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本命年
(2008-02-26 11:36:24)
下一個
說好了初二媽媽到姐姐家,於是就趁機給媽媽打電話。
電話叫通,姐姐把手機給了媽媽。剛剛說了幾句,媽媽就反複要我大聲點,說慢點。幾經努力,隻好告訴媽媽說可能線路不太好,但是我可以清楚地聽到媽媽講話。媽媽說:那好,你就聽我說吧。接下來十五分鍾,就隻是我聆聽媽媽的教誨。
平時我從不給媽媽打電話,就是怕媽媽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聽不清楚著急。但這還是第一次媽媽告訴我聽不清楚了。放下電話,我心裏真是五味雜陳,思緒萬千,媽媽真的老了?
據說我從小就讓媽媽特別費心:一是近兩歲才開口說話,讓媽媽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一直擔心我是不是有了什麽問題;二是直到六歲還天天尿床,基本上就定論是個愚型兒了。這裏我問心無愧地聲明:所有這些都是爸爸、媽媽、姐姐和哥哥傳遞給我的口頭信息,我本人記憶中實際上根本沒有這些內容。但問題是我也不便否認,因為我記事起就是六歲,然後不久就上學,一切都和其他孩子一樣的。我曾多次和他們爭辯,他們都說如果你真的不記得,隻能說明那個時候的你確實有問題。特別是比哥哥大兩歲九個月,比我大四歲三個月的老姐,說什麽都不能相信。因為姐姐居然能夠清楚地記住媽媽生哥哥那天早晨家裏發生的一切。因此隻要有老姐在,我是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沉冤昭雪了。
這個人有了記憶和沒有記憶真是大不相同的,我現在仍然記得考學那一天。我進去沒等老師問我,就告訴老師了:什麽都別問了,加減法也別考了,乘除法隻要乘數或者除數是一位的,我就會算。那個老師非常和藹、幽默: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開學第一天,我是背著媽媽用一塊淺藍底的花布給我做的書包,穿著一雙姐姐穿小了的偏帶鞋去的。很快我就注意到周圍總有一些異樣的眼光在我身上環繞遊移,這使得我心中一種驕傲油然而生。回到家裏什麽也顧不上了,立馬就開始發表我的心中感言。可是還沒有說上兩句,哥哥就提出質疑:你怎麽看著跟個女孩似的?我很了解我哥,他這個人年紀不大,思想僵化。從來不愛帶我玩,也沒共同語言。與其說他看不上我,還不如說我看不上他呢。我就愛跟著姐姐,當然也隻能跟著姐姐。什麽跳猴皮筋、跳房子、歘籽、踢毽兒,一直到後來遊泳,織毛衣都是姐姐的教會我的。當時姐姐告訴我,這個新書包開學讓我先用,什麽時候我不想用或者姐姐需要, 就可以換一下的。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當然不能告訴哥哥。誰讓他不帶我玩,讓他鬱悶去吧!後來我反思過這件事,也想到當時應該鬱悶的恐怕是我。但進一步的深思使我認識到,這個人如果不懂得鬱悶,實際上就是一種幸福啊!
