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對伊文非常熟悉。知道她的真名,有她家的電話,還知道她有個弟弟。時隔六年的今天,嚐試著回憶這麽一個女孩,我的頭腦卻是這麽模糊。那一年那麽熟悉的手機和電話號碼卻再也記不起來。
認識伊文是偶然中的必然。那一年的她和我一樣,瘋狂地混跡於酒吧。某一個晚上,我們在那個叫“蝙蝠”的酒吧,偶然相遇了。我依舊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我和一群來自比利時的朋友在吧台上喝酒,聽著新西蘭樂隊的音樂。那天晚上的朋友裏,隻有我一個女孩子,寂寞的比利時朋友們開始和旁邊坐著的一個長頭發女孩子說話。那個女孩笑起來很甜,有點胖,一頭烏黑油亮的過肩長發,不是很漂亮,但是感覺非常親切。她和她的朋友在一起,另一個女孩很靦腆,英文沒有她流利。後來,我們都去樂隊旁邊的舞池跳舞,她的恰恰跳的很不錯。
我是那種看上去很冷,不愛說話的女孩,但是伊文跳完舞就走過來和我說話。和她交談的時候,覺得我們兩個人的性格很像,就開始熱絡了起來。她說她叫伊文,是一個德國名字,她男朋友給她取的。
那天之後,我們就經常一起泡酒吧,一起逛街。我和一個比利時人確立了戀愛關係,而她則是百搭,經常三八一點別人的故事來和我分享。
她經常在下午來我這裏,有的時候,我們把厚實的窗簾拉上看恐怖片,有的時候,她洗一個澡,然後在腳趾甲上塗我的銀色指甲油,有的時候,一起去樓下花園的露天酒吧曬太陽。她和我一樣,無所事事,悠閑自在。
在某一個下午,她開始講述她自己的故事。
伊文中專畢業後在一家公交公司做售票員,真的很難想象她做售票員的樣子。售票員做了半年,和她戀愛多年的男朋友提出了分手。悲痛欲絕的她辭掉了這個工作,重新找了一份銷售員的工作。分手後的一年半裏,她沒天沒夜地幹活,工作成績相當地出色。她開始在晚上的時候泡酒吧,喝很多酒。有一天,她在“蝙蝠”裏遇見了她的德國男人。那天的她喝得爛醉,第二天,她在一個華麗的公寓裏醒過來,才知道,晚上是和德國男人在一起。德國男人留了一張紙條,說他去上班了,讓她等他回來。她在公寓裏看電視,洗澡,慵懶地過了一天。德國男人是有家的,房間裏放著妻子孩子的照片,衣櫥裏掛著他們的衣服。已經不相信愛情的伊文好像對這些已經不在乎了。她從那天開始,辭掉了工作,做了德國男人的情人。
德國男人給她她需要的一切,每次她回家都要在她口袋裏塞上幾千塊零用錢。不久後,德國男人要回國了。伊文在公寓裏幫他收拾東西。她把每件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包括他妻子和孩子的。德國男人告訴她,他會離婚,然後帶她去德國。她相信了。
聽著這樣的事情,我想起了衛慧的“上寶”,一樣的德國男人,一樣的衣櫥故事。那個時候的我,居然懷疑,伊文是不是coco的原型。
我遇見伊文的時候,她的德國男人已經回德國一年了。兩個人一直有聯係,他告訴她,離婚正在進行。時間太長,我有點懷疑,但是伊文卻是堅信不疑。
我不知道伊文是不是真的喜歡德國男人,還是一心想出國。她說她要把弟弟也帶出國留學。
那段日子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天天的酒吧生活,我們過得樂不思蜀。伊文的酒量相當大,去“蝙蝠”的時候總是長島冰茶和馬格利特混著喝。有的時候,我們會爬上酒吧角上的牛皮躺椅上,讓酒保往嘴巴裏直接灌龍舌蘭和檸檬汁。好幾次,都是伊文帶我回去,到了我那裏,她還會拿小瓶的black label,然後一口飲盡。我好像沒有見她醉過。
她百搭,但是對那些有權力的外國人特別友好。我的比利時朋友很快地就成了她的朋友,兩個六十幾歲的老頭和她的關係特別好。我本不知道他們在公司的具體職位,但是伊文告訴我,那兩個老頭,是所有比利時人的頭。
伊文不僅把兩個老頭搞得服服帖帖,並且,他們的老婆也把她視為好朋友。她帶著她們逛上海,做起了專職導遊。老頭們的老婆走了之後,伊文更是如魚得水,變成了他們的私人助理。
有一天,伊文興奮地對我說,她去辦護照了,德國男人發來了邀請信,她要去德國一個月。她把辦護照的經過告訴我,以便我將來也去辦。我覺得她的出頭之日到了。臨走前一天,她說,也許她去了之後就不回來了,所以帶上了幾乎所有對她來說重要的東西。連未婚公證書什麽的都花了一千多塊辦好了。
後來的一個月,我沒有聯係過她,但是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順利。
一個月後,她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她回來了。德國男人沒有離婚,這次讓她去其實是讓她看看那裏的環境。更荒謬的是,他帶她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伊文的希望從天上掉到地下。於是,帶著一箱子的公證書又回來了。但是她說,德國男人會離婚的,可能幾個月吧,他會來接她的。
那次從德國回來後,伊文好像變的目標明確起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那個男人不肯定而想獨立。通過兩個比利時老頭的關係,她在那家公司做起了秘書。
伊文當上秘書之後,我們就分走兩條道了。她更多的時間是陪著兩個老頭,一起吃飯,談她的新工作,我和另一堆人一起走過,兩個人寒暄著打招呼。
不久後,我離開了上海。伊文的故事沒能聽到終結。
幾年後,我回上海玩。坐在車裏經過淮海路的時候,看見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伊文,穿著藍色的羽絨衣,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我正想讓司機停車的時候,看見她身邊走著那個比利時老頭。也許她沒有去德國,也許她像我一樣回上海度假。突然,我覺得其實和她並沒有什麽話可聊。隔著玻璃窗我輕輕叫了她一聲,然後回頭看她遠去,她笑起來還是那麽甜。
It doesn't matter life chooses people or people choose their lives. Life, however, is short and no one can escape from his or her f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