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話西周

第六章 武王神兵翦滅商

　　①觀兵盟津

　　上文說到周文王時期已為武王滅商奠定了堅實基礎，文王死後，姬發武王繼位於津京後，就著手要完成其父周文王的大誌東進滅商的一係列準備工作，於文五九年（即武王繼位的第二年）就率領大軍東進到孟津（今河南孟縣）進行軍事演習，與諸侯誓師結盟，這裏是溝通黃河南北來往的重要渡口，對岸就是殷人的統治區。《史記·周本紀》說：“九年武王上祭於畢東觀兵至於孟津，為文王木主，載以車中軍。武王自稱太子發，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專。乃告司馬、司徒、司空、諸節：齊粟，信哉！予無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畢立賞罰。以定其功。遂興師。”這段記載說明武王在領兵出發前先祭主兵的畢星（即今西安長安縣）舉行祭天的禮俗，文王在世時常在此祭天神，有人說是祭文王墓，不確，因古人無祭墓之禮製。這種先祭天神，並載文王木主（即是用麻布等製作的文王像）去孟津，表示的意思是要繼承文王的事業，完成文王早已接受的克殷天命去孟津。其目的與任務主要是：進行軍事訓練演習，熟悉地形和進軍朝歌的路線。為此後的大軍淩河北伐作準備。這是其一。其二是與各地諸侯會盟，約定此後共同渡河北伐的日期。並在此會合誓師的地點。《逸周書·商誓解》說：“予惟甲子，克致天子之大罰”就是說在孟津演習後三年（即十二年）於甲子這一天克殷。武王這一策略十分成功，不僅鼓舞了戰士們的士氣，鍛煉了部隊的戰鬥力，同時凝聚了各地諸侯的軍力，不少諸侯聽說周武王進軍孟津滅商，不約而同地前來會師，史書記載“諸侯不期會盟津者八百諸侯”。

　　《史記》還說在會盟時，由師尚父呂望宣布軍紀說，整頓好你們統領的隊伍，準備好渡河的船楫、故意遲到者，即斬首示眾。當時各地諸侯都願意圍上克殷進軍，但武王認為時機未到，《史記》說“諸侯皆曰‘封可伐矣。’武王曰：‘女（你）未知天命，未可也’。乃還師歸。”武王看到盟津會師和演習的目的圓滿達到，很高興地收兵還師拜京。這次軍事演習的另一收獲是給殷紂王麻痹，造成周武王不敢攻打殷紂的俘相，這是武王戰略的勝利，伎殷紂王分不清真俘。

　　②紂王政

　　過了二年，即是十一年（武王即位後四年）周武王認為伐商的時機已成熟，決定率師北上伐商。此年後伐商時機成熟的標誌是反映在內因和外因二方麵，在周人方麵說，從盟津預演伐商後，武王采取各種措施加強鞏固內部團結，緊緊依靠文王時期的元老，充分發揮他們的作用，給予重要權力，放手讓他們治理內政和軍隊。《墨子·尚賢中》載：“武王有閎夭，泰（大）顛、南富括、散宜生而天下和，庶民阜，是以近者安之，遠者歸之”。說明武王是繼續選用的是文王時期的原班人馬，由這些人執政就保持了政策的連續和穩定性。

　　武王即位後，並沒有改元，繼續以文王受命之年為元年，文王死後，武王即位的一年稱八年，（即是文王八年），這表明武王繼承文王和滅商壯誌實現文王遺原的決心，保證了周王朝內部的穩定和團結。古本《大誓》記武王說：“餘有亂（治）臣十人，同心同德”。（《左傳·昭公二十四年》記萇弘引）《論語·泰伯》篇孔子說：“舜有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治）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東漢馬融、鄭玄都注說這十人裏：周公旦、召公、太公望、畢公高、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宮適及文母（即文王妃太姒。）這就是說牢固的姬、薑聯盟更為鞏固了，加上對各諸侯國的共同合作，力量更強。所以周武王在忙於這些工作中，始終牢牢把握住克商的大方向，所以連對其父文王死後的重大祭祀活動都沒有搞，以免分散精力，真是足智多謀啊！

