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的故事要從我開始說起。
那一年的夏季,我辭掉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目的並不是跳槽,而是想漫無目的地晃蕩,更是想擺脫朝九晚五的作息時間。那個時候的我,剛剛經曆過自以為異常慘痛的感情故事,覺得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的,隻有揮霍才能讓心裏地痛明顯地減退。
年輕的時候,一生能當作幾生來過,錯掉,重來,再錯,再重來,直到突然某一天發現自己不再年輕,再任性下去隻能是失敗的人生。那個時候的我,就是允許自己不停地犯錯誤,沒有想過將來,沒有什麽遠大的夢想。於是,那段時間,我開始了我的酒吧生活。
那一年是好年頭,我所說的好年頭,是指酒吧興旺,夜生活有意思,當然,也許和我的年紀有關,精力旺盛,能接連不斷地喝醉。
黃浦江東邊有很多酒店,香格裏拉,國際會議,湯臣,浦東假日,那個時候還沒有所謂超五星的紅塔山。這個故事就發生在這幾個酒店其中一個的馬路對麵的一個小酒吧裏。酒吧名字也就不具體說了,現在那個地方已經另做他用。
我在這個酒吧裏吃過很棒的袋鼠肉,他們的黑胡椒汁調配的恰到好處。言歸正傳,某一天年輕的我打著要體驗生活的旗幟決定去酒吧工作,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出走。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這個酒吧,因為比較喜歡裏麵的小情調。當然,香港老板見到我的第一眼就雇傭了我,店裏正缺一個調酒師。
那天,老板叫我坐到餐桌旁麵試我的英語口語,菲比就走進了我的故事。
菲比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子,皮膚白皙,彈指欲破,身材瘦小,但是玲瓏有致,染著一頭紅色的短發,有著比老板還要老板的氣勢。
我們三個人坐在那裏,老板讓我以後叫他湯米,他用一口純正的港派普通話問我是否知道各種酒名的讀法。我一一回答,記憶裏最清楚的是,他指著JOSE CUERVO說這個叫“九賽xx”,我還在奇怪這個不是“候賽xx”嗎?就看見湯米和菲比對看然後曖昧地笑。
菲比害怕我沒看見她的動作,就做得幅度更大了。湯米說,不要搗亂!我看見湯米胸前有一腳丫子,穿著白襪子,在那裏晃悠。我眉毛聳了聳,以表示我看見了。菲比再保證我看見了這一切後,消停了下來。小女孩還挺有伎倆,給我先做個報告,說明她和湯米有染,所以不用打老板的主意,更別想以後往酒吧經理的位子上竄。我“識趣”地對她笑了笑。
後來,菲比這個比我小兩歲的女孩子,就做了我的領班。
酒吧裏有會計兩名,收銀大媽兩名,調酒師兩名,領班是菲比,還有其他服務員若幹名。收銀大媽交替換班從早做到晚,調酒的四點上班到午夜十二點。有的時候早去上班就聽收銀大媽講故事。菲比不在的時候,那些關於她的事情就浮出水麵。
菲比家很窮,她讀到初中畢業就沒有再讀下去了,然後去各種酒吧工作。那個時候的她隻有十六歲,做過啤酒促銷小姐,做過酒吧服務員。然後她就來到現在這個酒吧做事。酒吧的老板湯米是香港人,開過好幾個酒吧都是關門的下場,唯一這個酒吧還撐到現在。遇見菲比開始,酒吧的生意就開始好了起來。菲比變成了招牌菜。很多老外喜歡到這裏來找她聊天,雖然初中畢業,但是聊著聊著英語口語也有很大的進步。湯米是有老婆的,但是沒有孩子,據說是老婆有不孕的問題。他的老婆是上海人,比他小了十歲,看上去光鮮亮麗,而他自己已經是灰白色的頭發。菲比和湯米的故事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了。