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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節

  “雙照草堂”再次啟開了門扉。

  尹劍平一燈在手,佇立在門前,久久不曾踏入。

  冷月星天之下,幾隻夜鳥振翅由當堂掠過,留下了動人心魄的幾聲鳴叫聲。

  之前他所以未立時踏入,正是在搜尋著適當的時機!人的心靈有時候與四時所聯係,任何的一點身外瑣碎在某一個適當的時刻裏,都可能有啟發作用。據此而觀,那幾聲淒厲的鳥嘶,已陡然間把尹劍平帶到一種恐怖世界裏!

  他毫不遲疑地向草堂步入!果然,在他方一踏進之時,就感覺到一片無形的壓力猝然加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觸正與日間隨吳老夫人踏入之初相仿,尹劍平有了日間的經驗,自然不再驚慌失措!

  他即知這類所謂的“靈性”一縱即失,也就心存小心,警惕著不使縱失。身子一經站定,遂即將手中燈盞,高高舉起。

  一片燈光揚向壁間,他的目光遂即接觸到繪塗於四壁的那些奇妙圖畫,頓時之間身上起了一陣戰栗,強烈的打殺氣息,四麵蜂擁而至!

  尹劍平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這番氣勢,竟然較他日間初次步入時更為猛烈!像是從四麵八方射來了無數的箭矢,千百道尖銳的冷風猝然加體,配合著重若山嶽的無形壓力,這種滋味當然大不好受!豈止是不好受,簡直是難以令人承受。尹劍平在這般氣勢裏,偉昂的身軀不由得滴溜溜一連打起轉來。這種現象,顯然是由於四麵八方衝激而來的無形力道所致,由於力道的衝擊角度不一致,才會形成這般的形態。尹劍平唯恐掌中燈盞熄滅,乃將之高高舉起。

  眼看著他轉動的身軀,有如正月裏的走馬燈般地疾轉著,其勢越轉越快,竟然不能自已,如此百千轉之後,尹劍平已有頭暈目眩之感!所幸那盞燈已然高高舉起,不曾熄滅。

  尹劍平有了白天的經曆,深知這種靈性的感應,稍一不慎就有消失之可能,是以形勢如此,他猶自不曾眨一眨眼!換句話說,那就是他的一雙眸子兀自睜開著,盯向四壁,雖然他明知隻要眼睛一閉,一切將會趨於平靜,然而“靈性”也會立即消失!非僅如此,他還需顧慮著手上的燈光,如果燈光一熄,情形也是一樣。

  雖然他是身不由己地這般快速轉著,尹劍平卻盡可能地保持著步伐不亂,這一點最為重要!果然,在他控製步伐數十轉之後,已把速度慢慢地減慢了下來,最後趨於靜止。等到他全身靜止站定之後,已全身汗下,目閃金星!即使如此,他的一雙眸子仍然睜大著,腦子裏更不敢摻以屬於靈思以外的任何雜念!

  在一個適當的機會裏,他緩緩把身子坐下來,卻把手中的一盞燈,抱在胸前。燈芯連聳,由先時的跳動而趨於靜止。尹劍平的心也終於在亂糟糟的無數鱗光裏,理出了一條鮮明清楚的靈思!

  漸漸地,他的意識越現清朗,心緒也更見沉實!至此,他才敢略為喘上一口氣,那雙眸子遂即移向第一幅壁畫:寒梅!

  由於時間有限,同時他警惕到吳老夫人事先的昭示,深深感覺到“靈性”的可貴,如果一幅幅地深求透解,很可能在洞悉一二幅之後,已是疲憊不堪,再者時間更是有限,掛一漏萬,實屬不智。有了這層觀念之後,他遂即大大改變了初衷,那就是每一幅圖畫,先作重點的記憶,而不求甚解。這一個嶄新的觀念,確實極為明智!

  尹劍平一時的福至心靈,為他日後帶來了出類拔萃、登峰造極的成就,確是他此刻未曾料及的。

  雖說不求甚解僅作重點的記憶,也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若非此刻充滿靈性,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項記憶,重點在把握著每一幅圖畫的神態、形樣,以及特殊的內涵。由於每一幅圖畫的形象、性質,以及內涵大相徑庭,記憶起來自是感觸不一!

  半個時辰之後,他已大感精力不濟,何況一百二十八幅圖解所加的無形力道,並不曾減去絲毫,由是乃形成內外雙重的煎熬!尹劍平強自忍著內外煎迫的痛苦,拿出他僅有的精力,保持著頭腦的清醒,這樣,在極為困苦,常人萬難忍受的情況下,一幅幅奇奧神妙的圖樣,深刻牢實地印在了他的心版上。

  “卯”時末,“辰”時未到!天光早已大亮。吳老夫人向著帳前的吳慶道:“我要你準備的船和東西都備齊了嗎?”“都準備好了。”吳慶道,“怎麽,您要叫尹劍平走?”“不是我要他走,而是他使命在身,非走不可。”吳老夫人緩緩地道,“你可以叫他出來上路了。”吳慶怔了一下道:“他人在哪裏?”

