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論史

第二節 革命烈士楊傑

　　楊傑是現代中國著名的軍事家、外交家、愛國誌士。是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發起人之一、第一屆人民政協代表。他在國民黨軍政界、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人們的心目中，享有很高的聲望。他為祖國培養了許多軍事人材，為神聖的抗日戰爭，爭取到大量的軍事物資和貸款，為反對獨裁內戰、爭取民主和平、伸張正義，他無情抨擊獨夫蔣介石，但用自己在國民黨內的聲譽和影響，策反了一批國民黨官兵起義。最後，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僅僅活了五十九歲的楊傑，經曆了人生坎坷的道路。他經過觀察、實踐、分析、研究，選擇了革命的道路。楊傑，的確是國民黨高級軍政官員中不可多得的、與反動勢力奮戰到底的著名愛國將領。

一

楊傑，字耿光，雲南大理人。生於一八八九年陰曆臘月二十三日。家庭貧寒。兄弟四人，楊傑居次。祖父是個裁縫。父親楊漢章是個走方醫生。母親徐氏是位白族婦女。她除辛勤做繁重的家務外，還代製帽行業做瓜皮小帽。一家人如此辛勞，生活仍難以維持。這一切，經予楊傑幼小的心靈以許多創傷。楊傑的父母，盡管那麽困難，還是要供自己的兒子楊傑讀書。楊兆龍回憶。

一八九五年楊傑開始在大理讀私塾，一九〇〇年上中學。八國聯軍攻陷北京，麵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和蹂躪，腐朽的清政府毫不抵禦，任人宰割，這給少年楊傑以很大刺激。他說：“海禁開後，外交軍事，無一不告失敗，若不改弦更張，就會亡國滅種。緬甸、安南、印度就是榜樣。”青少年時代的楊傑也和當時許多愛國士一樣，把救國救民、振興中華的希望，寄托在向西方學習。當時，資本主義是世界上先進的社會製度。他在送友人宋福昌的詩名裏說：“東魯文章舊，西歐教化新”表達了他的這一思想。

激流勇進獻身中華——愛國將領、革命烈士楊傑春苑論史——楊德慧文集一九〇五年楊傑到昆明報考京師大學，因考期已過，遂考入雲南陸軍速成學堂。一九〇六年以成績優異，被選送到保定北洋陸軍速成學堂學習。不久，又由清政府選送到日本士官學樣學習。

在日本，他看到日本學習西方成效甚大，尤以注重軍事而使國家強盛。這對楊傑走“軍事救國”道路是有影響的。他目睹耳聞的是帝國主義的侵略與蹂躪。他在學軍事中，特別著重於國防軍事。基於這種熱望祖國“國富兵強”的愛國主義精神，他研究各國戰史，精研各國地圖，廢寢忘食地學習，使他後來成為一位具有國際聲譽的國防戰略家。與此同時，他懷著革命的激情，在日本參加了以孫中山為首創建的中國資產階級政黨——同盟會。

一九一一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二千多年的封建製度，楊傑滿懷豪情，抱著極大希望回到祖國，參加了軍隊工作。一九一二年任臨時政府瀘軍威武軍第二營營長。五月升任第一團團長，九月調任黔軍騎兵第一團團長，授陸軍上校銜。一九一三年三月任黔軍步兵第十團團長。此時，正是唐繼堯督黔，遵義方麵發生了梅治逸被殺事件。原貴州都督楊藎誠認為這時滇軍在黔為數不多，即擬由湘邊率入黔。唐繼堯乃任命楊傑率部進駐鎮遠，何海清、田興勝率兵到銅仁堵擊。楊傑往返青溪、玉屏、大魚塘、銅仁之間，周密布置，以少勝多，為滇軍建立了奇功，被稱為“黔東大捷”。九月唐繼堯升任楊傑為黔軍第一旅旅長。一九一三年底，隨唐繼堯回滇。

一九一四年楊傑任雲南講武學堂騎兵科科長。同年，由同鄉周益存介紹與趙舒之長女趙丕頎結婚。不久，楊傑改任彌勒縣縣長。夫人趙丕頎先後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重螢，次的叫重歌。

一九一五年冬，袁世凱複辟帝製，蔡鍔、李烈鈞、唐繼堯等在雲南組織護國軍宣布討袁。楊傑毅然參加了護國戰爭，任黃毓成所部護國軍挺進軍第一縱隊司令。在戰爭中立功，被授予三等文虎章。

一九一六年二月任護國軍第四軍參謀長兼敘南衛戍司令、第一梯團梯團長，晉升陸軍中將。

一九一七年楊傑調任北京大總統府軍事谘議，兼陸軍部顧問。當時，黎元洪雖任大總統，但實權卻在國務院總理兼陸軍總長段祺瑞手中。日本為了進一步控製中國，促使段祺瑞對德宣戰。段則企圖借參戰名義得到日本的貸款，擴充武力，消滅異己，竭力主張參戰。美英支持的黎元洪因害怕皖係勢力過於擴張，於己不利，反對參戰，並解除了段的國務院總理職務。六、七月間，段暗中支持張勳複辟，趕走黎元洪。麵對這軍閥紛爭、國家支離破碎的局麵，楊傑想為國家建設強大國防的抱負，化為泡影。於是他回到雲南，任靖國聯軍第四軍參謀長兼瀘州衛戍司令，八月，任靖國軍中央軍總指揮。

一九二一年，顧品珍率入川滇軍返回雲南，趕走唐繼堯，執掌雲南政權時，選送一批軍官和學員到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楊傑被委任為留學生監督，率領學生前往日本。

辛亥革命後的十年中，民國的招牌雖然掛起，國家的情況仍一天天壞下去。帝國主義支持各派軍閥互相混戰，占統治地位的仍然是封建的經濟、封建的文化、封建的思想。帝國主義仍然欺負中國，人民仍然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這些活生生的事實，使已對封建軍閥不滿的楊傑，思想上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楊傑到日本後，一方麵管好留日學生，另方麵為了能夠學到較深的軍事知識，以便將來為祖國建設強大國防貢獻力量，竟放棄了陸軍中將雲南留日學生監督的頭銜，以中校身份考進日本陸軍大學攻讀，這的確是一般人所不能想像的。

在日本陸軍大學學習的四年中，楊傑生活清苦，節衣簡食，專心致誌，勤學苦練。他的夫人趙丕頎也考入日本女子大學，靠早請留日補助費生活學習。他們不請傭人，用節約下來的線買書和學習資料。在他的寢室裏，掛滿了世界各國的軍事地圖。他還搜集各國的戰例照片以及各種最新武器的圖案，進行細心地研究。他畫了各式各樣的戰爭圖表進行比較，古今中外的軍事、地理、曆史、哲學以及自然科學。他都認真學習。

