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共築愛巢
日月更新辭舊歲,人事世事皆不同。辭舊迎新,許多事物也隨之有所改變。久木和凜子之間的關係與去年相比,更有明顯的改變。其中之一,就是凜子開始主動要求見麵了。 當然也不是說她以前對兩人見麵的事情消極,但形式上總是久木這邊開口邀約,她則被動答允。但是過了年以後,凜子要求久木每天一定要打電話給她,接電話的時候她還會主動提出“想見麵”。從過去的被動變為積極主動的態度,依凜子謹慎的性格來看,可以說是變化相當大。而這變化,確實與年初三見麵時她宣稱“從今以後我隻想和你見麵的事”有關。 姑且不論事情的好壞,凜子似乎已經決定隨著新的一年到來在戀愛方麵也要積極進取。配合著凜子的這種變化,兩人幽會的地點也跟著有所改變。過去多半在市區大飯店或東京近郊的觀光飯店,偶爾也會去時髦的愛情賓館,但這種地方隻為做愛而去的印象太強,心理上難免排斥。因此去的最頻繁的還是市區飯店,但不能過夜就回去,總覺得有點遺憾,而半夜退房也不太好看,加上去飯店時每次房間不同,心情不易平穩,更現實一點地說,每次去飯店的費用累積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與其這樣還不如租間房子,既可以自由相會,經濟上也能節省一些。跟凜子說了租房子的事,她當場表示讚成。 以前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擁有一間隻屬於兩人的秘密房間,一直沒提,是因為對於如此深陷其中感到有些不安。 不過現在凜子既表示讚成,久木也就下定決心租屋。 找了許多地方,最後終於選在了澀穀。這裏無論是從世田穀的櫻新町過來的久木,還是從吉祥寺過來的凜子都方便。他們租的是一室一廳的單元房,到車站隻需步行十分鍾,每月房租十五萬日圓。因為地點好,租金稍貴,但比起住飯店還是便宜。 選好了房子,一月中旬簽定租約後,兩人便一起到處選購新房需要的家具擺設。一邊逛著超市百貨,久木快樂得有如回到了新婚時代,凜子也一樣。從床組、床單、窗簾直至餐具,每一樣都經過慎重挑選,一一備齊。 家具等一應物品搬進來後,兩人首次在這舒適宜人的房間裏相會,那天正好是一月底大寒那天。 雖是日曆上最冷的節氣,但白天的氣溫大概有攝氏十度左右,感覺不那麽冷,而且房間裏開著暖氣,暖洋洋的在新家幽會,使兩人情欲更加熾烈。 情愛之後,凜子用預先采購的蟹肉、豆腐、青菜做了火鍋,兩人圍著小飯桌吃著,感覺就像共組家庭的夫妻,彼此笑望。 “我真想一直待在這裏。” 凜子半開玩笑地說,久木也點頭。 “那,我明天下班後也回這裏好了。” “不可以再到別的地方去唷!” 言語調戲之間,四目偶然相對,久木霎時有些慌亂。 做到這個地步,或許真的陷在這裏再也無法脫身,盡管以前一直夢想隻有兩人獨處,一旦真的快成為現實的時候,卻毫無來由地感到不安和困惑。 “白天的話,我隨時都行。” “那我也考慮一下。” 白天時間比較自由,在這一點上也算久木幸運。本來編輯工作就不是朝九晚五那麽刻板,無所謂按時上下班,上班途中有時候去跟作者拿稿件,有時候去采訪,經常下午甚至快到傍晚時才到公司。而有時候雖然準時上班,中間也常要出去采訪或約人談工作,這跟跑業務和做公關的很像,不需要一直坐在辦公桌前。 久木現在的位置雖說是編輯,但不像負責雜誌等在編輯工作第一線,因為是在調查室工作,並沒有太多的事需要外出。不過也因為身在閑職,隻要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外出也不是問題。辦公室同事之間也因為都有被貶的同仇敵愾的心理,彼此會幫忙掩護,確實容易蹺班。 倒不是要刻意利用這一點,隻是租房子後,久木下午離開單位的情形變多了。鑒於形式上大家要在黑報上寫出自己的去向,但隻要寫上“去國會圖書館”等地搜集昭和史資料,就行了。 凜子平常日子裏也容易出來,彼此總是約好在下午兩三點鍾到愛巢相會。 兩人都有鑰匙,有時久木先來,有時凜子先到,每次見麵就熱情擁抱。一想到自己趁機溜出來,而且對方也排除困難來相會,不禁充滿感激地熱吻、上床。雖說這屬於大白天幽會有夫之婦的場麵,但實際上他們誰都不避,光明正大地幽會。久木雖有一些犯罪意識,但同時又有別人都在工作時自己卻在幽會的某種快感。 凜子好像也有這種錯綜複雜的快樂,嘴上說“我們這樣做不要緊吧?”實則陶醉在這種愧疚之中。? 租房子幽會雖然方便,但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其中之一就是久木為了幽會,下午外出的情形增多。理由雖都寫著“采訪”或“去國會圖書館”,但因為以前一直不太外出,如今這種反常舉動也就太過顯眼。當然,周圍的人並沒有語帶批判,隻是當秘書小姐木下說他“這一陣子好像很忙”時,令他赫然吃驚。嘴巴上忙著否定“沒那麽回事”,但從他那略顯狼狽的反應,木下或許已經察覺。本來他不在時都是木下幫他接電話,替他外出找理由掩飾,手上掐著他的弱點,的確不好應付。 從那以後,他們白天幽會改成每周一次,其他時候就等他一下班再趕過去。多半時候是凜子先到,準備好晚飯等他,或者兩人一起到附近吃。 每逢這種時候都會和管理員打照麵,每次久木都覺得和他年齡差不多的管理員眼神帶著狐疑。 租房子要登記姓名,久木怕麻煩,於是借用了衣川的名字,管理員不可能知道久木的真實姓名,但管理員似乎知道久木時常不住在這裏。再加上時常有女性出入,管理員似乎也隱約察覺到他把這裏當做幽會場所。 當然,自己不必跟他解釋什麽,一徑保持沉默,隻是偶爾被叫做“衣川先生”時,難免有些驚慌。 即使如此,還是遠比到飯店幽會來得輕鬆愉快,隻是這樣一來又出現新的問題。
2.凜子生日
每次都是這樣,和凜子一起窩在房間裏的感覺太好了,總是舍不得回去。 他想索性兩人就這樣住在一起好了。雖然想做的話馬上可以做到,但那樣一來確實也會把彼此逼入更艱難的處境。實際上兩人在房間裏過,感覺就像夫妻或同居的情人,這種感覺會不經意地表現在日常的小動作中。例如,凜子在房間裏清洗簡單的小衣物時,會順手洗幹淨久木的手帕和襪子,甚至會準備好新的內褲。這些並不是久木要求她做的,隻不過有時候一起過夜後的早上,她會若無其事地要久木“穿上這個”。久木會一下子想到太太會不會知道他換了內褲,但看品牌一樣,於是心存僥幸地想大概沒問題。 說他少根筋也沒辦法,這一陣子他和太太處於冷戰狀態,幾乎沒有親切的對話。 當然,責任確實在久木一方,明知道對不起太太,但現實中他處於全心傾向凜子的狀態下,很難對太太表現出溫柔和體貼的態度。太太心裏也明白這情形,當然不會向他主動示好。就因為夫妻處在與其說是冷戰不如說是連作戰的情緒都沒有的冷漠狀態下,久木心想偶爾外宿也不會發生什麽麻煩,可是回家過夜的翌晨,上班臨出門時,太太從背後扔下這麽一句:“玩玩可以,但不要做出讓人笑話的事情來。” 久木一時不解其意,回頭看她,她卻什麽也不說地回到房間裏去了。 她是指什麽呢?或許她知道了自己和凜子的事了?想探她的口風,又怕反給自己添麻煩,結果就這麽悶頭悶腦地出了門。過年以後,和太太的關係更加惡化這是不爭的事實。 就像久木和太太之間的關係愈發緊張一般,凜子和先生之間的隔閡也進一步加深了。凜子幾乎沒有說起過和先生不和,但從她不經意的談話和態度中不難想像一二。例如兩人一起留宿時,凜子以前還會想到家裏,悄悄打電話給先生,她雖然沒說是打給誰,但從她那慌忙掛掉電話的樣子可以猜測到。但最近即使是突然決定留宿,她也無意打電話回去,反而是久木為她擔心,很想問她“不打電話回去不要緊嗎?”但又覺得說這話顯得過慮了而保持緘默。 凜子是已經豁出去了,在外留宿時不知會家裏也覺得無所謂了呢,還是已經事先說好隨時可能在外留宿?