一個近四十的香港男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的上海女孩,開始了一段長達幾年的感情。湯米的老婆有的時候會來酒吧看看,見到菲比時一臉的不屑,菲比卻是極力討好。約摸那個女人是知道菲比的存在的。湯米對菲比不薄,送她去讀書,客人不多的時候,你能看見菲比坐在吧台上抄寫日文,湯米給了菲比家很多錢,據說連她家所有的裝修都是湯米出的錢,家具也是湯米給挑的。後來菲比有了孩子,隻能去打胎。湯米明確地告訴菲比他不會離婚,菲比以死相逼,未遂。那個時候菲比已經決定離開這個地方,不願意這麽和湯米瓜葛下去了。菲比的媽媽來酒吧勸菲比留在湯米身邊,因為如果沒有湯米,菲比就賺不到一個三千塊的工資,菲比家裏也從此失去靠山。菲比的媽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女兒跪了下來,菲比哭著說,你想讓我留在他身邊,那麽就讓我抽一記耳光。就這樣,菲比的媽媽在眾人麵前讓自己的女兒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菲比就這樣和湯米一直糾纏到現在。這些都是收銀大媽親眼見到的。
其實,我進酒吧的時候,菲比和湯米的故事已經接近尾聲了。但曾經混亂的場麵依舊有明顯的痕跡。
每天的小費歸總,我們永遠隻能分到一個人十元,而菲比永遠都是拿走剩下的所有。我們的晚飯是一起吃的,廚房裏幾乎每天都是饅頭,包子,各種湯換著供應。有一天,吃著羅宋湯,菲比突然飛奔去廁所嘔吐。湯米著急地跑去問長問短,並且責怪廚師。廚師當然不屈服,在那裏嘟囔,人家吃著都沒事,就她有事,我看是有了吧!
收銀大媽對我說,小姑娘,你以後肯定比菲比有前途,所以她現在排擠你,你比她漂亮丫!看著換衣服的時候菲比穿著胸罩扶著胸不無驕傲地對我們說,“再漲下去要爆掉了”的時候,就覺得好笑,兩個抱著不同目的的人,怎麽能夠比較?
後來沒有幾天,湯米帶回來一個比較肥胖的叫愛米的美國女人,臉上紮著各種環的那種,告訴我們,現在開始,每個人都要培訓英語。菲比自然是不高興的,那個女人比菲比還要菲比。識時務者為俊傑,菲比知道,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湯米現在有的隻是新鮮感,況且愛米這麽胖,又沒有自己年輕,把她踢走是遲早的事情。現在要知己知彼,所以,菲比又充當起美容顧問的角色。帶著愛米去淮海路做頭發做按摩。可是眼明的人都知道,一切的風平浪靜下有那麽點暗湧。
湯米被夾在三個女人中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得其樂,每天見到他都覺得他疲憊而且灰頭土臉,眼神中有精明和假和善。
後來,一點征兆都沒有的情況下,我辭職了。菲比是一個善妒的女孩,加上愛米給她的不爽,看見我和客人聊天,便要走過來說,你在幹什麽?沒見到店裏這麽忙嗎?還有空聊天?當她第二次對我這麽說的時候,我告訴她,我辭職了,然後扔掉腰上的圍兜坐在桌邊告訴她我要點菜。
我離開了那個酒吧,但是故事沒有斷。我時不時地去那裏吃飯,並且,另一個調酒師經常給我打電話。果然不出所料,愛米沒有多久就走了,一切又在菲比的掌控中。可是湯米的酒吧生意一落千丈,換了很多樂隊助興,都沒有顯著的效果,幾近破產。菲比倒是不離不棄,居然重新操起了推銷酒的行當,做得不錯,據說還幫助湯米試著讓酒吧起死回生。
很久以後,有人說最後一次見到菲比是在茂名南路的某個酒吧推銷威士忌。湯米的酒吧被拆了,因為是政府工程,拿了一筆錢後去茂名南路重新開了一個酒吧,但是沒有人知道名字,也沒有人再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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