日本陸大經常讓學員指揮海陸空軍大演習，以訓練和考察學員的軍事指揮能力。由於楊傑刻苦鑽研，學習成績斐然，被選為統帥，指揮演習。在指揮中他得心應手，並有獨特的創新，得到日本天皇的讚賞，並賜予寶刀，因此有天才將軍之名。法國著名軍事家霞飛元帥到日本陸大參觀，學校預先選拔了幾個學員備資詢，楊傑是其中之一。他以懸河之口，旁征博引，發揮了卓越的軍事見解。霞飛元帥稱讚說：“此人將來必成東亞傑出軍事人才”。

一九二四年，楊傑在日本陸軍大學第十五期畢業時，日本當局請了知名人士及楊傑的好友，勸他留在日本任職，許以優厚待遇。楊傑不為所動，他惦念著苦難深重的祖國，斷然拒絕了這一要求。當年與楊傑一起赴日本士官學樣學習的張公達回憶。

二

一九二四年楊傑歸國，適孫中山先生在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幫助下實現了第一次國共合作，“在廣東改組國民黨，實行三大政策，與他平生主張恰相吻合，遂投奔廣東”。於一九二六年任國民革命軍第六軍總參議，軍長是程潛。十二月，兼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七師師長，參加北伐。

一九二七年初，正當大革命轟轟烈烈地向前發展時，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公開背叛革命，使大革命遭到失敗。

四月十八日蔣介石在南京建立國民政府，同武漢國民政府相對立，寧漢分裂，程潛率一個師返武漢。楊傑所率第十七師因受李宗仁部隊所監視，未能離寧返漢，被南京政府改編為第六軍，任楊傑為副軍長。代理軍長。五月一日，南京軍事委員會正式發布命令，將東路軍各軍分編為三路，繼續北伐。蔣介石任第二路軍總指揮，楊傑指揮第二路軍第一軍的一、三兩師及第六軍參加作戰。八月五日，蔣介石策定淮河防禦方案，任命楊傑為總司令部淮南行營主任兼總預備隊指揮官。這時，由於蔣介石先進攻武漢的主張無人附合也得不到英美政府的支持，他自己指揮的軍隊在津浦線上作戰又遭到失敗，使得他在新軍閥中的地位大為降低。此時，中國共產黨正在領導全國人民為反對白色恐怖進行著頑強的鬥爭，蔣介石為了穩定和提高他的統治地位，感到必須到國外去尋求帝國主義更大的支持，以便伺機卷土重來。於是采取以退為進的手段，於八月十三日宣告下野，並於九月間偕同張群等前往日本。蔣介石下野後，北伐軍退守長江南岸，第六軍番號改為十八軍，楊傑任軍長。八月中旬，龍潭戰役，孫傳芳軍潰敗。楊傑被命為右翼追擊指揮官，率第十八軍、十四軍和三十一軍渡江追擊。第十八軍迅速攻克揚州，又連克寶應、淮陰等地，對整個追擊戰發生很大影響。

這時，何應欽要控製長江一帶經濟，寫信叫楊傑照顧其內兄楊某繼續擔任原楊州關稅收監督的職務。楊傑拒絕說：你將我的第一稅收重要機關奪去，我的幾十萬軍隊吃什麽？遂將楊某的稅收監督職務撤掉。何應欽就聯絡孫嶽用臨時軍政府的命令仍任楊某為楊州關稅收監督。楊傑一怒之下，棄職東渡日本，訪晤蔣介石。蔣責怪他不該把軍隊丟掉走了。但仍予於以慰勉，叫他隨同回國。回國後，十二月楊傑被任命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校長。

一九二八年二月，在蔣介石的操縱下，國民黨召開四中全會，改組了國民黨的政府和國民黨的中央黨部。蔣當上了軍事委員委員長兼中央政府會議主席。三月，楊傑任軍事委員會常務委員兼辦公廳主任，四月，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行營主任兼第一集團軍總參謀長，十月，兼任陸軍憲兵學校校長。同年，楊傑夫人趙丕頎在日本女子大學畢業回國。

一九二九年三月，楊傑參加了蔣介石在南京召開的國民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四月，楊傑任陸海空軍總司令行營總參謀長。這年秋天，蔣介石電召楊傑接替方振武的安徽省主席及接管軍隊職務。十二月初，唐生智舉兵反蔣，蔣將王金鈺、徐源泉、楊勝智三個師編成第十軍，任楊傑為軍長，兼任陸海空軍總司令洛陽行營主任代行總司令職權，張子貞任參謀長，詹旭初任高參，率軍討伐唐生智。隊伍由徐州出發，將唐生智趕出潼關。一九三〇年一月唐生智潰敗。二月，蔣任命楊傑為寧、鎮、澄、鬆四路要塞司令。

一九三〇年五月，蔣、馮、閻、桂中原大戰瀑發，這是各派新軍閥生死存亡的關鍵之戰，誰勝了，誰就取得國民黨政府的中央政權。因而蔣介石全力以赴，親自到前線指揮。楊傑任第一集團軍總參謀長和第二炮兵集團指揮官隨軍出征。戰爭初期，蔣失利。楊傑曾配合指揮第三師於十二日擊破馬牧集馮閻陣地，十七日炮兵集中轟擊歸德，守軍投降。蔣介石叫何應欽擬一個作戰計劃。何久擬不出。蔣很著急。又叫楊傑擬作戰計劃。時逢楊傑夫人趙丕頎患病甚危，在上海住院治療，李傑幾次請假到瀘看望。蔣就派飛機到瀘接楊傑返前線，命楊傑迅速擬出作戰計劃。楊傑考慮到這時期擁兵關外的張學良是個關鍵性人物，他的向背有舉足輕重之勢，因而提出鼓動的張學良入關，進占北平、石家莊，切斷閻、馮聯係，再誘敵深入，以平漢、隴海兩麵包抄的口袋戰術各個擊破。蔣看了這個計劃非常高興，依計派人遊說張學良。其時，閻馮方麵也曾派人去運動過張學良，隻是蔣有美英等帝國主義及江漸財閥的支持，又控製著國民黨的中央政府，可以給張學良以海陸空軍副總司令的頭銜，這些優越條件，閻、馮是望塵莫及的。與此同時布置了以隴海線為主的大兵團作戰。戰前楊傑曾召集各方麵指揮官布置作戰計劃。八月底，津浦線戰事蔣軍漸見優勢。九月十八日，張學良遂發出擁蔣通電，派兵入關，占領平津。使混戰雙方的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十一月初閻、馮失敗，攻入湖南的桂係亦退回廣西。曆時七個月的大混戰，以蔣勝利而告結束。這是楊傑為蔣“一統天下”立下了漢馬功勞，也是楊傑實踐口袋戰術的一次勝利。楊傑傾注全力指揮這次作戰，在夫人趙丕頎病故時都未能見到最後一麵。蔣為此曾安慰楊傑，說他“為國效勞，不成個人情義，古今少有”。後來楊傑在南京為趙夫人設靈開追悼會時，蔣介石和宋美齡還親往吊念。楊兆龍回憶。

