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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尹劍平淩厲的目光,像是兩口鋒利的劍,深深地刺進了他的身體裏。一下子就刺穿了他的虛假,揭示了他的情怯與畏懼。這個昔日弟子的目光,同時也嚴重地傷害了他的自尊,他像是一個紙老虎,忽然被人戳破了。他大聲地呼著氣,好幾次把目光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可是,最終仍然是逃不開對方的注視。

  尹劍平嚴厲的目光,就像是兩塊磁鐵,吸引著他遊離的視線,他終於不得不當回事地注視過去。四隻眼睛對視之下,坎離上人掩飾不了他的內在情虛!他忽然像孩子似的大聲痛哭了起來。他哭得那麽傷心,眼淚鼻涕交相滴流著。尹劍平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並不曾上前去勸阻他。“完了……”坎離上人道,“我一切都完了……劍平,你沒有看見嗎?雙鶴堂已經沒有了……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尹劍平冷冷地道:“當年我為你苦心調教的一幹門人呢?”

  “全走了!”坎離上人啞著喉嚨道,“誰能受得了這份蕭條、冷漠!雙鶴堂是完了!所有的人都走了,隻剩下我一個糟老頭子!”

  “所以你就自甘墮落,自暴自棄地每天酗酒。”

  “我不喝酒怎麽辦?”坎離上人道,“這裏誰還理我?誰還管我?我又能幹什麽?”老淚縱橫,他看上去較諸先前更為蒼老、衰邁!“我是完了……這一輩子是完定了,再也沒有什麽作為!”伸出了一隻顫抖的手,坎離上人麵色蒼白地又道:“你看看我這隻手……哪裏還像是練功夫的人?”

  “這麽說,你老的功夫全都拉下了?”

  “拉……下了?”坎離上人冷笑著道,“我三年沒練功夫了。什麽都不……行了,都丟下了!”

  尹劍平沒有吭聲。

  坎離上人道:“所以……唉!你說我不喝酒,我幹什麽?隻有酒……酒……”

  臉上彌散出一片笑容,他整個的人,似乎一提到這個“酒”字,陡然間精神百倍!

  下意識裏,他晃動者兩隻手,又要去摸那個酒壇子,尹劍平用力地按著他的手:“上人,你不能再墮落下去了,你必須要振作起來。”

  坎離上人呆呆地看著他。

  “來!”尹劍平一麵拍著他,把他扶起來,“我們坐下來說話。”

  他把坎離上人扶到一邊坐好。

  “老師父,”尹劍平注視著他,“我不能看您這麽下去,您老人家聽著,敵人甘十九妹現在已在路途之中,今明兩天之內,很可能就來了。你不能不有個準備,否則可有殺身之禍!”

  坎離上人呆了一下,喃喃道:“甘十九妹?你是說那個年輕的姑娘?”“不錯!”尹劍平道,“也是要命的女殺手!”“那……”坎離上人像是忽然才觸及到這個問題似的,“你說該怎麽辦?”“我要你立刻收拾一下跟我離開這裏。”“離……開?”老道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要我跟你逃走?不……不……我不想走。”尹劍平呆了一下:“那你老是想坐以待斃了?”坎離上人抬起手來,在嘴唇上摸了一下,尹劍平才發覺到,他臉上沁出了一層虛汗,那張瘦老又蒼白的臉,像是抽筋似的痙攣著!“不……我不能走,就是死也要死在這裏。我不能就這樣舍下了祖宗留下來的這爿基業,一走……了之!”尹劍平歎息了一聲,站起來向外步出。他一直走到院子裏。陣陣的冷風襲著他,天空裏閃爍著幾顆寒星,一彎上弦月放著清皎的寒光,附近的地形山勢,在星月的光輝下襯托得十分清楚。偌大的雙鶴堂,隻有丹房裏的一盞燈,其餘各處看過去都是黑黝黝的,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嗥,更增加了寒夜的寂寥!尹劍平麵色沉重,心裏有說不出的頹喪、恨疚,恨自己也恨坎離上人,恨雙鶴堂所有的門人,更恨造就這一切罪惡的劊子手:甘十九妹。其實,甘十九妹也是無辜的,她隻是那個女魔頭水紅芍手下所運用的一顆棋子罷了。但是,她仍是有罪的,罪在她執行得那麽透徹,那麽認真!甘十九妹美麗的倩影,不覺浮上了眼簾。尹劍平內心禁不住興起了一種異樣的感受,像是一波靜水,忽然有人投落下一粒石子,隻是尚未在激蕩起漣漪之前,即為他狠狠地束綁住。

  一種衝動鼓動著他,這時候,他真恨不得那個甘十九妹就在眼前,這樣就可立刻與她動手拚搏,分出一個高下,須知道,克製的本身,就是一種痛苦,任何類型的克製,都是痛苦的。

  星皎雲淨,萬籟俱寂!寒夜似水,冷月如霜,這環境太靜了,出乎意料的平靜,然而尹劍平卻幾乎已經嗅出那種屬於刀殺的意味!

