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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郝五娃在子午穀圍捕狼群,不知不覺已有近二十天的時間。雖然他也參加了幾次圍剿巴山紅軍的戰鬥,總覺得沒有當年擊潰王三春部和這次的打狼的那種酣暢淋漓。在抵抗土匪入侵和圍捕狼群中,他感到自己的身後有千百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人們的眼中滿是期待敬佩的喜悅之情。而在巴山剿共時看到民眾的眼神中充滿了哀怨無奈和絕望。雖然事情過去大半年了,他仍然不能忘記巴山中那一雙雙幽怨的眼神。隻有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打狼行動中,才能忘記巴山民眾的眼神,身心才能得到放鬆和平衡。

郝五娃把滿腔的不平和怨恨都向狼群發去,每天堅持在山上尋找狼群的蹤跡,任別人再勸也不回去休息。正在這時,一天,突然接到李沙河派人來報,說金蝌蚪被不明身份的人打傷,讓他火速趕回縣城。

郝五娃以為又是幫會之間的紛爭,心想自己回去後一切問題都會解決的,就把情況簡單地給張秉元和周一青說了一下,並讓他們有什麽事一定要到縣城來找他。

郝五娃告別了獵人們,心急火燎地趕回縣城,走到城東門時,發現保安隊員在城頭街道上增加了崗哨,完全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以為縣城又發生了什麽重大事件,來不及細想忙轉身進城。剛走進城門內時,全副武裝的範風歧,突然從一邊轉了過來,見到郝五娃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抱拳一禮道:“好久不見郝局長的麵,可讓範某好想呀。”

郝五娃最看不慣範風歧身上那種習氣,出於禮節還了一禮,不解地問道:“範大隊長全城怎麽都在戒嚴,是不是又有大事發生了。”

“近來城內出了私通共匪的奸黨,範某正奉命嚴查督辦此事。郝局長今日回來,範某也可以交差了。”

郝五娃匆忙中沒有聽出範風歧的弦外之音,打了聲招呼就要離去。範風歧望著郝五娃奸笑了幾聲,突然對圍過來的保安隊員喊道:“把這個私通共匪的叛黨抓起來。”郝五娃聽到範風歧的喊聲也吃了一驚,正東張西望尋找叛黨的身影時,卻發現那些保安隊員如狼似虎般地將他綁了個結實。郝五娃一見,連忙喊道:“抓錯了抓錯了,讓你們去抓叛黨,怎麽抓住我不放呀。”

“郝局長,你就先委曲一下吧,抓的就是你。”

“姓範的,憑什麽抓我。你有沒有搞錯,我是警察局局長。”

“你私通共匪證據確鑿,就應該抓。”

“你血口噴人,有什麽證據證明我私通共匪。在剿共中我竭盡全力領兵對抗,有什麽理由私通他們。”

“誰不知道你姓郝的做事從來不講規矩,隻要有錢賺什麽人你也打交道。快說,你把那批火藥和鐵砂賣給紅軍哪部了。”

郝五娃一聽是為了這事,才知道是場誤會,忙把火藥和鐵砂是給子午穀圍捕狼群用的,自己也回老家幫鄉親們打狼去了。範風歧一聽,又大聲說道:“好你個膽大包天的郝五娃,分明是把彈藥賣給了共匪,那金蝌蚪已如實招供了,你卻用這種謊話來哄人,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是不行的。”範風歧說完,轉頭對扭著郝五娃的保安隊員又喊道:“把這個共匪嫌犯押回去嚴刑拷打,直到他招供為止。”郝五娃這時才知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範風歧分明是在栽贓陷害搞打擊報複。情急之下大聲喊道:“姓範的,你好狠毒,我堂堂警察局長也輪不到你保安隊來抓我,快放了老子。”

範風歧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慢吞吞地說道:“我是奉命來捉拿你這個私通共匪的警察局長的,有什麽話你對他們說去吧。”

郝五娃被抓到保安大隊被嚴刑拷打,身體險些不支。

範風歧在屋裏來回踱著方步,上下打量郝五娃後,歎了口氣說道:“果然是條硬漢,難怪這麽多年劉師兄奈何你不得,今天你如果不從實招來,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郝五娃遍體鱗傷,抬起虛弱的頭,雙眼充滿憎恨地瞪了範風歧一眼,將滿嘴的血水向他吐去。

範風歧輕輕用手擦淨臉麵,讚歎地對郝五娃說道:“郝五娃,我範某敬你是條漢子,果然比那劉先春強多了,隻要你肯入我門下,我可包你當保安大隊副隊長如何。我這可管著好幾百人,比你那個破局長強多了,這單買賣你做不做?”