這一時期，楊傑的思想是很明顯的。他希望長期紛亂的國家能夠統一，希望能在統一的國家裏建設強大的國防，以抵禦外國的侵略。隻有使自己的國家富強起來，才能立足於世界。但是他對蔣的本質沒有認識，也尚未認識到：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不從根本上推翻剝削製度，建立無產階級專政的社會主義製度，是任何事情也辦不成的，國家的富強統一，也隻不過是徒自空談。因此，一心走“軍事救國”道路的楊傑，把國家統一富強的希望寄托在蔣介石身上，這就促成了楊傑一生中的最大錯誤，使他走了一段曲折的路。對此，在他後來提高認識之後，是很難過很懊悔的，認為他這一段做了蔣的幫凶。

三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以後，由於蔣實行不抵抗政策，使日本能侵占我東北三省，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怒。國民黨的各派軍閥和政客（除蔣的親信外）紛紛出來攻擊蔣。廣東“國民政府”的汪精衛、孫科、陳濟棠、李宗仁等，也利用全國人民的抗日浪潮來反對蔣。蔣看到形勢於己不利，又一次玩弄花招於十二月十五日宣布第二次下野。並於二十二日離開南京。國民黨隨即在南京召開了四屆一中全會，改組國民政府，由孫科出任行政院長，楊傑被選為中央執行委員，並任陸軍大學校長。但是大小軍閥仍各據一方。國民黨統治區內呈現出更加混亂局麵。蔣在下野前已在各方麵作了周密布置，下野後，南京國民政府的軍事、政治、財政大權，實際仍為蔣的親信所掌握。不得蔣的同意，軍隊無法調度，財政也周轉不靈。到“一·二八”前夕，上海局勢緊張。蔣的親信黨徒乘機叫嚷，促蔣回京複職。經帝國主義撮合，蔣與汪精衛會晤於杭州煙霞洞。雙方勾結成功。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一日，蔣重回南京，召開所謂“國難會議”，改組國民政府，林森為主席，汪精衛為行政院長，孫科任鐵道部長；撤銷陸軍海空軍總司令部，成立軍事委員會，蔣任委員長，馮玉祥任副委員長，閻錫山，李宗仁、張學良等為委員，“準備抗日”。楊傑被任命為軍委參謀次長、陸大校長，後來蔣介石自兼校長，楊傑便改任教育長。

一九三一年，楊傑在天津與南開大學畢業生胡允文結婚，後因意見不合，又於一九三四年離婚。

“九·一八”事變後，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使中國社會予盾發生了變化。中華民族與日本帝國主義的予盾上升為主要予盾。工農商學兵的抗日運動，在全國各地蓬勃高漲。中國共產黨代表全國人民的迫切要求，發表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抗日宣言，激勵了正直愛國的楊傑。他對日本侵略者的罪行非常憤慨，主張堅定抵抗。在接受蔣介石任命他主持北平軍事委員會分會的任務後，他滿懷信心，積極籌劃，到處奔走，動員從孫中山逝世後就賦閑在家的越翰輪等出來做抗日工作。他在製定華北抗日作戰計劃時，主張放棄古北口，誘敵深入，然後以兩翼包圍，一舉殲滅敵人。但遭到親日派何應欽的反對，楊傑的抗日計劃不能實現，隻好辭職。蔣介石采勸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政策，不支持楊傑的抗日作戰計劃，遂改任何應欽與黃郛主持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結果華北戰事失敗。自此，楊傑和蔣介石在抗日問題上產生了根本的分岐，也便遭到了排斥。但是楊傑並不甘心。他為人直爽，性格剛強，不肯曲意迎合，隨波逐流。加上一張不肯饒人的嘴巴，到處責罵不積極抵抗日寇的可恥行為。蔣感到腦火，但又不便公開指責，為了避免影響擴大，乃於一九三三年十月派楊傑出國進行軍事考察。

楊傑到莫斯科，受到斯大林的熱情歡迎；到英國，英國國防大臣與楊傑談論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後的情況。楊傑對世界各國地形非常熟悉，對各國的軍事情況也十分了解。英國國防大臣拿出一張偽造的英國國防計劃，請楊傑斟酌。楊傑看後說：這份計劃未見得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英國定要亡國。英國防大臣大為驚訝說：要是真的，應如何改？楊傑提出的修改意見，同英國真的國防計劃大同小異。英國防大臣驚奇地讚賞楊傑的軍事才能，贈以”軍學泰鬥“的稱號。他到意大利和墨索裏尼談話後，墨索裏尼也對他十分敬佩，把多年隨身配帶的馬鞭送他作紀念。他還到過德國、法國、奧地利、捷克斯洛伐克、荷蘭、土耳其、比利時、挪威、瑞典及巴爾幹諸國訪問和考察，了解社會主義、資本主義、法西斯主義不同製度國家的政治、軍事、經濟等情況。從此，楊傑的外交才能與他的軍事才能，聞名於世界。

一九三四年回國，總結對比了各國政治、軍事、經濟、社會情況，寫成《歐洲各國軍事考察報告》一書，並向蔣提出抗日的防空和國防建設的建議。蔣又任楊傑為參謀次長、代理總長、陸大教育長、城塞組長、防空委員會主任等要職。

一九三五年七月，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在江西廬山開辦署期軍官訓練團，蔣任團長，楊傑任團副。調集全國陸軍少校以上軍官訓練，蔣介石在訓練團鼓吹：“新生活運動”，還與“雪恥救國、收複夫地”來欺騙學員，並說明他用棉麥借款，換來了美製的新式武器，準備抗日。有次竟說：“我姓蔣的如不抗日，全國人民共誅之。”

楊傑在訓練團也講了話，他把在國外考察、洲曆所見所聞，用“緊、急、忙、閑”幾個字來概括。他認為德國是緊，意大利是急，日本是忙，總覺得侵略我國東北四省還不滿足，還氣勢凶凶地要滅亡中國。接著說：“我回到上海一看，卻遍街是閑人，南京政府的官員更閑，甚至有吃、喝、玩樂通宵達旦，把東北淪於敵手的恥辱置於腦後。”講到這裏，他表示擁護蔣介石的“要雪恥救國，收複失地”的主張，強調這是適合現時的國際形勢，和全國人民的願望相符合的。他還說：“我已擬好了一份抗日作戰計劃，預料日本必敗”。最後，他希望政府拿出團結一切抗日力量的國策來，統一思想，動員群眾，中國是大有希望的。這一席話，引起全團二千六百餘學員的震動。蔣介石在一旁如坐針氈，啼笑皆非。