  “在草堂裏。”吳老夫人臉上現著神秘的微笑,“娘沒有告訴你,是怕你打擾了他的用……功,他已經在草堂裏停留了整整一夜……如果心領神會,應該獲益不少了,否則這一覺也夠久的了,你叫他來一趟。”

  吳慶一笑道:“原來是這樣,好吧,我這就去找他。”說完轉身步出。

  對於母親幻想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圖畫,他認為不值一提,簡直不敢相信其中蘊含著什麽武學奧秘,日久生煩,根本不屑一顧,想不到居然還會有尹劍平這樣的傻子會去專心思索研究。吳慶心裏好笑,一直來到了草堂門前。正巧,尹劍平由草堂向外步出。二人乍然相見,吳慶不覺一愕!尹劍平那副樣子就像是跑了好幾十裏路般的疲累,全身上下為汗水所濕透,說不出的那種疲累不堪!

  吳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尹劍平苦笑道:“一言難盡,這一夜真把我累慘了!”

  吳慶“撲哧”一笑,道:“可有收獲?”尹劍平慨然道:“伯母神交天人,蓋世無雙,短短一夜,豈能有什麽收獲,隻是卻把這些圖樣,牢記心中以備日後再行自己揣摩罷了!”吳慶搖搖頭氣餒道:“你這是何苦?你大愈初起,原該好好休息,想不到卻來自己找罪受!”

  尹劍平用袖子拭了一下臉上的汗,迎著朝陽晨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感覺到一夜的苦心不曾白費。因為那一百二十八幅巧奪人智的圖樣,已經分別牢記心中,並且他確信在任何情況下,這些已經留入記憶的形象都不會為之消失!

  吳慶看著他哼了一聲,道:“你真的相信我娘說的那些話?那些亂七八糟的鬼畫符,竟會是什麽玄奧的奇招異式?”

  尹劍平驚訝地打量著他,肯定地道:“我當然相信,莫非慶兄你不相”“我不相信,”吳慶怪笑了一聲,“隻有像你這種傻子才會相信!算了,你不是要走嗎?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娘叫你進去一趟。”尹劍平道:“慶兄大恩,小弟沒齒不忘,隻待這次去淮上,見著了樊老前輩,交待事畢,再回來與你長聚切磋,練此不世奇功!”

  吳慶笑道:“好吧!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不錯,我娘更是對你讚不絕口,老實說,要不是我放心不下她老人家一個人在家,我倒真想跟著你四處跑跑,長點見識,老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人都發黴了!”

  邊說著,二人已經踏進草舍,吳慶大聲道:“娘,尹兄弟來啦。”說著上前推門步入。

  吳老夫人倚床半坐,打量著尹劍平,上下看了一回,含笑點頭道:“看來昨晚你已經領會了不少,可喜可賀!”

  尹劍平深深打了一躬,道:“伯母靈思妙想,堪稱曠古鑠今,短短一夜小侄豈能領會許多……”

  信?

  吳老夫人不禁麵色一沉,頗為失望地道:“你是說這一夜……你白白地曠費了?”“小侄不敢偷閑!”尹劍平道:“這一夜小侄已將一百二十八幅圖解,牢記心中,以備暇時細細領會。”吳老夫人冷笑道:“短短時間,你豈能記下許多,在我看來,你若能記下一半,已經極為難能可貴了!”

  尹劍平道:“小侄確實是已經記下了。”

  他說時語氣誠懇,不帶絲毫做作。吳老夫人目光在他身上一轉,發覺他雖是疲憊不堪,但那雙眸子裏,卻洋溢著無比的喜悅與智慧,心下思忖,我且也不要小瞧了他。

  當下她微微點頭道:“你應該知道,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如果你記憶略有偏差,勢將徒勞無功……這一點你不可不注意。”

  尹劍平道:“伯母指示得甚是……隻是小侄確信,已把握住重點,所存記憶,雖十年留置,亦不會忘記分毫。”

  吳老夫人愕了一下喃喃道:“你真的有這個……把握?”

  尹劍平道:“伯母何妨一試?”

  吳老夫人苦笑道:“果真如此,你比我還強呢……因為到現在為止,我本人尚不能全記下來……我且問你,即以第三幅圖畫為例,你可記得畫的是什麽?”

  尹劍平道:“是貓撲鼠。”

  “不錯!”吳老夫人道,“特征呢?”

  尹劍平道:“以小侄所見,這幅圖畫的特點,在於一動一靜。”

  “說得清楚一點。”

  “是!”尹劍平道,“以小侄所見,伯母這幅畫的重點在於靜中求安,鼠雖弱小,若能不畏強貓之勢亦可轉危為安!”

  吳老夫人輕籲一聲,道:“你果然是個有超人悟力的年輕人……竟然看出了這幅圖畫的內涵……你可曾看出了那頭強貓的欲動之勢?”

