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安可以一個鏡頭不差地回憶起和威廉相識的過程:他的黑色西褲白襯衫,她的灰白格子長裙,他的深藍色領帶,她的白色淡水珍珠項鏈,他淡褐色的短發,她微卷盤起的黑色長發,他們四目相視後停頓的兩秒,他祥裝淡定的和她握手,聲音低沉有偽裝的跡象,他迫不及待地回辦公室拿來名片,因為上麵有他所有的聯係方式。這種似有似無的暗示與好感,簡安在過去的歲月中遇見過太多次。那些生意場上的高官與富豪,有被她鄙夷的氣息。但這一次,這個叫威廉的男人,踩在了她心頭小貓咪的尾巴上,不由自主地“喵”了一聲,很輕很輕。
那個時候的簡安還在念書,最後一年的大學。學校裏所有的人都會在威廉的稱呼前加一個Mr.,但是他平易近人地說:“叫我威廉。“威廉帶著兩個被當地商會邀請去休倫湖遊輪晚宴的學生,其中一個便是簡安。簡安和另一個叫莎娃的女孩子坐在威廉吉普車的後座上,威廉玩笑地說自己成了司機。一路上莎娃和威廉不停地做問答題,而簡安則從後視鏡裏看他的表情。他戴著墨鏡,但是總是有幾秒的定格,簡安知道他在看她,每次定格之後,他都會問簡安一個問題,比如你是中國哪個城市來的?比如你來了幾年了?而簡安的回答總是一兩個字,以至於威廉無法繼續話題。
原本不熟悉的兩個人,一旦到了一個更陌生的環境,也許會自然而然地拉近距離,原先並不緊實的紐帶變成了安全帶,在周遭完全陌生的人中間,能有稍許安全感。有意無意地,船尾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在夕陽地餘暉中喝著香檳。 簡安平時的囂張活潑,那天卻有些緊張得沒有發揮。而威廉,則是活潑得有點過頭,和自己的身份完全不相符合。也許隻有這樣,簡安的戒意才會在幾個小時裏消除。威廉從服務生的托盤裏拿了十個小點心,其中一個滾落到了地上,他調皮地對簡安擠擠眼,把手攤開問簡安:“你要嗎?“簡安搖搖頭,拿出一把異常小的旅行牙刷,對他說如果他需要就問她要。威廉詫異地問簡安:”你是說我需要刷牙?“簡安笑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給他小牙刷。也許因為在他麵前,她還是一直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緊張,卻又想接近。 而那晚的威廉,在簡安身邊,一刻不離。
秋天的密西根,傍晚總是很長,那天下船的時候已近十點,天也是剛剛才暗了下來。簡安暗自快步走到威廉車邊,打開了副駕駛座,跳上了那輛吉普。 莎娃在後座上繼續和威廉說話,簡安又沉默不語了一路,而威廉卻沒有再問她任何問題。路燈一盞盞的往後走,簡安突然喜歡上了這輛車,居然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得再長一點。 莎娃的車在學校東邊的停車場,沒有等任何人說話,威廉說:“先送莎娃吧。“道別後,威廉問簡安的車子停在哪裏,簡安說在另一邊的停車場。 他慢慢地起步,慢慢地在昏黃的路燈下行駛。簡安轉頭看著威廉的側影,讓人一見傾心的輪廓,所以她才緊張,所以她才會昏昏欲睡。威廉把車停在了她的白車邊,見簡安有點不安,他伸手又拿出了一張名片,就著路燈在背麵寫下了一行字,交給簡安,說:”無聊的時候,可以找我聊天,上麵是我的skype。“簡安拿到後,咬咬嘴唇,心裏卻是小鹿亂撞,今天到底是怎麽了。這個男人從剛握手時刻意的深沉,到現在的直接,簡安見過類似的場景,卻沒有過這樣的心動。
簡安開車門的時候,威廉突然從車子的CD唱機裏拿出一盤CD,他說:“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像我這樣神經質的人,聽的歌也是亂七八糟。“簡安被他逗樂了,拿了CD,下了車。威廉在她的車後,等她的車開到了路上,才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她把CD 放進唱機,音樂慢慢響起,緩慢的:
Anyone who’s ever had a heart, wouldn’t turn around and break it; and anyone who’s ever played a part, wouldn’t’ turn around and hate it……heavenly widened roses, seem to whisper to me when you smile……
後來的威廉說,那晚的簡安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眼前撲閃。如果他沒有他的頭銜,如果簡安不小心泄露了當時心中的秘密,他會吻她。 簡安說,她聽到這首《Sweet Jane》時,心裏突然瀉下了洪流。那晚他對她笑的樣子,彌漫住了所有的過往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