雖說這是別人家的事,但久木仍然有些在意。這種變化也可以從租房子以後,凜子偶爾流露出的話語中感覺到。例如兩人對坐吃晚餐時,凜子會深有感觸地說:“還是兩個人一起吃有味道。”久木點頭同意,但也留意到凜子在家時沒和先生一起吃晚飯,於是問她:“在家裏時呢?”“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吃,他回來得很晚,而且我也不想和他一起吃。” 她的語氣顯得那麽理直氣壯,久木反覺不安。 “休假日總在家吧!” “那時候我就假裝有書道的工作出去,盡量不跟他一起吃,實在不得不一起吃的時候,根本沒食欲……” 照這麽說,凜子這陣子果然是有些消瘦。 “我愈來愈分不清哪邊是真正的家了。” 光是聽她這麽說,就知道她和先生的關係已相當疏離。再這樣疏離家庭、勤於幽會,或許兩人都幹脆離婚,正式結合在一起會顯得更自然些。久木有時會這麽想,考慮今後的生活安排,但現實中真正要采取行動的時候卻很難下定決心。他猶豫不決的原因之一就是覺得就算凜子有這份心意,但把她先生逼到這種地步著實殘酷。偷了人家的老婆再返過來同情人家,雖然奇怪,但久木實在下不定決心從認真寬容的丈夫手中奪走他的妻子。再說,凜子本人又是怎麽想的呢?她不愛丈夫是事實,但真的有離婚的勇氣嗎?從社會地位和經濟收入來看,她先生都似乎強過久木,一旦真正說要離婚恐怕會有相當的留戀。 另一方麵,久木這邊若真的離婚,可能也有很多問題,最讓他介意的是提出離婚的理由完全是由他單方麵原因造成的。雖說現在和太太處於冷戰狀態,但是在一年半以前,兩人還是社會上普通的夫妻,再之前兩人感情還算不錯,若再回溯到新婚之初,更是濃情蜜意地戀愛結的婚。如今夫妻關係冷到這個地步,惟一原因就是身邊出現了凜子這個魅力十足的女人,夫妻失和的責任全在久木這邊。他又怎能因為有了心愛的女人,就拋棄並沒什麽特別缺點的太太呢?除這份猶豫不決的心念,他也在意過年時女兒要他“對媽媽體貼點”這句話。他不明白女兒為什麽這麽說?或許女兒也察覺到了他們夫妻關係緊張這一事實,他能不顧女兒的感受踏上離婚之路嗎?不論如何,結婚都二十多年了,沒那麽容易說離就離,但若真的想和凜子在一起,也不是不行。最重要的是,需不需要真的走到那個地步久木還沒決定。?? 在澀穀租屋一個月後的二月十四日,是凜子的生日。 那天下午六點,久木順路到澀穀車站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用白玫瑰、鬱金香和西洋蘭紮好的花束,回到租屋一看,凜子已經先到了正等著他。 “生日快樂!” 久木把花束遞給凜子,凜子說聲“好漂亮”,送到鼻子底下聞了聞花香後說:“回送你的!”遞給他一個係著紅緞帶的小包裹。一看就知道還是情人節巧克力,裏麵還附了張卡片,橫寫著“給全世界我最愛的你!”文字雖然不多,但優美的字體則洋溢著凜子的溫柔。 “也許你已經從別人那裏收了不少吧……” “但你送的最讓我高興。” 調查室的木下小姐和以前出版部的女同事今天也都送了巧克力給他,但沒有一個勝得過凜子的心意。 “要怎麽慶祝你的生日呢?” “有這些花就夠了。” 上次見麵時問她要什麽生日禮物,凜子也一直表示說今年租房子花了許多錢,不要他再破費。“你總會有什麽東西是想要的吧?” “我已經三十八了。” 凜子好像在乎年齡更甚於禮物。 “管他幾歲,生日就是生日……” 凜子稍微想了一下。 “那我隻提一個願望行嗎?” “當然。” “那就帶我去旅行吧。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 的確,久處都市中的小小密室,偶爾會想逃到杳無人跡的地方去。 “去哪兒呢?” “到北邊寒冷的地方也不錯,和你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人看一整天的雪怎麽樣?” 久木聽著凜子的話,腦海中浮現出兩人佇立雪中的模樣。
3.日光觀雪
緊接著情人節後的周末,久木和凜子一起去日光。 他為了實現凜子“想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看雪過一天”的願望,尋找合意的旅遊地點,想到東北和北陸一帶太遠,而且萬一遇上大風雪還回不來,加上氣象報告說周末開始北陸一帶有大風雪警報,於是決定去離東京較近的日光中禪寺湖。 久木十多年前在嚴冬季節去過中禪寺湖,難以忘懷那白色的雪山懷抱中靜極的碧湖景致。他想和凜子在那靜謐的地方好好過一天。 凜子還是頭一次在寒冬季節去中禪寺湖。 “我隻在夏末的時候去過一次日光。” “什麽時候?” “好久以前,讀高中的時候。” 凜子高中時是什麽模樣?是和現在一樣清秀的美少女嗎?久木暗自想像。 “那次是開車到日光,路上堵得一塌糊塗。” “現在這個季節幾乎沒有遊客。” 凜子點點頭,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 “那明天回到東京應該是幾點鍾?” 因為還沒決定回程的時間,於是久木問。 “有事?” “也沒什麽……” “如果十一點離開那邊,直接下山搭電車的話,大概下午兩三點鍾就會到吧?” 凜子思索片刻,沒再多問,隻輕輕點頭。 從淺草到日光,坐快車需要兩個小時。 下午一點過後從東京出發時還是晴空萬裏,但途中天色轉陰,過櫪木以後便開始下起雪來。 久木穿著毛衣、外套,再罩上黑色大衣圍著深紅色的圍巾。凜子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和同色長褲,外罩酒紅色短大衣,頭戴灰色帽子。兩人並肩而坐,看起來還是像對情侶而不像是夫妻,或許是因為凜子身上有股說不出的出色風韻之故吧。 外麵有些風,雪花斜斜飄著,枯幹的田地和農宅屋頂以及環繞屋宅的樹木枝頭都積著雪,宛如一幅灰白相間的水墨畫。 “感覺好像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凜子望著車窗外輕聲說。的確,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兩人深深感覺到已經來到了遙遠的遠方。三點過後,電車駛達東武日光,他們從這裏攔輛計程車駛向中禪寺湖。 途中,車沿著九拐十八彎的“伊呂波坡”向上行駛時,陡峭的山岩近逼身旁,崖邊雪飄紛紛,隨著海拔升高,氣溫下降,冰寒徹骨,雪花也變成了細細的粉雪。 “湖周圍也在下吧!” 久木問司機,司機盯著雨刷交錯擺動的擋風玻璃前方回答說:“上方下方氣候差別很大。”照他說的意思是隔著中禪寺湖對麵的白根山,北麵從日本海那邊吹來的風會帶來很大的雪,而南邊降雪量卻極少。 “即使下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久木對司機所說表示讚同,他悄悄握住凜子的手,凜子也回握著他。 山崖再度逼近車邊,像要窺看他們似的,那是男體山,雄偉險峻的山勢確是名副其實。一路眺望那陡峭的山腹,山上的風似是刮走了積雪雲,爬完坡時雪已變小,仿佛等待他們來臨一般天很快就放晴了,陽光直射頭頂。 還不到四點,離日暮還有一段時間。 “難得天放晴了,先去看看瀑布再去旅館吧!” 久木請司機把車開到華嚴瀑布。 “瀑布可能已經結冰了。”司機說,不過結冰的瀑布說不定另有一番情趣。 為了觀看高達九十六公尺的瀑布全貌,必須搭升降梯下去一百公尺不可,從那裏穿過隧道,華嚴瀑布豁然就在眼前。正如司機所言,高高的瀑布上部幅寬數十米的瀑口處垂著無數根冰柱連在一起,形成部分覆蓋著積雪、部分清徹透明的巨大冰塊。仔細打量,冰塊深處瀑布還苟延殘喘地落著水,部分攀過岩石直落百公尺下的瀑潭裏。 “冬天的瀑布感覺特別神聖。” 凜子雙手塞在大衣口袋裏,看了一會兒,伸出右手指著岩壁間突出的支柱問:“那是什麽?” “那應該是防止人從上麵掉下來的救命柵欄。” 