麵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炮火硝煙，蔣卻違背了國家民族利益，對中國共產黨先後發動了五次反革命圍剿，作為國民黨高級官員，並在當時世界上有一定聲望的軍事家楊傑，在中華民族麵臨危機的時刻，行動上不參加反革命圍剿戰爭，言論上不顧情麵，不畏強權，敢於當著蔣介石的麵，在大庭廣眾中發表上術主張，的確是難能可貴的。

一九三五年，蔣介石派楊傑檢查航空委員會新買來的飛機。當時宋美齡任航空委員會主任。楊在檢查時發現其中有幾架是已報廢的飛機來抵數。便如實報告給蔣介石。由此得罪了宋美齡和孫祥熙。特別是在對待中國共產黨問題及抗日問題上，楊傑主張團結共產黨一致抗日，蔣則主張“攘外必先安內”，這樣，在蔣楊之間的根本分岐就更加尖銳了。過去楊傑去見蔣是隨到隨見，不必通報。此後，楊傑見蔣，蔣卻叫人代見或不見，蔣楊關係日漸疏遠。楊傑也意識：蔣並不真正需要建設和鞏固國防，抵抗日本侵略，使國家獨立富強。蔣的“國防建設”、“準備抗日”隻是為了欺騙人民，遂辭去防空委員會的職務。

宋美齡並不就此罷休，她聯合何應欽，陳立夫兄弟、陳誠等找機會攻擊楊傑。他們向蔣誣告楊傑兼任南京城防司令時，在修建南京城防工事中貪汙公款。蔣遂將城塞組軍需處長郭某和副處長董萬翹逮捕追查。何應欽、陳誠又借蔣心情惡劣的機會，陷害楊傑，蔣遂下令將郭某及董萬翹槍斃。隨後將楊傑的代理參謀長及兼任城塞組長職務撤去。

過去，蔣在黃埔軍校擔任校長時，楊傑還在日本，但黃埔出身的高級將領，多年來一直都稱楊傑為“老師”，對他十分尊敬。這是因為楊傑在蔣的軍事機構內長期主辦軍事教育；同時楊傑的軍事理論及淵博的知識，也為蔣軍將領所佩服。所以楊傑雖沒有掌握軍隊的實權，而在蔣軍中威信依然很高，被稱為中國傑出的戰略家。“在中國過去的軍事領域裏，蔣百裏算是傑出戰略家之一，楊傑也有這個稱號”。這樣，蔣就更容不得楊傑了。

當楊傑的原配夫人去世後，宋美齡曾主動介紹譚四小組給楊傑做續弦、（譚四小姐是當時行政院長譚延的女兒，是宋美齡的幹妹妹，後來嫁給陳誠），楊傑都拒絕了。

有一次，韓複榘在山東得到一匹土黃色腹下有黑斑紋的“千裏駒”，它會錘、搖鈴、爬行、立正、稍息、飛跑、騰越、用前蹄與人握手等等。韓複榘將這匹“千裏駒”送給馮玉祥。馮怕蔣忌妒，不敢留，叫人送給楊傑，楊傑得“千裏駒”後，留為己用，並未沿襲獻給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享用的“習俗”，蔣非常不高興。趙誌良回憶。這時楊傑的思想也從對蔣盡誠盡忠，轉為不滿。

四

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魔爪步步逼近，民族危機日愈加深，愛國誌士紛紛奮起要求抗日、張學良，揚虎城發動西安事變後，在中國共產黨的努力下，促成了第二次國共合作。蘆構橋事變開始了全國性抗日戰爭。為了得到蘇聯的支持與援助，楊傑被國民黨政府派到蘇聯任軍事代表，繼任駐蘇大使。

楊傑在蘇聯，為了祖國的抗日戰爭，到處奔走，多方接恰，說明中國抗日戰爭與蘇聯的關係以及它的世界意義，得到蘇聯最高黨政領導集團的重視，斯大林親自接見了楊傑，長談五小時之久。楊傑在日記中寫到：“我在莫斯科效外之德皇行宮與史太林（斯大林）先生及伏羅西洛夫元帥會見亙五小時之談話，可稱曆史上之談話。而史太林先生之一切態度言語行動誠可為吾人模範，第一耐煩，第二和藹，第三誠懇，第四平民化，第五對人考察有方，或名曰懂相人之法，第六沉毅而精細，偉大人物應具有之條件皆兼而有之。”在此期間楊傑爭取得到蘇聯對中國抗日的多方麵援助，包括飛機、大炮、航空員、軍事顧問及借款。載至一九四〇年楊傑被免職回國為止，蘇聯先後給中國貸款約四億五千萬美元，充作貸款的是中國急需的飛機、大炮、坦克及其武器彈藥，運輸工具、燃料等等，其折價比市價還低百分之二十。蘇聯人民對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的慷慨援助，是和楊傑的努力爭取分不開的。

楊傑身在國外，心在祖國，抗日戰爭初期，親日派大肆散布“戰必敗，敗必亡”的廖論，楊傑根據戰史分析，充滿信心地指出“國內戰爭據報，仍無若何變動……依戰史觀察，日軍結果必無勝算，可以預卜矣”。楊傑日記：一九三七年九月十九日。日本侵略者節節進攻，使祖國山河破碎，楊傑憂心如焚。當南京失陷時，他在日記中寫到：“聞南京失陷，深為悒悒，此皆舉棋不定所致，如此名城，如此工事，反不如一要塞之壽命，真騰笑萬邦矣，噫！豈天亡中國，使鬼域輩充任要樞歟？楊傑日記：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南京失陷後，蔣發表通電，表示繼續抗戰，楊傑又寫道：“委座前日發表宣言，引起民氣振奮及國外同情，頗值得注意，隻要把握此次決心幹下去，必有良好結果，最好要取消親日派及動搖分子，否則不徹底”。楊傑日記：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日。可見，隻要蔣介石有一點抗日的言論，楊傑都給予肯定。然而，由於蔣實行片麵抗戰路線和單純防禦的戰略方針，使國民黨軍隊節節潰敗，到一九三八年十月，國民黨丟棄了華北、華中、華南的大片國土。這一時期，全國抗日情緒更對於形高漲，毛澤東主席的《論持久戰》等文章也已相繼發表，這楊傑不能不產生巨大的影響。在武漢失陷後，楊傑再次提出抗戰建議，他在給蔣電中寫道：“廣州失陷，武漢撤退，於抗戰中不能不謂致命之損失，今後應戰策略自有廟算，勿勞下讀，茲就管見謹陳天下，策定繼續抗戰以待好機會而予敵以大打擊，恢複失地之陣容：

