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傳》之命世之英

第一節

　　此次部落歡宴不是一件小事。它牽扯到炎黃、河東河西，甚至整個華夏萬氏百姓的和諧相處。因此嫘妃也就非常認真地對待。她考慮到各個方麵的利益和關係，仔細地、恰如其分地給每一個應該安排席位的人安排了席位，偏偏沒給自己和軒轅的幾位嬪女及孩子們專門安排。嫘妃和素女、鹽女、采女、少女四嬪帶了昌意、玄囂、酉、巳、素娟、禺和渾沌七個孩子，自己帶了食品，在離主位很遠的、百姓們圍在一起“打平夥”的地方，隨便找一塊地方，鋪上席子和坐墊，圍在一起用餐。應龍、常先、大鴻的妻子霞姑、巧姑和曼姑，也帶著她們的孩子在這兒“打平夥”，被嫘妃叫過來，大家坐到一起來。幾個孩子中，除了已經十三四歲的、剛剛經過戰火考驗的玄囂和昌意兩位小將，就是酉和巳比較大了。酉和巳分別為鹽女和采女所生，一個繼承了鹽女的熱心腸，忙不迭地給各位媽媽和阿姨往手裏拿東西；一個遺傳了采女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惹人喜愛。兩個小孩都長得虎頭虎腦的。霞姑、巧姑、曼姑故意逗他們玩，倒讓他們不好意思起來，一個把腦袋藏在了鹽女的背後，一個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在那裏，惹得大家哄笑一場。禺猇是玄女所生，比渾沌大兩歲的他，和玄女一樣是天生的黑黝黝的樣子，但他的眼神很好。由於玄女隨西王母去了王屋山，禺猇就由素女代養著。這時候，他正在素女的懷抱中，怯生生地看著這幾位阿姨。知道了禺猇是玄女的娃，霞姑、巧姑、曼姑就搶著要抱，禺猇撅著小嘴，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卻被阿姨們給傳來傳去，被點了鼻尖兒、逗了小圓臉蛋兒，還是沒有笑，最後又撅著嘴，被送回到素女的懷裏。暫時沒有媽媽的他，就視素女為媽媽，把素女摟得緊緊的。素女的旁邊，還偎著她的女兒素娟。她比禺猇大兩歲，小姐姐護著小弟弟，他們倆就像親姐弟一樣。隻是素娟白而禺猇黑，素娟瘦高苗條而禺猇低胖一些。在大家邊吃邊逗孩子們玩的時候，渾沌正在嫘妃的懷裏吃著奶哩。他還不到周歲，頭頂上長著稀稀的結著黑垢痂的黃絨毛兒，一邊用撮成圓形的、像魚一樣的小嘴咕唧咕唧地吸吮著奶汁，一邊把胖乎乎的小手伸進嫘妃的絲質衣衫，將另一隻憋得圓鼓鼓、軟溜溜的“奶奶”緊緊地給摟占住。這個並沒有在文武大臣和酋長們的席麵中，而隻是在百姓們打平夥的場麵中擠出的一席之地，卻成為整個席麵的一道亮麗風景，特別顯眼。除了她們“三個女人一台戲”嘻嘻哈哈、唧唧喳喳的熱鬧氣氛外，也因為這裏真正是一個“美女如雲”的地方：這一席的中心人物自然是嫘妃。不用說，她是個標準的美人兒，雖然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她的膚色卻依然粉紅潤澤，給人一種新鮮的感覺。這會兒，她的一雙丹鳳眼笑成了細長的縫兒，細細的、有點兒發皺的眼角紋，使她顯得嫵媚、端莊而又成熟。素女似乎還保持了她做姑娘時的體型。她白淨、端莊、可愛，看人時，總是一雙新月彎彎的眯成細弧線的眼。她還是那麽素靜，性格卻不再內向寡歡，把個“冰美人”變成了熱辣辣的“辣妹”。

　　正因為她的熱心，玄女不在時，嫘妃才把禺猇安排給她帶養。她就用那雙纖巧的撥弄瑟弦的手指，如為己出地撫弄起孩子來了。她撥弄孩子就像鼓瑟一樣仔細、認真、準確、到位，使禺猇這個暫時沒媽的孩子，在她的撥弄下，如沐春風，就像又回到了母親身邊一樣。鹽女一開始就熱情潑辣，是個典型的“辣妹”。能從嫘女的學生變成嫘妃的“先後”，這一點終生都是她值得慶幸的事。所以她處處以嫘妃為榜樣，由於她的言傳身教和熏陶，兒子酉也成為一個熱心腸的人，在兄弟中幫大帶小的，儼然一個小小的中心人物。鹽女保持了她從小養成的用鹽水漱口的良好習慣，所以一口整齊的玉牙和爽朗的笑聲，成為她的主要標誌。集中了巴山氏美女優點的采女，那雙超級大的美目，還是那麽明澈晶瑩。生了一個巳，並沒有改變她美女的特質。少女是軒轅進占炎帝榆罔故裏——寶雞薑氏城時在紫宮認識的一位絕豔少女。由於她始終保持了少女那樣嬌豔的美膚美色，所以“少女”這個稱謂就成了她的名字。在軒轅現在的五位嬪女中，她也是最年輕漂亮的一位。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無憂無慮興奮的光彩，“咯咯”的笑聲，與生俱來似的一直伴隨著她輕快的腳步。“站在那裏風擺柳，走起路來水上漂”，應該是對她最準確的描述。

