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花開
原名:夢縈長橋(That Overhead Bridge)
茶葉蛋
(序)
好幾個小時了,我一直徘徊在這座行人天橋上。兩邊的不鏽鋼欄杆,像一支支長笛,在太陽的光線下閃閃爍爍的。一棵棵大樹像一把把巨大的傘,向遠處排列著,樹頂上點綴著粉紅色的小花。空氣中散發著我曾經非常熟悉的清香,那是各種不知名的花兒和樹葉的香味,淡淡雅雅的,和海洋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我靠著欄杆向下凝視著豆粘路上那川流不息的車流,思緒回到了幾年前的日子。
天橋上茂盛的九重葛開滿了紫紅色的葉子花,在微風下輕輕地顫動著。有那麽一小會兒,我似乎看到了他,穿著白色和米色的校服,在行人道上向我站著的天橋走來。時而,他抬頭飛快地朝我看一眼,麵帶著微笑。我回過神來,他不見了,那兒空無一人,隻有路邊的天堂鳥和蒲葵在風中搖曳。
我舉起了相機。
心愛的人兒,我又回來了,回到了這座最美麗的城市,這個不是生我,卻是養我的地方。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會帶著這些照片。我把一個少女最美麗的夢留在這裏。這些夢屬於這個地方,屬於這座長長的行人天橋。
(一)
這是一條通往市區的幹道。說是一條,其實是兩條,因為兩個方向各有三條車道,之間隔著一條人工排水河。在河與兩個方向的路之間還都有很寬的綠化帶,上麵有一條小渠和各種各樣的樹木。
這條路上,有好幾條巴士路線。每天早上上學,下了車後要走到馬路對麵去,所以必須跨過一條長長的行人天橋。橋不寬,可真的很長啊,好像望不到盡頭。因為要走過兩個車道,兩片林地,以及一條河,更不必說還要爬上爬下兩頭的樓梯。很累人。當然還有一半的同學,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她們不用過天橋,因為在學校這一邊下車。放學的時候,剛好反過來,我不用過天橋,直接上巴士回家。所以我每天就隻過一遍天橋,從南往北走。
這一段是學校區,有這個大都市最好的兩所小學,三所著名中學。而我們中學也是無數女孩的夢中之園。雖然難進,但成功進去以後,地獄般的生活也就開始了。校長開學時說,地獄和天堂就在餘切一百八十度的兩邊。上學第一天就考試,下馬威。對女孩子來說,更痛苦的還包括,一律短發,長度不得蓋住後脖子。不準化妝,不準帶首飾,手機可以帶,但不得在校園內使用。必須穿校服,否則不得進校門。但在校外,除了圖書館,書店,歌劇院,音樂廳等少數場所,以及在路上,又不得單獨穿校服!
等等等等,規章製度寫滿好幾頁。我不知道監獄守則有幾頁。扼殺人性麽,從此我們就要過勤奮嚴格的生活了。你知道我們校服的設計嗎?告訴你,白上衣,白裙子,沿用了快一個世紀了!所以我們都盼望體育課,因為是黃T恤藍短褲。雖然還是簡單,可那黃藍相配的色彩對我們真的是很奢侈。
不過,假如大家由此認為女中的學生個個都是文質彬彬,端莊爾雅的乖乖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那是在校外穿校服時,假裝給別人看的。在校園內,因為沒有男生,連男老師都罕見,同學之間的嬉鬧放肆到無法無天的地步。而校外聚會的瘋狂,連我這個本來被稱作活寶的搗蛋鬼都瞠目結舌。女中的生活,對我的性格定位起著深遠的影響。我就這麽無憂無慮地過著,直到注意到了他。
(二)
每天清晨,我就趕那一班巴士,然後走過長橋去學校。平時這座橋上很冷清,很少有人。也就是在早上上學,還有放學的時候,熱鬧一陣子。同學們嘰嘰喳喳,打打鬧鬧,白色的校服,白色的裙子,一道美麗的風景,前後可以持續半個多小時。
在長橋的另一側,也有一個中學,喔,就是他的學校,男中。他們是從北往南走的,和我們相反,所以很麻煩。長橋的寬度本來足夠雙向行走的。可是同學們不是一隊一隊的,而是喜歡一堆一堆地走。到了相遇的時候,隻好散開避讓。
幾乎每一天,我都會在巴士上遇到相同的同學,都熟悉了。所以我們就這麽有說有笑地過橋。也許,對麵走過來的男生們也和我們一樣,隻是我從來不注意他們。他們男生比我們瘋,更喜歡打鬧,追逐,比較野蠻。所以我們遇到他們走過都側身,像避瘟疫似的。
但是,常在橋上走,哪有不被撞。我就被他撞了。
那是個星期二,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除了書包,每個星期二我還會拎一個裝長笛的黑色小匣子。我剛開始上天橋,在樓梯上拐彎的地方,突然被從橋上衝下來的他撞倒。我是左手提著笛匣,右手急忙拉著欄杆。左膝蓋跪倒在地上,擦破點皮。還有匣子的一角也蹭了好幾道印子。我好心疼,心疼我的笛子。趕忙打開來看,還好笛子沒事。
他急忙說了聲“Oh, sorry! ” ,然後就傻傻地站在一旁,傻傻地看著我。我合上小匣子,瞪了他一眼,就走了。畢竟上課時間要到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遇到他,是在天橋的中間。我一開始沒有注意,發現一個小子腳步慢了下來,我才看見他。對,認出來了,就是昨天撞我的那個。