  老實說,他並不是屬於任人欺淩的人,然而在他仔細地分析過甘十九妹那個姑娘的武功之後,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姑娘的武技確是高出於自己許多,而且心思靈巧,持重縝密。對付這樣的一個大敵,確是一點也疏忽不得,現在,他感覺到這個姑娘必然已在來此的途中。如果對方的腳步一經踏上了這座山,再想從容脫身,勢將大費周章,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著坎離上人平安離開。

  陣陣山風襲過來。

  楓樹林子發出了嘩啦啦的一片聲音。

  忽然,尹劍平看見了那條係在正門前側方的黃麻,冷夜裏,那條黃麻像是一條緞帶子般地飄動著。尹劍平忽然想到了來時所見的那個黃衣入,心中一動,遂即轉身向丹房步入。坎離上人還在喝酒,整個丹房裏充滿了濃鬱的酒氣,看見尹劍平進來,坎離上人趕忙放下了酒碗,表情甚是窘迫。

  尹劍平苦笑了一下,道:“你老人家真的不打算走了?”

  坎離上人不安地站起來,又坐下來,沮喪地低下頭,搖搖頭道:“不走。”

  尹劍平歎息一聲道:“既然這樣,我也隻有陪你在這裏了。”

  坎離上人頓時大喜,道:“真的?那太好了!”

  說時,他幾乎高興得要跳了起來。

  “有什麽好?”尹劍平道,“隻不過多死一個人而已!”

  “多死一個人!是誰?”

  “我……”尹劍平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道,“老師父,你老聽明白了,我並不是跟你在開玩笑,這個姑娘的武功是你想象不到的高,她的手段也是你想象不到的狠,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說完,他反手摘下了背後的那口長劍——玉龍劍。這口劍為防備毒性的外侵,尹劍平特地用一條厚厚的黑布帶子纏起來。坎離上人接到了手裏,隻向劍柄看了一眼,即奇怪地道:“這是嶽陽門的玉龍劍,怎會在你手裏?”“因為我是嶽陽門目前僅僅活著的一個人!”尹劍平指著那口劍道,“你老打開這口劍,一看即知。”坎離上人有點莫名其妙的樣子,那雙顫抖的手,緩緩地抽劍出鞘,頓時,他的臉色凝住了!燈光下,那口玉龍劍劍身如墨,冷森森的劍氣襲上來!由於劍質內含著劇烈的毒性,是以散放出來的劍光,別具一種沁人毛發的感覺!

  坎離上人雖說是老朽不堪,但是畢竟見多識廣,立刻他就感覺出毒性的劇烈,遂即把劍身放遠了,嘴裏禁不住連連向外吹氣。

  “毒!”他驚異地道,“好厲害的毒!”

  尹劍平道:“你老可曾看出來,是什麽毒嗎?”

  “這個……”坎離上人把劍身持近了,正在利用他的嗅覺,嗅了一下,他的臉色陡地變了!

  尹劍平道:“是什麽毒?”

  “七步斷腸紅……”

  說到這裏,手一抖,掌中的玉龍劍“嗆啷”一聲墜落在地。尹劍平小心地把劍揀起來,又交到了他手上。

  “您老人家顯然還沒看清楚!”尹劍平冷冷地道,“七步斷腸紅是不錯,但是又怎麽能夠貫注入劍身,您老可知道?”

  坎離上人把劍拿得遠遠的,嘴裏向外吹著氣,他的膽力顯然也同身上的那身功夫一樣,早已隨著衰退的歲月喪失得幹幹淨淨!

  然而,他仍然具有一流武功的見解和超過常人的銳利目光,在他精細的目光勘察之下,頓時看出了一些訣竅。

  他驚嚇地道:“這姑娘竟然會有如此精湛的內功,簡直是太不可思議……‘含沙射影’!這些劇毒是用含沙射影的無上內功注入劍身的。”

  尹劍平微一點頭,道:“不錯,正如你老所說,確是這種功夫,那麽,再請看這個劍上的指印!”

  坎離上人眼睛睜得極大,他反複地看著劍上的三個指印,表情顯得更為驚駭。

  放下了這口劍,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一時麵如槁木死灰:“五指燈!”

  他驚嚇地看著尹劍平,又道:“這是‘五指燈’的‘透點’功力。劍平,你可曾聽說過這種功夫?”

  尹劍平點點頭道:“曾聽冼冰冼老宗師說過。”

  坎離上人搖搖頭道:“我不信……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竟能有這種功夫!”

  “這是千真萬確的。”尹劍平道,“嶽陽門滿門上下,親眼看見那個姑娘施展的,豈容你老人家不相信?”

  坎離上人閉了一下眼睛,頹然道:“這就難怪了,武林之中,竟然會出現了這等高人……莫怪乎這個小姑娘要席卷天下了。”

  尹劍平收劍入鞘,重新背在背後!