突出的支柱周圍鋪開了扇形的網狀物。 “因為這裏是自殺勝地。” 因為以前有太多人攀著岩石走到瀑口跳潭自殺,於是現在在那附近圍上防護柵欄,不讓人們靠近瀑口。 “從前有個十八歲的第一高校的學生留下‘日、不可解’這句話後跳潭自殺了。” “他說的不可解是指人生嗎?” “或許是泛指人生、人類,還有那些深入思考反而不明所以的事物吧!” 點頭會意的凜子的側影在夕陽斜光的映照下閃閃生輝。?? 看過華嚴瀑布再到旅館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房間是十個榻榻米大的客廳外加一個和室套間,寬敞的陽台外就是中禪寺湖。 兩人佇立窗邊望著湖麵,湖水正準備迎接落日,神秘而令人神往。放眼望去,前方右邊是陡峭的男體山,覆蓋杉林、地表的積雪映著斜陽閃著紅光。山麓連接著遠方的白根山脈,連綿而左,翼展開的群山亦被白雪覆蓋,冬日裏的中禪寺湖就在這群山懷抱中靜寂無聲。湖麵不見船影人蹤,仿佛這裏自太古時代以來就是如此靜寂的世界。 “好驚人!” 凜子脫口而出的語句不是“好美”、“好漂亮”,而是“好驚人!”久木能夠領會。眼前的景致似乎隻能用“好驚人”形容,美中蘊藏著靜謐莊嚴,讓人不覺肅然起敬。兩人靜立不動地凝視了好一會兒湖麵,但見湖麵一刻刻在改變風貌。稍早前染成紅色的雪山漸漸失色,最後變成隻有黑白的單彩世界。不僅映著斜陽的山坡有色澤變化,就連整片湖麵也由蒼碧變藍,漸漸灰暗,相反的隻有妝點湖畔的雪麵在暮色中更顯亮白。湖麵正緩緩地確定無疑地被吞於黑暗之中。凝視著此景,久木輕輕把手搭在凜子肩膀上,等凜子轉過身來,靜靜地纏綿一吻。 在眾神棲息的湖前接吻雖然有感冒瀆,但同時也覺得這是在眾神之前誓愛。 隨後,他們並坐在陽台的扶手椅上,看到四周更暗,冬日裏的湖也沉入昏暗的夜色中,隻有一盞留在湖畔的燈,把周圍的雪麵照出一個白圈。
4.寧靜世界 “從前這一帶是女人禁地。”久木想起以前在書上看過。“那時女人在上坡途中就會被趕回去,根本不能登上男體山。” “是認為女性不潔嗎?” “確實也有這種想法,但實際上也可能是害怕女人具有的魔力。” “真有那種魔力?” “或許有。” “那我也可怕嗎?” 突然被她如此一問,久木輕輕點頭表示同意。凜子瞄著他。 “那就把你拖去。” “哪裏?” “湖底……” 凜子再次把視線投向窗外,小小的雪粒斜飄過黑黑的玻璃窗外。高地氣候畢竟易變,才說一會兒話的工夫,外麵已經開始飄起雪來。 “那邊的山和湖都在下著雪呢。” 久木點著頭,頭腦中仍反芻著凜子剛才那句“把你拖下湖去”。現實中凜子是不可能拖著久木沉入湖底的,但他感覺在凜子這個女人身心深處似乎確實潛藏著能把男人拖進湖底般的情念。 “瀑布那邊也下雪了吧!” 凜子想起來時所見的華嚴瀑布。 “死在那個地方太冷了。” “不過,死在雪中好像感覺格外好。” 久木告訴她以前聽來自北海道的朋友這麽說過:“人趴在雪地上,別人發現的時候好像表情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甚至還很好看。” “既然同樣是死,還是死相好看比較好。” 就這樣繼續聊著,總覺得一種鬼魅氣息揮之不去,久木於是離開窗邊,回到小客廳。預訂晚餐要他們六點半送來,兩人決定吃飯前換上浴衣先去泡個溫泉。房間裏雖然也有浴室,但還是順著凜子的意思,泡溫泉還是去大浴場,於是下樓,往曲廊盡頭走去。帶路的女侍說,今晚沒別的客人,可以洗家庭浴,但他們還是有所顧忌,分別前往男女兩個浴場。 傍晚六點不到,若在平時正是浴客混雜的時間段,此刻卻空無一人。久木獨自在偌大的浴池裏盡情伸展四肢,飽享奢侈感覺後,回到房間打開電視,凜子也跟著回到房間裏來。 “好安靜,真是太好了。” 女池那邊也好像沒什麽人,凜子把頭發盤在後腦上,臉頰到頸部都紅撲撲的。 “我還去了露天溫泉。” 男池後麵也有個小門,門外就是露天溫泉,久木因為天正下雪而作罷。 “我光著腳踏雪去的。” 久木想像著凜子全裸雪中行的模樣,心中升起一種妖魅的感覺。 “進去泡著很暖和,很舒服,雖然四周還下著雪,可是身體泡在溫熱的泉水裏,感覺真不可思議。” “看來我過後也該去試試。” “抬起頭來,漆黑的天空中飄舞著無數的雪花,落到我的睫毛上才融化。” 正聽凜子講述著,女侍送來了晚餐。 “冬天裏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招待……”女侍語帶愧疚,不過小菜之後是生魚片、天婦羅、什錦烤鴨火鍋,其實很豐盛。“有需要的話請按鈴通知我們。” 女侍退去後剩下兩人,喝杯凜子為他斟滿的燙清酒,久木終於有種寒冬落腳旅宿的安定感。 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對斟著,兩個人都漸漸有了些醉意,心情也豁然舒暢起來。過去,兩人在澀穀的租居處也一起吃過飯,但是在這遠離東京的寒冬旅宿裏共餐,更有著遠走天涯的感觸。 “來到這裏真好!” 這趟旅行按凜子所願僅當作是給她的生日禮物。 “謝謝你。”凜子眼角有些醉色,溫柔中閃現火焰般的光彩。 聽她道謝,久木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從冰箱裏取出威士忌。 “到那邊喝好嗎?” 久木移坐到陽台前的扶手椅上,往酒中加著冰水,凜子打電話通知服務台飯已經吃完後,也移到陽台來。 “雪還在下哩。” 入夜以後風勢更強,飄過窗前的雪花斜斜流折而去,在簷下形成小小的雪堆。 “繼續下一整夜才好。”凜子似自言自語,把冰塊放入杯中,她傾身向前的時候,從敞開的浴衣領口可以窺見她那豐滿的乳丘。久木情不自禁地正想伸手進去時,開門聲響,女侍走了進來。 “我們來撤掉餐具。”兩個年輕女侍收拾幹淨後,又來了一個男的為他們鋪被。這其間,久木看著窗外飄舞的雪花,喝著威士忌,等到旅館的人都離去後,才迫不及待地對凜子說:“終於隻剩我們兩個人了。” 回頭一望,和室裏並排鋪著兩套被褥,中間隻隔著些許空檔,枕畔放著一盞紙燈籠。旅館的人會怎麽看待自己呢?久木一時有些在意,隨即轉了念頭,繼續喝酒。晚餐的啤酒、清酒再加上威士忌,是有些醉了,但興致極佳。那份從容從今晚可以留宿的安心感而來,也因為來到這遠離東京的雪國,工作家庭全拋在腦後,整個人輕鬆起來。? “再喝一瓶?” 見久木從冰箱裏又拿出一瓶威士忌,凜子擔心地看著他。? “不要緊嗎?” “恐怕不行了!”久木自己把威士忌倒入加了冰塊的杯中,“那個恐怕也不行了。”凜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請便,我是沒有關係。” 她那嬌嗔語氣煞是可愛,久木準備再給她也斟點兒酒,她慌忙以手製止。凜子本來就不太能喝酒,隻是和久木交往以後,才知道淺醉的樂趣。 “過那邊去坐吧!” 久木剛才就在意隱約可見的凜子的胸部,但像現在這樣相對而坐,連摸也摸不到,於是自己拿了酒瓶和杯子,走向鋪被褥時被移至小客廳角落裏的矮桌,並招呼凜子過去坐在他身邊。 凜子不知他的用意,依言坐在他身邊,正要往杯裏添加冰塊時,久木的手迅速滑入她胸口。