甲、西南為政治經濟資源防戰之右輪，故對於廣州視為生命之門戶，不惜犧牲銳意克複之，同時傾全力注重英法之外交，西北為反攻予敵包圍運動之左輪，故於西北各省，集結強有力之兵團時出威脅（敵之側背），同時在西北著手訓練新軍，指導遊擊隊大規模之活動（實應積極著手），以分敵勢而期持久。並加深中蘇之大量援助，俾倭蘇仇嫉益深，終至開釁。

乙、征練新兵數百萬，維持戰鬥員之補充。以新法土法並用，盡量開掘礦產品，以資抵換軍需品。

丙、打通滇緬公路及安南之借道，俾軍需接濟應時而到。是否有當，祈作參考。職楊傑叩州。楊傑：《抗戰建議》給蔣介石電。一九三八年十月三十日。

楊傑給蔣介石的這份電報，比較明顯地、全麵地看出武漢失守後，楊傑對抗日戰爭中的軍事、政治、外交、經濟的主張，這些主張基本上是正確的。

蔣對此建議，采取符合其意的用之，不合其意的棄之的態度。

楊傑還不斷地把抗日遊擊戰術詳細地告訴國內能抗日的人，為打擊日本侵略者貢獻一份力量。他說：“寫信數件於蔣大使回國之日，托其帶往內地發出。計與張亮清、周亞衛、高伯昂及家書。致張函中詳告遊擊戰術要領”。楊傑日記：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九日。又記：“李杜將軍昨日到莫斯科，今日來訪……李杜尚文雅，見解亦佳，如能在敵後方操縱義勇軍，發揮遊擊戰術，使倭寇稍受打擊，亦國家之幸也，決幫助之完成其計劃。”楊傑日記：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楊傑知道，由於他在蘇聯積極主張抗日的言行，蔣是不會高興的，他可以借故在蘇聯“休養”不回國去。但是祖國麵臨日寇侵略的烽火，他怎能在國外苟且偷安？他說：“……終日受俄方之特殊招待頗感不安，由歸國後我之立場言，與其回國後難過，孰若在此間休養反覺便宜也。惟念念不忘者抗日作戰耳”。楊傑日記：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三日。

楊傑任蘇聯大使期間，在參加一次斯大林宴會後，斯大林的小車先開出，道路雪化泥濘，斯大林的車開到十字路口停下，叫交通警察攔住楊傑的車，斯大林親自去對為楊傑開車的駕駛員說：道路泥濘，你要小心開車，從你車的人不是一般外賓，他是世界上有名的軍事學家。並跟這位駕駛員握了手。第二天這位駕駛員要請假，原因就是昨晚斯大林握過他的手，他要告訴親友們為此祝賀，要讓親友們也握他這隻被斯大林握過的手。方國瑜回憶。

蘇聯政府對楊傑及其隨從人員提供過不少方便，經常讓他們參觀集體農莊和工廠，以及他們能去的場所。楊傑在此期間，除深入研究蘇聯的政策方針、軍事策略、計劃經濟、民主政治、和平外交，還接觸了廣泛的蘇聯勞動人民，了解了蘇聯的社會製度，從而真正認識到隻有人民才是曆史的創造者，隻有推翻了剝削製度才能實現平等和自由，國家才能富強，民族才能獨立的道理。他還到帝俄時代遣留下來的外國資本家開的飯店灑店，了解他們稅收的情況，考察到從政策上這類企業是不會長久存在的。此外，他還用心學習和研究了馬列主義，讀《共產黨宣言》、《資本論》都作了筆記，還詳細的摘尋了共產國際的曆史，這些對他的思想轉變，都起著重要的作用。

一九四〇年蔣介石因國際勢有新的變化，英美為了自身利益，開始較積極地支持蔣，更重要的是蔣對中國共產黨和蘇聯的態度轉變了，他就免去楊傑駐蘇大使職務，命其回國。

楊傑回國前，去拜辭蘇聯黨和國家領導人時，伏羅希洛夫曾對楊傑說：“貴元帥為人誠實負責，是蘇聯真正朋友，辦事極為方便，深深不願貴元帥去而不返，未知閣下何日可返莫斯科。”楊傑答：“餘為軍人，在疆場上殺敵為本人素誌，但個人無選擇工作之自由，一切行動聽命於政府，來否未能預定”。從這段談話中，可以看到伏羅希洛夫對楊傑的評價是很高的。楊傑為了祖國的神聖抗日，不顧個人得失安危，便毅然回國。

當時，國民黨中央日報記者往訪，他談了這幾句話：“中國若是徘徊歧路，不能當機立斷，決定聯蘇的外交政策，將必成為波蘭之續。”

楊傑回國後，曾向蔣提出加強國防建設，抗日等作戰方案和加強中蘇親善，而蔣回答他的則是送給他一部《曾文正公家書》，叫他在家好好閱讀，並加了批注，要楊傑三個月後送還，楊傑為此十分氣憤。三個月後，蔣叫人來要書，楊傑隨便批了幾個字，蔣看後，大發脾氣，認為楊已走上邪路，中毒太深，不可救藥。給了楊傑一個軍事委員會顧問的閑職，留在重慶。

楊傑眼看著國民黨許多愛國將領被排斥，親日派卻掌握實權，大敵當前，不顧國家民族利益，還策劃了三次反共高潮。至此，楊傑對蔣的本質有了深刻認識，他不再把國家獨立富強的希望寄托於蔣了。

另方麵，他看到新的希望，中國共產黨擔負起全民族的抗日責任，建立敵後抗日根據地，八路軍、新四軍沉重的打擊了侵略者。同時，他對自己的生命及生活道路也有了新的認識，他說：“五年來的艱苦抗戰，中華民族覺醒了。每一個中國人的腦膜上都被敵人的刺刀雕刻著殷紅的字跡：‘國家’、‘民族’。每一個中國人民對於生命和生活都有了新的評價和新的認識，都開始把自己放在‘國家’’民族‘的中間。戰爭把全國同胞的心熔成一個，把全國同胞的生命熔成一個，把全國同胞的希望熔成一個。以汪精衛為首的漢奸賣國賊打著所謂”曲線救國“的招牌，無恥地投靠日帝時，楊傑告訴人們：“不要忘記：’一·二八‘上海之戰，……我們不要忘記：日本軍隊到處搶奪我們的兒童，……我們不要忘記：日本在占領區裏麵，提倡煙賭，獎勵栽種鴉片，……這就是’天演淘汰‘法慢性亡華滅種的毒計”。他大聲疾呼：“要救中國，必須從武裝全體國民的頭腦做起；要複興中華民族，必須集中一切精神力量，物質力量，完成最新的’超時代‘的國防建設”。他說：“一經戴上’奴隸‘帽子的國家民族，除了采取流血的革命手段對征服者進行無情的鬥爭以外，沒有別的方法能夠使他們得到真正而完全的自由解放；尚未喪失自由獨立的國家民族，若不積極地不顧一切地準備抵抗，隨時有被侵略者全部征服的可能。”因為“利潤會使戰勝者變成帝國主義，帝國主義者也愛和平，但是帝國主義者更愛吮吸弱小民族身上那香噴噴的血液。”所以我們要進行人民戰爭：“戰爭是一顆有生命的樹，它的根必須深入到廣大的民眾裏，它的枝葉才會茂盛，才會生生不已”。他利用閑居的機會，經常講學和演說，宣傳抗日主張。每逢國內或國際間發生重大變故，重慶各報記者便趕赴楊傑寓所，向他請教，他豪不隱諱，慷慷陳詞。同時，他還先後寫了許多軍事著作，如：《國防新論》、《孫武子》、《國防與軍事》等，在這以前著有《國民軍事必讀手冊》四冊、《大軍統帥學》、《戰爭抉要》、《現代國防的基本條件是什麽？》、《歐洲軍事考察報告》、《讀總理遺教》等書。