  坎離上人苦笑道:“‘五指燈’與‘二心橋’乃天下之至功也,武林中百年來,也是僅聽傳聞,卻很少有人親眼見過其中之一,我何幸兩者都親目得見,並曾相識,又何不幸,兩者都失之交臂!”說到這裏搖頭一歎,站起來,下意識裏想著又要去找他的酒。隻要略感不快,他第一個所能想到的就隻有“酒”。尹劍平一把拉住了他。坎離上人翻著鬆弛的眼皮看著他,用著類似哀求的口吻道:“我隻再喝一……碗,絕不多……多喝。”

  尹劍平冷笑道:“您老不能再作踐自己,坐下來,我有重要的話要問你。”說時,他雙手向坎離上人兩肩上一搭,後者咧了一下嘴,不坐也不行,自然而然地就坐了下來。

  “你……”坎離上人無可奈何地苦笑著,“你這小子,為什麽要管著我喝”

  尹劍平冷笑道:“因為隻有我關心你。”

  “你關……心我?酒?”尹劍平搖搖頭,他輕輕在道人身上拍著:“老師父,您老人家聽著,我們總算有過一場師徒的情誼。”坎離上人脫口道:“沒有的事!那隻是一場交易,你算不上我雙鶴堂弟子,所以你也少……少管我的事。”尹劍平道:“我要你活下去!”“我本來就沒有死!”道人瞪著眼道,“你看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尹劍平冷冷地道:“無論你怎麽說,反正我是不讓你再喝酒了。”

  坎離上人眼看著就要發作,卻又情不自禁地歎息了一聲,苦笑道:“何必呢,你又何必跟我過不去……”尹劍平正色道:“老師父,您不能再這麽自暴自棄了,您老人家聽著,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坎離上人怔了一下。

  尹劍平道:“您老人家剛才說除了‘五指燈’以外,另外還有一種什麽功夫為天下至功?”

  坎離上人道:“二心橋!”

  “二心橋?”尹劍平問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功夫?”“是一種指功!”坎離上人道,“也許天下隻有這一種指功,才能敵得過‘五指燈’,即使不一定能勝得過,卻也在伯仲之間。”

  尹劍平心中一動,道:“那麽,誰又會這種功夫?”

  “陝西的‘黃麻客’。”

  “黃……麻客?”

  “黃麻客晏鵬舉。”說到這裏,坎離上人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歎息,苦笑道,“這是我平生所見的一個奇人,那一年在江漢。”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坎離上人回憶著那件褪了色的往事道,“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我結識了這個傳說中的風塵異人……”歎了一口氣,他不勝感傷地搖搖頭,下意識地又想到了酒,想站起來去摸酒壇子。

  尹劍平按住他道:“您再說下去!”坎離上人氣餒地道:“說這些個有什麽用?這都是五十年以前的老事了。”尹劍平說道:“有用,您老人家再說下去吧!”坎離上人又歎了口氣,實在拗不過這個徒弟,隻得又皺起了眉頭,繼續地追憶下去。“那一年,在江漢……”他繼續說道,“我行醫路過一個叫二馬莊子的地方……在一個棧房裏,遇見了那個姓晏的老頭兒……他……他正在病著!”“您老說的就是那個叫晏鵬舉的奇人?”“不錯!”坎離上人說,“不過,那個時候,我卻隻當他是個走碼頭賣黃麻的單幫客商,他在那個棧房裏,已病了好幾個月了。”說到這裏,他的眼睛又看向了酒壇子,尹劍平知道再不給他喝是不行了。一碗酒到了手裏,老道人頓時精神大振,連氣地喝下了三口,咂了一下嘴,道:“好酒!”他看著尹劍平道,“你知不知道,這壇老二白,我埋了有好幾年了……”尹劍平道:“你剛才說到,那位晏老俠病倒在客棧裏。”

  “不錯……”坎離上人又喝了一口酒,“唉,店裏的人都當他要死了,都說他是中了邪,得了怪病沒得救了,嚷著要給他辦後事……當地的幾個土郎中,沒有一個能看出老爺子是得了什麽病。”

  “咕嚕”!又灌下去一口酒。

  “後來,可就遇見了我……”

  提到了這件事,老道人很榮幸的樣子,眉飛色舞地道:“我也隻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去看看他罷了!姓晏的那時全身虛腫,正發著高熱,病得連眼都睜不開了,經過我細查脈象之後,又問了問跟在他身邊的一個童子,才斷定,晏老人身上所中,乃是川貴大山裏,百年罕得一現的‘桃花毒瘴’,尋常人染得一點,不出一個時辰,必死無疑,此老竟然能纏綿病榻數月不死,不能不稱為異數!”

  咽下了一口酒,他才又接下去道:“你是知道的,我那三十六根金針,最擅長治疑難雜症,於是我就鬥膽用烈酒遍擦其體,點火一燒,先暖其穴,然後即以十二組‘雷火金針’遍紮其身各處大穴,點火三度,竟然生了起死回生之效,晏老人遍體膿腫,即日消除。候到第三天,我二度金針之後,晏老人已能開口說話,以後病勢日有起色,沉屙大疾,就此而去。”

  尹劍平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晏老人豈能平白受你大恩?”

  坎離上人道:“你說得不錯,他確實對我心存感激,孩子……你也許不知道,說來慚愧,你以為我所傳你的‘金剛鐵腕’功夫,真是我雙鶴堂遺傳下來的功夫嗎?”

