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滅》(二十四)

(2004-04-18 16:08:10) 下一個
柳葉舟以她的最大熱枕和虔敬投入了鳴放運動。她把唐明珠對她的囑戒置之腦後,一心一意地奔走訪問,約人談話,宣講鳴放運動的偉大作用,幫助黨整風的非凡意義。她認定,解放以後,黨的許多政策正有待於從廣大幹部群眾的反映與意見中鑒核其成敗得失,以便今後的糾正與改進。這正是共產黨的高尚胸懷與光明磊落的證明。唐明珠說,“小柳,聽你唐姐一句。我說,你積極動員別人鳴放是必要的,因為這是上級的要求。但是,也不需要熱情過頭。溫思齊垮了,還會有張思齊、李思齊這種人躲在案角,窺伺機會。你熱情過了頭,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說你煽風點火,挑動人家向黨進攻。還有,你自己鳴放,隻要做做樣子,示個範,就行了,千萬別多說,尤其不能說心底的真正想法,尖銳想法。這是很危險的。”柳葉舟嘴上應承,說唐姐的指示真好,自己一定牢記,但心裏卻對唐明珠有了反感。她想,唐姐固然是一片好心,照顧自己;但唐姐這幾年生活養尊處優心滿意足,革命意誌已經大大衰退了,變得疑神疑鬼明哲保身了。黨的各級幹部如果都像她這樣,那麽黨中央的方針指令,靠誰去推進執行?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靠誰去發動群眾的覺悟和積極性?這不是一種潛隱的危機嗎?唐姐是老大姐老上司老革命,這些道理不用自己去曉喻給她,但,思想上、行動上,卻不能再亦步亦趨地追隨她了。她有老柴這樣的高級軍官丈夫,又有革命資曆老本,她隻需要原地踏步就已足夠;但自己年紀還輕,事業還剛起步,是不能像她那樣但求無過不求有功的。再從大的方麵去想,黨的幾年執政,正因為還有缺點錯誤,所以未能盡如人意;若不讓大家盡量說透,如何能徹底消除社會矛盾,使事業進入正軌,從而蓬勃發展?有了這樣的思想基礎,柳葉舟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積極了。她寫了大量的大字報,提了無數的意見,從政權力量社會監督的必要、議會製衡突顯民意的效用、行家領導行業的好處、取消領導特權的意義談到司法審判獨立的價值、放開文學藝術創作自由的緊迫性……一句話,把當時的知識分子基層黨員幹部的內心想法概無遺漏地一古腦兒說了出來。那時,上級已有指示,開始收集個別突出對象的言論了,柳葉舟放得最多最深,觀看她的大字報的人最多最熱烈,她已經上榜了。唐明珠又跟她談了一次。唐神色嚴峻,言辭明快。“小柳,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現在惹出麻煩來啦。你看,怎麽辦?” “唐姐,我一向把你當作自己的母親--” 她還沒說完,唐明珠不客氣地打斷她,“別說這些。回答我的問題。” 柳葉舟嚇了一跳,兩眼愣愣地瞧著唐明珠。 “你已經夠上右派資格。而且還是極右。” “唐姐你這麽看?” “不是我,是比我高得多的人。” “李書記?” “不要追問。我不會告訴你的。” 柳葉舟又愣了一會。“我,自問對黨對革命,一片赤膽忠心。” “一片赤膽忠心,就是這個樣子?你說了多少隻有反動分子才說得出的話?” 柳葉舟又愣住了。她變得結巴起來,“反動份子?” “告訴你吧,你寫的大字報已經照了相編了冊,好厚一本呢。” 柳葉舟的臉發白了。過了一會,她說,“不對,這……不行,怎麽可以……” “什麽叫做不對、不行、怎麽可以……?這天下的事,你柳葉舟當家作主說了算?” “黨……有政策的……” “黨的政策就是我告訴過你的話,而不是任何別的什麽。” “我也聽過市裏的動員報告,也學習過文件……” “你就不用接受我的領導啦?” “我不是這意思……” “你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對黨的政策,我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你認為我錯了?” “不是……” “那麽是什麽?” “鳴放不是黨的號召嗎?提意見幫助黨整風不是黨的號召嗎?這有錯?” “這沒錯。錯的是講的內容。什麽講得,什麽講不得,你會不會判斷?