《國防新論》及《軍事與國防》這兩本書，比較係統地、明確地闡述了楊傑的軍事戰略思想。這種軍事戰略思想主要是經過楊傑多年來對中外各種軍事史進行研究分析得出來的。楊傑認為：國防“它所負的責任，不僅是保障人民的生命財產，國家的領土主權，社會的安寧秩序，並且是推行國策，發揮國家機能的有力杠杆。”楊傑：《國防新論》。這樣，楊傑就已經跳出了國防是國家在軍事上單純防禦侵略的工具的論點，同時還直接指出政治製度對國防的影響，認為假如人剝削人的製度存在，人民的國防是建設不起來的。他說：“’人民‘就是這個時代的象征，是新社會的創造者和支配者，”所以“假如一個國家，在經濟方麵還存在著人剝削人的製度；在政治方麵，管理國家大事還僅僅是少數人或某一部分人特殊的權利；在軍事方麵，還有一部分國民千方百計地逃避兵役——人民的國防是建設不起來的。”因為“不合理的經濟製度和政治製度是破壞國防組織的毒菌，它們在國家內部製造矛盾對立，使人民分化成幾條肉眼看不見的陣線，經常進行戰爭，破壞國防健康，抵消國家的作戰力量。國防建設的指導者，必須認清這種事實，致力於國內戰爭的消弭，不論這種戰爭采取那一種方式，都是足以致命的危機。”他明確的指出：“人民的戰爭，目的在保衛祖國的政治目標，先建立一個人民的政治目標，正是進行人民戰爭的前提。”“國家是人民的結合體，國家的事情自然應當由人民來管理。政府是管理國家大事的執行機關，若不得到人民的擁護，它就不會有巨大的權力；要得到人民的擁護，它必須代表人民的利益，為人民謀利益。……所以政府要想博得全體人民的擁護，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給全體人民謀利益，把國家的最高統治權交到全體人民手裏”。這些觀點表明楊傑已跳出資產階級的軍事範疇，思想前進了一大步。正如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三日《大公報》發表的一篇文章所指出：“楊傑先生是位軍事學者，他的明慧的天才造成了他在中國國防軍事上的權威地位，他的明慧的天才也指出了他走社會主義進步的道路。……楊氏且雲：世界各國對國防建設進展到最高度的階段，也就是消滅國防的時期，必然達到社會主義的階段了。這個推論是馬列主義的，科學的，當然要遭到蔣介石忌恨，使之視為導端給予排而斥……《敬悼楊傑將軍為人民而犧牲》《大公報》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三日。

“楊傑的轉變和他的鮮明的言行，得到了中國共產黨的重視和關懷。董必武同誌較早地跟他有了單線聯係，經常把抗日聖地延安的情況告訴他，他用筆名經常在報張上發表文章，宣傳我們黨的主張。”中國共產黨在解放前搞地下策反工作的王文亞同誌回憶。與此同時，周恩來同誌通過宋慶齡同誌也跟他有了聯係，使他的思想轉變有了一個飛躍的重要原因，終於成為我國一位無私無畏的愛國人士，並且為民主革命而獻出生命。

五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中國人民經曆了艱苦的八年抗戰，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終於取得了勝利，人民迫切要求和平、民主、實現民族獨立，建立一個繁榮富強的新中國。但是，蔣介石在美帝支持下，瘋狂掠奪抗戰勝利果實並玩弄假和談真備戰的手法，於一九四六年秋，撕毀與中共簽訂的《雙十協定》，悍然發動了反人民的內戰。蔣介石的總參謀長陳誠神氣十足地召集各報記者談話，誣篾共產黨說：現在共產黨不照《雙十協定》履行任務，還調集共軍向國民黨駐軍地區進攻。我大膽地說，國民黨是有足夠的勢力，隻要三個月時間，可以擊潰共軍主力，五年內可以完全肅清殘餘。

陳誠的誇論發表不久，《重慶日報》記者即到楊傑住宅訪問。記者問：“楊先生，時局又起了變化，為何不出來做點國事呢？”楊答：“我近年來多病，精神不佳。”又問：“楊先生每日喜歡念經拜佛，要求長生不老呢？”楊答：“我不迷信成仙成佛，隻求修身養性。”又問：“你看過陳誠將軍對記者的談話嗎？”楊答：“看過了，我沒有多大見解，但我的看法，共產黨有廣大的群眾基礎，要三個月打跨主力，五年肅清是辦不到的。我認為十年打不垮，百年肅不清。”記者張口結舌，隻好退出。

抗戰勝利，蔣曾在南京召見楊傑，想利用他來解決龍雲在雲南的勢力，他堅決拒絕。後來又委任他作高級顧問，留在南京身邊，以便為他發動內戰，消滅共產黨出謀獻策，楊傑則托病休養於重慶。於是，楊傑的一切行動便受到國民黨特務的監視。這更促使楊傑堅定地走上民主革命的道路。

這年秋天，蔣介石和龍雲矛盾達到頂點，派在滇的杜聿明解決龍雲。楊傑初回雲南時，不去找龍雲，龍雲也不來找楊傑。可是，在杜聿明圍攻五華山之前，龍雲忽然叫副官請楊傑到龍雲公館坐坐。楊傑感到此公必然大難當頭，要求教於他了。他到龍公館，就大講《空城計》，揚說：“諸葛亮坐守空城，司馬懿大軍來得好快，環顧左右盡是老弱殘兵，老夫隻有束手被擒了。”龍雲聽了大驚，從沙發上直豎起身子來向他請教。他授以踞守五華山以拒杜聿明一計，果然生效。兩人從此親近，常有過從，楊傑對龍雲也做了許多工作，龍雲本人也承認自己原是民盟成員，後來也加入民革，是受到楊傑的一些影響。

楊傑在中國共產黨的統一戰線政策感召下，積極投入反獨裁、反內戰的民主革命運動。他在重慶和昆明與各界民主人士密切合作，在國民黨軍政界上層人士中做了不少組織宣傳工作，號召他們認清形勢，明辯是非，走愛國起義的道路。