  尹劍平一驚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的。”坎離上人道,“老實告訴你吧,那就是晏老人傳授給我的,這‘金剛鐵腕’一功,我當年最高境界時,練到七成功力,已是不易,你離開雙鶴堂時,功力也隻有七成。也許你現在不止這個功力,但是絕不可能練到‘通海’十成的功力!”

  尹劍平點頭道:“老師父說得不錯,我如今功力勉強有九成內力,隻是再進一層,達到‘通海’地步,卻是萬萬不能!”

  坎離上人道:“這就對了,當年晏老人傳授我這門功力時,也曾告訴過我。”歎息了一聲,他接下去道:“老人告訴我說,因我根骨僅是上中之質,欲學上上之功卻是不能,是以僅就我造化所及的範圍之內,傳我明易之功力心法,你是我所傳授的,自然也難以跳出這個窠臼,但是你根骨奇特,質稟絕佳,才能練到今日的成就,隻是若想要打通這最後一層關竅,達到上上境界,卻是萬難了,若是得自晏老人親自傳授,那就是又另當別論了!”

  尹劍平點頭道:“那位晏老俠客,今日是否還在人世,老師父可曾知道?”“這個……”坎離上人搖頭道,“這可就太難說了,五十年來,我就不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麵。當年分手時,承他贈以厚金,並為我占一卦。”說到這裏,他眉頭一皺,忽然垂下頭來。“這個卦,後來也都應驗了。”他苦笑著道,“往後的五十年,一吉一凶,一財一喜,甚至於臨老的孤單,也都應驗如神,真算得上是個陸地神仙了!”尹劍平道:“這麽說,今日這一關呢?”

  坎離上人啞聲笑道:“怪事就在這裏,當年的卦象隻到今年年初,往後就沒有了。想來我所以還能活著,全是僥幸了!”

  尹劍平心中一動,忽似感覺到不吉!

  他心裏反複地在求證一件事,直到上人把當年與“黃麻客”這個異人的一段交往講敘完結之後,證明了他心裏的判斷完全正確。

  這一刹,他的心情忽然為之開朗。

  “老師父!”尹劍平道,“這個姓晏的老人,他的武功較之當年的那個水紅芍如何?”坎離上人幹笑了兩聲道:“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想也隻有他們本人,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了。”“他們之間認不認識,可有交往?”“這個……”坎離上人喃喃道,“我想他們是認識的,不過,實在也很難說……”“你老可否說清楚一點。”坎離上人緩緩放下了酒碗,仰頭想了一會兒。“有一件事當時我也想不明白,”他慢吞吞地道,“就是現在,我也不明白。”

  “你老快點說吧!”

  “是這樣,”坎離上人睜圓了眼睛,“水紅芍那個女人該是何等的猖狂!可是終其半世,卻從來不曾往西北去過……”

  “這又為什麽?”

  “為什麽?”坎離上人好像忽然間才想通了似的,“難道你還不知道?那是因為晏老頭住在那裏。”“噢!”尹劍平道,“你老是說,西北地方是晏老人的勢力範圍?”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武林中卻是有這麽一種傳說。”

  坎離上人接下去道:“就好像水紅芍把兩湖川滇一帶同樣地視為禁地,不許外人插足而與她分庭抗禮一樣,他們之間很可能有過這麽一個默契……互不侵犯的允諾。”

  尹劍平想了一下,點頭道:“晏老人可有身後之人,繼承他那一身絕世的武功?”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尹劍平道:“晏老人生平是否喜著黃色麻衣?”“不錯,一年四季,都喜歡穿著那套黃色的麻衣!”說到這裏,他愕了一下,歪過頭來又道,“咦,你怎麽知道?”尹劍平繼續問道:“還有,他老人家是否有什麽可以昭示武林的信物?”坎離上人想了一下,道:“有的。”尹劍平插口道:“黃麻?”

  坎離上人越加地懷疑道:“你……你怎麽知道?”

  尹劍平歎息一聲道:“這麽說,他老人家果然到了……”

  “誰……來了?”

  “晏鵬舉!”尹劍平道,“來!您老人家跟我來一趟。”說罷,拉著上人步出戶外。

  四外一片沉寂,倒是一天星月看來分外的皎潔,遠處狼嗥聲,清楚在耳。

  坎離上人驚訝他說道:“你要拉我到哪裏去?”

  “帶你老去看一樣東西。”

  說話間,已跨出矮牆,來到了正門側方那片楓樹林邊。

  不需要留心,就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條係在楓樹枝上的黃麻,被風吹得綾子也似的飄著。

  坎離上人頓時愕住了!

  他快速地撲過去,抓住那條麻索細看了一下,臉色大喜道:“不錯!這就是晏老的‘黃麻令’!他老人家真的來了……哈!我們得救了!”