郝五娃聽後,將留在嘴邊的血跡擦了一下,開口說道:“我姓郝的雖然算不上好人,還沒有壞到要去與豺狼為伍的地步。今天就是打死我也不會入到青幫中去,趁早收起你那份心吧。”

範風歧見郝五娃出言不遜,感到很沒有麵子,心裏暗罵道:“不識抬舉的東西。”接著,惱羞成怒地對打手們喊道:“狠狠地打這狗東西,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和我為敵。隻要是通匪的罪名,還沒有幾個人能活著出去的。”

郝五娃被捕入獄的事傳遍了西鄉縣城,有人開始相信郝五娃是真正的共產黨員,就連漢中和西鄉的中共地下組織也準備營救郝五娃。

敬齋先生剛編完《西鄉掌故》一書,最近賦閑在家,知道郝五娃出事後一直奔波營救。並通過內線和中共地下組織接上頭,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以防真的壞事。

敬齋先生開始在縣府和漢中府活動,把他購買火藥幫鄉親們打狼的前後經過說了,沒想到有人借題發揮,故意嫁禍郝五娃。漢中綏靖司令部立即派人趕往子午穀調查核實。

子午穀聲勢浩大的捕殺野狼活動,已進入到了緊張階段,麵對肆意猖獗凶殘成性的狼群,索套、鐵夾和土製炸藥,都成了對付狼群的製勝法寶。一時間,子午穀的山嶺溝渠邊上,到處都是挖的陷阱和安放的索套及鐵夾。人們在大白天外出走動時,必須要先看清標識才敢行動。

正在這時,傳來郝五娃出事的消息。周一青和張秉元心裏很是著急,想到縣府去給郝五娃澄清證明,經過商量由周一青前去縣府,證明郝五娃是為了百姓而不是通共。周一青背著狼皮,直接來到了保安大隊,剛到門口就被戒備森嚴的保安隊員攔在了門外。周一青見後就大聲呼叫冤枉,並要求見範風歧大隊長。保安隊員見周一青頭發蓬亂滿臉胡須,衣著破爛身背狼皮,以為是個討飯的落難之人來求助的。

等他們仔細一看,周一青還背了一杆烏黑油亮的獵槍,頓時大驚失色,忙用槍對著周一青和他對峙起來。周一青見保安隊員不容他分說怒火中燒,取下獵槍對著保安大隊喊道:“姓範的,你給我滾出來,郝五娃一心幫助鄉親圍捕狼群有什麽罪。這種時候置老百姓的生死不顧還要動手抓人,你們的心咋比野狼還毒呀,難道你們手中的槍隻會殺人不會去對付狼群嗎?”

保安隊員見周一青膽敢公開辱罵範大隊長,上前就要動手打人。周一青見後,大喝一聲道:“兔崽子們來得好,老子連狼群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小嘍羅。今天不放了郝五娃,我老獵人也不想活著走出保安大隊,也讓你們知道獵人的厲害。”那些平日隻知道為虎作倀欺壓百姓的保安隊員,那裏是老獵人周一青的對手,三拳兩腳就被打翻在地。

躲在屋裏的範風歧知道來人是子午穀的獵人,目的是想保釋郝五娃,又見他手持獵槍硬闖保安大隊,跑出來喊道:“哪裏來的大膽狂徒,竟敢硬闖縣保安大隊。”

範風歧說完,就下令手下準備向周一青開槍。

周一青見範風歧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保安隊員也將槍栓拉得“嘩嘩”直響,頓時熱血上湧沒了半點懼色,猛地扯開衣服拍著毛茸茸的胸膛,對範風歧說道:“來吧,有本事就向這兒開槍,皺眉頭的就不算獵人,子午穀的獵人是殺不完的。今天你殺了郝五娃和老獵人,明天還有更多的獵人來找你算賬的。”

早在周一青大鬧保安大隊時,李沙河也帶著子午門的弟子和警察趕到了,也站在周一青的身邊隨時準備和保安隊火拚。眼看範風歧就要開槍,也大聲喊道:“姓範的,子午門弟子遍布西鄉各地,你再敢動郝五娃一根毫毛,小心我門下弟子取你狗命殺你全家。”