小學一年級是孫老師,一個典型的勢利眼。你可以很明顯的看出她對家境不好的同學的歧視。因此我很討厭她,從來沒把她當回事。也沒必要當回事,因為一年級沒什麽可學的,就是玩。這樣自然就給老師請家長提供了機會,也就讓媽媽因為我走進校門而格外費心費力了。
小學二年級是蔣老師。她是因為身體不好,臨時由十六中學(現在的耀華中學)調到小學工作的。蔣老師是一個非常慈祥的老太太,當時她的年齡比我母親還大。我們小學因為距離民園體育場最近,所以每逢有什麽集會我們學校都有在主席台對麵看台上組字的任務。很多老師都不同意讓我參加,是蔣老師力排眾議,讓我混了進去。也因此我從沒有出錯而給其他老師造成口實。蔣老師還多次到我們家做家訪,談起什麽事情都是非常平和。說到具體的事,她從不說你錯在哪裏,而是提出一個方案問你是不是更好。從上小學我考試就是一百,所有老師好像就特別關注我搗亂的事,從沒有人關心我學習。直到有一天蔣老師在家訪時問我,你覺得你算術怎麽樣啊?我不明白,也沒作聲。蔣老師說你做得對,也要讓別人明白你對。如果你寫的東西讓人看不明白,那麽和錯了豈不一樣?並具體說明我寫的2和>一樣,5的下麵也同樣是一個拐角,還當著我媽媽的麵,在我的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寫下2和5,問我能不能寫成這樣。我說能!老師走後,媽媽說蔣老師年紀這麽大了,還有心髒病。你能不能聽說聽道地老實點兒,讓蔣老師省省心啊?我說能!不過我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年也是媽媽最節省體力的一年吧。
小學三年級是張淑華老師。考慮到她後來的不幸,我就不多說什麽了。她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句話:你今天認了錯,就和大家一起放學回家。是可忍熟不可忍?那時學校裏秋千架上有一個爬杆,有七八米高。雖然我個子小,和高年級的同學站在一起差的更多,可是論爬杆我已然沒有敵手了。比過幾次以後也就沒人再比了。這天大家就隨便聊,問我最快能有多快?那個時候不象現在,也沒有個電子手表,說不清。我是這麽解釋的:聽到上課的鈴聲我開始爬,摸到上麵的橫梁後下來再往教室跑,鈴聲結束前坐在座位上。是不是非常通俗易懂啊?雖然不是真理,可也需要實踐檢驗啊,於是就約定了一切。我選擇的是第三節課的上課鈴,因為前麵的時間略長,可以充分準備一番。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就背向爬杆距離一米多點的地方和同學閑聊,其實心裏早準備好了。鈴聲一響,說時遲那時快,我一扭身猛地一竄就上去了。就在我還差一米左右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張老師的吼聲:下來!我第一感覺就是被什麽人出賣了,怎麽這麽巧啊?下來當然是要下來的,不過我是在摸到橫梁之後,才稍一鬆手滑下來的。一切都是那麽精準地進行著,我如約坐到了我的座位上。第四節課下課時,又是那個印象最深的問題:你今天認了錯,••••••。我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大家都走了。因為我知道和她沒有道理可講的。半個小時以後,媽媽有力的手已經開始親切地接觸到我的耳朵了:你到底有錯沒錯!?這個時候的我那叫一個相當地平靜:沒錯!張老師厲聲責問我,聽沒聽到她叫我?為什麽聽到了還不馬上下來?為什麽聽到上課鈴響了還要往上爬?如果上課遲到怎麽辦?反正是一大堆沒頭腦的問題。我說我沒有遲到,即使我在上課鈴停後進教室也不能算遲到,因為我是跑在老師的前麵了進入教室了。張老師則堅持說如果上課鈴停了,就是遲到。我就問張老師,那麽多老師經常是在上課鈴停止後才走進教室,為什麽從來沒有錯呢?然而就在我據理力爭的時候,我的腮幫子上也已經感受到媽媽那有力的關懷了。我知道張老師樂不得看到媽媽這樣收拾我。可我心裏高興的是我再一次當眾戳破了張老師的假威嚴。那是十月下旬,很快天就晚了,認錯是不可能的了,隻有放我回家。好在回到家裏媽媽也沒再和我計較,還讓我渡過了一段非常輕鬆的時光――那是一個月黑風高沒有晚飯的長夜。
我們小時候心中也有偶像,和現在那些酸男辣女不一樣,男的就是董存瑞,黃繼光,奧斯特洛夫斯基;女的就是劉胡蘭、趙一曼,雙槍老太婆。那可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啊。媽媽也特別注意培養我樹立一種崇高的理想,並鼓勵我為了偉大事業不惜犧牲的精神。記得媽媽當年常常告誡勉力我的話就是:你怎麽沒替那好人死了呢?