  尹劍平說道:“那人也許不是晏老前輩本人。”

  “你怎麽知道?”尹劍平道:“因為我所看見的那個人,年歲並不大,絕非晏老本人!”“你說對了!”聲音傳自楓樹深處,但是在這四個字的尾音結束以前,說話的人已現身眼前。

  來人真像有神仙般的風采,黃巾黃衣,被風吹得獵獵起舞,佇立在三丈外,向這邊靜靜地平視著。他像是早就站在那裏很久了,一動即收,一收即靜,兩者之間,簡直看不出絲毫痕跡。

  智者如尹劍平者流,立刻就體會出來人的不同凡響,尤其是對方目光裏那種溫和祥泰,分明是內功已達到了某一水平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自然神采!

  有恃無恐的那種神采!

  這個人正是傍晚時,他所遇見的那個黃衣人。

  坎離上人對於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感到無比的驚訝,當下往前走了幾步,仔細地打量著對方。“你是……誰?”黃衣人微微笑道:“米前輩不必多疑,我名晏春雷,奉令來此,護侍左右。”“晏……春雷?”坎離上人半驚半喜地道,“這麽說,晏鵬舉老先生是你……”晏春雷微微抱拳,莞爾笑道:“乃是家父!家父因參習上乘氣血之術不容分身,特令我來此,為前輩化解一場是非公案。”坎離上人大喜道:“噯呀呀……這麽說,真不是外人了,少君請到丹房喝茶!快請,快請!”

  晏春雷道:“前輩不必多禮,正要拜訪,請!”

  三人來到丹房,晏春雷在一角坐定。

  尹劍平抱拳見禮道:“白天相見,未識兄台高人,多有唐突,還請勿罪才好!”晏春雷微微笑道:“何罪之有?有關尹兄弟的傳說我已聽了很多,至友‘冷琴居土’就對你讚賞有加!”尹劍平頓時一驚,站起道:“居士與在下有師徒之誼,既是先生至交,在下當以前輩之禮,以事先生了!”晏春雷擺手笑道:“不必如此,你我年歲相差不多,我生平最厭這些俗禮繁節,還是兄弟見稱來的隨便。”

  尹劍平見他說得誠懇,遂即不再堅持,應了一聲,遂即坐下。

  大寒的天,來人隻是一襲單衣,看上去絕不猥瑣,他雙顴高聳,目蘊奇光,一眼看去,即知身負非常身手之人。

  坎離上人打量著,他不勝感慨地道:“我與令尊五十年空乏音訊,難得他老人家尚還記掛著我這個故人……真使我慚愧無比……”他所謂的慚愧無比當係指自己眼前的處境與自甘墮落而論。晏春雷微微一笑,說道:“前輩大可放心,水紅芍與家父昔年在瀾滄江曾有過一麵之緣,相信那一次曾與她留有深刻印象,甘十九妹是她入室弟子,當無不知之理,果能見風轉舵,最好不過,要不然,我就要她還上一個公道!”

  坎離上人怔了一下,喃喃道:“這麽說,這個叫甘十九妹的丫頭,真的已經來了?”

  晏春雷道:“她一定會來的。”

  坎離上人喃喃道:“她真的有這麽……厲害?”

  晏春雷道:“隻怕比前輩你所想象的還要厲害許多!”頓了一下,他又接道,“據說她根骨質地俱佳,自幼身世堪憐,小小年齡,父母雙亡,無意間為水紅芍所物色,愛同己出,以十五年時間,將一身內外功力,傾囊相授。她出山之時,與各同門比劍過關,連勝七場,水紅芍才特叫她走馬天下,交以重任,並賜她護從多人,以壯行色。”

  尹劍平一驚道:“這麽說那水紅芍雖是亡命之身,這多年來,非但未曾消隱,卻更擁有一份實力了?”晏春雷點頭道:“不錯,她的動態,時時在我父子掌握之中。據聞水紅芍在滇中某處,擁有相當的勢力,作為日後稱雄武林的實力。甘十九妹這一次出山,除了為她複仇雪恨這使命外,隻怕另有所圖,這也是我們所要密切注意的地方。”尹劍平聽後,禁不住暗自心驚!想到未來任務之艱巨,私下裏憂從中來,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晏春雷看了他一眼,問道:“尹兄弟為何發歎?”尹劍平苦笑了一下道:“聽晏兄這麽一說,小弟想到了未來之難,心生憂慮,不禁氣餒!”晏春雷微微一笑,站起來道:“凡事不可期功過甚,走一步再說一步,這件事且留待後觀吧!”言罷向坎離上人抱拳為禮,轉身步出。兩人送出戶外,一陣寒風襲過來,坎離上人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忙自退回。

  他向尹劍平道:“劍平,你代我送晏少俠一程。”

  尹劍平應聲道好。

  晏春雷笑向尹劍平道:“我知你博學廣見,智勇兼具,來日必能出人頭地。”尹劍平苦笑道:“兄台過獎了!”兩人並肩前行,一直來到了楓林前站定。晏春雷微笑問道:“你可是有什麽話要說嗎?”尹劍平輕歎一聲道:“不瞞晏兄說,小弟此身,肩負有為嶽陽門繼往開來、複興再建之重任,目前更須保護老上人之安危,頗有力不從心之感,難得兄台援手,才使我眼前略卸仔肩,隻是大敵當前,未來事尚難預料,兄台高人,尚請指示一二,必能獲益不淺!”