5.不祥預感 凜子身子猛地向後躲了一下,但久木的手已經緊緊握住她的乳房不肯鬆開。 “你怎麽啦?” 遭到突然襲擊凜子慌忙想合攏襟口,但久木的手卻更深入進去,兩人就穿著浴衣纏在一起。久木半抱半拖地把凜子拉到被褥上,一並倒下緊抱深吻。 凜子對這突如其來的示愛感到不知所措,嘴雖被堵住,還想抗拒似地左右擺著頭,但那也隻是暫時的,很快就變得全身無力放鬆下來。久木見她不再抗拒,於是關上和陽台之間的紙拉門,關掉室內照明,隻留下枕畔燈籠。凜子躺在那裏閉著眼睛像在抑製漫開的醉意。久木撥開她微微敞開的浴衣前襟,輕輕握住露出來的白皙的乳房。此刻,隻有枕畔的燈籠凝視著在湖畔雪中旅館裏調情的兩個人。 久木放下心來,更大膽地撩開凜子的浴衣,凝望了一會兒她的乳房,然後把臉頰貼在她的乳溝之間。也許有點醉過頭了,他很想就這麽埋在女人胸前的柔軟中。他就那樣屏息不動。仰臥著的凜子低聲說: “剛才我試著把臉埋進雪裏去了。”她是在說先前去露天溫泉時的事。 “你不是說死在雪中時埋著臉比較好嗎?” “很冷吧!” “不會,把臉埋在雪裏,能感覺到四周的雪慢慢地融化,不過抬起臉時會覺得好冷。” “雪裏麵比較溫暖?” “是啊,有一點憋得慌,但感覺到四周雪融的感覺很好,心想就這麽睡過去也就死了。” 知道凜子在下雪的露天溫泉浴池裏那樣做,久木感覺不安,他抬起上身,看到凜子像做夢似的眼神凝望虛空。有時候久木真不知道凜子在想些什麽。就像剛才,以為她高高興興地去享受露天溫泉,而她卻在那裏把臉埋在雪中裝死。雖然知道她隻是圖好玩,但她真的去試著做,讓久木覺得不可思議同時也有點害怕。 “為什麽要那樣做?” “隻是想試試。” 凜子輕輕側過身去,背對久木,久木也跟著側臥,手穿過她腋下撫握她的乳房。 “好安靜!”凜子任憑他撫摸著,自顧低語。在下雪的湖畔,別說車聲,就連人聲和腳步聲也聽不到。澄耳細聽,靜寂得仿佛可以聽見飄雪墜地堆積起來的聲音。 “現在幾點了?” “恐怕還不到十點吧!” “如果在都市裏,這是才要開始熱鬧的時候。” “好光滑!” 久木的手再次緩緩從凜子胸前向下遊移。如果在平時,他會繼續撫膜她的下體期待結合,可是今晚醉了,沒有那份心情,隻想摸著柔潤的肌膚睡去。 “好有彈性!” 他順勢觸摸到她那渾圓的臀部,凜子低聲說: “我已經沒那麽年輕了。” “不是才滿三十八歲。” “所以啦,老太婆!” “哪有,還年輕得很。” “不一樣的……”凜子輕輕搖頭,悶聲說:“我覺得已經夠了。” “夠了?” “活到現在就好,不需要更多。” “你是說死也無妨?” “對,我沒那麽貪心。” 和凜子說著話,久木如夢似睡,話題不知怎麽中斷的,隻記得酒醉後倦怠非常,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不知經過多久,久木口渴而醒時,燈籠已經熄掉,隻有些許微弱的燈光從門縫流瀉進來。昨晚睡下時燈籠還亮著,是後來凜子起來時熄掉的吧。兩人的姿勢本來也是緊貼在一起的,現在她和他稍微分開,正側臥而眠。 久木伸手拉開燈籠,看著枕畔的時鍾,現在是淩晨三點,雖然還是半夜,不過昨晚睡時大概十點,算起來也睡了近五個鍾頭。是因為醉醒的緣故,口渴得很,他起身到冰箱拿出礦泉水,倒在杯中,邊喝邊走到陽台,把窗簾打開一點縫。外麵還是一片漆黑,雪還在繼續下著,連玻璃窗框上都積著雪。 久木看著積雪,想起凜子昨夜把臉埋在雪中的事。心想她為什麽要做那種傻事?隨即想起之前他說過死在雪中表情很美的話。 再喝些水,看著下雪的窗外,久木頭腦中記憶鮮明起來。他想起臨睡時,凜子說“已經是老太婆了”,又說“活到這裏就夠了”。想到這裏久木猛然回頭望向臥室。 凜子該不會真的想死吧! 某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回到臥房,凜子仍側睡不動。久木湊近她的臉,就著打籠看她,隻見她長長的睫毛緊閉,秀氣挺直的鼻梁在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這樣安詳的睡臉不會想死。 久木告訴自己,關上陽台的拉門,再回到被窩裏。跟睡前一樣,他的手又穿過凜子腋下,輕撫凜子的乳房,用手指逗弄她的乳頭。凜子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像要躲開愛撫似地更蜷曲上身。凜子大概還沒睡夠,久木放棄繼續挑逗凜子,就這麽摸著凜子滑潤的肌膚再度睡去。實在是沒有比人的肌膚感覺更好的東西了。雖然也要看好惡投緣與否,但是隻要肌膚接觸,男人和女人的心都會平靜下來,所有的焦躁不安與膽怯都會隨之淡去。這世上所有的生物隻要肌膚相觸,就沒有爭鬥,但忙於生活和工作的人類卻不能如此。為了上班工作,肌膚相觸的兩人必須分開,和別人見麵時,兩人也不能黏著不放,再加上道德、倫理、常規等麻煩事物的束縛,人類肉體接觸的時間急速減少。 幸運的是,久木此刻可以盡情地接觸凜子的肌膚。 久木的胸貼著凜子的背,腹部到股間貼在她的腰至臀部,下肢從膝到腳以同樣的姿勢交織在一起,而且雙手還緊緊地按在她的胸部和腹部上。這具帶給他無限溫暖安適的女體絕不可能變冷。久木再次告訴自己,重又落入深夜的睡眠裏。
6.寒宿清晨
再次醒來時,久木仿佛聽到凜子的聲音,他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睛,看到凜子坐在枕畔,對他說:“雪下得好大。” 他抬起臉,微微聽到從陽台外麵傳來呼嘯的風聲。 “幾點了?” “才六點。” 久木環視一遍室內,起身走到陽台,把窗簾拉開一條縫。日出較遲加上下雪,外麵還很昏暗什麽也看不到,窗玻璃外雪花斜飄,像白色的箭一閃即逝。 “雪下得很大。”久木說著,想起來這兒的時候凜子問過回去的時間。 “不過,中午大概會停。” 現在著急也沒用,他重新鑽回床上,問聲“不來嗎?”凜子攏著衣領無聲鑽進被窩。久木感覺她的體溫後,再度解開她浴衣的係帶,敞開她的前襟。久木昨夜醉過了頭,什麽也沒做,隻是撫摸著凜子的肌膚睡去。雖然不是想有所補償,久木仍把手伸入凜子的秘處,反複緩緩愛撫,等她的情意加濃。值得慶幸的是男人自己休息了一夜,似也恢複了精力。? 凜子的花園很快滋潤起來,久木更貼近她,像配合著他的動作一樣屋外的風聲低吟而過。 突然,久木有股狂暴的衝動,他一把掀開被子。 “你要幹什麽……” 不顧凜子的驚愕,他剝下凜子的浴衣,讓她全裸。 在這風雪包圍的寒冬旅宿裏,旅館的人、呼嘯而過的風,都不知道女人一絲不掛地暴露於寢具之上。 又一陣疾風挾雪低吼而過。 與外麵的狂風暴雪形成鮮明的對比,屋內暖氣正熱,低矮的燈籠映照著全裸的凜子。久木坐在那白嫩豐腴的女體腳邊,自上而下俯瞰她的全身,隨後緩緩低下頭去,首先親吻著她的乳房。如果此時有人從門縫窺看,或許以為被褥上的男人正叩首額拜著全裸的女體。久木此刻確實對創造出如此美麗肉體的造物主,和女人不吝展陳的寬宏大量抱著深深的感謝和敬意。他臉埋在凜子胸前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向下移動,從柔軟的腹部一路親吻到下麵淡淡的叢林處。瞬間,凜子輕歎一聲,同時扭曲身體,男人似有所覺,抬起頭來。 男人用熟練的手法拉過自己的枕頭準備墊到女人的腰下,而女人對這種做法早已心領神會,輕抬腰肢與之相配合。這樣一來,她微微叉開的兩腿結合部以及黑色的叢林就變成向上突出的狀態。 在女人的各種各樣的姿態中,再沒有像現在這樣淫蕩而具有挑逗性的樣子了。男人深受誘惑,輕輕抬起女人的雙腿,然後向左右掰開,沉下腰身,將陽物慢慢插入。瞬間,疾風留下低沉的吼聲呼嘯而過,像被風誘導著似的,男人移動起身體。與她緊密結合,前後緩慢地擺著身體。而此時最關鍵的動作要領就是男人要稍微沉下腰,這樣在前後反複移動的過程中就能夠觸及到女人身體的關鍵部位,令女人漸漸難以忍受般地扭動起來。 最初女人還有些害羞,動作比較低調,但是當男人自下而上不斷衝擊、蹂躪著花芯的時候,她再也耐不住這強烈的刺激,微微張開雙唇,愈發急促地嬌喘連聲。 性愛的開始各式各樣,但總是在男人向女體俯首稱臣下告終。這次也一樣,初時男人睥睨全裸的女體,威風凜凜,結合後在驅動肉體撼觸對方的同時,自己也忍耐不住釋放出自己。而就在那一瞬間,雄偉的男人之山霎時失去張力,猶如瓦礫般坍塌於女體之上。從女人的角度來看,君臨在己之上的男人如同變成屍體倒塌下來。不論如何,從這一瞬間起,男人的軀體化為一片襤褸,女人的軀體反而變貌成為豔麗的絲緞。