶙峋如一群被打劫虐待過的乞丐。印象太深刻了,現在網絡上好像沒看到這些照片。
不很明了 回複 悄悄話 革命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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