　　另一方麵殷商王朝內部發生了變化，紂王始終把主要兵力放在征服東夷的東方，而忽視了周人的力量。加之紂王荒淫無度，殘殺忠良，導致統治集團內部土崩瓦解。《史記·殷本紀》說：“帝紂資辯捷疾，聞見甚敏，材大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距口諫，言足以飾非，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已之下”。他雖然敏捷過人，但是一個十分主觀獨斷的專製主義者，且疑心病極大，手段殘忍，好奇心也大，剛愎自用達到了無可複加的地步。他可以任意殺人，從中取樂，連給他做飯的廚師，熊掌肉火侯差了一點，他一怒之下把廚師殺了，“紂熊蹯不熟而殺皰人”（《繹史》卷十九引《纏子》）。生活荒淫糜爛，日夜揮霍無度，整天泡在“酒池肉林”和女色之中，殘無人道。《史記·殷本紀》說：“好酒淫樂，嬖於婦人，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於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裏之午，靡靡之樂。厚賦稅以實鹿台之錢，而盈橋之粟，益將狗馬奇物，充仞宮室，益廣沙丘苑台，多取野獸，飛鳥置其中，於鬼神，大最樂戲於沙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欲，百姓怨望，而諸侯有畔者，於是紂乃重辟刑，有炮烙之法。”據牝說明紂好奇心一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肆無忌憚，“老人晨將渡水而沈吟難濟，紂問其故，左右曰：老者髓不實，故晨早也。紂乃於此斫脛而視髓也。”（《水經注·淇水》）這是說一天早晨，紂王站在鹿台上偶爾看見城外淇水岸邊，有一老人赤足渡河，但老人猶豫徘徊了一下，紂好奇地問左右，這是什麽緣故？隨從們告訴他說老人骨髓不實在，怕冷，所以有這般模樣。紂聽後好奇心來了，馬上叫侍從把老漢捉來，砍下雙足，看他足脛裏的骨髓究竟實在不實在。

　　比幹是紂王的叔父，為人忠心耿直，常常為了國家安危，不顧生命危險地勸諫紂王，可是紂王對比幹的忠諫不令不聽，反而怒發衝冠，火冒三丈，下毒手害了比幹，並剖心而觀。（見《史記·殷本紀》）

　　同書又說：“九侯有孫女，入之紂。九侯女不喜淫，紂怒，殺之，而醯九侯。鄂侯爭之強辯之疾，並脯鄂侯”這是說九侯有一個美麗聰明的女子，被紂搶進宮後，因她不喜歡過Y蕩的生活而遭到紂王的殺害。紂殺了這個女子還不滿足，還把她父親殺了，並把她父親九侯的肉剁成肉醬。鄂侯看到此情此景，實在憤怒不過，他據理力爭，為九侯父女之死辯擴申訴。此前曾多次請求紂王釋放九侯父女二人。獨夫民賊，紂王聽了後，獸性大發，置忠言於腦後，又把苦心諫言的鄂侯殺了，慘無人道的把鄂侯身上的肉一片片刮下來做成肉幹。

