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邏輯

上帝的邏輯

 

 

那天我正在洗澡，快要洗完，愛兒敲敲門就進來了，這是愛兒擁有的特權，她喜歡時不時地行使一下這讓她驕傲的區別於哥哥們的權力。

我擦拭身體的時候，一轉身碰到愛兒兩隻放光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意識到危險，她的小手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偷襲過來。一個躲閃不及，就被她上下其手偷襲成功，我就忍不住抱住她笑作一團。這個小家夥的動作越來越敏捷了，半年以前她還經常失手。

笑了一會兒，愛兒幫我擦後背，一邊擦小姑娘一邊喃喃地說，“媽媽，我覺得你的身體真好看，屁股一點也不大，剛剛好，多美啊……”說著，她的小嘴巴就在她認為美的部位飛速地啄了一下，然後占到便宜似的咯咯咯快樂地笑。

“這個小姑娘，這麽大了還不收斂一下。”我佯裝生氣。不過裝得太假了。誰不喜歡那柔軟而溫存的小嘴巴帶著最純真最自然的愛的溫柔的親吻呢。

“真的媽媽，我喜歡你的大屁股。我覺得一點也不大。而且媽媽，enjoy 你現在的大屁股吧。因為它以後就不會這麽大了，隻會越來越小。”愛兒仿佛在安慰我，好像我真的在為自己的身體部位太大不夠美煩惱似的。當然我年輕的時候的確為那些充滿性別美的部位的豐滿感到羞慚和鬱悶過，唯恐掩飾不及。

我笑愛兒的話，“怎麽可能越來越小呢，很多人的身體會一直都很壯觀。”

愛兒認真地說，“真的媽媽，等你越來越老，你的屁股就隻會越來越小了。”

原來是這樣。跟隨著愛兒的話語，我的眼前不由自主出現一隻逐漸縮小的屁股，像一隻緩慢泄氣一點點起皺的氣球。

“你怎麽知道的呢，寶貝兒？”我的確好奇，愛兒才剛剛滿十歲，難道就能看到幾十年之後的事情嗎？

“我當然知道了媽媽，”愛兒用她慣常的慢條斯理的語氣卻幾乎不加思索地說，“我知道God’s Logic。”愛兒不知道logic這個詞的中文怎麽說。

上帝的邏輯。我想一想，的確啊，在我們身上，上帝的邏輯始終在發生著作用。

想起《百年孤獨》裏的烏蘇拉，在越來越年老越來越接近上帝的智慧的時候，她幾乎縮成了一個皺皺巴巴的洋幹梨一樣的老小嬰兒了。那時候上帝把給過她的一切，包括出生，生長，成熟，衰老，疾病……都要一並拿走了，那時候她仿佛又回到一切的開始，卻又完全不同，上帝擠走了她身體裏的最後一滴汁液——她的靈魂最豐盈的時候，身體則達到了最幹枯。

念及最後在棺木裏躺著的烏蘇拉那個核桃仁一樣的皺縮幹巴的身體，心頭一凜，趕緊去鏡子裏看一眼還算豐盈的身體，悄悄籲出一口氣。

再看愛兒，她褪去衣衫的美麗的小身體，清新，芳香，充滿生命的生長之美，仿佛能聽到花萼在時間的長河裏輕輕打開的聲音。

這就是上帝的邏輯吧，隱於時間，隱於自然的循環生息，同樣隱於我們的身體。

隻是上帝想通過這樣的邏輯告訴我們什麽呢？即使我們依稀仿佛懂得了上帝的邏輯，又該如何享用這由上帝操控、我們僅僅享有有限的自由的短短的一生呢？

關於此，我想至今我還是懵懂的。我能做到的，隻有對生命中的一切都小心翼翼地珍惜。

不過很欣慰，眼前這個已然懂得一點上帝的邏輯的小女孩，因為這懂得的早而會比我的生命盛開得更美麗更自然，或許也會因此更深邃吧。唯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