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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來會微笑(60)
大約是因為懶,但也好象是天生,凡兒從來到哪裏都是一副農民蹲的樣子,不顧四周氛圍如何高雅,也不顧身邊人群如何擁擠,他總是能夠氣定神閑地原地一蹲,天然一個淳樸老農形象。我總是在那時候既好笑又氣不打一處來,這麽正宗的架勢都是跟誰學的啊。
最讓我氣結的是,凡兒也總是以蹲姿坐在椅子上。從小就給他糾正,這麽多年了,好像收效甚微。
那天看著凡兒又是不自覺地呈現這種吃飯的吃相我實在忍不住了,對凡兒說,親愛的,你能不能好好坐著吃飯呢。虧Z阿姨和她的媽媽還那麽誇你們有家教。你看看你現在,我指著凡兒現在從頭到腳的樣子,哪裏還襯得上這誇。
這倒是真的。兩年前我們回國的時候,見我的師姐Z和她的媽媽,我們一起吃飯,塵兒凡兒他們乖得讓Z的媽媽嘖嘖稱讚: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不出聲,吃得幹淨不浪費,吃完自動收拾餐桌,還會說一句“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許是也想起來當時那位奶奶怎麽喜愛他們的樣子,凡兒立時從椅子上出溜下來坐好,大眼睛看著我,轉了一圈,衝我媚笑,“媽媽,阿姨和奶奶她們說的是對的啊,我們確實很好。但是你也知道媽媽,人都是會裝的。”
人都是會裝的——暈,這個12歲的小孩還能不能更深刻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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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去坐郵輪,我去接凡兒中文學校放學的時候,順便跟他的中文老師請假。凡兒的老師立即對我說,她聽凡兒說了。“太可惜了。”老師說,一邊摸著凡兒的小腦袋一邊跟我誇凡兒,“你知道他的功課非常好,可以進班上前三名;他的作業都做得非常用心,我很喜歡他,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很希望他能進入班級前三名。”
老師說得很誠懇,我聽得受寵若驚。三個孩子裏,我一直認為凡兒的中文最差,他的中文功課幾乎離不開我的輔導,也難為他左手寫那些方塊字,整個就是看圖畫圖,完全沒有筆畫順序。在這個華人集中的學區,凡兒也能進班級前三名了?雖然老師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請假的話,大約就進不了前三名了。我沒有特別在意那個排名,有老師這番肯定我就非常滿意了。
轉頭跟老師道別,走出去一段路,我跟凡兒說,看,老師都表揚你呢。誰知凡兒小聲急切地澄清:“媽媽,老師在撒謊!我沒有那麽好,老師在撒謊啊!”
低頭看看凡兒已經泛紅的小臉上那覺得老師說那番話很不可思議的滑稽表情,我大笑,竟然沒有順杆爬,這個小家夥倒是夠誠實,也夠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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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兒十二歲的生日我問他要什麽生日禮物,凡兒試探著說,他想要一套新上市的遊戲機,要四五百元,我自然是不同意,大約凡兒早知道我的回答,也不堅持。
再問他還想要什麽禮物,凡兒就沒什麽想要了。不過一會兒又補充,“省錢吧媽媽,省錢買房子。這樣我們現在的房子就不用賣掉了。”我笑死。自從知道爸爸媽媽有了搬家的想法,凡兒一直希望能夠把現在住的房子留下來不要賣掉。這個生日禮物太貴了,我不能許諾。
於是我又問他,還想要什麽。凡兒想了想,“媽媽,我要跟你一起睡。”凡兒一直夢想著跟我一起睡覺,這是他隻有在生病或者極其特殊的日子才能得到的待遇。我說,好吧,到媽媽邊上的小床去睡。凡兒搖頭,從床邊蹭到我身邊,抱住我,把頭湊近我的懷裏,對我說,“媽媽,我要這樣抱著你睡。”
我笑了。要不要再甜一點啊。這個小情人分明是在給媽媽珍貴的生日禮物啊!
雖然我多麽喜歡這樣抱著他睡,我還是沒有滿足凡兒的要求。他長大了。凡兒一臉遺憾。他不知道,媽媽比他還要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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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塵兒突然問我為什麽孔融那麽出名?