  尹劍平點頭道:“小侄看出來了。”

  吳老夫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開口詢問。

  尹劍平道:“伯母所顯示於那頭貓的欲動之勢,在於貓的一雙目神與微微下沉的右胛部位,是以那頭貓的將出之勢,必在於右爪,而從它目神裏所傳出的機智,卻又可窺知它同時兼顧到了左側方,後腿半踞,也將有翻剪之勢。不知小侄所說可對?”

  吳老夫人先是睜大了眸子,遂即收斂了目光,最後那張瘦削的臉上帶出了極度欣悅的笑容!

  她頻頻點著頭,用著近乎哭泣的聲音道:“好孩子……你果真不曾辜負我對你的一番……厚望……”

  頓了一下,她才揮揮手道:“你可以去了……我知道,你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尹劍平心裏一陣黯然,隨即屈膝跪地道:“小侄蒙伯母成全造就之恩,沒齒不忘,此番事了,當即刻轉回侍候病榻,不敢稍離,小侄這就告辭了!”言罷叩頭站起。

  吳老夫人道:“我會等著你的,不過,萬一你我緣盡,卻也不得怨天尤人。”

  她眸子裏忽然聚滿了淚水,嘴唇蠕動著,想是要說些什麽,卻是話到唇邊,又吞到了肚子裏,卻轉向一旁的吳慶道:“你送他一程,由水路去吧。”

  吳慶笑道:“娘放心吧,那條百年老鱔,今天淩晨,已被我發現了藏處,若非一個紅衣人來得突然,幾乎可以手到擒來,不過今夜我一定可以想法子把它捉到手裏,您的病也就不用發愁了!”

  尹劍平驀地一驚道:“紅衣人?慶兄,你說你看見了一個紅衣人……”

  吳慶道:“不錯,要不是他,我也許已經捉住了那條鱔魚。”

  尹劍平微微一怔道:“那紅衣人是一副什麽長相,慶兄你可看清了?”

  吳慶想了想道:“這人身材不高,蒼白的臉,吊客眉……好像頭上還戴著一頂紅氈帽。怎麽,你莫非認識他?”

  尹劍平先是一驚,遂即冷笑道:“豈止是認識!我們是活冤家,死對頭!”

  吳慶怔道:“啊!這麽說,他是……”

  尹劍平道:“這人就是甘十九妹最得力的手下阮行,我中的那一支‘丹風毒簽’就是他照顧我的,想不到他居然找到這裏來了。”

  床上的吳老夫人也似吃了一驚,看向吳慶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說清楚。”

  吳慶應聲道:“是……淩晨時分,我正在湖西捕鱔,忽見一條梭船由蘆叢中撐出,那條老鱔好不容易被我火光引得探頭而出,聞得水響,卻又收身岩石縫中,我當時真是氣憤不過,正想罵上幾句,卻沒有想到船上紅衣人,竟然先行向我發話。”

  吳老夫人道:“他說些什麽?”“看樣子他是在找尋什麽東西。”吳慶道,“這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卻問我附近可有什麽住家沒有?”

  尹劍平一驚道:“你怎麽說?”

  吳慶道:“我當時因恨他驚走了鱔魚,自是對他沒有好氣,也沒有理他,這人見我不曾理睬他,隻瞪著一雙死魚眼看著我,看了大半天,我還是沒有理會他,他以為我不懂他的話,就揮手令那個操船的把他載到別處去了。”

  尹劍平輕籲一聲道:“還算好,這廝一定是在尋訪我的下落。確定我是否已經死了。”

  吳慶點頭道:“你這麽一說,果然有點像。我見他一路行船,都命那個舟子在撥打著水邊蘆草,像是在尋找著什麽,大概是認為尹兄你一定死在這裏。”

  “不錯!”吳老夫人插口道,“凡是中了丹鳳毒簽的人,必定口渴難耐,所以他才會在水邊找尋。”吳慶怔了一下,慶幸地道:“好險!當時我如果與他對答幾句,可就保不住被他套出了住處。”吳老夫人哼了一聲道:“話雖如此,可也保不住他不會再來,為了萬全之計,你還是快送他走吧。”

  尹劍平也覺有理,當下再次拜別吳老夫人,遂即與吳慶步出院外。

  小舟早已備好,尹劍平來時所攜各物,吳慶歸置一包,放置船上。

  二人登上小舟,吳慶指了一下遠處道:“從這裏前行二裏,有一條岔道,一直下去可到‘八裏坡’,到了八裏坡,你就可上岸,這兩天聽說前道的橋已經修好了,你一個人單身上道,應該沒什麽困難。”

  說完長篙點水,小舟已離岸駛出。

  尹劍平感慨著道:“慶兄對我恩義並重,真不知何以為報,大恩不言謝,隻好留待日後了!”

  吳慶一笑道:“你這個人樣樣都好,就隻是有這一樣,太過客氣了,其實應該道謝的是我,你可知為了什麽?”