什麽是好心,什麽是壞意,別人會不會識別?” “我對黨有壞意?” “這由不得你自己講。” “你唐姐認為我有壞意?” “你拿什麽來讓我相信你沒有壞意?” “你唐姐不相信我小柳?” “我從來都願意相信你小柳。但是,你沒有使我失望過?” 葉舟語塞了。 “我上次找你談話,今天找你談話,我對你,老天在上。” “唐姐當然是愛護我的……”葉舟低下頭,喃喃地說。 “你為什麽不聽我?”唐明珠突然怒不可遏地說,“你說!” “黨員……”葉舟說了兩個字,忽然氣餒,停下不說。 “現在叫我如何幫你?” 柳葉舟想了一會,她抬起頭,迎住唐明珠的視線,“我自己會正確對待的。我想,就是要治我的罪,也會允許我自辯吧。” “你打算跟誰辯論?” “我也不知道。誰來指責我,我就跟誰辯。我有什麽辦法?” “你以為自己對了,人家錯了?黨錯了?” “誰沒有錯?黨也不可能沒有錯吧?” “你現在還是這樣想?” “這不是心血來潮。” 唐明珠目不轉睛地盯著柳葉舟看了足足有幾分鍾,心裏想,朽木不可雕。這個小柳太單純了,很難跟她一路共走下去呀。 唐明珠跟丈夫老柴商量。老柴已在總參謀部工作了一陣子了,平 均一個月回家一次到兩次。 “這老丫頭單純到了極點頑固到了極點。”唐把學校裏的形勢、柳的表現、自己兩次找她談話的過程內容詳細告訴老柴,老柴聽後,臉色嚴肅。“這小柳……看來……很難在黨內、甚至在這社會上好好混下去。她的頭腦是一條直線走到底的。很不好辦啊。遲早會弄出事兒來的。” “是呀。如果她會拐彎,我可以想辦法搞幾次內部批判,保她過這次關……” “你保得了?” “沒問題吧。”唐說,“但是,她很頑固,說要辯論……” “唔?” “這種不轉彎的人,比狡猾的人難對付得多了。” “我在想,這次過了關,還有數不清的下一次呢。你保得完嗎?” “是呀。問題不是這次。萬一弄出更大的亂子,進了專政機構,一逼一詐,什麽都講出來;我們以前跟她說了多少心裏話,很可能全部牽出來的……” “她呀,不用逼也不用詐,就會有什麽講什麽的。她倒不是壞,而是老實過頭,傻瓜一個。” “那怎麽辦?” “我看,隻有拋了。你怎能老當奶娘?” 唐明珠想了一會。“要拋就拋。遲拋不如早拋。弄出了大事再拋就被動了。”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老柴說。 於是,一九四六年入黨、當過F大學中文係講師兼科室黨支部書記、大學團委委員兼文體部長的柳葉舟,在她三十二歲那年,被打成右派分子中的極右分子,於戴上帽子的次年,被送勞動教養。她家的唯一親人、七十九歲老祖母於孫女離家的第三天自縊身亡。祖孫倆居住的上海五原路精美獨幢裏弄房子被充作公產,家俱雜物被賣至舊貨商店。這個簡單安靜的家庭就此消失。 我們的讀者也許覺得我們已經離題太遠。因為溫思齊、侯教授、柳葉舟、唐明珠等人在反右運動中的作為表現、悲劇喜劇,看來似乎與本書主要人物程忘言及其一家的命運並無多大關係。然而,不把當時的社會背景幕布描繪得景象鮮明細致入微,我們就不能真正了解程忘言一家命運變遷的原委。看上去上述多人的故事發生在大學裏,而程忘言已經被貶至中學且臥病在床,但是他們那些人的活動進退卻與程的禍福休咎息息相關。在社會總樞紐的旋動以及下麵的人們對這一旋動的反應中,人性充分表現,人性也不斷扭曲,反射出去的波幅就使處在更下麵的人們被彈震得更加體無完膚或粉身碎骨。 簡單地說,溫思齊在看守所裏的連篇累牘的書麵揭發,對他自己的化險為夷毫無作用,但對他人,卻有致命傷害。 這些東西,盡管連公安局的人員都明白絕不可信;但是卻不能不依照規程留下影印底本並分送各相關對象的單位作為參考。揭發程忘言的材料轉送到中學時,反右基本結束,比較隱蔽地展開的是“肅反複評”運動,也就是說,高層要求下麵各個單位再行掃除一批清洗對象。中學裏的右派已經處理完畢,判刑的判刑,勞教的勞教,送農村的送農村、留校掃廁所的掃廁所,外出服重役的服重役,倒也各得其所了;再要掃除,程忘言的材料就來得恰如其時。這個人,課不上,運動不參加,醫藥費倒是大筆大筆來報銷,如今有了新的借口,不掃他掃誰去? 中學黨支部和校領導議決,經肅反複評,程忘言確係曆史反革命分子,給予開除公職的行政處分。手下是十分留情了。 程忘言於是便成了一名閑散於社會的四類分子。 (九) 程忘言的妻子俞靜君被捕的時候,她正在她所任教的女中內與一批教師和學生一起排演老舍的劇本《龍須溝》。