楊傑曾與潭平山等組織了“三民主義同誌會”。一九四八年三民主義同誌會，和李濟深領導的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蔡廷楷、蔣光鼐領導的中國國民黨民主促進會，三個組織的負責人，在香港開會，決定三個組織合並，正式成立全國性的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楊傑當選為中央委員，並選為新政協代表。

當時，國民黨內許多人對蔣不滿，但是又怕第三次世界大戰打起來，美帝支持蔣介石，反蔣就有困難，所以有些顧慮。不少人來問楊傑第三次世界大戰什麽時候打？楊傑回答說：“二十年內不研究世界大戰，因為打大戰要有條件，不是心血來潮，想打就打得起來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有的國家被削弱，有的國家被打垮，所以短時間內打不起來。”還說：“蔣是獨夫，他不垮台我去做和尚，過去的革命過去了，現在重新來。”這樣，楊傑對形勢的正確估計，使許多人放心了，加上他對這些人做了工作，不少人有了轉變，如劉文輝、熊克武等人，後來都參加“民革。”

蔣介石既然不能使楊傑為挽救其王朝而出力，就令特務監視著他，甚至買通了楊傑身邊的人對楊傑密謀陷害。楊傑在重慶呆不下去，就回到雲南來。

一九四八年楊傑回到雲南，就找國民黨左派張天放聯係，並對張說：“蔣是獨夫，非垮不可，反對他的人多得很，我們現在要朝這個方麵做工作，多聯係些人，非把這家夥打倒不行”。後來，又同張天放商量，組織團結一些人集會，取名“雙周聚餐會。”這工作由張天放負責，大家認為有點革命性的人就約來在昆明得勝橋巡津街西餐館借吃飯為名開會。每次都組織一、二人進行反蔣演講。“雙周聚餐會”後來發展到一、二十桌。楊傑與張天放以“雙周聚餐會”的人做基礎，發動了有名的昆明萬人簽名反對內戰大會。聞一多、馮素陶、李公仆、楚國南等，都積極約人簽名，又請張天放擬了一個稿，聞一多修改，公開發出電報，重慶《新華日報》全文刊載張天放：《回憶楊傑同誌》與此同時，楊傑還對盧漢做工作，他是盧漢家的座上客。楊傑認為盧漢不會事事聽從蔣的指揮，自己有一套計劃，倆人經常談得很久，盧漢表示願意待機而動。

此外，楊傑還到處去演講，隻要群眾團體請他去，他都樂意去，如商會、學聯、教育界、新聞界、中學生等等。當時進步教授、雲大附中校長楊春洲、省立龍淵中學校長張淑絢，經常請楊去為學生演講，楊從不推辭。星期日，楊傑和雲大陳複光教授等還去篆塘新村54號張淑絢家，借“磨豆花”吃為名，與中共地下黨員任泊生會晤，提供組織革命武裝意見。楊傑到雲大進行時事演講，青年學生張毓吉等聽後深受鼓舞，以後一打聽到楊傑在那裏演講，他們就去聽。淮海戰役結束後，楊傑在一次演講時說：“……徐州是四戰之一，必須是四戰之軍，共產黨方麵高級指揮者是劉伯承、鄧小平、陳賡、粟裕，是龍、虎、豹、彪。蔣用劉峙，此人連一條豺狗都不如，是一條死豬，那有不敗之理……”。楊傑滿腔熱情、直言不諱，尖銳、深刻地抨擊蔣介石的腐朽黑暗統治，及其所發動的內戰。

在楊傑這些頻繁的愛國活動中，特務是緊緊地跟蹤著他，他也知道，但毫不畏懼。有一次形勢很緊張，他仍答應為“雙周座談會”做一次公開演講，地址在中國銀行會議室，到場的人擠滿了屋子內外，彪形大漢也出現在會場外麵，空氣非常緊張。楊傑講的主題是國際形勢，強調說明第三次世界大戰是不會發生的，從美、蘇當時關係看，它們的戰後，政策都要要求和平，並力斥國民黨CC派到處散布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上寄托希望。許多人勸楊傑注意自己的安全。楊傑回答說：“多如牛毛的特務，像蒼蠅似的叮著我，他們要殺我，就是躲也躲不了，怕又有何用？但是，我相信，陸大的學生，對我是不會下此毒手的”。

楊傑的活動也引起了美國駐昆領事的重視。一九四八年底，甘介侯在商務酒店召集座談會，實際上是美國領事羅塞策劃的，楊傑被邀請出席。開會時，羅塞坐在甘介侯身邊，楊傑卻坐得遠遠的。羅塞發言說：“請大家估計一下，今後中國的政局將是哪些人台上當政呢？楊傑將軍、羅隆基博士怎麽樣？”這時羅隆基已隨著西南聯大遷返北平，而楊傑卻是對麵坐著。這顯然是當麵阿諛，拉攏楊傑。而楊傑卻不動聲色，沒有任何反應。

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轉入戰略反攻，蔣政權搖搖欲墜，美帝憂慮愈深。為了延長反動派的壽命，他們采取了新的陰謀詭計，主要一點是：必要時丟掉失盡人心的蔣介石，而代之以其他的傀儡，進行新的和談欺騙，以爭取時間。這時，國民黨軍閥中，桂係軍閥在長江以南還保存較多的實力，因此，時任國民黨政府副總統的桂係首領李宗便被美國選中而成為扶持的對象。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一日李宗仁上台，第二天表示承認以中國共產黨所提八項條件作為“和平談判”的基礎。甘介侯卻做了李宗仁的外交顧問，接著李宗仁電邀楊傑到南京共商國是。楊傑派陳複光代表，陳複光回來向楊傑匯報：李宗仁非常希望與楊傑的合作，而甘介侯就是勸駕的中間人。然而，此時楊傑已經認識到，隻有走真正民主革命的道路，社會主義的道路，中國才能真正獨立富強，毅然拒絕與李宗仁合作。

一九四九年當國民黨第二十六軍軍長餘程萬以實力控製昆明的時候，舉辦了大型彩排宴會。請盧漢赴宴，邀請楊傑參加，此會在盧蔣矛盾加深，形勢緊張中舉行，時人稱為“鴻門宴”。盧漢屆時沒有到場，楊傑卻坦然去了。事後楊克成問楊傑“萬一發生意外，你將何以自處？”楊傑玩笑似地回答：“彩排時，右手是餘程萬的老婆，左手也是一位女客，我將一手提一個，奪門而去，誰也傷害不了我”。