  尹劍平搖搖頭表示不知。

  吳慶道:“是因為我娘。”他搖搖頭又歎了口氣道:“這十幾年,我還從來沒見她老人家這麽高興過,尤其是她一直幻想那些圖畫,說是藏有武林曠世奇技絕招,我雖然明知是假的,卻是不忍使她失望,一直順著她老人家,可是日子一久,實在對那些圖畫望而生厭,她老人家看出來了,以後也就不再跟我多說,卻對我大失所望,罵我沒有出息!”

  說到這裏,他皺住眉頭,現出很沮喪的樣子,兩隻眼睛看著尹劍平,苦笑道:“難得你一來,雖然短短兩三天的時間,卻討得了她的歡心。老實說,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對人笑,尤其是對那些鬼畫符,你也能編出一番道理,說起來煞有介事,倒像是真的一樣,哄得她喜笑顏開。”

  尹劍平頓時一愕!原想向他慎重地表示那些圖畫確是極具研討價值,可是轉念一想,吳老夫人窮十年苦心,都未能使他領悟,自己又何敢奢望短短數語,使其相信!再者,吳老夫人所說不錯,那些經她所繪製的一百二十八幅圖解,確是詭奇怪異,若非具有那種特有靈性,也萬難窺其奧秘!心中有此一念,也就不再與他爭辯,決心待此番事畢轉回之後,再設法幫助他深入理解那些圖,果能使他有所領悟,也算是報答他母子一番恩情了。

  吳慶見他沉思不語,更加斷定自己沒有猜錯,當時微笑道:“你這個法子果然妙,我回去後也如此炮製,定能討她老人家的歡心,她心裏一高興,也許病體就輕快多了!”

  他邊說邊笑,手裏卻是不閑著,那艘平底舟在他操作之下快如箭矢。不覺已駛到了大湖彼岸,繞過了一片沙洲,來到了一條細小的溪流。那溪流寬度僅容舟行,兩側伸出的幹枯蘆葦在舟行過時,紛紛攏上船板,發出一陣劈啪聲響。早上的寒氣一陣陣侵襲過來!尹劍平手抱膝頭,把身子縮成一團,不再說話,心裏卻不禁思考著來日之難。經此一役後,他更加體會到仇人甘十九妹的不可輕視,從而也就更加激發起自身努力勤習絕技的決心!

  這一路水道既窄,波流又疾,吳慶不得不小心操舟,不再說話!約莫盞茶之後,眼前水勢忽然為之開闊,兩岸雖甚荒僻,卻可依稀看出有幾戶人家。附近高山岔集,形成沉沉的一圈陰影。

  水麵上亦可見有形式不一的漁舟往來行駛,或臨淵撒網,或舟首垂釣,漁歌互答,其景甚歡!較之先時半天不見人跡之荒涼情景,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尹劍平正顧盼間,小舟卻在一處搭有舢板的野渡岔口處停了下來。吳慶長篙定住船身道:“好了,地方到了,包袱裏我給你留有一些碎銀子,加上你原有的一些,足夠你一路花費用度,就此別過,我也就不下船了。”

  尹劍平背負好了行囊包袱,懇切地向吳慶話別,遂即舍舟上岸,吳慶在船上又給他指點了一下道路,這才掉過船身,向來路上駛回。

  半個時辰後,這艘平底小舟又返回吳家家門。就在吳慶係舟上岸的一刹間,忽然,他發現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一艘搭有艙篷的大船,正由對麵湖上駛過來。

  說得更清楚一點,這艘船不僅僅是對麵駛來,而且也同吳慶一般,向著吳家所在地的這片小小孤島迫近過來。吳慶心中怦然一驚!

  多少年來,這地方由於地處偏僻,一向渺無人跡,突然有船隻泊岸,自非等閑。吳慶思索至此,忙即大步上前。然而緊接著,他卻突然地又定下了腳步。他的驚慌失措,透過眼神已表露無遺,原因是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紅衣紅帽怪人。那個淩晨時分所看見的活僵屍般的怪人,赫然就站立在眼前船頭之上。紅衣人似乎早已發現了他,那雙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足下大船在兩名舟子操使之下,已緩緩向岸邊靠攏。

  吳慶忍不住上前道:“喂喂,這是怎麽回事?”

  紅衣人那張蒼白木訥的臉上,帶出了一絲冷笑,並不理睬他。兩名船夫早已跳下船,搭起了一條搭板,然後又退回大船,這時那個紅衣人才慢條斯理地踏著搭板,緩緩地由大船上走下來。

  吳慶怒聲叱道:“站住。”紅衣人充耳不聞地依然向前邁著方步,他手裏拿著一根青竹杖,一步三晃,那副樣子簡直像煞祭奠死者時所供的紙人!吳慶手裏還拿著那根撐船用的長篙,當時足下一點,“嗖”一聲已搶在了對方紅衣人左前方,長篙一抖,橫在了紅衣人身前。“站住!”吳慶厲聲道,“你要是再敢胡亂走,可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紅衣人看著他,哈哈笑了兩聲,那雙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在他身上轉了轉。“不錯,你就是我早上遇見的那個小子!”他慢吞吞地道,“我認得你。”吳慶大聲道:“認得又怎麽樣,你怎麽胡亂地往人家家裏闖,你是安著什麽心?”