以此種方式結束,女人還願不願憐惜這變成破爛的男人,跟先前男人的努力和女人的滿足度有關。 此刻,在這寒冬旅宿裏,滿足至極的女人充滿溫情地靠向躺在身邊的男人,用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男人的肩膀。不可思議的是,此時凜子對久木所做的,正是相愛之前久木對凜子所做的事情。隻從兩人現在的情形來看就知道情感饗宴已告結束,男女立場逆轉,女人漂浮在豐饒之海裏,男人卻一徑萎縮不動宛如死人。但是久木現在卻從瀕死的床上站了起來。他知道隻要此刻閉上眼睛就能夠心情舒暢地進入夢鄉,但那樣一來就有可能把好不容易才得到滿足的女人丟棄在孤獨與寂寞之中。縱使此刻倦怠至極,他仍擠出僅餘的力量擁抱住女體,讓彼此肌膚暖意互通。這樣做自然不是為從中尋求新的刺激與快樂,而是在歡樂盛宴結束後肌膚相接,以求在安適中完結一切。 久木就是為了完成這一責任,把凜子再次攬入臂彎,以胸當枕,讓她和自己一起沉入風雪清晨的小睡裏。不知經過多久,久木從清晨的回籠覺裏醒來,凜子像受到感染似的也睜開眼睛。“幾點了?” 久木看看枕畔的時鍾,告訴她九點多。 沒有馬上起來的意願,躺在小睡的餘韻裏,聽到陽台外麵再度傳來風低吼而過的聲音。“還在下。” 久木點頭,又隔了一段時間才起來,接開窗簾,白雪漫天灑向窗邊。 昨晚開始下的雪到天亮時不但沒有轉弱的跡象,反而下的更大。黎明時漆黑一片的玻璃窗外,此刻雖已恢複光亮,但風雪中不見任何景致,隻隱約看到陽台下突出的屋簷一角。 “會停嗎?” 凜子也起來了,擔心地看著外麵。黎明時分久木看著雪勢曾說中午雪會停,但並沒什麽自信。
7.風雪圍困
正看著飄雪不斷的窗外,昨晚的女侍走了進來說“已經起床了呀”,因為定好十點早餐,先過來做準備。 “好大的雪。” 久木攏著雙手搭訕,女侍邊拉開陽台的窗簾邊說: “因為下雪今早報紙都沒來,像這樣的事還真少見。” “道路封閉了嗎?” “因為坡陡,恐怕車子都開不上來了。” 久木想起伊呂波坡那九拐十八彎的陡峭坡道。 “我們想十一點下山……” “經理正跟下麵聯絡,還請您稍等一下。” 女侍鞠躬退去,凜子不安地用手指抹著窗玻璃,久木看她這個樣子,才知道兩人被封鎖在這風雪交加的中禪寺湖了。當初決定來日光,是因為這裏離東京比較近,交通也方便。當然也做好心理準備知道冬天的日光一定很冷,但怎麽也沒想到風雪會大得封鎖道路。他憂慮地打開電視看氣象預報,據說強大低氣壓正從北陸一帶到達北關東,狂風暴雪要持續一整天。 他看電視的時候,男傭已經收拾好了被褥,放進壁櫃,女侍泡好新茶,開始準備早餐。房間裏暖氣正好,感覺很舒服,不過恐怕隻要走出室外一步,風雪大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這種情況一年也難得有一次。”女侍語帶歉意,但風雪並不會因此停歇。 “車輪裝上鏈條也不行嗎?” “路上到處有積雪,車子開不動。” 的確,在如此大的風雪中要駛下彎曲險峻的伊呂波坡太危險。久木終於死了心,開始吃飯,不過看凜子還掛念回去的時間。 “什麽時候要回去?” “可能的話,三點以前……” 要在三點抵達東京,一個小時後一定得出發。 “有什麽事嗎?” 看凜子很難做答的樣子,久木也不再多問,但也知道要及時回去好像不易。 吃完飯正接著看電視,經理來做說明,說現在中禪寺湖和日光之間的交通已經完全中斷了,希望他們暫時在房中休息。 “估計什麽時候能開通呢?” “隻能等雪停了再說,或許要到傍晚吧。” 久木聽他這樣說,回頭看了看凜子,隻見她臉色略微蒼白地低著頭。? 到了上午十一點,雪還絲毫沒停的意思。 仔細看去,細細的粉雪似乎量並不算大,但風勢很強,刮起地麵的雪,形成一堆堆積雪。“好像走不成了。” 凜子希望三點回到東京是近乎不可能了。 “打個電話吧!” 久木說完,心想他在旁邊凜子不好說話,於是到樓下的大澡池去。經過服務台時,見七八位客人已經準備妥當,看著外麵等待出發,每個人都因下雪回不去而心焦。 在不見一人的大澡池洗完澡回來,見凜子坐在小客廳的鏡子前,小手指揉著眼尾一帶。 “怎麽樣?” 他擔心電話的結果,凜子輕輕搖頭。 “我推掉了。” “什麽事?” “侄女的婚禮。” “你的侄女?” “不是,他的。” 那是凜子先生的哥哥或姊姊的女兒嗎?不管是誰,這麽重要的場合不出席的話是要出問題的。 “幾點開始?” “婚禮是從五點開始,我本來打算隻參加之後的喜宴的。”? 現在時間剛好正午,就算路馬上開通下到日光再回到東京也將近四點了,如果把回家換衣服的時間也算進去的話,根本趕不及。 “他知道你來這裏嗎?” “我有說……” “不要緊嗎?”話才出口,久木立刻改口,“不是……” 先生的侄女結婚時,她卻和別的男人去洗溫泉,結果被雪封著回不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夫妻之間不可能還安然無事。 他們都故意不去觸及此事,繼續等待著。 到了下午雪仍無止意,久木看著時鍾從兩點指到三點。? 心想就算這時候雪停了,等到除完雪能通車的時候就已經四五點鍾了,再下山搭電車,回到東京時就是八九點鍾,這還算運氣好,若是運氣不好,可能今天整晚都回不去。? 凜子似乎很困擾,如果真回不去,久木也麻煩。他今天是要回家去的,沒說要來日光而隻說是去京都調查昭和史的資料,現在如果說因為下雪回不去,實在無法自圓。最麻煩的是明天周一,十點鍾有個會議,要趕上開會必須一大早就從這裏出發不可。但更嚴重的問題還是凜子那邊。不但沒參加侄女的婚禮,還又在外頭不知什麽地方過夜,這樣一來結果會怎樣呢?正因為和先生之間已冷,他丈夫恐怕不會輕易作罷。 盤思中三點已過,女侍送來咖啡,離去後久木試探著問:? “如果回不去怎麽辦?” 凜子不說話,隻是用湯匙緩緩攪動著咖啡。 “當然雪總會停的,不過搞不好還得在這兒住一個晚上。”? “你呢?” “當然能回去最好,不行的話也沒辦法。” “我也可以。” “可是你……” 正要繼續說下去,凜子靜靜地抬起臉來,“反正是回不去了嗎!” 久木無言以對,點點頭,凜子像對自己說:“我已經死心了。”
四點過後,雪小了些,暮色中隱約可見的中禪寺湖也陰沉沉的。 久木站在陽台向外眺望,經理來說入夜後道路會凍結更難放行,請他們再留宿一夜,房錢免費。 不論是好是壞,這情況除了留下沒有別的法子,聽說其他客人都已經決定留下來了,久木也隻好無奈表示同意。凜子一直在旁邊聽著,此刻也橫了心,說聲“我去洗澡”就走出了房間。剩下一個人,久木望著雪中惟一可見的湖畔燈光,想起去年秋天在箱根連過兩夜的事。那時和今天不同的是不是回不去,而是他們自己決定不回去。正因為如此,他們在甘冒危險的緊張感中感受到刺激的快樂。但現在處在因為大自然的猛威而回不去的不得已的狀態下,毫無那種快樂或惡作劇的感覺,反而有種沉悶窒息般的壓迫感。
8.近乎變態的瘋狂
原因顯然是這幾個月來圍繞著兩人的環境發生了變化。說明白一點,到箱根時彼此的家庭對他們都還放心,即使連續兩夜不歸,即使外遇不斷,總覺得會有結束的時候,頗有不放在心上的味道。但現在已不是那麽回事,不管理由如何,今晚要是回不去,他們或許將麵臨決定性的後果。 久木離開陽台,移到桌前抽煙,想起決定再過一夜時凜子那句“我已死心了”。那是對趕回東京死心了呢,還是對她和先生之間的關係死心呢?聽起來像是接近後者。今晚凜子已決定和他離婚了嗎?如果真是這樣,自己也得有相應的心理準備。望著抹上夜色的窗戶,久木切實感覺到兩人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了。 夜晚再度來訪,兩人都泡過澡後坐在一起吃著飯。過程和昨晚一樣,心境卻截然不同。昨天剛來旅館時,陽台上望見的中禪寺湖、一樓的大浴池、緊鄰的露天浴池都令人感覺新鮮,現在完全沒有那份新奇感,反倒陷入一種說不出的自暴自棄、豁出去了的絕望心境。 到這地步再煩惱多想也無濟於事,久木這麽告訴自己,凜子似乎也一樣。像要盡快忘記不愉快似的,一開始吃飯他們就猛灌酒,尤其是凜子竟主動要喝冷酒,大膽幹杯。此時此刻,東京的婚宴正酣,凜子的先生壓抑滿腔怒火看著身旁的空位,親戚們也正狐疑地打量著他。久木光是想像著這個情景就腦袋發脹,為了抹去這念頭,隻好繼續喝。