　　紂王這些種種慘無人道的暴行被周文王（西伯）聽到後，心裏很難愁，又不敢說什麽，隻是歎了一聲氣表示不滿，此事被崇侯虎知道後，崇侯虎立即報告給紂王，紂王大怒當即派人把周文王關在監牢（裏）。後來“文王四友”救了文王，其營救的方法就是投其所好。《史記周本紀》說：“閎夭之徒忠之，乃求有華氏美女，生的驪戍之文馬，有熊九馬四，他怪奇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悅，曰：‘此一物足釋西伯，況其多乎！”乃釋西伯，賜之弓矢斧铖，使西伯得征伐。曰：‘西伯者，崇侯虎也”。這裏說的“文王四友”營救周文王的過程，閎夭等四人在莘國弄來了一個漂亮超頂的美女，又從少數民族犬戎部落買來了文馬，這種驪身子是五色斑斕。說毛紅的像火焰，黃金般的雙眼，勁勃像雞尾，騎了它可以活命千歲，美名曰：‘雞斯之乘’。又從林氏國弄到一匹稀奇的怪獸，身子似老虎，尾巴特別長，有身子的三倍，騎了它一天可以行一千裏，這種怪獸名叫“騶吾”或“騶虞”。加上其它珍寶奇貨，如美玉、貝幣、獸皮等等，都獻給紂王。為達此目的，太顛、閎夭等四人知道紂王的部下都是貪官汙吏，於是他們首先買通了紂王的寵臣費仲，果真費仲在紂王麵前說了好話，順利地把這些東西獻給了紂王。紂王一看這麽多奇貨珍寶，特別是美女果然豔的無雙，傾國難尋，他高興極了，他一邊看著美女，一邊嬉皮笑臉地說，隻要這一樣就是以釋放西伯（周文王）了，又何況有這麽多好東西呢！於是西伯得釋，並賞賜給西伯弓矢、斧、铖等武器及領兵權，紂王還透露了他囚禁西伯不是本意，而是因為高鼻子、長耳朵的崇國君王崇侯虎在他麵前說了周文王的壞話。

　　此種種事件發生後，引起了一些大臣的重視，產生了比幹不怕死，三天反複給諫言，叫紂王停止暴行。然而紂王根本不聽，反而變本加厲地設置新的酷刑，以征服反對他的人，這種刑罰，史書上稱“炮烙之型”。刑罰的內容是：把一個大銅柱上麵塗滿了油，在下麵燃燒熊熊的炭火，觸犯了刑法的“罪人”，令其光著腳在銅柱上走，“罪人”在又滑又燙的銅商統治下的平民，兩極分化愈來愈烈，富人富的流油，窮人窮的揭不開飯鍋。而大批的奴隸更是慘遭迫害，如同牛馬一樣任意被奴隸主殺害。諸如此類商朝滅亡前的種種信號，周武王得知後認為出兵滅商的時機成熟了，並征求師尚父薑尚的意見，決定舉兵伐商。

　　③進軍朝歌與臨潼出土的“利籃”

　　周武王在孟津進行軍事演習後，用了二年的時間，在汴京從內政外交方麵采取了一係列伐商的準備工作，眼看著商朝內外矛盾已激化，他在出兵前首先將伐商的決定通報了各諸侯國，說：“殷有重罪，不可以不畢伐”。

　　然後按文王的遺願，“遂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土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這裏的戎車即是古代的戰車，三百輛，虎賁即指似虎勇猛的戰士。

　　在十一年（文王）十二月戊午這一天，大軍到了盟（孟）津，各地諸侯也領兵按時會集於此，據楊寬先生研究，“周武王從一月二十六日癸已，從周的國都出發，經曆二十五天，到二月二十一日戊午在盟津渡河。從盟津誓師後出發，又經曆六天，到二十七日甲子，到達牧野前線，當天決戰就取得決定性勝利，從盟津到牧野約有三百裏以上路程，采取急行軍，平均每天行軍五十多裏（《西周史》89頁）

　　大部隊在盟津會合後，舉行了誓師大會，周武王在誓師大會上說：“今殷王紂乃用其婦人之言，自絕於天，毀壞其三正（指天、地、人）離遇其王父母弟，乃斷棄（拋棄）其先祖之樂，乃為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取悅）婦人。今予發（武王自稱）維共行天罰。勉武夫子（大丈夫）不可再，不可三”。這段講話實質是聲討商紂王罪行的，道明了伐紂的必要性。