因為他讓梨啊,他懂得謙讓別人……我正準備繼續講下去,塵兒打斷我,“媽媽,我知道孔融讓梨的故事。我是想知道,他隻不過是讓了一個梨而已,為什麽會這麽出名?我讓了弟弟妹妹那麽多,為什麽沒有人知道我。這很不公平啊。”
我大笑。原來如此。
看來這個小家夥是嫉妒人家孔融因為讓了一隻梨就赫赫在外的好名聲了。也是,生活中需要相讓的何止梨子呢,應當有更多更為高尚的謙讓,卻不為人所知,不被人記載傳頌。大約就是那句,自古英雄多無名。
如此想,名又如何,不名又如何,名未必如所名,不名未必不如名。
想對塵兒說,名不過是身外之物。但行不求聞名,這樣的境界豈是名可以比擬的。轉念一想,人生百味,我總不能以我此刻的領悟去擅自剝奪塵兒逐名的心氣,那是必經的一個過程。
於是我笑著對塵兒說,因為孔融有個會寫作的爸爸媽媽或者親戚吧,寫下來別人看到,一傳十十傳百所以他就出名了。你從現在好好謙讓,媽媽幫你記下來,說不定以後也會有一個以你的名字流傳的故事呢。
塵兒眼睛發亮,一瞬不到又熄滅了那光亮,“媽媽,你就別用這一招來騙我一個勁兒地讓弟弟妹妹了!”
這個小心眼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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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紀增長,愛兒越來越古靈精怪,說話也越來越調皮,嘴笨的老公開始招架不住了。老公總是抱怨怪我為娘太放肆,所以教出的女兒精靈有餘,憨厚不足。其實愛兒本性憨厚,我倒希望她真的能夠多些精靈的伶俐。
那天老公跟愛兒說,這件事別問爸爸,去問你老媽。
愛兒立即回老公一個嗔怪的眼神,“爸爸你說錯了。不是老媽,是我年輕的媽媽,美麗的媽媽。”
愛兒跟我一樣喜歡臭美,霸住鏡子。那天我們兩個購物回來,輪番到鏡子前亮相。看到喜愛的新形象總是身不由己多看一會兒。
結果那天我在鏡子前多站了一會兒,愛兒取笑我說,“媽媽,你就別臭美了,你看,鏡子都累了!”
愛兒的小身體漸漸發生變化,她每每欣喜得不行地向我展示,風情萬種狀在我麵前搖曳她的小身體,好像那是一具多麽動人的女人的身體一樣,雖然明明是一枝嫩芽未吐的冬天的樹枝。
要不是我阻攔她要知道一點害羞,愛兒簡直巴不得要得意洋洋告訴爸爸哥哥們她的成長。
那天我正在浴室裏換衣服,愛兒推門進來瞧見,立即兩眼放光,頓時上下其手,調戲起媽媽來了。我一邊笑一邊躲,居然把她飛速的小手指都躲過去了。
愛兒最終未得逞,氣餒,出去之前竟然給我一句讚歎:“哎呀媽媽,你反應還真是挺快啊!”
我笑死了。愛兒不知道,有爸爸那碗酒墊底,她這些對媽媽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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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缸裏的情侶魚終於隻剩下一條了。它們恩愛了大半年,一條小魚也沒有留下,女魚前些天先自離去了。
我照樣還是每天起來喂魚,不過看到隻有一條魚總是不免有些懷舊,成雙成對即使在外人眼裏看來也是一種養眼的幸福。
那天我又招呼魚來吃飯,恰巧愛兒在一旁,愛兒看著那條男魚非常歡快地遊過來,就對我說,“媽媽,你看他看到飯多開心啊!”
我是被開心這兩個字刺激到了。到底是魚還是這個小姑娘這麽沒心沒肺呢?於是我就提醒愛兒,他怎麽可以這麽開心呢,他剛剛死了妻子啊。
愛兒被我說得一愣,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大概頗為讚同我的觀點,於是就把小臉貼緊了玻璃魚缸,盯著那條男魚看。
半晌之後,愛兒鬱悶地抬起頭對我說,“媽媽,我也不知道他是開心還是難過,我看不懂魚的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