晚餐六點過後開始,吃到八點才結束,凜子眉眼著色,雙頰泛紅。已經醉得相當厲害了,凜子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們再去把臉埋到雪裏吧?”她好像又想起昨晚的事來,“你也一起去吧!” 她的腳步踉蹌,但硬要往外走,久木趕忙攔下她。 “你醉了,很危險哪。” “我要死了,死了還有什麽危險。” 凜子想甩開他的手。她的頭發零亂,眼神直勾勾的,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妖魅感。 “來,你也站起來!” “等一等。”久木雙手按住凜子的肩,讓她坐下。 “很舒服的,為什麽不讓我去……” 凜子似乎仍不甘心,久木不理她,趕緊通知服務台收走餐具,鋪被褥。 凜子畢竟沒有酒量,喝一兩就到了極限,可是她今天洗完熱水澡後連喝幾杯冷酒,當然會醉。 “不是說要一起去嗎,為什麽不去?” 凜子還想著臉埋雪中的事,久木不理她,繼續讓服務員鋪床。 女侍在時,凜子還能老實地坐在房間角落,等女侍一走,她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別鬧啦。” 久木要攔阻她,和非要往外走的凜子糾擠在一起,腳下一絆,雙雙倒在被褥上,正好是久木在下躺在被褥邊兒上,而凜子正好趴在他身上,凜子坐起上身,一副騎乘姿態。當然,馭者是凜子,而馬就是仰臥不動的久木。凜子得意洋洋地俯視著他,可緊接著就像發現獵物的女豹般眼冒精光,雙手掐住久木的脖子。 “幹什麽……” 久木以為她在開玩笑,但她酒醉下手勁卻很大。 “喂、喂!” 他想說“住手”,卻發不出聲,隻是感到窒息,咳了起來。凜子的指頭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用力,久木突然感覺自己就要斷氣了,卻見凜子眼睛裏似火燃燒。她打算幹什麽?他不明白凜子的真正意圖,隻是突然害怕起來,掰開掐在脖子上的雙手。他劇烈地咳著,過了會兒才深吸一口氣,小聲說:“差點死掉哩!” “對,我就是想殺了你。”凜子冷冷地說。 “喂,就這樣給我吧!” 女人騎坐於上,男人從下麵扶著她。他們確實有幾次是采取這種體位結合的。正因為這種體位會使女人完全暴露在男人麵前,所以會使女人比較難以接受,但是隨著反複幾次實際體驗的積累,久木感覺到凜子似乎也或多或少嚐到了這種做法的樂趣。和男人一樣,女人似乎也並不討厭這種淫蕩的姿態。 不過盡管如此,凜子理直氣壯地主動提出這種要求還是破天荒頭一回。或許是因為喝醉了,或許隻是因為偶然騎坐在他身上產生了聯想,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知道回不去才突然變得大膽起來。
久木讓凜子重新在自己身上坐好,自下而上仰視著女體的全貌,自己握緊自己的陽物。 凜子到底還是有些害羞,雖然順從地向後仰著上身,但卻將雙手舉在胸前遮擋著乳房。久木拿開她的手放在兩邊,待她完全無遮無攔的時候,才用手分開她下麵的叢林,緩緩將陽物送入。就在他插進去的一霎間,伴隨著一聲輕歎,凜子扭動了一下身體,但是當他無所顧忌地繼續向深處挺進時,凜子卻發出一聲深遠悠長、滲透肺腑的悲鳴。毫無疑問,女人此刻已經完全徹底地吞噬掉了男人。 以此為起點,女人慢慢將上身向後仰起,達到極限之後再緩緩地向前傾倒,這樣反複幾次之後,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興奮點,突然加快速度劇烈運動起來。 久木用雙手從下方輕扶著凜子的腰肢,無限幸福地仰視著凜子漸漸潮紅的麵龐,晃動著的乳房,以及腹部凹陷處形成的陰影。 過了一會兒,凜子的頭發愈發淩亂,頭發遮掩著的麵部表情看上去愈發顯得緊張,好像快要哭出來了一樣。久木心想,此刻凜子馬上就要達到高潮了。而就在這時,凜子的雙手就像黑色的羽毛一樣從左右兩邊伸過來,扣住了他的脖子。 迄今為止,久木從未經曆過這種鳴金收兵的場麵。男人仰臥,而女人則跨坐在他身上攀登高峰。這種體位本身並不稀奇,而現在的情況是女人還掐著男人的脖子。發展到這種地步,不能不說這已經是超乎常規的近乎變態的行為。而實際上,久木在那一刻意識已經開始朦朧,真的以為自己會就此一命嗚呼了呢。如果時間再長一分鍾,或者再長幾十秒,說不定他就真的玩兒完了。就在他仿佛看到死神降臨的一瞬間,他的意識恢複了,同時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他這才實實在在地感覺到自己依然活著。隨後他才注意到赤身裸體的凜子匍匐在自己身邊,這才想起自己確曾看到凜子瘋狂地甩動著頭發,嘴裏一邊叫喊著一邊癱軟下去的畫麵。至於她當時叫喊些什麽內容,他現在已經回憶不起來了,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們兩個人仿佛像早就商量好了似的,完全在同一時間到達了巔峰。 9.瀕死感覺
慢慢地溯尋記憶的同時,久木緩動四肢,手腳膝蓋都無異常。再看看燈籠,想起這是在可以眺望中禪寺湖的一個房間裏。這時,凜子翻身靠過來。 “好厲害……” 以前這個說法是指做愛時凜子的激情模樣,現在卻是久木自身的體驗。 “差點死掉呢!” 凜子點點頭。 “明白我說的好可怕是什麽意思了吧!” 凜子到達高潮時說的“好可怕”,就是這種感覺嗎?久木再次追尋自身的記憶,突然想起別的事來。 “吉藏說過同樣的話。” “誰是吉藏?” “阿部定勒死的那個男人。”久木的腦中緩緩浮現出他在昭和史中讀到的阿部定和另一個男人。 凜子對他的話好像很感興趣,懶懶地問:“阿部定就是做出那件怪事的……” “那不算怪事。”? “她不是切掉了男人的那個,然後把那個男人殺了嗎?”? 凜子似乎隻記得事件詭異的部分,但在詳查過昭和史事件的久木看來,那是深深相愛的男女之間所發生的極具人情味的非常事件。 “她被各種傳聞誤解了。” 久木把燈籠推開一些,在更增暗色的被褥上低語。 “她確實切下了男人的那個東西,但那是在勒死他之後。”? “她把男人勒死了?” “據說她在那之前也有幾次一邊做愛一邊勒男人的脖子,就像你剛才一樣。” 凜子急急搖頭,緊靠在久木胸前。 “我是喜歡你才勒你,因為太喜歡,反而有些恨……” “她也是愛那個男人愛得太苦,不想讓給別人,才情不自禁地勒住他。” “可真那麽使勁兒勒不就勒死了?” “是啊,勒死了。” 久木摸著剛才凜子勒過的脖子。 “我也差一點。” “才不會,先前不是半開玩笑地勒過你嗎?剛才是想起了那件事,才又想試試看。” “她剛開始的時候也是覺得好玩。一邊做愛,一邊相互勒對方的脖子取樂。” “是用手勒嗎?” “是用繩子,據說使勁兒勒會使男人情欲高漲感覺很好。”? “是嗎……”凜子輕纏著他的腿,“你呢?勒的時候舒服嗎?” 剛開始時確實很難受,但接著就有這樣也好的豁出去感覺。 “雖然難受,但挺過去之後就好了。” “果然。”凜子低聲說,接著又撒嬌地說:“下回勒我吧。”? “勒你的脖子?” 久木照她指示雙手輕扼她的脖子,纖細的脖子完全包在指頭中,他緩緩用力,凜子靜靜閉上眼睛。那可愛的驕態惹得他再用些力氣,摸到她的喉骨,感覺到頸動脈的鼓動。他繼續用力,凜子的下巴緩緩挺起,緊接著劇烈咳嗽起來,久木趕忙鬆開手。 