  紅衣人低下頭,“吃吃”又笑了兩聲,露出了白森森的一嘴牙齒。

  “好吧!你小子既然問,大爺就不妨告訴你,我是來找一個人!”

  “一個人?”

  “也許是一具屍體!”

  吳慶頓時心裏明白,想到了尹劍平所說的果然不錯,隻是他嘴裏卻不能承認。當時,他冷笑了一聲,搖頭道:“我不明白你說得是什麽,我們這裏從來也沒有生人來往,更不見什麽屍體,你請吧!”

  吳慶嘴裏說著,長篙平伸,幾乎都快指到了對方臉上。

  紅衣人那吊客眉陡地一挑道:“放肆!”

  二字出口,手中青竹杖霍地掄起,吧嗒一聲,磕在了吳慶手中長篙上。難以想象這一磕之力,竟是大得驚人!吳慶更不曾料到,一時運力不及,隻覺得手心一震,掌中長篙已忽悠悠脫手而出,足足飛出四五丈以外,龍蛇入海般“嗖”地一聲,紮入湖水之中。

  事出突然,倒使得吳慶大吃一驚!他原是個精武之人,自是容不得對方上門欺人。心念一動,正待向對方出手,不意他心念方動,對方更較他快上一籌,一股尖風透體直刺過來。

  紅衣人手中那根青竹杖,有如毒蛇出穴,透著淩厲的一股尖銳風力,陡地破空飛點而至,吳慶自覺得當胸“心坎穴”上一陣發麻。

  在全身一百三十六處大小穴道來說,“心坎”一穴最屬緊要,吳慶當然絕不容許此一生命攸關之重穴,受製於人,當時陡地轉身擰腰,向外錯出半尺,同時輕啟右掌,向著對方手中青竹杖上切了下去。紅衣人“吃吃”一笑,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手,不待對方招式遞出,先就抽招換式。這一手的確施展得極為漂亮。

  青竹杖一出即收,突地一跳,放過了對方“心坎”一穴卻改向“雲門”穴上落去。

  吳慶心中乍驚,再想閃躲已是不及。頓時,他隻覺右邊半個身子一陣酸麻,遂即動彈不得:敢情他已為紅衣人以定穴手法定住穴道。這可是一件極為尷尬而又無可奈何的事情!吳慶心裏明白,嘴巴也說得,就隻是一樣,動彈不得。

  紅衣人那張白臉,就在他眼前麵,雙方距離不及二尺,連他臉上的汗毛孔都清楚可見。

  “還是那句老話,”紅衣人道,“我要你實話實說,你可看見了那麽一個吳慶隻覺得一陣厭惡,”驚懼道:“你……你想幹什麽?人?”吳慶厲聲道:“沒有!”他說時怒血上衝,一張臉漲得通紅!“我不信!”紅衣人一對死魚眼連連眨動著,“你這小子分明是存心給我找別扭,我一看你就知道不對勁兒!”“你……要怎麽樣?”“怎麽樣?”紅衣人“吃吃”冷笑著道,“我寧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用不著你,你先給我退到一邊去吧。”

  左手一晃,“叭”一掌,已推在了吳慶肩頭上。這一掌看似無奇,其實卻暗含著巧妙的勁道!吳慶隻覺得肩上一涼,足下一蹌,不覺後退了兩步,當他定身站住時,才忽然發覺到敢情自己已被他定住了穴道,這種“定穴”手法,堪稱武林少見。

  吳慶幼隨母親,曾學習“混元氣功”,這種功力的微妙在於可以自行運使氣機,打通穴脈關節,用以解開被封鎖穴道。他一時大意,連番受製於人,內心之羞愧自可想知,偏偏一時為對方定住了穴道,行動不得,急怒之下發眉皆張!

  紅衣人打量著他,“吃吃”又笑了兩聲,遂即輕揮右手,用留有長長指甲的手指,把衣衫拂了一下。

  “憑你……還不配!”

  說完遂即移動腳步,向著吳氏母子所居住的草舍,緩緩走了過去。在草舍前,紅衣人站定了腳步,青竹杖信手一揮,“嘩啦”一聲,已把堂屋兩扇門打得破敞開來。門被破開的一刹,他瘦削的身軀,有如沙丘海鳥般地向屋內撲進去。

  吳慶雖是身子動彈不得,可是心裏卻是有數得很,眼看著對方這番舉止,真不禁氣炸了心肺!然而,緊接著所發生的事情,卻是大大出乎吳慶意料!紅衣人身子海鳥飛般地乍然入房內,不及彈指的當兒,卻以著更為快捷的速度又反撲了回來。

  一進一出,不及交睫!隻是慧心人卻能領會出這進出之間兩種身法的迥異之處!顯然他回來的身法,已不似前進時那般從容,而顯著相當的窘迫與狼狽!在空中猝然一個倒翻之後,夾著撲嚕嚕一陣疾風聲,紅衣人的身軀自空而墜,落在地麵上。

  緊接著堂屋門前人影一晃,閃出了一個身著睡裙、雞皮鶴發的老婆婆!