　　霞姑、巧姑和曼姑都已經是孩子的母親了。但是霞姑還是明麗如水，一笑就臉上飛紅，巧姑依然小嘴甜甜的說出話來人愛聽，曼姑不改高大誇張的直性子……女人聚集的地方，永遠是人們關注的焦點。這不，周圍的目光，全都轉向了這裏。炎帝榆罔的眼中滲出了淚水，他的內心充滿了英雄暮年、壯誌未酬的落寞和感慨。這會兒，他的眼中看不見或者說容不進這些美女，他滿目看到的，都是自己的舊臣，包括身邊的天老，旁邊的稷、後土、強圉、鬥苞、重光、屠維、奢龍、上章、閹冉、玄子、靈楓等部落酋長，涒灘等十二大部落代表，過去可都是自己的臣下嗬！現在，他們卻都跟隨了自立為黃王的攝政王軒轅。他們看我的目光，有的不好意思，還保持著過去的謙卑和恭謹，有的則純粹是不屑一顧，目中無人……嗚呼，此一時，彼一時，世事變遷，世態炎涼嗬！炎帝榆罔在內心裏蒼涼地感歎著，但他盡量不把這種情緒表現在臉上，因為軒轅這個攝政王還算是盡職盡責。有軒轅在身邊，他的心裏還比較踏實。軒轅不計前嫌，拚著命來救主的功德讓他感動不已。所以，借著這次慶祝東征勝利的部落歡宴，他要把軒轅的這種精神好好地弘揚一番。他這麽想的時候，就認真地看了軒轅一眼。從神態和坐姿看，這時候的軒轅，似乎比在聞喜見麵時更加雄健、剛毅、莊嚴和大氣了！看著軒轅氣宇軒昂的樣子，“後生可畏矣！”——他內心不由得又生發出了一聲感歎。炎帝榆罔看軒轅的時候，軒轅也看了他一眼。軒轅敏銳的心，似乎捕捉到了一點兒炎帝“炎涼”的感歎。因此，他用熱情鼓勵的目光，很專注地看著炎帝，把一隻烤得紅紅的、油光光的雞大腿舉到了炎帝眼前。軒轅又分別給天老、悉諸、吳權、馬師皇、風後、力牧讓著食物。這樣讓食的時候，他就想起了他的啟蒙老師項先生：據沮誦從橋山帶來的消息，鞠躬盡瘁的項老先生，一直為有熊氏工作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臨去世的他，真正是變成了一個皮包骨頭的“透明人”。他為了東征的正義戰爭死而後已！氣勢磅礴的《鹹池》前奏曲很快就演奏完了。在餘音嫋嫋之中，主持人沮誦再次朗聲誦道：“攝政之王軒轅，誦詞——”人們都把頭扭向了主席位，像抬頭望北鬥一樣投去了敬愛的目光。全場響起了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軒轅攜著炎帝榆罔站了起來，他雙手並舉，向大家招手。炎帝榆罔也向大家頻頻招手。等掌聲慢慢地平靜下來了，軒轅才大聲說：“餘本有話，然帝在上，不多言矣……唯哀人事不幸，屬天命而委《鹹池》。東征之役，乃天助、人助、神助也。故敬天娛神，《雲門》大開；《承雲》之樂，人神共悅！”全場一片呼哨叫好聲。

　　現場氣氛更加熱烈。樂聲一起，周圍雜亂的聲音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這《鹹池》之樂，是大容專為慶祝東征勝利創作的一部由絲竹、琴瑟、青銅和鼓號等協同演奏的“交響之樂”。曰《雲門》，狀人間正道——音樂響起，絲竹、琴瑟、青銅和鼓號的旋律此伏彼起，一種樂聲消隱了，一種樂聲又響起，一會兒是絲竹、琴瑟的清音，一會兒又是青銅、鼓號的重濁，陰陽調和，聲光流布，好像冬天過去，明媚的春天降臨，蟄蟲複蘇，百鳥鳴唱。接著是一聲讓人驚懼的春雷，它轟轟隆隆，無首無尾，震耳欲聾……大容是河東的音樂家，親身經曆的這場反抗九黎侵略的戰爭，激發了他的創作靈感。當他把自己的作品演奏給軒轅聽時，軒轅提出了一係列修改意見。他說：“樂者，娛神悅人。唯取象天地，行之禮義，合於大道是也……”因此，後人又在《鹹池》的作者中加上了黃帝。黃帝一生很喜歡這部樂曲，多次在重要場合演奏。現在是在鹽池邊的渤澥黃城演奏，以後在洞庭湖邊的君山，他和炎帝榆罔還有過一次共同欣賞的機會。直到晚年回到橋山黃城，百歲老人的他，還和近臣北門成談論這部恢弘大作。第二章《承雲》，演陰陽之和。第三章《景雲》，續不怠之聲。音樂一章一章地演奏下去，人們屏息靜聽，閉五官以守神。然而這變化的樂音，還是無窮無盡地湧來，激蕩、振奮著人心，直到曲盡仍繞梁三匝，不絕於耳。天老沒想到大容能創作出這麽好的樂曲，還在咂著舌頭、晃著腦袋品味。悉諸皺著眉頭思索。吳權感受到的是各種詭譎變化的權謀。馬師皇聽到的是萬馬奔騰的蹄音。風後為他舉薦了這樣一位音樂奇才而驕傲，這時候正神態自若地搖著他的鵝毛翅扇。力牧又回想起了他揮動攔羊石鏟，驅動如雲一樣的萬隻羊群的情景。比別人高出一頭的他，就像一麵牆，一座山。軒轅感慨係之，浮想聯翩……炎帝聽得如癡如醉，沉湎其中，竟忘記了吃喝。“此天地之大道也！”他感慨萬端，千言萬語終於匯成兩個字：“妙哉！”一個“妙哉！”意猶未盡，又補充了幾句“頌詞”式的讚語：

　　“真乃是聽不聞聲，視不見形，充滿天地，包裹六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