凜子又咳了幾下,等到呼吸平穩後才悠悠地說:“雖然可怕,但總覺得可以了解那種心情……” 她的眼神如夢似幻。 “她是用繩子勒的吧?那一定更難受。” “事件發生的前一晚,兩人就用繩子勒鬧著玩兒,結果用力過度,男的差點死掉,而且脖子上留下了勒痕,麵部紅腫起來,女的幫他冷敷,還買了鎮靜劑給他吃,這才暫時穩定下來。但是那天深夜,男人藥性發作,迷迷糊糊地對女的說,你今晚肯定還要勒我的脖子吧 !如果勒住了就不要放手,一直勒到最後好了,因為半途停止我反而痛苦。” “可是,把他勒死不就都完了?” “或許他們是想做個了斷。” “為什麽?是因為愛他嗎?” “大概是不想把男的交給任何人。” 突然一陣風聲吹過陽台,燈籠光影微微搖曳,外頭雪該停了,但風勢還是很強。 凜子也在聽那風聲,隔了一段時間再問:“阿部定是做什麽的?” “那男的叫石田吉藏,是東京中野餐館‘吉田屋’的老板,阿部定是他店裏的女侍。” “是工作後認識的。” “阿部定三十一歲,吉藏雖大她十一歲,但長得很英俊,是個很有品位的帥男人。而阿部定十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當藝妓,比較早熟,而且皮膚白白的很性感。”久木是半年前看過有關阿部定的資料,去年底時又有閱讀當時報紙的機會,大概情形都記得。 “是她勾引他嗎?” “是男的先挑逗女的,但女的對他也有意思。” “他沒老婆嗎?” “當然有,據說他老婆很成熟穩重,但是他對阿部定卻一見鍾情。” “可是他們在店裏不能獨處吧!” “所以住過許多旅館。”久木說著,感覺像在說自己一樣。 “他老婆沒有發覺?” “當然知道,所以他們不想回去,在外麵住了好幾天,事件發生時也是在荒川的旅館連續住了一個禮拜之後。” “一個禮拜都沒有回去?” “或許也是想回去,但卻失去了回去的時機,而回不去了吧!” 疾風再度呼嘯過陽台外麵。阿部定和吉藏連續外宿而失去回家時機的心情,對久木和凜子來說,不像是完全與己無關。 “不是某一方主動要求的吧?” “當然,彼此都分不開,就一直住下去。對女方而言,現在回去,就等於把心愛的男人還給他老婆。” “我也一樣。” 凜子突然抓住久木的手肘,久木不自覺地收縮一下手臂。? “女人心都一樣。” 凜子這意想不到的強烈語氣讓久木有些愕然。 “他大概也無意回去吧!” 他像假托吉藏的心情為自己辯解,凜子似乎接受了。 “那就像是殉情!” “的確,阿部定殺了吉藏後本打算自殺的。” “可是在她自殺前不是把他的那個切下來了嗎?” 久木回想當時的新聞報導。 10.阿部定事件
“他的屍體被發現時,頸部勒著細繩,男根由根部切下,床單上用鮮紅的血寫著鬥大的‘定吉二人’,另外在男的左大腿上也用刀刻著‘定吉二人’的字樣,左臂上刻著一個‘定’字,現場血跡斑斑。” “好可怕……”凜子緊緊地靠在久木胸口。 “命案發生在午夜兩點,第二天一早,阿部定就獨自離開旅館,中午過後女侍發現屍體,震撼社會。不過,從‘定吉二人’這句看來,阿部定是有意泄露身分,並沒有逃亡的打算。” “那後來她怎麽處理那切下來的東西呢?” “她先用紙仔細把它包起來,把男人的兜襠布纏在自己的腰上,再把它小心地放進去,帶在身上。” 久木講到這裏也感到有些恐怖,於是又向凜子靠近一些,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凜子已輕輕握住了他的陽物。兩個人麵對麵躺著,身體貼靠在一起,就算碰到了也不足為奇,不過現在恰好講著男根被切的故事,令他感覺很是怪異。久木輕輕向後挪動身體,可是凜子不僅緊抓住不放,還將身體縮進床單裏。正當久木搞不清楚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而大惑不解時,他突然感到凜子的雙唇碰觸到自己的陽物,緊接著頂端就被溫濕的氣息所包圍。 “喂,喂……” 以前也曾經有過幾次,凜子很害羞似地把嘴唇湊上去過,但像今天這樣深深含住卻還是第一次。快感貫穿腦髓,久木不僅扭動起身體,凜子鬆開嘴,卻仍然緊握在手裏,提出了新的問題。 “她切掉的隻是這裏嗎?” 久木一時說不出話來,無法回答她,隻好搖了搖頭。凜子緊接著又發問: “不隻是這裏嗎?” “還有袋子……” “是這兒吧?” 凜子說著又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陰囊。 “她把這東西帶到哪兒去了?” “她一心想死,在市區內晃蕩,但沒死成,三天後在品川的旅館被捕。當時的報紙把這案件當做世紀奇案處理,‘笑傲血腥的魔性化身’、‘變態的性之惡果’、‘詭異殺人’等誇張的標題觸目驚心。” “有點過分哪。” “確實,剛開始的報導是以窺秘趣味為主,漸漸地了解阿部定的心理後,又都變成‘愛欲之盡’啦、‘相偕尋死’啦等有些善意的筆調。阿部定被捕時還帶著三封遺書,其中一封是寫給吉藏的,上麵寫著‘我最愛的你死了,你終於是我的了,我也馬上跟你去’。” “我了解她的這種心情。” “她身上還帶著開往大阪的夜行車車票,據說是因為在東京死不成,打算到以前去過的生駒山自殺。” 凜子更被煽起好奇心,追問道:“被捕以後呢?” “事實上她反而鬆了口氣。刑警抓到她時,她很幹脆地承認‘我就是通緝犯阿部定’,問案時也坦白配合,因此半年後開庭時,檢方求刑十年,法官隻判六年。” “那麽輕?” “以殺人徒刑來看是很輕,服刑後她還因為是模範犯人又減了一年刑,隻服了五年徒刑就出獄。” 凜子鬆了一口氣,點點頭。 “那年二月剛發生過少壯軍官發動的二·二六事件,內政大臣齊藤等三名大臣被殺,驚撼社會,之後,日本又發動了七七事變及太平洋戰爭,進入軍國主義時代。” “這次事件就發生在那個時候。” “世人都感覺到戰爭的腳步迫近了,心緒低落,因而被阿部定這種與戰爭完全無關、一頭栽入到愛情中去的生活方式所吸引,因此有的報紙以‘頹廢至極的純愛’為標題進行評論,甚至有人開始善意地稱她為‘改造社會大明神’。”? “是輿論救了她。” “輿論確實有很大助益,但為她辯護的律師做出的出色辯護也起了作用。” “他怎麽說?” “他說阿部定和吉藏這兩個人打從心底相愛,而且是好幾萬人中才有一對的稀有的肉體絕配,因此這是肉欲難分、愛欲燃燒至極致時的行為,不能以一般殺人罪論處。他的話引起滿場嘩然。” “幾萬人中才有一對的絕配……” “就是說性方麵很契合吧!” 凜子默不做聲,過了一會兒下半身又貼緊過來。 “我們呢?” “當然也是好幾萬人中才有的一對。” “真的耶。” “所以才這麽一直粘在一起。” 當然,愛情不能欠缺精神的係絆,但肉體方麵的配合也很重要。甚至有時候精神係絆倒成為次要的因素,反而由於肉體的魅力相互吸引以至難分難舍。 “這種事無法一開始就知道吧!” “光從外表看很難判斷。” “不合的人在一起實在不幸。”凜子是在吐露對先生的不滿嗎? “感覺不合適的時候,別人會怎麽做?” “有人雖然感到不滿,但也會忍耐吧!有的人也許會誤認為這就是正常的。” “那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那也未必……” “我多不幸,讓你教會這些……” “喂,喂……” 情況突變讓久木有些發慌,凜子卻仍自顧自地說:“難道不是嗎?這種事又不能對別人說!” 的確,魚水不諧而失和的夫妻,很難跟別人提及這種事,就算說了,也隻會單純地被認為是耐性不夠或為外遇找借口罷了。 “夫妻魚水和諧確實令人羨慕,能夠這樣,就不會有任何痛苦了,不過我有幸和丈夫之外的人獲得和諧……” 這一點久木也有同感,完全了解凜子的難言之隱。 “夫妻多半都合不來,我們現在遇上了合得來的人不是很好嗎?” 他們現在除了認同這一點,沒有別的話好說。 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不經意間,談及到阿部定,耗去不少時間。 