雖然小時候讓媽媽如此費心費力,但是我心裏是非常非常愛媽媽的。這個可不是光憑口說的,都是有事實為證的。那時爸爸在外地工作,從小就是姐姐自己睡,我和哥哥、媽媽一起睡。為了隨時了解媽媽是不是真的睡了,睡的好不好,我一直堅持媽媽得麵向我睡。據說有一次可能是媽媽不高興,或者是什麽原因,竟然背向我睡。我就耐心細致地給媽媽做工作,做得媽媽實在不耐煩了,就問我總是朝你這邊睡,翻個身都不行啊?我說翻身沒關係,你先告訴我,我完全可以和哥哥換一下地方啊。媽媽說你哥早都睡著了,你怎麽這麽攪合呢?我是多聰明的人啊,就說,如果媽媽累了,可以躺平了嗎,為什麽一定要轉過身去呢?然而就是我這麽明白的一個表達,在我們家的官方記錄裏卻被說成是:媽媽,那你片兒片兒著躺不成嗎?並用於綜合論證我小時的口拙和弱智。至今我們家裏仍然時不常地引經據典:你片兒片兒著躺不成嗎?弄的這句話現在連我外甥女和侄子都掛在嘴邊,很有承傳的。對此我和他們這些幸災樂禍的人不一樣,我嚴肅地思考了這個典型例句在幼兒語言發展過程中的關鍵作用,決定無償提供給那些孩子有某種語言障礙的家庭參考使用,並真誠希望他們也能夠從中受益。
另外一個有力的證明就是從小我每天都要親親媽媽。直到上小學以後,每天放學回到家裏第一件事還是得親親媽媽,即便是媽媽在洗衣服做飯也不例外。我這個人和大多數孩子不太一樣,雖然是上學不費力吧,但是總比別人勞作的辛苦,這樣每天到家身上就難免留有一些勞作的痕跡。因此把媽媽臉弄髒了,胳膊弄髒了,也就算了。問題是碰到媽媽在做衣服那麻煩就大了。由於我對媽媽的摯愛時常就把媽媽的衣服都弄髒了。結果當然是不言自明的了。但我是一個非常寬宏大量的人,就算頭天遭遇不測,第二天仍然癡心不改。我知道媽媽最喜歡哥哥,但是我有決心證明我比哥哥更愛媽媽。二年級剛剛開學不久後的一天,媽媽和我正式談話了:你是個男孩子,現在都二年級了,不能再成天膩膩糊糊的了。我想要愛媽媽,就得聽媽媽的話。雖然不能都聽,咱能聽多少就聽多少吧。這次談話影響此後我二十多年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輪到老爸和我正式談話了:你昨天是怎麽回事啊?我莫明其妙,我怎麽了?老爸問:怎麽媽媽問你在外麵想家嗎,你說不想啊?媽媽問你真的不想嗎,你怎麽竟然能說真的不想啊?我解釋說這都是真的啊。老爸很嚴肅地說:真的也不行!
算起來,和老爸的這次談話已經是25前的事情了,老爸也走了11年了。但就是自從這次談話以後,使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小的時候,喚起我對媽媽的依戀和關心,忘卻了自從上小學以來媽媽對我長達十多年的暴政(有機會另外聊吧)。每次回家我都把媽媽接到我家裏住,好像就又回到和媽媽天天在一起的時候。當然也有爭吵,而且是姐姐哥哥都不敢的爭吵,因為媽媽現在也知到我最愛她吧。
可是今天打完這個電話,我想以後再也不能讓媽媽生氣,和媽媽爭吵了。
媽媽屬鼠,今年本命年,六月十九日(農曆五月十六)八十四歲。
注:那天打字的時候心情真的並不好。人生有很多東西都要麵對,為什麽就不能笑對人生呢?笑壇是最讓我開心的地方,就放在這讓大家開心吧。內容屬實,絕無編撰。
謝謝大哥!
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換我老婆看,也是一樣...然後我們各用2個小時給各自的媽媽打電話...
謝謝你的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