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會微笑（52）

已經八歲多的愛兒依舊喜歡做一塊牛皮糖黏在我身上。可以賴床的日子，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爬到我的床上，小貓一樣蜷縮進我的懷裏。而我也極其享受被愛兒膩著的感覺，任自己的母性泛濫。當愛兒每一日入睡前緊緊擁抱著我的時候，我確定生命不是孤單的，至少在這一段陪伴他們成長的旅程。

這個日漸長大的小女孩，深深愛著我的小女孩，會抱著我說，“媽媽，你不要老。我希望你永遠是現在的年齡，或者更年輕一點。這樣我可以一直抱著你，永遠不會分開。”

這樣說的時候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連愛兒都知道，所以她有時候會情不自禁地忽然抽泣起來。黑暗裏那低低的抽泣格外揪心。這麽多愁善感。我又心疼又好笑。“又來了！Drama Princess！”我總是這樣逗笑她。

媽媽變老了不會跟你分開的。我說。

“可是媽媽你不是說，人老了就會去世的嗎？”愛兒天真地一問再問。她已經記住“去世”這麽文雅的中文詞匯了。

這世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拋開深愛的一切去世。可是不代表分開。深愛的總是在一起，在靈魂深處，在每每感覺孤單的時候，環抱著我們的靈魂給我們溫暖的，總是那些深愛。靈魂不死，記憶就永遠活著，而我們是為一切愛的記憶活著，並因之活得更純粹，更像自我。

這些，愛兒總有一天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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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墨西哥回來，我吵著很疲憊要泡澡。愛兒一定要跟我同泡。躺在我身邊，愛兒無比滿足地說，“啊，好舒服，好久沒有泡這麽舒服的澡了。”

我很奇怪，在墨西哥的酒店裏，那麽大的衝浪浴缸，難道愛兒泡著不舒服嗎？

愛兒說，“那個浴缸不如我們家的浴缸舒服。”

怎麽可能呢？那麽大，兩個大人躺下去都富餘，浴室寬敞，燈光溫馨，裝飾華美，難道不比家裏簡陋的小小浴室裏的小小浴缸更好嗎？

“我知道那個浴缸比我們家的好。可是我還是覺得在家裏泡澡更舒服，還是更喜歡我們家的浴缸，雖然不那麽好。”說完，愛兒又很鬱悶地加了一句，“哎呀媽媽，我發現自己總是習慣舊的不好的東西，就像我習慣我們家的浴缸。”

我大笑。真是有反省能力，連這麽深邃的問題都發現到了。

我何嚐不是也有同樣的問題呢。不過這並不是習慣不好的東西，隻是習慣我們自己的東西罷了。

那些所謂不好的舊的東西，我們之所以習慣，之所以覺得更舒服更適合自己，無非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標簽：“我的，我們的。”這個標簽標示的是歸屬，情感和記憶的歸屬，它們獨一無二。而情感和記憶，組成了獨一無二的我們自己。

這世上從不缺乏更好的更新的，但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卻絕無僅有。不因物移，是本能，更是美德，讓人不容易在物質的叢林裏輕易迷失。

這樣想著，我倒是為著愛兒的鬱悶欣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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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塵兒他們三個去墨西哥渡假的時候，每餐都是很多選擇的自助，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晚餐去正式的西餐廳點餐。這樣美妙的生活隻過了三天，在第三天晚上的西餐廳百無聊賴地等待上餐的時候，凡兒對我說，“媽媽，我已經開始想你做的飯了。”

我笑。這麽快就厭倦了嗎？墨西哥之行確實不如古巴合意，不過，我做的飯菜就像我一樣樸素，哪裏比得上這裏的玲琅滿目。

我還沒有回答凡兒，愛兒卻已經搶先點頭同意哥哥了。“我也想媽媽的飯了。媽媽做的飯又好吃又健康。”

我簡直要感動了。不過還有幾天假期要在這裏吃呢，於是說，“但是別的小朋友都說這裏的飯好吃啊。”

塵兒一旁插進來，“媽媽，那我太替這些小朋友難過了。他們都不知道什麽叫好吃的飯。你知道嗎媽媽？這裏做的一些飯菜比爸爸做的都難吃。”

咦，怎麽拐到爸爸那裏去了。那比媽媽做的呢？我明知故問。

塵兒一派怨我不解風情的神情，“還用問嗎，媽媽。比爸爸做的都難吃說明跟你做的都沒法比了！”

好甜啊！我大笑。雖然這句話簡直能氣死大廚。

就衝這幾個甜得讓人發暈的小家夥，我簡直想係上圍裙立即回到灶台旁了。不過轉念又一想，這算不算是孩子們對我的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洗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