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錢的甜夢

那天塵兒把他參加樂隊外出演出時的午餐費剩下來的兩個五塊錢還給我，我隨手放在書桌上。

我有隨處放錢的壞習慣，尤其在書裏，我從小喜歡用過年收到的新嶄嶄的壓歲錢做書簽，書看完了，錢卻落在裏麵。所以翻書經常翻出驚喜。老公對我這個壞習慣很是不滿，不過錢對我們來說不那麽緊張之後，他也就隨我了。因為現在讀的書多半是從圖書館借來的，往書裏夾錢這個毛病倒是給逼迫著改掉了，不過亂放錢這個壞習慣卻很難消除。

那兩張錢放在書桌上對塵兒和愛兒來說如同不存在。塵兒張口要錢一定是有原因，不過他不會動用自己的小金庫。有時候塵兒會多跟我要一點，理由卻是為了以防哪位朋友沒有帶錢。

愛兒則手裏從不存錢，連同她的小金庫，每逢年節她都會把我上次給她的錢分作五份給家裏的每一個人，博愛得讓我都覺得自愧不如。

不過那兩張錢在凡兒眼裏就不一樣了，它們明晃晃地晃著。凡兒天生好像一個小耙子，把錢不停地耙進自己的錢包。他喜歡把老公淘汰下來的舊錢包當作他的，把他的錢放在裏麵，每次外出都帶著，時常豪氣地指著某樣東西對我說，“媽媽，我有錢，我用我自己的錢買它好不好？”或者他會問都不問我，自己拿出零錢捐到捐錢箱裏，然後回來向我討好說，“媽媽我捐錢了。捐了25分。”我就會被他逗笑。

那幾天凡兒做什麽事都試圖跟我索要五塊錢。這個小財迷，連我親他一下都恨不能讓我給他五塊錢。這麽貪財的小家夥我一定要教訓他一下了。任凡兒軟磨硬泡，他始終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然後有一天，眼角的餘光不經意一瞥，我忽然發現桌子上隻有一張五塊錢了。我的眉頭立即皺起來，塵兒和愛兒肯定碰都不會碰，那麽隻有凡兒了。這個小家夥難道現在膽子這麽大，竟然經不住誘惑，未經許可就拿走錢了。這麽一想，我覺得自己失敗極了，喊凡兒的聲音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氣惱。

偏偏凡兒不在。跑下樓，赫然聽見他又開著換風機在洗手間裏一邊出恭一邊扯著小公鴨嗓子快樂地唱歌。凡兒的快樂總是讓我跟著快樂，不過他的癖好……總是讓我很無語。

我大聲對著洗手間裏的凡兒喊，是不是你拿走五塊錢了？！

凡兒的歌聲戛然而止。裏麵沉默了好一會兒。

果然是這個家夥。我幾乎確信了。我平時怎麽教導他們的他都忘記了。現在才知道心虛，才知道害怕。他現在大概在想象我會怎麽懲罰他吧。

凡兒的聲音傳出來，有幾分事情敗露的沮喪，“啊，媽媽，你發現了？”

你真以為媽媽是傻瓜嗎？怎麽會不發現？你為什麽不經媽媽同意就拿走錢？

那一刻我站在洗手間外一臉又氣又恨。這個小家夥的膽子真是大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個月不允許碰電腦。我已經想好了。

過一會兒又傳來凡兒的聲音，“媽媽我把錢放在你枕頭下麵了，我想這樣你晚上可以做個好夢。”

我一下子呆在那裏。難道是這樣嗎？過年過節的時候，我總是喜歡趁他們睡著把紅包偷偷放在他們的枕頭下麵，告訴他們說這樣可以做好夢。

轉身上樓翻開我的枕頭，果然，那張五塊錢就在下麵。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掉了。又覺得十分愧疚，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想得那麽糟糕，真是很對不起凡兒。

下樓的時候凡兒正好跑上來找我，看到我，眼光一亮，“媽媽，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寶貝。我聲音溫柔著，可是媽媽怎麽沒有做好夢呢？

“因為我今天剛剛放在下麵啊，就被你發現了。我本來想讓你做個甜夢的媽媽。”凡兒一臉遺憾。

我看著這個小家夥，他已經十一歲了，怎麽還這麽甜呢，甜得顯出我的世故與小來。

我把這個甜蜜的小人兒摟進懷裏。這就是媽媽能做的最甜的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