  吳慶心中既驚複喜,卻是不曾想到母親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現身而出。盡管是疾病纏身,看上去吳老夫人卻仍然八麵威風!一個身懷絕技的強者,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不容許別人貿然侵犯的。手裏緊握著那根鳩杖,老夫人那雙細小的眸子,狠厲地盯在紅衣人身上,那副樣子簡直像是要把他一口生吞下肚。紅衣人在她這般目光之下,禁不住心裏怦然一驚。

  “大膽狂徒!”吳老夫人厲聲道,“青天白日,你這廝擅闖我家宅,意欲何為?”紅衣人驚魂甫定,自忖險為一個病弱老婦所傷,不禁大大的不是滋味!冷笑一聲他遂即邁動方步,向前走過來。“老乞婆,倒是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練家子,失敬,失敬!”

  話聲一落,他身子陡地騰空掠起,捷若飛鷹地向著吳老夫人頭上落下來,手上的那根青竹杖使了一招“撥風盤打”之勢,夾著一股淩人風力向著吳老夫人正麵霍地揮落下來。

  吳老夫人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手,她雖在重病裏,也絕不容許對方肆虐!隻見她瘦弱的身軀霍然向下一蹲,掌中鳩杖平著向上一舉,左手做半月狀向外劃了一個弧度。那是一種看來極為滑稽的動作,但是卻莫測高深!休看紅衣人那般猛烈的攻勢,竟然在吳老夫人這般近乎於兒戲的動作裏大為狼狽!

  雙杖碰擊之下,乒乓一聲大響。

  紅衣人一如先前那般模樣,攻得快退得更快!這一次似乎較上一次更為不同,紅衣人怪嘯一聲,就空疾翻之下,倒退出三丈以外,隻是他落下的身子,再也難以兼顧平穩,兩條腿交叉著一連後退了四五步,“撲通”坐倒在地。

  吳老夫人雖然剛施出了一式怪異絕招,奈何她體力過於衰弱,雙膝一陣發軟,蹣跚著一連後蹌了兩步,“嘭”一聲撞擊在門板上!她遂即以鳩杖拄地,穩住了搖晃的身子。她雖顯狼狽,但比起紅衣人來卻還是光彩得多!

  紅衣人一個骨碌由地上躍起來,那張瘦削蒼白的吊客臉上,帶出了一種極為驚異、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回頭打量了一下岸邊的那艘大船不見任何動靜,遂即再回過頭,把一雙死魚眼盯向吳老夫人!

  吳老夫人似乎已由先後的兩招出手,衡量出對方的能耐,也就不再似一上來那般驚慌失措。她盡管體力已十分不濟,卻不得不強力振作而故示從容,當下手扶鳩杖,緩緩向前走過來。紅衣人情不自禁地連連後退著,若說是就此認敗服輸,紅衣人可是一千個不服,然而他卻也無論如何不敢再像上次那般的冒夫!

  一進一退,約六七步左右,紅衣人遂即站定下來。吳老夫人也扶杖佇立不動。紅衣人一雙死魚眼骨碌碌在對方身上轉著,忽然淩笑一聲道:“老乞婆,你報個萬兒吧!阮大爺眼睛裏可是揉不進沙子。”

  吳老夫人冷森森的臉上不屑地冷笑著,她頻頻地點著頭道:“阮大爺!你一定就是那個叫阮行的混賬東西了。”

  紅衣人這一次可真是吃了一驚!不為別的,隻為吳老夫人報出了他的名姓。

  “你?”

  阮行神色一變道:“老乞婆,你怎麽知道阮大爺的名字?”

  “哼……”吳老夫人連聲地冷笑著,“混賬東西,你還是糊塗一點的好。”

  一邊說著,一邊拄杖走到了兒子吳慶身邊!

  打量著吳慶,她顯得沒有好氣地道:“練武跟讀書一樣,要到用時方恨少,沒出息的東西!”話聲一頓,一隻枯瘦手掌倏地翻起,“叭”地一掌擊在了吳慶後脊梁上。

  她五指箕開,一掌拍下,卻照顧了吳慶背後“啞門”、“崇骨”、“肩井”三處穴道。雖然在同樣的穴道上招呼,可是作用卻大有區別。即以吳老夫人所施展的這一手而論,顯然旨在開脈和血,三處穴門乍然一開,一股氣機已由老夫人掌心逼出,倏地透體而入。

  吳慶先已在運施“混元真氣”,自行開穴,隻是一時未能衝開穴路,這時吃母親手上一掌力灌直下,兩股氣機倏地迎在了一塊,頓時融會貫通,身子霍地大搖了一下,一連蹌出了四步才站定,身上穴道已被解了開來。

