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1)
記憶中的閔行隻是一條老街,一個似有似無的廢棄碼頭,從市區開去那裏的巨龍車,姑媽家樓下有葡萄藤蓋著的井,還有那個小小的隻能容納半個人的陽台。
小時候的我,一直喜歡那首叫《蝸牛與黃鸝鳥》的歌。“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綠地剛發芽”,那兩句歌詞,用了好久,我才知道,唱的並不是姑媽家門前的那棵樹。住在市區的我,一直沒有見過葡萄是怎麽長的。而且很不巧的是,每次去姑媽家,葡萄都沒有出現。直到2007年,在墨西哥一個叫Parras的小城市,我才見到了釀酒用的葡萄。
我是一個從小就懷舊的人。五歲的時候懷念三歲,十歲的時候懷念八歲,循序漸進。所以我的記憶一直是超級細膩的。別人說,懷舊是因為年歲到了。對於我來說,年歲隻不過是更多的記憶而已,和懷舊沒有任何關係。
就好像現在的我依舊記得那年姑媽帶著我去閔行她的家。坐了很長時間的車子,從浦東到閔行,那個時候是要從十六鋪轉車的。在姑媽家,我見到了小明表哥,以及後來的表嫂-再後來的前表嫂。 那個時候熱戀中,兩人羞羞答答又是無比甜蜜的姿態,仿如昨日。姑媽辦完事情,帶我坐巨龍車回浦東。很多排隊的人,門一開便蜂擁而上。這種品行幾十年沒有改變過。姑媽的鞋子被人踩掉,回頭去找,我已經在車上了,死死拉住中門的扶手,叫著“姑媽姑媽”,叫聲慢慢參雜進了哭聲。可是沒有人能顧及到一個和扶手一樣高的小孩子,大家的眼睛都是被空餘的座位占領了。人流不停地上來,把我擠向一邊,我擔心車子就此開走,姑媽再也找不到我。我大叫起來。幾分鍾後,姑媽終於上來,我們擠在了香蕉椅上。姑媽埋怨說我本可以坐到一個更好的位子。其實,我想說,有親人在旁邊的位子,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了。
這段故事後來一直被傳說著,一直被傳到我來美國多年。姑媽和小明表哥也都已經過世了, 我缺席了太多親人最後的團聚。但是那些記憶,永遠是嶄新的,一個個鏡框,被我拿出來擦拭。
……故事裏那個怕迷路的孩子後來一個人在半個地球外的世界闖蕩,再也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