　　周武王率領的伐紂大軍一路所向披靡，浩浩蕩蕩，很快於公元前1027年二月甲子日的早晨，天剛蒙蒙亮，大軍就到達了離商都七十多裏的牧野（今河南淇縣南），擺開陣勢，準備大戰，此時周武王威風凜凜，一手拿著明晃晃的銅铖，一手高舉白旄指揮大旗，麵對陣容鶩齊、鬥誌昂揚的伐紂大軍，召開了戰前動員大會，並在大會上發布了激動人心、鼓舞鬥誌的動員令，這就是史書上說的《牧誓》，是十分著名的研究西周史的文獻。據說周武王是站在新築的高台上講的，他說：“嗟！我有國家（大）君，司徒、司馬、司空、亞（次）族、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微、、彭、濮人、稱（舉也）爾戈、比爾幹、立爾矛，予其誓”。這是武王動員令的開篇詞，這裏的庸在今湖北竹溪東南蜀在今四川，陝西漢中一帶，羌在今甘肅南郊，盧在今湖北襄樊西南，濮在今重慶、湖北之間，彭在今湖北房縣西南，微在今陝西眉縣東，在今山西南邊。這裏彭微、第三國地望目前學術界仍屬推測。

　　武王接著說：“古人有言牝無晨，牝難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紂維婦人言是用，自棄其先祖肆祀不答，昏棄其家國，遺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維四方之多罪捕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俾暴虐於百姓。以軌於商國，今予發維共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勉哉！不過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勉哉夫子！尚桓之，如虎如熊，如豺如離，於商郊，不禦克奔。以役西土，勉哉夫子！爾所不勉，其於爾身有戮。”這篇簡短而壯酣的動員令講完後，“諸侯兵會者車口千乘陳師牧野。”

　　這段記載的大意是：母雞不打鳴，要是母雞早晨打鳴，那就是家國的不祥之征兆。而紂王隻聽女人的話，把國家搞的一團糟，他不重用王室的貴族勳臣，反而起用那些罪人和逃犯。這些小人一得誌，老百姓就遭殃。現在老天爺對紂王的倒行逆使也發怒了，命令我來征伐也。戰鬥對你們每移動天、七步就要整理一下隊形，可要把隊伍保持整齊啊！你們用戈向敵人砍四下、五下、六下、七下，也要整理一下隊伍，隻有陣容不亂才能發揮武器的作用。打仗時，一定要像猛虎似的威武有力，像熊似的有力，像豺那樣狠，像螭般的靈活。對那些投降的戰俘不能殺，留著為我們服務，膽敢你們有誰不聽我的話，就立刻殺掉他。

　　武王誓師動員後，車轔、鳥簫簫，旌旗招展，武王率領的周軍和各諸侯的戰車四千多輛在牧野前進了。戰鬥一開始，武王就命令師尚父率領少量兵卒為先鋒，前去挑戰，隨後跟戰車三百五十輛，虎賁三千人，士卒二萬三千多人攻打紂軍。紂王聽到這些消息後，立即組織了奴隸軍七十多萬，以抵禦周軍。可是這些紂軍人雖然多，但“皆無戰之心”，而都歡迎武王軍隊，紛紛倒戈，迎接武王，這真是失民心者亡，得民心者昌，紂王一看大勢已去，登鹿台之上自焚而死。其愛妃妲已，嬖妾也自殺了。武王率領著大軍凱歌進入商都朝歌時，商國的百姓前呼後擁夾道歡迎武王的部隊。武王手持白旗，來到紂王死處，恨極了，對著死體射了三箭、砍下了紂王的頭，掛在大白旗上示眾。又對著紂王的寵妃妲已、嬖妾的屍體射了三箭，把她們的頭掛在小白旗上示眾。這樣武王為祖父（季曆）、父親（文王）、哥哥（伯邑考）報仇雪恨了。

　　第二天，武王及其部下，在社壇上舉行隆重的慶祝典禮，進行祭祀，宣布說：周人滅掉商朝，這是一場革命，這是天意，是上天命令周人取代殷紂來治理天下的。自此，曆史上的西周王朝正式建立了。

　　關於武王征商的日期，以往文獻記載說法頗多，但這一曆史懸案於1976年陝西臨潼出土的籃鉻文解決了，此器有鉻三十二字，器主人是親自參加牧野之戰的戰鬥英雄，他為了紀念這次戰鬥結束後第八天，武王賞賜給他禮品而作新器。鉻文中的“甲子朝”日與古書“甲子朝”都是一樣的更為重要的是鉻中記載的年，即可據當時祭祀歲是的出現來推定，這在學術界已經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