  隻是這一刹間,紅衣人阮行卻也把握住時機,猝然間出手,再一次向吳老夫人身邊攻來。他想是心銜前恨,決心要施展辣手,給吳老夫人一個厲害。

  是以身形乍一攻到,手中青竹杖便“突!突!突!”一連點出了三團杖影,分向吳老夫人“天突”、“天池”、“天樞”三處穴道上點來。

  這一手殺著,可較先前的那兩手要厲害得多了,紅衣人阮行心想著誓雪前恨,又以對方老夫人招式奇奧,乃引為大敵,是以這一次出手事實上也是“處心積慮”的一招。這一招有個名堂,名叫“一杖三天”。所謂“三天”乃是指的“天突”、“天池”、“天樞”三處穴道,就穴位部署來說,這三處穴道,事實上已控製了一個人上中下三處要害。阮行以無比內力,會合成煞,透過竹杖猝然點出,一式三招,渾然一氣,端的是厲害之極!吳老夫人想是未曾料到對方竟然會忽然向自己下此手法,加以她體力至衰,想要對付他這般猛烈的招式,的確不易,也不容少緩須臾!

  十數年以來,吳老夫人潛心練功,雖然發明了許許多多的奇怪招式,但是其中絕大多數隻具形象,尚還有待推敲,要她整理出一套完整的對敵招式,卻是不能。雖然如此,那少數已為她悟出的招法,卻也無不各具妙理,頗有奇效,這些招法已深入記憶,可以隨時提出運用,但均是隨機應變,毫無經驗邏輯可供追循!

  紅衣人阮行這一招來得至快至猛,隨著他進身的步法,杖梢連響三聲,強勁的力道,有如是破空擲出的三把飛刀,在同一個時間裏,分向吳老夫人三處穴道上點來,吳老夫人陡然身子向後一仰,掌中鳩杖在她身子後仰的一刹間,一柱擎天地直豎起來。這一招看上去更覺得不倫不類!然而吳老夫人所施展的每一個招式,顯然都是她智靈的結晶,無不具有奇妙效果!

  如果你是一個有高深武功造詣兼具有極上智慧的人,當能看出這些招式的特點在於攻敵氣勢,換句話說,它的威力在於“攻心為上”,其作用在於奪人心魄尤勝於奪人兵刃。這些招式一經運用,果然威力至猛!厲害之處在於敵人必先救自己才能再傷對手。

  阮行十拿九穩地發出了一招殺手,卻是怎麽也不曾想到對方又施出了這麽一手更加莫測高深的招法。就在吳老夫人豎起的鳩杖之下,阮行不由得一陣心驚膽戰!他的感覺是無限惶恐,仿佛自己若不及時抽身,對方那根鳩杖勢將要砸開他的腦袋,或者搗進他的胸肋。

  好厲害的招法!

  以阮行這般身手,又久經大敵,竟然在吳老夫人的杖勢之下,感覺無比惶恐,難以適從。不容他多作猶豫,老夫人遂即抽招換式,長嘯一聲,淩空一個倒折,向後翻下來,吳老夫人的這一招,顯然並不是僅僅在於防守,卻更兼有攻敵之勢!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阮行長嘯滾翻而出的一刹間,吳老夫人手中鳩杖已劈頭蓋頂地猛力揮了下來。其勢如狂風驟雨,杖上所帶出的風力,更似有排山倒海之勢,絕難想象出這等威猛的勁道,竟然會出自吳老夫人這般瘦弱的軀體。

  阮行的身子一連在地麵上打了幾個滾兒,等到他翻身躍起之後,才發覺到身上的一襲紅衣,已被對方杖梢掃過撕成了兩片,非僅如此,尖銳的杖風,更在他前胸部位,劃開了尺許長短的一道血槽,殷紅的鮮血,浸染著月白色的中衣小褂。

  這一杖若再前進寸許,阮行必難逃“大開膛”之災,難保全性命,此刻雖說是皮肉之災,卻也痛得他麵色慘變,一個勁兒地由牙縫裏向嘴裏抽吸著冷氣。活僵屍似的軀體更禁不住往後麵一陣子踉蹌,差一點又坐倒下來。

  吳老夫人這一招施展得至為高明,武林罕見,設若在平時她病勢未曾大發之際,這個阮行是無論如何也難以逃開她的杖下,隻是此刻這一杖顯然是已盡其全力。她滿打算這一杖定能取對方性命,卻未曾料到由於自己內力與行動未能配合到“恰到好處”,以至於大大削弱了這雷霆一杖的威力。

  眼看著她瘦弱的軀體起了一陣子劇烈的顫抖,仿佛風擺殘荷,幾乎要倒了下來。這般將倒未倒、欲倒不倒,雖說甚是狼狽,可是正因如此,才能益見其功力之精湛!