  晏春雷微微愕了一下,注視著尹劍平,道:“我方才已經說過,未來事,眼前是難以預料的,不過,你若能不輕視敵人,站穩自己的腳步,不輕言犧牲,則來日勝負尚難預料,否則……”

  他忽然笑了一下,接口道:“尹兄弟,你可相信卜易星相之學嗎?”尹劍平怔了一下道:“昔日從冷琴居士處學得一些,隻不過略窺門徑,尚難深入,晏兄你何以問起?”晏春雷苦笑道:“隻不過是想起來問問罷了!”說到這裏,他臉上罩起了一片憂容,又似含有無限憤怒,徑自向林中步入。尹劍平心知有故,疾步跟上。晏春雷定住了腳步,苦笑道:“我原不打算告訴你這些,因為你聽了以後,心裏一定很不舒服!”尹劍平道:“晏兄你隻管說就是了。”晏春雷點點頭:“我這次出來時,家父關照我說,中原武林各幫,氣數已盡,回天乏術,水紅芍將入主武林,氣數之盛,如日中天,暫時難攖其鋒。他老人家因念及坎離上人當年之恩惠,難以袖手,所以要我特地來接引上人返回,來去不得逗留,更不許我插手其間,管這件閑事。”

  尹劍平頓時一怔,未曾做聲。晏春雷冷冷一笑道:“在我受命南來時,先到南普陀山冷琴閣,找到了我那忘年之交冷琴居士,卻不曾想到,他亦是與我父一般的說法。”尹劍平喃喃道:“居士怎麽說?”晏春雷道:“他告訴我,武林大劫將至,各派氣數已盡,不可強自出頭,宜速速自避,否則,禍延自身,要我快接上人返回,少管閑事!”尹劍平冷笑道:“居士竟然也這麽說,實在令小弟意外!”蓋因為冷琴居士與他有過一段師徒之誼,晏老劍客更是對方尊長,是以他不便出言責怪,但是內心卻對於這兩位長者的閉門自掃作風,深深不齒!

  晏春雷見他怒形於麵,眉宇間英氣逼人,不禁深為感動,這類性情,正是與他投契,不覺惺惺相惜!當時微微一笑道:“尹兄敢是對家父與冷琴居士有所不滿?”

  尹劍平退後一步,道:“小弟怎敢?”晏春雷道:“你不必掩飾,果真你要是讚同家父與居士這種作風,我也就不交你這個朋友了。”尹劍平一驚,喃喃道:“晏兄的意思,莫非……”晏春雷冷笑道:“你我雖是初見,但義氣相若。你今年多大了?”尹劍平呆了一下道:“二十五……歲!”

  “那好!”晏春雷道,“我大你四歲,今年二十九了,如果你不見外,今日此地,我們就結為兄弟,你意如何?”這人真是豪爽個性,言出至誠,眉目間一片爽朗至情,不帶絲毫做作。尹劍平好不興奮,當時喜道:“這麽說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說完,納頭便拜。晏春雷單膝跪地,互施一禮,甚為感動地扶他起來。尹劍平道:“小弟高攀了!”晏春雷道:“既是兄弟,就不要客套,今後你我須安危與共,互助互濟,才不枉結交一場。”尹劍平見他說得至誠,心中大生感動,他自幼離家,萍飄天下,抱定吃盡天下至苦,以學天下至功,是以飽經雨露風霜,忍受人世淒涼,雖然努力奮發,蒙師長看重,但鞭策亦力,幾無人世溫情可言。這一刹,晏春雷所加之於他的兄弟情誼,使他大為感動,幾為之潸然淚下!

  晏春雷道:“我目前武功,或許高過於你,但是老成持重、運籌帷幄之智,卻未必如你。老實說,這個甘十九妹,我就忍不住要會她一會。”

  尹劍平苦笑道:“我又何嚐沒有這個衝動,隻是不怕雷兄見笑,我自知武技與她相較,卻差得遠,不得不暫時忍下來以圖來日。”

  晏春雷長眉一挑,冷哼了一聲道:“我一路南來,所聽得的,皆是那甘十九妹如何厲害,心中實有不忿,老實告訴你吧,我之所以廝守在此,並沒有遵照家父關照行事,實在是打算要會一會這個姑娘。”

  尹劍平怔道:“這麽說大哥並不曾見過這個甘十九妹了?”

  晏春雷冷冷地道:“沒有,為了一睹她廬山真麵,我追蹤千裏,隻可惜三次撲空,都是慢了一步。由此可知這個姑娘確是來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到不可捉摸的地步!”

  他長眉微軒,冷笑道:“正因為如此,我才廝守在這白石嶺,等著要見她一麵。”

  尹劍平聆聽到此,不禁心中一動!

  眼前晏春雷神英內蘊,以其出身家世,儼然一方之俊,必然負有傑出身手,無可置疑,難得他勇義兼具,要打抱這個不平,自是難能可貴!隻是,尹劍平聆聽之後,心情卻覺得異常的沉重!那是因為他目睹過甘十九妹這個姑娘出神入化的身手,深深為之折服!是以,在這個先入為主的觀點促使之下,任何人提到要與她一分強弱,都難免會令他為之捏上一把冷汗!

