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話西周

第四章 我國最早稱國都為“京”之故地

　　自從古公父從地遷居周原後，進行了大膽的革新，掃除了少數民族戎人的習俗，逐步由遊牧為主的生活改變為以農耕為主的定居生活。《史記·周本紀》說：“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築城郭室屋。而邑別居之。”上文已述，隨周古公父到周原定居的周人和其他部族的人總共有一萬五千人左右，在此立國建都，改國號為周，並建立了都城。當時周人把都城稱為“京”或“京邑”，“京”是大的意思，這當是我國曆史上最早的京城的起源與由來，至今周原仍保存著京當鄉之名。“京”字起源較早，在公劉居時有京師之野的說法，《詩地理考》：“朱氏曰京而高師眾居之也”此時京師疑指守護在高地的軍隊。到周原後的周人才把“京”正式命名為國都之稱號。《詩·大雅·大明》說：“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於周於京。”鄭箋說：“命文王君天下於周京之地。”朱熹《詩集傳》說：“言天既命文王於周之京矣”王先謙《三家詩義集疏》引《白虎通·號篇》雲：“《詩》曰‘命此文王，於周於京’此改號為周，易邑為京也。”又《詩》中的“裸將於京”，“曰嬪於京”“依其在京”等的“京”，均屬周人遷居周原後所建的都城之名。《說文解字注》解釋京字說：“京、人所為絕高丘也。釋丘曰：絕高為之京，非人為之丘。郭雲：為之者人力所作也，按釋詁雲，京，大也。其引申之義也，凡高者必大，”這說明京字本來意義是人工所建造的眾多高台，這當然隻有在城鎮聚集之地才有，給人以大而廣的印象。所以“京邑”也就是“大邑”。周人遷居周原後，營築城池，一排排的住房，一座座的宮殿和宗廟，加上雄偉壯觀的城樓、城門，在周人心目中是史無前例的大，這大概也是周人把都城叫“京”的原因之一吧。先稱邑，後成都。《文選·晉紀總論》李善注引《新序》說，周人遷居周原以後：“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京都之成也經營了三五年之久。從此以後，周人往往把新建的都城稱某京。如文王遷都於灃稱“灃京”，武王遷都於鎬，稱鎬京。給後世影響很大，宋代趙氏建都開封稱東京，明代人建都南京、北京，甚至連日本等國也把都城叫東京、京都等等。

　　周人定居周原後，所建都城京邑，亦稱岐邑或岐周或周城。《詩·大雅·大明》讚美王季和文王都有一個好的妻子，生了賢子賢孫，說“自彼殷商，來嫁於周”，意思說從殷商那裏嫁到了周家，使文王在周京岐邑結了婚，這裏的“周”，既是周家也是地名和國名。又《詩地理考》“於周受命”條說：“鄭氏曰岐周，孔氏曰以召祖之故地在岐周，是周之所起，有別廟在焉。”這個說法是正確的，我在1982年寫的《陝西岐山鳳雛村西周甲骨文概論》中在解釋第十一號窖址17號“祠自蒿於周”這片西周甲骨文時指出，這裏的“周”即指岐周，以後在1984年發表的《周原陶文研究》一文中又一次對陶文中出現的“周”字作了考證，說明周人之所以稱岐周為“國”的主要原因是因周人在岐周的宗廟未廢，他們為了區別宗周鎬京，成周洛邑，故稱岐周為“周”，這不僅在古文獻資料中加以區分這些異地的稱謂，而在青銅銘文中也是這樣區分的。

　　至於周人在周原所建都城的位置和範圍，千年以來是個謎，多種說法不一。《漢書·地理誌》說在美陽縣西北有岐邑，直到晉皇甫謐和杜預在有關著作中都是這樣說的，大體方位是正確的。但後來由於美陽縣地不斷變遷，也就把岐邑的位置弄糊塗了，如唐章懷注《後漢書》說，美陽，縣名，故城在武功縣北七裏。而《太平寰宇記》則說在武功縣西七裏，這說明古人對美陽縣地位置看法不一。這個問題史念海先生作了考證，他認為漢時期的美陽縣城即在今扶風縣法門鎮，從考古材料上說，這一帶遍布漢代的磚瓦、遺址等，也證實了史先生的說法是正確的。這個基點定準了，岐邑位置也就好確定了。另一種說法，岐邑在中水鄉，《漢書·地理誌》說：“中水鄉，周太王所邑。”後魏酈道元《水經注》岐水條記載說中水鄉在今岐山縣的橫水北。這樣岐邑就跑到箭括嶺的西南方向了。還有認為美陽縣城就是岐邑。《括地誌》雲：“故周城一名美陽。”更有一種意見認為岐山縣的岐陽堡是周的岐邑，王《周公廟記》說：“周城今為岐陽鎮”等等，這個問題對古人來說是比較難說清楚的，他們局限在書本到書本，不可能找到正確的答案。隨著大規模的考古事業發展，豐富的出土文物為我們論證這個問題提供了有力的實物證據，經過我們在岐山、扶風交界的周原考古調查和發掘材料看，在今岐山縣的京當鄉、祝家莊鄉和扶風縣的法門鄉、黃堆鄉的範圍內，東西寬約三公裏，南北長約五公裏，總麵積約十五平方公裏的範圍內，遍地分布著西周時的文物遺跡，內涵豐富，既有早周和西周中期的宮室（宗廟）建築群遺址區，又有平民住宅區、製銅作坊、製骨作坊區，還有成批的西周墓葬群和西周青銅器窖藏，以及大批西周文王至穆王時期的西周甲骨文等實物資料，充分說明古公父遷到周原以後，直到文王時期的都城“京”或“京邑”的位置就在這四個鄉的範圍內，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狹義上的周原所在。

　　到了文王末年，為了東進滅商，把首都遷到今陝西長安縣的灃河以西的古灃京所在地，到周武王克殷滅商後，又從灃京遷到今長安縣灃河以東的鎬京，後人往往稱此二地為灃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