  吳老夫人何嚐不知道自己內裏的衰疲困窘已甚於表麵,隻是大敵當前,這架子卻硬要撐下來。

  果然,阮行在三度失手,負傷之後,已喪失了自信,他發覺這個老婆婆大非常人,就其所施展的各式武功招法而論,確是他畢生僅見,從而衡量這個老婆婆自非易與之輩。

  須知阮行雖不過是甘十九妹座下一個聽憑差遣的管事奴才,隻是他幼蒙軒主水紅芍垂青,賜以武功,有一段時間,曾與甘十九妹不相上下,較武林各大門派之一流高手,並不遜色,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自其跟隨甘十九妹出道以來,除了在嶽陽門掌門李鐵心手中吃過一次敗仗之外,幾乎戰無不勝,自是有其神聖不可侵犯之尊嚴!然而他的這份自尊與狂傲,卻喪失在吳老夫人的手裏。心裏盡管充滿了恨惡怨仇,卻是再不敢貿然向對方出招。

  “奴才!”吳老夫人似乎已窺知了他的心境,手指著他道,“你膽敢再上來一次……我必叫你……血濺五步,杖下喪生……不信你就試試!”阮行哆嗦了一下,確是不再移動。

  一旁的吳慶正在怒視著他,由於吳慶心懷著方才的屈辱,隨時等待著出手之機,如此足令阮行感覺到有兩麵受敵之勢,更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這口氣他是萬萬吞不下去的,況乎他有強大的後盾,自是有恃無恐。

  “老乞婆!”阮行厲聲道,“你確知我是誰嗎?”吳老夫人拄著鳩杖冷森森笑道:“我不是已經叫出了你的名字,莫非你不是阮行?”

  阮行怔了一下,心裏確實感到懷疑,“這是誰告訴你的?”

  吳老夫人冷笑道:“我當然知道。”答案是廢話一句。

  阮行氣乎乎地翻著那雙死魚眼,身上的傷陣陣發痛,他很快地在胸前自封了幾處穴道,阻住了流血。雖然如此,那傷處給冷風一襲,真像是小刀子割肉一般的疼痛,使得他一個勁兒地往嘴裏倒抽著冷氣,兩道吊客眉緊緊地擰在一塊。

  “老乞婆!”他緊緊咬著牙,“你既然知道阮某的大名,當然也知道阮大爺的身份。”

  說到這裏,他冷森森地笑著,掀起兩片嘴唇,像驢子般地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依然是狂態不改:“老乞婆!”他說:“在你插手阻攔姓阮的執行任務之前,我可要提醒你,這件事不是你所能阻擋得了的,而且你顯然已經惹上了麻煩……你明不明白?”

  吳老夫人冷冷道:“你竟敢恐嚇老身?”

  “我說的是實情。”阮行確是夠狡猾的,立刻改變口氣道,“不過,如今你仍可戴罪立功。”

  “立什麽功?”

  “嘿嘿,你心裏明白。”

  “我什麽都不明白。”,“好!”阮行冷下臉來道,“那我就告訴你!我現在已經確定我要找的人就落在你手裏,我要你把這個人交出來。”“哼!”吳慶忍不住在一旁插口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此刻性命己在我母子掌握之中,還敢信口雌黃,我倒要看你怎麽能夠全身退離此地。”說罷身形一晃,已閃身在阮行身側三尺左右,雙掌一錯,向阮行胸肋間攻出。“且慢!”吳老夫人忽然製止道,“慶兒,你先退下!”吳慶愕了一愕,極不甘心地向後麵退了幾步。

  阮行見狀“吃吃”冷笑了兩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老乞婆你不枉活了這麽一把子年歲,比起你這個毛躁的兒子來確要強多了!”

  吳老夫人冷笑道:“無恥的奴才,你以為老身當真殺你不得嗎?”說罷鳩杖平起,指向阮行麵頰。

  阮行有了前番三次敗跡的經驗,再也不敢心存大意,隻驚得頓時退後了三步。

  吳老夫人那雙豆大的眸子在他身上一轉,道:“狗才,你所以敗而不退,無非是狗仗人勢,仗著有你主子為你撐腰罷了!老身倒想要見識一下這個姑娘,是什麽驚天動地、三頭六臂的人物!”

  話聲一落,遂即看向吳慶道:“慶兒,你代為娘去把船上那位姑娘請下來。”

  吳慶心中一驚,這才知道母親所以持重的原因,原來她老人家竟然留意到舟中尚有厲害的高人。想到了尹劍平嘴裏所說的那個甘十九妹之種種神威,吳慶不禁大吃一驚,當下應了一聲:“是!”

  “用不著!”三字妙語,宛如珠滾玉盤。

  也就在這三個字方一吐出的一刹,隻聽見“嘩啦啦”一陣竹簾卷動之聲,大舟座艙前麵所垂掛的一麵竹簾竟然自行反卷而起,“吧嗒”一聲,反搭在艙篷之上,緊接著一條人影,電閃星馳般的快捷,已落在了距離大船泊處兩丈開外。

  這般身手,足可當得上“不落痕跡”四個字!

  吳氏母子頓時隻覺眼前一亮,已與那個有絕色美貌的甘十九妹打了個照臉。來人端的稱得上是美人坯子,她那亭亭玉立的身材,以及微風下所顯示出的玲瓏曲線,就足有先聲奪人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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