外麵風勢猶強,但雪已停,看樣子明天可以回東京了。回去的時間還沒定,但如果十點要趕到公司的話,必須相當早起。也該睡了,久木輕輕翻過身去,凜子卻從後麵靠過來,把手伸向他的兩腿之間。 久木輕輕按住她的手說:“該睡了。” “隻是撫摸,可以吧!” 在講述阿部定的故事之前就曾經動了一番雲雨,久木已精疲力竭沒有力氣再回應。任憑那輕柔的手撫弄,隔一會兒,凜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個吉藏很有一套嗎 ?”久木感覺她似在進行比較,但仍照著看過的資料回答道:“他是床上技巧很好的人,精力充沛,而且可以長時間克製自己,使女方滿意。女方自己也說,吉藏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她把它整個切下來會不會就是因為這?” “當刑警問她為什麽要切下來時,她回答說:‘因為那是我最最喜歡、最寶貴的東西,如果就那麽擱著的話,給他清潔屍體的時候他老婆肯定會碰到,我才不想讓任何人碰呢。而且就算我把他的身體留在旅館裏,隻要我帶著他的那個部分,就能感覺到吉藏好像就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寂寞了。’” “她真是個坦率直言的人。” “關於在床單上用血寫上‘定吉二人’這件事,她是這麽說的:‘我覺得一旦把他殺了,他就完完全全屬於我了,我就是想告訴大家這一點,才從我們兩個人的名字裏各取一個字寫上了。’” “這些話是登載在什麽地方的嗎?” “在刑警的審訊筆錄裏有清楚的記載。” “我真想看看這份筆錄。” “那等我們回去以後我拿給你看好了。”久木說到這裏安靜地閉上眼睛,任由凜子繼續握著自己的陽物。 11.即將麵對難關
是夜,久木夢見了阿部定。 是從日光返回的途中吧,久木搭電車回到淺草時,阿部定就站在通往商店街的巷口望著這邊。她看上去上了些年紀,但白皙而有風韻,久木正看得入迷時她卻消失在人群中。 凜子好像也夢見了阿部定,聽說有個像她一樣的女人,周邊圍著一群人,她也擠過去看,卻被警官趕了出來。兩人難得同時夢到同一個人物,久木在夢中的淺草大街上看到阿部定也不是毫無根據,他記得老一輩編輯說過,戰後不久,阿部定在淺草附近開過小餐館,即使上了年紀,但依稀有當年風韻,消息傳開後,她受不了好奇的目光,沒多久就失蹤了,從此以後消息杳然。 “如果她現在還活著的話大概多大年紀?” 阿部定昭和十一年三十一歲,現在差不多九十歲吧! “那說不定還活著呢。” 久木因為編纂昭和史,當然也想見她一麵細問端詳。 “她本人若是不願意露麵的話,旁人也不能勉強,而且她的心聲都已充分地表達在刑事筆錄上了。” 久木像要擺脫阿部定的話題似地站起身,披上睡袍,拉開陽台的窗簾,眼前的中禪寺湖在晨曦中湖光粼粼。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雪,現已完全放晴,陽光照在剛下的積雪上,反射出眩目的光。 “你看!” 昨晚在知道回不去後,一直和凜子陷在激情與阿部定的混沌世界裏,正因為如此,這美麗的自然風景看來宛如另一個世界一樣。 兩人都看得著了迷。這時女侍進來告訴他們說:“道路已經沒問題了。” 昨晚是那麽擔心交通中斷,一心想要回去,現在聽說公路開通放行,反而不願意回去了,甚至希望交通能一直封鎖下去才好。這種一廂情願的搖擺不定,定是因為知道回去後必定會襲上全身的現實鬱卒而來。現在回到東京去參加會議嗎?要麽幹脆不參加會議下午再去上班?還有,該跟太太怎麽解釋?凜子回去以後的煩惱更大,她不去參加婚禮,外宿不歸,該怎麽跟先生說?彼此都知道那 份鬱卒,卻不想觸及,因為他們太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茫然中,八點才開始吃早飯,九點離開旅館,搭計程車到山下的車站,轉乘電車,估計回到東京時應已接近中午。會議當然趕不上,所以久木在上車前給公司打了電話,說有點兒感冒請了假,但是卻拿不定主意是否跟太太聯絡。凜子也一樣,似乎無意一早打電話回家。 十一點半時到達淺草,二人舍不得馬上分手,於是先到附近的喬麵館吃午飯,出來時已十二點多。 現在直接去公司的話,就算隻請半天假,但要不要去,久木茫無所從。 “你怎麽樣……” “你呢?” 看到凜子的表情也顯得那麽脆弱,久木終於下定決心。 “到澀穀去吧!” 現在還到兩人愛的小屋耽擱不歸,情況會更加惡化。明知如此久木仍問“好不好?”凜子迫不及待地點頭。攔了輛計程車坐上去,他輕握凜子的手低聲說: “這下就和阿部定與吉藏沒什麽兩樣了。” 他們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 淺草到澀穀不要一小時,兩人跌跌撞撞跨進房間。雖然不是遠行,但旅遊歸來的安適感和輕微的疲勞感,讓他們直接倒在床上,在熟悉的床上肌膚相親,心境自然而然平和下來,一直沉沉入睡。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點,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關上窗簾的房間裏暗黝黝的,相依相偎中再度燃起欲望,但不像昨夜那樣激情。久木不經意地撫摸著凜子的私密處不斷輕輕愛撫著,而凜子在這種刺激下漸漸欲火燃起,也抓過久木的陽物撫弄著。反複著這樣簡單的動作,直至雙方都忍受不住而結合在一起。忘記公司,忘記家庭,就為了忘記這些,他們耗盡僅餘的力氣陷溺在快樂之中,再度昏昏睡去。 再次睜開眼時已過下午六點,外麵已經黑下來了。凜子弄了些簡單的飯菜,兩人對飲啤酒。兩人不時看著電視閑聊,卻隻字不提回家這一關鍵話題,吃完飯,兩人又自然而然地貼在一起。並沒有積極的做愛欲望,隻是互相撫摸戲耍為樂,度過這無日無夜的逸樂時光,而必須回家的念頭不時閃過腦海。? 十點了,久木有些尿意,上完廁所回來後問道:“怎麽辦?” 隻此簡單一句凜子立刻明白是問回家的事。 “你呢?” 兩人再次重複著白天在淺草時的對話。 “我是想留下不走,但總不能真的不回去吧!” 即便到這個時候,久木仍不願處在催促她回家的立場。對持續耽溺在愛情極限的兩個人來說,沒有比別離更令他們難過傷心的事了。凜子臉色有些蒼白地梳理著頭發。就算洗過澡化好妝,也消除不了和男人歡愛的餘韻。久木也一樣,即使穿戴整齊,性愛之後的倦怠仍沉澱於全身各處。 終於準備完畢,凜子穿好黑色高領毛衣、酒紅色短大衣,正要戴上灰色帽子。久木突然一下子抱住凜子 。此刻他無話可說,隻想一直用力抱緊她。萬一她先生發火痛罵甚至打她,也希望她能挺過去。度過這個難關後,希望還能再見到她。 凜子像是感應到久木的祈盼,她像下定了決心,說:“走吧……” 但馬上又害怕地別過臉去,眼中盈滿淚水。 還是感到不安嗎?久木掏出手帕為她拭淚。 “有事的話給我打電話,我今晚都醒著。” 久木回家後也有難題等著他去解決,向來寬容的太太也許會生氣,也許就在今晚突然發作釋放出憤怒的火焰,鬧得不可開交,但是無論如何久木都將遵守和凜子的約定。? “我不會隻讓你一個人難過……” 這句話讓凜子稍稍定下心來,她恢複了平靜,戴上帽子,對視著點點頭,然後走去。 十點多了,公寓走廊一片靜寂,外麵放著一個紙箱,他們經過紙箱旁,坐電梯下樓,走出公寓。如果同坐一輛車又會離不開,於是各叫一部車,等車時彼此緊握雙手。 “我都明白……” 凜子點點頭,先上了車,目送汽車尾燈漸去漸遠,久木知道漫長奢華的性愛盛宴終於結束,不由得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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