  頓了一下,他喃喃道:“雷兄,我以為這件事你卻是莽撞不得。”

  晏春雷微微一笑,道:“怎麽?”尹劍平期期道:“那是因為我親眼看見甘十九妹的超然神技,當得上武林罕見。”

  晏春雷長眉一挑,卻又笑道:“你不必為我擔憂,這也難怪,那是你隻見過甘家丫頭的本事,卻不曾見過我晏家的不世身手。”說到這裏,他麵現冷笑,後退一步,“兄弟!我要你見識一下我們晏家的不傳絕技‘二心橋’功力!看看較諸那丫頭如何?”

  話聲出口,身軀微微向下一矮,隻聽見一陣刷刷疾響之聲,傳自地麵。

  尹劍平先還不知所以,等到目光視向地麵,才忽然發覺到有異!

  朦朧月色之下,隻看見晏春雷腳下枯葉,像是忽然受了什麽力道的驅使,迅速地自行向外展開來。不止是地麵的枯葉,包括一些泥土碎石,在那種無形的力道驅使之下,都向外自行排斥開來,一時間有如走馬燈般地轉動起來,漸漸地越轉越快,越聚越多,瞬間成了黑糊糊的一大片,像是為狂風所襲,卷離地麵足足有三尺高。

  至此,尹劍平才感覺到,有一種淩人的力道緩緩向外擴展著,雙方距離幾有一丈,尹劍平竟然清楚看出,感到對方所運施的這種功力,不能不謂之驚人了!

  這番聲勢,其實隻是極短的一刹!陡然間葉落沙沉,那股無形的力道向後一收,寒林裏響起了一片鴉噪之聲。大群的寒鴉,顯然有驚於這番聲勢,自樹林裏紛紛振翅而起。晏春雷雙手猝然往空一探,一出即收。他手中已多了一雙烏鴉,黑喙黑羽的烏鴉。這雙烏鴉顯然受製於晏春雷掌心所溢出的那種內力,隻是鼓翅鳴叫,其聲“喳喳”,卻休想離開他手心一分一毫!晏春雷臉上現出了笑容,那種自負的笑容,平托的雙掌輕輕往上一托,兩隻烏鴉才振翅而起。

  尹劍平心中不勝欽佩,他眼睛追視著那雙星月下振翅高飛而起的烏鴉,眼看著兩隻烏鴉高飛十丈,隻是在旋踵間,卻雙雙束羽垂直落下來,一瀉如箭,遂即無蹤。

  晏春雷一陣風般地已站在了他身邊。看著高空中墜落下的那兩隻烏鴉,晏春雷道:“寒鴉不幸,此刻料已五髒盡碎而死,人也是一樣的。”他寓意深長地接下去道:“任何人要是著了我‘二心橋’的內家功力,十步之內,必然心肝五髒盡皆碎裂,當場吐血而亡!”

  尹劍平好生敬佩,忍不住出聲讚仰,晏春雷一笑道:“晏門‘二心橋’為武林不傳之秘,我雖未能練到十分的火候,卻也有七成的功力,你看看可是那個甘十九妹的對手?”尹劍平想了想,喃喃道:“這個可就難說了。”晏春雷長眉一挑,臉上頓時現出不悅!卻又微笑道:“所以我渴望能與她一分勝負,我不信會輸給她。”尹劍平目睹著他這般身手,心中著實欽佩,隻是他為人一向持重,即使是穩操勝算的事情,他也會事先作好退一步的打算。聽了晏春雷的話,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有了晏春雷這個幫手,從此吾道不孤,以他那等武功,如果運用得當,必可予甘十九妹等人極大的威脅,甚至可以產生嚇阻的作用。憂的是,這晏春雷雖然較自己為長,看來卻是不夠持重,對於甘十九妹這等大敵顯然心存輕視,萬一因此而有所閃失,豈不糟糕?然而這隻是他心裏臨時所觸生的一些感觸罷了,卻不曾說出來,他雖與晏春雷片刻之交,卻已經很了解對方的個性。對方必然是一個自視極高、不甘人後的人物!其實又豈止是晏春雷一人獨然?自負和目高於頂幾乎是武林中一般人的通病,更何況具有非常身手、出身名門的晏春雷了。雙方誼屬兄弟,尹劍平不得不出言點醒對方。“雷拜兄!”尹劍平道,“姓甘的丫頭也許比你想象得還要厲害一些,拜兄你不可不謹慎從事。”

  晏春雷冷冷道:“你指的是她慣施毒技?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

  尹劍平道:“毒技固是其一,她的功力更足以驚人!”

  晏春雷微微一笑,未曾說什麽。這種表情絕非是心悅誠服。

  尹劍平說道:“我有一樣東西,請拜兄過目。”

  晏春雷一怔道:“什麽東西?”

  尹劍平自背後解下了那口玉龍劍雙手送過去,晏春雷接在手中,振腕抽出。盡管是黑夜,尹劍平仍能清楚地看出他臉上驚異的神色,他反複地看著手中的劍,臉上的神色益加沉重!