她是一個很活躍的人,性情外向,極有人緣,與領導同事和學生的關係處得很好。丈夫程忘言對社會的失望憂慮以及內心的壓抑困惑,因為越來越少在家中表述,所以並未影響她在工作單位的蓬勃熱情。她當教師不及,便發現自己很愛這個行業;成天跟半大不小的女孩子打交道,她覺得很有趣 味。她感到人生最值得留戀回味的學校生活,如今又以另一種角色位置在自己的生命中重現,在弦歌一堂之中成了孩子們信任仰賴的對象,知識閱曆和經驗便有了特殊的價值體現。她是一個頭腦簡單的成年人。頭腦簡單,絕不是指愚昧、低能和笨拙;頭腦簡單是精神上通常不背包袱,思想上一般不鑽牛角尖,接受最簡明的原理,不陷入紛雜混亂的思維和心情,對事物作最直接最本質的反應。她已遺忘了過去的社會角色和富貴的家庭生活,或者說最大限度地訣別了過去的一切。因為那些已經不存在了。她麵對的是今天,今天的現實;她並無不滿,因為精神上的滿足是從內心深處的價值認知裏出來的,並不依附於常人斤斤計較的境況高低與處境貴賤。她把自己的主要時間和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孩子有大婆管理朱媽照顧,家課有忘言掌握操心,她的餘裕是不小的;忘言見她這麽熱愛教育工作,心裏也由衷欣喜。 一臉驚懼的校長兼支部書記帶著兩個便衣人員來到禮堂後台。他向靜君招招手。 靜君快步走向來人。到了校長室,來人說明來意。靜君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蒼白。她勉強支撐,對校長說,“遺下的一大堆事,要繁勞你安排啦。” 校長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 在學校裏,眾目睽睽之下,便衣人員對她很客氣;沒有給她上手銬,也沒有執住她的手臂。三個人步行穿過校園,走到校門外麵,在一條後街上,他們進了一輛停在那裏的軍用吉普汽車。 對靜君的逮捕是市公安局的直接決定,跟她的學校無關。 對靜君的審訊異常簡單。主要的罪名是身為反動黨派民主社會黨的組黨核心成員,卻隱瞞曆史,抗拒“反動黨派人員自白登記”規定 。實際上,問題出在她一直以自己的本名繳付律師事務所所賃外資大 樓的租金,市府某位領導認為這就是長期潛伏等待變天的實證而批示對她逮捕法辦。不過,這一點,公安機關卻不向她點明。 靜君辯解說,自己不過是代替兄長俞佐伯去敷衍應景的,自己不是該黨成員,更非組黨核心,所以未向政府登記自白。公安人員沒有駁斥她。他們什麽也沒有說。這件案子是上麵交辦的,他們不過是執行命令而已,同時也是肅反複評運動的需要,沒有什麽好多羅嗦的。 結案報告交到法院,正好落在當時的負責人、多年後當過上海高 級人民法院院長的韓述之手裏。韓是司法界老前輩,中共地下黨員。 俞靜君大學畢業後通過司法行政院的資格考試在上海地方法院當書記官時,韓是她的上司,對她印象不淺。當時她代老兄出席民社黨的會議,無意間曾告訴過韓,並表示自己對政治毫無興趣。韓述之考慮很久,找承辦此案的人員談了話,在處理意見上寫了一些東西。結果,俞靜君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又於被捕的幾個月後以“保外就醫 ”的名義被釋放回家。 這樣,程忘言、俞靜君夫妻兩人,都成了閑散社會的四類分子。 一家人的職業收入,就斷絕了。 恰在前後不久,全國城市開始全麵的房屋社會主義改造。凡是出租收取租金的私人房產,不論大小,一律改造為社會主義的公有財產。屋主從政府房產管理局領取原定租金的五份之一,叫做房租定息;並根據原來的租賃契約,屋主所收房客押金,再從租息中扣付給政府。這樣,俞家在上海及家鄉的全部剩餘房產,變成了微乎其微的租息 ,變成了這個家庭的唯一固定收入。 我國古人所說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定是從國人數千年命運的實例裏總結出來的,不然就不會那麽的準確無誤和屢應屢驗。 俞家大宅周圍存在了幾十年的若幹空地,一直被鄰人種以蔬菜瓜果等物,雖然施上肥料會散發一種沃土的氣息,但這種氣息並不為四鄰所憎惡,因為這是農田的溫馨氣息,對於四代以上無不是田間出身的當時市民來說,它恰恰是引發鄉思的媒介;加上幾場春雨之後,晚間小沼小窪草叢溝邊的一片蛙鳴,更會使人感到時代的變遷在這個角落裏並不是那麽的巨大。 