楊傑不抽大煙，不財錢，經常喜歡到嚴燮成家聊天，因為楊嚴兩家是同鄉世交，他在那裏可以無拘束地暢所欲言。一次，楊傑在嚴家正和楊克成，嚴燮成聊天時，國民黨第八兵團司令李彌帶著他老婆進來了，對楊傑非常尊敬地敬了個禮，喊了聲“老師”說：“已到府上拜望過，聽說常在這邊，特來請安”。嚴燮成和楊克成就走開了。李彌和楊傑談不到半小時就走了。楊克成問楊傑，李彌來找你幹什麽？楊傑回答說：“是來為他的校長（指蔣介石）察看我的動靜”。

楊傑在昆明，住在靖國新村，蔣派特務沈醉監視他的行動，沈醉就住在楊傑房子的斜對麵，楊傑的一切活動，沈醉都看得清清楚楚。楊傑也知道，但他很坦然，經常在晚飯後，穿一件草綠色的加克，牽一條狼狗，出來散步。楊傑的行動一貫是大意和隨便，這是一個弱點，後來特務也正是利用這一弱點，較容易地殺害了他。

一九四九年中共中央電邀楊傑去北平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他由於在雲南做策反工作，跟盧漢商量反蔣起義事，故推遲了去北平的日程。

這時，蔣三次電催盧漢到重慶商談，九月六號，盧漢到重慶去見蔣。沈醉則在昆明布置殺害楊傑的活動。

沈醉當時是國民黨國防部駐雲南特派專員兼保密局（即軍統）雲南站站長，他在一九四八年秋，先後接到特務頭子國民黨保密局局長毛人鳳三次密電，內容都是命令沈醉立即暗殺在昆明的楊傑等人。目的是把在雲南的反蔣勢力消滅，盡一切可能保有雲南這塊基地，作為勾結美帝國主義反共反人民的最後據點。

沈醉監視楊傑是很嚴密的。楊傑經常在外麵進行社會活動和嚴燮成家聊天吃飯，沈醉都常和他見麵，彼此很熟悉。所以沈醉要暗殺楊傑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毛人鳳命令沈醉同時暗殺這些人，如果對楊傑先下手，其他就會提高警惕，就難以下手。九月八日，沈醉接到重慶毛人鳳急電，說盧漢已同意在昆明來一次大逮捕，沈醉便召集在昆明的十來個特務頭子開會，準備行動。監視楊傑的幾個特務也表示隻要一聲令下，就可把楊傑逮捕起來。

九月九日，盧漢的飛機剛一到昆明，毛人鳳便命令西南長官公署第二處處長徐遠舉帶領大批特務跟著飛到昆明，在徐遠舉的專機降落時，楊傑乘坐的中航公司飛港的班機正好起飛。徐遠舉一下飛機就到沈醉家，把蔣、毛當麵指示他辦的第一件事告訴沈醉。沈醉當即去逮捕楊傑，結果撲了一個空，便把楊傑的參謀長張德尊抓到沈醉家樓下一間小會客室刑訊，接著又把陳複光抓到，徐遠舉把陳複光帶到沈醉家樓上會客室中，讓陳聽樓下刑迅張德尊的慘叫聲。很快就從他們兩人口中知道楊已於當天上午飛往香港。飛機票是由楊傑的侄女婿朱健飛用化名買的，並由朱用汽車到楊家去接，楊躲在汽車後座下麵，所以沒有被監視的特務發覺。

蔣知道楊傑逃走的消息，大為震怒。又派毛人鳳帶著周養浩等，趕往昆明，毛人鳳住沈醉家中。特務們從楊傑家中抄到楊傑的日記、信件中，找出了楊傑在香港的關係後，毛便急電台灣保密局行動處長葉翔之率領特務韓世昌等四人趕到香港。事先偽造了一封介紹信，讓特務拿到香港軒鯉詩道260號四樓，楊傑的香港友人家中見到楊傑，楊正折開假信在低頭看的時候，特務使用手槍向楊傑頭部連開兩槍，將楊傑擊斃後逃走。一位富有國際聲譽，積極參加民主革命的國防戰略家，終於被蔣介石用卑鄙的流氓手段殺害了。楊傑經曆了坎坷曲折的道路，為了祖國的獨立解放，最終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楊傑被害後，中國共產黨以及廣大進步、愛國人士，對於國民黨反動派躲在陰暗角落裏所幹的卑鄙勾當，表示了強烈的義憤。

周恩來總理，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上的報告：《關於《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草案起草的經過和綱領的特點》中指出：“特別提起大家注意：這些反動階級中重要反動分子們，決不甘心失去他們的特權，一定要進行陰謀破環的，最近楊傑將軍的遇害，便是一個例證。”

中國共產黨長期搞地下工作的王亞文同誌，以“溫雅風”的筆名寫了一篇《關於楊傑將軍》的悼念文章，經黨審閱同意後，在香港《展望》上刊出。表示黨對楊傑的悼念。

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開幕式上，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提出的臨時動議，由主席以大會名義向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和楊傑將軍家屬致唁。當天解放區各報頭版加以報道。民革中央亦電唁楊傑家屬，唁電說：“驚悉耿光同誌應召出席人民政協會議，途中在香港慘遭匪特殺害，易勝痛悼！耿光同誌致力民主革命貢獻甚多，當此新中國正在誕生，反動統治宣告滅亡之日，耿光同誌死而無憾。尚望勉抑哀思，繼承遺誌。特此奉唁”。

中國共產黨還對堅持雲南最後解放鬥爭的邊縱部隊發了關於楊傑被蔣介石暗殺的通報，激發了廣大戰士對蔣介石的仇恨，加強了革命鬥爭意誌。

當時國內外許多報紙都紛紛發表文章，表示了對蔣卑鄙行為的譴責，和對楊傑的深切悼念。

楊傑死後，遺體由友人賀耀祖等出麵，買棺收殮，葬於香港。

解放後，黨和政府十分關心楊傑後事，派人專程赴港搬運骨灰回國。由他的家人和民革的張德尊前往香港料理歸葬遺骸。一九五〇年十月十六日移柩香港印度為化場火化，骨灰用古銅瓶盛裝。同時舉行了公祭，各界知名人士和新華社送了花圈和挽聯。骨灰運回昆明葬於西山風景區。民革中央主席李濟深親為題寫墓碑“楊傑烈士之墓”。

一九八〇年夏，民革中央副主席吳茂蓀到雲南視察工作，接見了楊傑的家屬，勉勵要繼承先烈遺誌，為祖國統一、為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貢獻力量。並與中共雲南省委統戰部商量，維修了楊傑的墳墓。

同年九月十九日，民革雲南省委為楊傑舉行了蒙難三十一周年的掃墓儀式，中共雲南省委統戰部、省政協、各民主黨派負責人、楊傑生前友好及其家屬參加了掃墓儀式，在楊傑墓前獻了花圈，民革中央派張德尊為代表前來參加祭掃活動，慰問家屬。

一九八二年六月，在黨和政府的關懷下，追認楊傑為革命烈士。

　　§§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