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又下了一場秋雨。
雨後,四處濕漉漉的,帳篷邊簷滴答滴答地滴著水滴,仿佛在為營中巡邏隊伍的腳步聲伴奏。
俘虜營內,姑娘們一排排地坐著聊天。韓謹也坐在她們中間,無精打采地拿著繡花針在絲帕上有一針沒一針地繡著花。
見韓謹如此不振作,穎兒坐過來,一本正經地看著她說:“謹兒,有一事,我一直想告訴你。”
韓謹停了手,微微翹了翹嘴角,說:“穎兒姐,有什麽事,你盡管說吧!”
穎兒環顧周圍,見沒有人注意這邊,便飛快地湊近韓謹耳邊,竊竊私語道:“之前幾次你犯了錯後仍能安然無事,都是因為碩將軍在暗地裏幫你。”穎兒說完便直起身,用平常聲調說:“這幾日看你等得著急,又怕你會因此放棄,所以把這事告訴你讓你寬心。”
“是李將軍跟你說的?”韓謹心中一喜,不由得悄聲問道。穎兒微笑著點了點頭。
韓謹終於明白,為何那晚之後已過半個多月都沒人來招她。韓謹很開心自己能遇上一個幫助自己卻不圖回報的男人,也許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能讓她依靠,能好好保護她,也能帶她走出這個不堪的困境。
想著,韓謹不禁莞爾一笑,便又低頭學著穎兒的手勢繡起花來。
姑娘們正說笑著,帳簾忽然被人掀開,鄧管事帶著一人進來,接著一個粗獷的聲音幾乎跟著腳步聲一起響起:
“這裏有誰會煮菜?”
說話的正是鄧管事帶來的人,看打扮是個軍廚。
韓謹從未做過家務,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在伺候她,就連搬進平民區後的那段時日,她連開水都沒學會煮,何況做菜,她想都不敢想。
許久,帳內仍沒有人出聲。
“怎麽,你們真沒有人會煮飯燒菜?”軍廚又問了句,還是沒有人回應。軍廚又道:“趙將軍可是說了,煮得好的那個,往後就去他帳裏專門伺候他。”此話一出,營帳內一陣騷動。姑娘們沸騰了起來。韓謹仍然連頭也沒抬,繼續著她手中的一針一線,置若罔聞。
“趙將軍真這麽說?”一個姑娘不太相信地問。
“趙將軍說,今日起,你們這群姑娘每餐輪流為他煮飯菜,若他吃得滿意,那煮飯之人往後便不用再回俘虜營,直接留在他帳內貼身伺候他。”
“我會煮……”
“我也會……”
“讓我先試試……”姑娘們爭先恐後地一擁而上,把軍廚圍了個嚴嚴實實,紛紛宣揚自己的廚藝。這無疑是一次離開俘虜營的好機會,無人肯錯過。
隻有韓謹與穎兒坐著未動,像是這事與她們兩人無關似的。穎兒不動是因為有李將軍做靠山,沒必要再去爭。而韓謹呢,卻是因為知道自己爭不過,所以也不去白費力氣和口舌。而且她也不想為那個男人去爭,因為她心目中已有了一個值得她依靠的人……
“好啦!別吵啦!”
軍廚被姑娘們吵得頭都大了,他大叫了一聲,眾人這才安靜下來。“你們不用爭,每個人都有份,鄧管事幫你們擬了名單。所以從今日起,你們按照名單上的次序一個個輪流著去夥食間。”軍廚說著抖了抖手裏的紙條,挨個念。
居然第二個名字就是韓謹。
韓謹心裏一陣驚慌。這下怎麽辦?不給機會還好,這下怕是又得惹麻煩了。
韓謹苦惱地皺起了眉頭,卻又聽人說道:“謹兒細皮嫩肉,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會煮飯嗎?”
“是啊是啊……”大家七嘴八舌地應和著,有人便問軍廚:“到底是誰都可以試,還是隻有會煮飯的人才可以啊!”
“你們管這麽多幹嗎!紙條上輪到誰,誰就去煮!”鄧管事一聲大吼,沒有人再敢出聲。
韓謹此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真不知趙蜀風下這命令是幫人還是害人,這男人心眼太壞了……韓謹想到趙蜀風就來氣,嘴裏嘰嘰咕咕地罵了他N遍。到底該怎麽辦呢?明日便要輪到她煮飯,在這之前她定要想個法子,弄幾道菜來,可這菜從哪去弄來?
晚上,韓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腦子裏一直想著以前吃過的一些菜肴。中餐、西餐、歐式餐點、日式餐點,泰國菜、韓國菜……她都吃過,卻不知那些菜原本是長什麽樣;牛排、羊排、豬排、雞排、魚子醬、鵝肝醬、鮑魚、魚翅……也都吃過,可不知是怎麽調味的。唯一清楚的就是沙拉,可這裏又沒沙拉醬,這又行不通……
本是長夜漫漫,但韓謹覺得這晚過得特別快,還沒想出眉目來,天就亮了。這回沒人救得了自己了,隻能自求多福。
早餐時間過了不久,輪值做飯的姑娘便垂頭喪氣地回了俘虜營。餘下的眾人,心裏止不住歡喜,畢竟每個人都還有機會。韓謹卻無比傷心,看來是逼上梁山了。她無奈地去了夥房,有模有樣地煮飯燒菜。
正午時分,飯菜準時送到了趙蜀風的帳營。趙蜀風的貼身侍衛剛把飯菜端進帳,一股醬油味便撲鼻而來。
趙蜀風背著帳門坐著,聞到怪味,不由得皺起眉頭,問道:“這是誰給我準備的飯菜?”