他似乎要躲著我,可是冤家路窄,橋上無處可躲,他稍稍遲疑就硬著頭皮朝我走來。到我身邊,他把頭低了下去。這一招很靈,他低著頭,我也就沒有了表達不滿的辦法,總不能追上去叫住他,賠償什麽,他昨天說過抱歉了。隻好就那麽擦肩而過,就那麽讓他從眼皮底下溜走。便宜他了。
後麵的幾天,他碰到我不那麽害怕了,隻是看著我尷尬地笑一下。我也隻好尷尬地笑一下。不對呀,我尷尬什麽?我又沒有幹什麽壞事。但我記得當時我確實是尷尬地回應他的尷尬的。
(三)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在橋上打鬧奔跑。總是認認真真地走路。我們就算是認識了,雖然還沒有說過一句話。因為我們是相對而走,每天雖然相遇,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大家都急著趕去上課,根本沒有機會說話。
不過我還是開始打量他了。之前我似乎從不注意男生,他是第一個吸引我的。他蠻好看的,有個很挺的鼻子。雙眼稍微往裏凹,似乎要看很遠的地方,深邃得很。
我膝蓋上的幾個擦傷開始癢癢,結痂了。不知道怎麽的,我開始有點想看到他。當然每天一定能看到他,就那麽幾秒鍾。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我們之間沒有當初的尷尬了,見麵就會心的笑一下。他好像也一直注意我,每天必定會看我一眼。
說也奇怪,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我每天都盼著看到他了。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過,喜歡對一個不認識的人有點遐想。雖然每天隻有那麽幾秒鍾的見麵時間,對我卻很重要,生怕見不到他。其實我們每天都相遇的,相遇在那長長的天橋上。然後,隻要看到了,一天都很愉快。因為每天看到他,所以每天都很快樂。於是,我以前喜歡的周末,現在倒不那麽喜歡了。因為周末不上學,看不到他,心裏就似乎失去了什麽。最盼望周末早點結束,星期一的早晨可以早點到來。
有時候,上課的時候,我就會走神,腦子裏就有了他的影子。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老是跳到我的腦子裏來。我不用閉上眼睛,都會想到他穿著米灰色的長褲,從橋的那一頭慢慢向我走來,越來越近,然後我看到了他,開始期待,我的心跳開始加快,然後他走近我,對我看一眼,微微地笑一下,然後,擦肩而過。然後,我就很開心,然後,我。。。。。。回過神來,繼續聽課。
可是我還是不能確定他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樣的感覺。他也期望看到我嗎?這個問題縈繞了我好幾天。後來我開始想到了一個測試的好辦法。
(四)
我決定每天早上早點來,提前一班車。
我已經決定開始實施了。每天趕前麵一趟巴士,提前八分鍾。當然,我碰不到他了。我想,也許他很失望,看不到我了。也許會擔心我,也許。。。我心裏壞壞的偷著樂了。嘿嘿,治治你,撞我的仇還沒有報呢。
我這麽樂著,三天後我自己卻開始不舒服了,好幾天沒有看到他了。不讓他看到我,我也就看不到他。自己罵自己,我出的什麽餿主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是我的測試還沒有完,我還要堅持幾天。慢慢地,我有點失望了。原來,他不在乎我,我在自作多情。還以為他也希望看到我呢。我開始罵自己,我怎麽回事,一個男生撞了自己,卻把他放在心上,何苦!
何苦啊,何苦?何。。。
哦,不。我又錯了。不,不,我沒有錯,我一直沒有錯過,我隻是想多了,心急了。。。。。。那個對麵走過來的不就是他麽!?
我不敢相信我?難劬Γ∷?!!K?蔡崆傲艘話喑擔?
耶~~~!我的測試成功了。他喜歡我!他為了每天看到我,也提前八分鍾。
我感到很幸福。有個男生。。。哈哈。啦啦啦~~~!
但是,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天就這麽會心一笑,擦肩而過,匆匆趕去上課。
我在想,他那幾天沒有看到我一定失望極了。一定在冥思苦想怎麽回事,我怎麽消失了,不見了。然後,有一天,他突然想到,會不會在前一輛車上?也許。。。她搬走了,轉學了,出國了?不管,明天提前一輛巴士,看還能不能遇上她。那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最後的機會了,不妨一試。
然後,他試了,發現了我。果然在前麵一輛車上。他一定非常非常開心,看到了我。他也一定很納悶,到底怎麽回事,我會早一輛車來?也不打聲招呼。其實我們沒有說過話,怎麽打招呼?誰好像也開不了這個口,我在等他找機會和我說話。他卻很靦腆。也許前後有好多同學,不好意思。那我更不好意思啊。
不過,現在我覺得我們之間心有靈犀了,測試成功。而且,因為早了一點,路上和橋上的同學比較稀少了些。我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