  “這是姓甘的丫頭留下來的?”尹劍平點點頭,想到了這口劍主李鐵心的屈死,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層悲哀!晏春雷一聲不吭地合劍入鞘,交還到尹劍平手中。月光下,他那張瘦削的臉,更像是凝了一層霜般的寒冷。“我父親果然沒有騙我!”晏春雷喃喃他說道,“這個甘十九妹,確實具有非常身手,也許……”他的聲音放低了:“也許我不見得就是她的對手,可是,那還要經過事實的證明才能知道。”尹劍平道:“何妨假以時日。”“不!”晏春雷冷漠地搖著頭,“我已經等不及了,你可知道?”他苦笑一聲,接下去道,“現在能夠決定雙方戰與不戰的是我而不是她。”尹劍平呆了一下,他很能體會出對方這句話裏所包含的風骨豪情與俠士風度!“我想就在這一兩天之內,這個甘十九妹就會來的。”

  晏春雷冷笑著又道:“不知你是否能體會出來,我間關千裏,固然是奉父命來此接引米前輩,但最主要的,卻是在找尋我的敵人,一旦找到了,就不會輕易放棄!”

  抬起頭看了一下天,他微微一笑,這一刹,他似乎又恢複了原有的自信。

  “今夜的月色很好!”晏春雷看著他道,“你對於五行中之土木搬移法,可曾精通?”尹劍平愕了一下,道:“晏兄你說得是土木陣勢生克易理之學?”晏春雷點點頭,道:“不錯!就是這種學問。”尹劍平微微苦笑道:“我隻是略通皮毛而已!”晏春雷笑道:“這就夠了,你既然從‘冷琴居士’學過‘春秋正氣’功力,焉能有不精之理,這樣甚好,噢!我應該早想到這一點就好了。”尹劍平呆了一下,想不到這位拜兄竟然對於自己的過去既往,知悉一清二楚,看來在他麵前,是一點也藏私不得了。晏春雷似乎很是興奮地道:“你可知我的用意嗎?”尹劍平略思即道:“你莫非想在這白石嶺上設一陣勢,以阻止甘十九妹的來去?”“對了!”晏春雷冷冷地道,“事實上我已經設置好了,隻是尚嫌不夠而已!”

  “已經設置好了?”

  “不錯!”晏春雷一笑道,“就在雙鶴堂正前那方麵,我設置了一門‘八木易象陣’,那甘十九妹,如果隻具絕世身法,而無春秋之明,要想從容踏入雙鶴堂,隻怕難比登天!”尹劍平驚喜道:“這太好了……晏拜兄,你這‘八木易象陣’與‘四明幽暗’有關嗎?”晏春雷微微一驚,含笑道:“怪不得‘冷琴居士’稱讚你是他三十年來最得意的一個弟子,你果然已盡得他的傳授。”他頓了一下,才點頭道:“不錯,正與你說的‘四明幽暗’有關,隻是卻絕不是‘四明幽暗’的排列方法。”尹劍平心中一驚,不再開口。他在“冷琴居士”那裏前後兩年,隻學得這一門“春秋正氣”功課,自是精通深入。然而“陣勢”一學,正如戲法一般,一旦深入門徑之後,人人會變,卻是各有巧妙不同,端的更憑各人智域融會貫通了。即以兩人所謂的“四明幽暗”一陣而論,顯然已是陣法中之上乘境界,若非對於陣勢一學有深湛造詣者,很難領會其妙,而晏春雷再於其中摻合了別種心術,自是更為深奧而難以觸通了。

  尹劍平深明此理,是以點頭道:“聽拜兄你這麽一說,我明白了。”晏春雷道:“你真的明白?”尹劍平道:“拜兄你以‘四明’而易‘八木’,顯然是借助這一林楓木了!”

  晏春雷內心怦然一驚,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老實說,對於眼前這位新結拜的兄弟,他僅知道他的武功造詣不凡,心性正直高卓,卻不曾知道他肚子裏的智域竟是這般深奧廣闊,簡直與他的年歲大相徑庭,不由得他不對於他的看法大大地有所改觀,刮目以視!

  晏春雷輕輕一歎道:“兄弟你誠然是這一學問中的高明了,佩服之至!”

  尹劍平道:“小弟愧不敢當。拜兄你方才說到要我幫忙布陣……”

  晏春雷點頭道:“正是,那是我剛才觸及的念頭,隻防到了那個甘十九妹的來,卻未曾料到她的去。”

  尹劍平道:“拜兄之意,莫非要在這白石嶺的出路設陣嗎?”“我正是這個意思!”晏春雷道,“難得今夜好月色,你我可以先到後嶺各處觀察一下,再定布設可好?”

  尹劍平忽然心中湧起了一陣不安,也說不上是一種什麽感觸!仿佛冥冥中有一種什麽暗示,使他感覺到強敵甘十九妹就要來了。他當時不再遲疑,點頭答應,遂即與晏春雷施展身法,一路縱馳如飛,穿出了眼前楓林,直向後麵嶺下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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