“是韓謹!”侍衛恭敬地回應著。
一聽是韓謹,趙蜀風一下子來了精神,騰地站起身,走到飯桌邊。看到桌上的飯菜,趙蜀風臉色忽變,朝侍衛吼道:“這飯菜是人吃的嗎?誰讓你端來的,你看看這飯粒是黑的,菜是生的,這些能吃嗎?隻有這塊烤肉還像樣些……”他真懷疑這些東西是否真是那個看起來聰慧可人的女人做出來的。再沒頭腦的人,也不至於弄盤生蔬菜,上麵淋些醬油,就拿來給人吃吧!還有這飯……
看著那碗黑糊糊的米飯,趙蜀風除了搖頭,也沒別的可說。
她是真不會煮,還是在耍他?趙蜀風心下疑問,可還是在桌邊坐了下來,看了那塊烤肉半天,猶豫著夾起來放進嘴裏咬了一小口。
“呸呸呸……快!水,水,水!”趙蜀風吐掉嘴裏的東西,接過侍衛遞過來的水漱了漱口,站起身怒罵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有女人煮東西居然糖鹽都不會分?!”
趙蜀風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怒火在心頭潛滋暗長。他一陣咬牙切齒,心想,給她機會,她卻用來捉弄他,想必真沒把自己放在眼裏。這可惡的女人,看來不能對她太客氣,總有一天要讓她跪倒在他的腳下求饒。
此時軍廚正誠惶誠恐地站在帳門邊,臉色煞白,身子隱隱發抖。趙蜀風抬眸怒視了他一眼,問道:“這種東西你也讓人送來,你是不是瞎眼了?”
撲通!軍廚跪倒在地:“趙將軍饒命,趙將軍饒命……這不能怪小的啊!韓謹她說得頭頭是道,我這才讓人送過來的。”
“她怎麽說?”趙蜀風一字一句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她說生的蔬菜少油、少鹽、少調味料,既有助於體內環保,膽固醇也少,對身體健康大有裨益。她還說鹽不能吃太多,吃多了會得肝硬化,所以烤肉用少許的糖調味便可。至於飯,她說是紫米飯,所以才會變黑。”軍廚一邊說,一邊不停地伸手擦額上的冷汗。
撲哧!趙蜀風再也忍不住噴笑出聲,見軍廚抬頭看著自己,忙收了笑,冷眼冷貌地問道:“什麽是膽固醇?”
“小的也不知,這都是聽她說的。”
“嗬!煮焦的飯居然說是紫米飯!少許糖調味,我看她是把肉放糖水裏泡過!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居然連米都不認識,真是笑死人了!”趙蜀風話語陰冷,狠狠地道:“傳令下去,今日起,韓謹繼續被招,若反抗加倍受刑。”
這事很快傳到了俘虜營,韓謹忍不住痛哭流涕。自己明明很努力,為何還會成這樣?本來都已相安無事,居然被煮飯一事弄得焦頭爛額,等於之前的努力全白費,再次被打回了原形,怎叫她不傷心難過。韓謹好後悔當初沒有去上烹飪班,同時也恨趙蜀風花樣真多。
如今事實已經這樣,哭也改變不了什麽,看來隻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了……
當晚,候招營帳內的姑娘們紛紛被領出帳。秋夜的晚風輕輕掀起帳簾,黑暗在眼前忽隱忽現。韓謹靜靜地盯著帳簾,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夜越來越深,營帳內又隻剩下穎兒和韓謹兩個人。穎兒見韓謹心如死灰的模樣,也為她擔心,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謹兒,不要擔心,會沒事的,碩將軍會來招你的。”
“會嗎?”韓謹懷疑地問著。
“會的,碩將軍跟李將軍一樣心善。他對你有意,若能幫你,就一定會幫。”穎兒說著伸手去撥了撥韓謹垂在眼角的發絲。她也明白韓謹在想什麽,看著她,她像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忍不住想去關心她。
韓謹低下了頭,哀傷地說道:“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碩將軍身上,若他幫不了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是啊!在俘虜營內,像我們這些姑娘,若想要出頭,隻有一個辦法,就是找個可靠而又能保護自己的男人,以後有機會了興許還可以離開俘虜營。”說起這事,穎兒嘴角溢出了一絲幸福。她就是這個幸運兒,遇上了一個有能力並且願意保護自己的男人。
“等待是一種折磨,可不等,卻什麽都沒有。”韓謹有感而發。穎兒淡淡一笑:“說得是,所以你別急,碩將軍一定會來招你。”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韓謹擔心會被別人招去,此刻已是坐立難安,焦慮堵在心口無法散開。
為了消解內心的不安,韓謹哼起了小調,可調不成調,聲不成聲。不知為何,她今日比平常更害怕被人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