但是,真正的變遷不可抗拒地來到。 兩年前,這片空地被填平,周圍的雜樹被砍光,許多解放軍戰士 唱著歌在這裏蓋建幾幢六層的大樓,在四周築起高高的圍牆,並繞以帶電的鐵絲網,還帶著一個有背槍兵丁站立守望的崗亭。 新機關落成時,正好程忘言夫婦雙雙受處罰而失業在家。市房屋管理局及上海駐軍司令部的代表持著一紙公文來到程家。他們反複盤問,確證這幢住宅的產權所有人是逃往台灣的俞佐伯,而不是老太太俞夫人茅氏,也不是現住在內的程忘言或妻子俞靜君。茅氏、程忘言、俞靜君三人對此均予肯定。來人便請他們在談話筆錄上簽字。一位房管局的代表約摸有五十來歲,見到忘言從銅筆套裏抽出毛筆,往銅墨盒裏蘸了蘸,讓大媽、靜君,最後是他自己,在筆錄上簽下的名字,不禁驚呼:“啊!這一家人的書法!中國文化……”解放軍的代表也很客氣,說:“有學問的人啊……” 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擋這個結果的來到:一個月後,上海市軍事管製委員會用正式公箋和大紅官印下達文件:將某區某路某號的屬於逃亡反革命罪犯俞佐伯的敵產房屋一幢,作沒收處理。原住該屋的俞某親屬,限於三個月內清屋搬離交出全部鑰匙。 接著,那名房管局代表來訪,表示本局奉命處理善後事宜,包括為俞家另行安排住所。 程忘言不知道的是,他的文化修養給他帶來的最後好處,是贏得了比一般相同遭遇者多出幾倍的時間寬限。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是查訪代表的建議。他們覺得不應該像對待其他抄家沒財對象那樣地對待這一家人。因為這一家人是那麽的老實,那麽的溫和,那麽的彬彬有禮,那麽的有文有墨,那麽的毫無怒容怨色。 一家人接到通牒,麵麵相覷。 大媽說,“除死無大難。好歹,人,一個都沒少。到什麽山砍什麽柴罷。” 朱媽不願走。家裏的事,她曆來是一清二楚的。她說每月的工鈿不拿了,大婆家務沒有少做也沒見她拿過工鈿。就把我當作你家的小姑婆或老姨媽吧。好日子一起過了多少年,壞日子就不要我一起過了?我守寡三十年,獨子不知下落;娘家沒有娘家,婆家沒有婆家,這裏不就是我的根我的腳? 倒是朱媽的一番話,惹得一家人落了不少眼淚,連極少流淚的忘言也不禁泫然了。 新居被指定在同區一條大弄堂裏的一排早先的私家汽車間中的一間。由於隻能容納極少的家俱用品,三姨俞蘊君和她的丈夫張振雄應靜君的要求借了搬家卡車來運走了幾車去。解放後,張振雄進了廣慈醫院,當了主治醫師,後來又被調到軍醫大學當教授,還兼任了專為黨政高級幹部服務的華東醫院的顧問,聽說已經歸入了部隊編製,封了軍醫官銜,正神氣哩。由此,忘言、靜君相繼落難後,姐妹間已經差不多斷了交。這次靜君給蘊君打了幾次電話,對方接聽之後隨即就掛斷,話都沒法說上。最後,靜君寫了信去,指定了一個周末,他們過來,像特別開恩似的,板著臉,腔都不搭,卻專揀名貴值錢的稀罕貨拿,連忘言打算保留的東西都不由分說地指揮工人搬上卡車揚長而去。此外,範玉屏也帶著工人來搬運了一部分家俱瓷器去,但那已是軍醫夫婦挑剩的了。範玉屏還算有點天良,悄悄對靜君說,你想留的,寫一個單子給我,算我替你保管的好了。靜君揮揮手說,留著哪一天用? 偌大一個家庭,僅由兩戶眼界高起來的人家來挑,是消化不了所有的大小家私、細軟雜物、文物書籍的。於是,他們包紮標貼好了自留的東西之後,就對四圍熟鄰開放門戶,任由選取。一時間,大宅周 遭頓時喧騰起來,老人小孩,男的女的,奔走競爭,手抱肩扛,自行車、小推車一齊出動,未到天黑,騰空理清的任務就已大致完成,隻有大婆、朱媽、靜君和麽弟、妹妹在清掃垃圾了。這件工作,是無人 自告奮勇來代勞的。因為這純粹是他們家自己的事。這一年,忘言夫婦兩個大的男孩已經考入大學去了外地,不在家裏了。家,已經沒有了,他們更不願意回來了。 他們家裏沒有一個人想到,三個月的時間,是足夠從容變賣這些被一哄而散的財物的。而這些財物,是很值一些錢的。而錢,是他們正非常缺少的。 這種人,還配在這種世界上活下去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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