範風歧見子午穀的獵人和子午門弟子都不是好惹的,萬一衝動開了槍後果將不堪設想,忙令保安隊員暫別開槍。正在這時,敬齋先生和劉毓謙帶著漢中府派往子午穀的調查人員趕來了,及時地製止了這起流血事件的發生。

調查人員奉了綏靖區司令部之命,到子午穀調查核實時,見確實遇上了狼災,而郝五娃的火藥鐵砂真的分給了村民並不是賣給了紅軍餘部。深居簡出的劉毓謙見郝五娃無故蒙難心中不忍,就和調查人員一起來到西鄉,想以他和範風歧的關係救郝五娃出獄。調查人員下令放了郝五娃,並著令西鄉縣府全力支持子午穀圍捕狼群,嘉獎郝五娃這種心係百姓的精神,還把範風歧臭罵了一頓。

死裏逃生的郝五娃,見為了救他出獄,大家一直在四處奔走活動,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尤其當他看到劉毓謙親自出馬拚力相救時,知道他和以前已大不一樣。郝五娃想到這兒,走到劉毓謙的麵前說道:“多謝相救之恩,五娃定當銘記在心容後再報。”慌得劉毓謙忙還一禮道:“不敢不敢,隻要你以後不再恨我,劉某已感激涕零了。”

“隻要你能善待我姐姐,咱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那是那是,兄弟胸懷坦蕩實在令劉某汗顏,隻要劉某再做出一件對不起你姐姐和村民的事情,你就抓我坐大牢吧。誰讓警察局長是自己人,方便著呢。”

劉毓謙的話引起了人們的大笑,這才記起他們還是郎舅關係。

郝五娃見通過這次的災難,不但得到了上峰的嘉獎,還和劉毓謙冰釋了前嫌。

劉毓謙自從在縣城和郝五娃重歸於好後,回到子午穀自是喜不自禁,每天樂嗬嗬的像撿了個金元寶樣高興。賽河壩見自己多年的心結終於被解開,從心底裏感激起劉毓謙來。是他對以前的所作所為感到內疚,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才有了這次主動營救郝五娃的行為,也開始真正喜歡上劉毓謙。劉毓謙也從賽河壩逐漸升溫的熱情中,開始感到那些所謂的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虛無縹緲,能夠擁有一份真情陪伴終身,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福人生。何況賽河壩心地善良賢惠能幹,在西鄉縣城都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他還有什麽理由不珍惜呢。有時候興趣所致,還抒發一些“有妻如此,夫複何求”的感慨。

劉毓謙剛回來沒幾天,孫陰陽和畫匠為了重修兩狼廟的事就找上門來了。孫陰陽見修廟的材料和資金都有了著落,至關重要的木料卻無著落。兩狼廟附近的山林都歸劉毓謙所有,要想就地取材隻有去求那劉毓謙了。孫陰陽和畫匠硬著頭皮來到劉家大院,說明想就地取材募化點木料。劉毓謙早也想開了許多事情,他知道孫陰陽和畫匠力主修廟,也是為了驅趕狼群利在百姓,就當場應允了他們的要求,還說願意為重修兩狼廟捐獻木料盡自己的一點心意。

孫陰陽見劉毓謙答應得十分爽快幹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著他。劉毓謙見孫陰陽的神情,知他心中所想,故意笑道:“孫先生還有事情嗎,我捐木料修廟也是想多積德行善。你肯定又多想了。”

“我以為你又在打啥子算盤呢?”

“孫先生門縫裏瞧人也把人看扁了吧,山上的木料長在那兒不能吃不能喝,你想用多少就砍多少吧!”

“劉掌櫃,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可不許反悔喲。”

“放心去砍吧,保證沒有人攔擋你們的。”

孫陰陽見劉毓謙很認真的樣子,這才放心地去伐木修廟去了。

劉先春知道劉毓謙給孫陰陽捐獻木料的事後,忙跑回來說道:“大爹呀,您咋又上了孫陰陽那個白眼狼的當了呢,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怎麽不借機抬價售給他們呢。”

劉毓謙對劉先春笑了笑說道:“春娃子,今後我的事你就別再摻和了。你的事我也再不插手,你也當了多年的鄉約,前程靠你自己把握,能走多遠就看你的能耐和造化了。”

“大爹,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咱們劉家的‘縣長’還沒譜呢。”

“劉家注定出不了縣長,你就別再折騰了,認命吧。”

“不,不,不,為了你當初的這個目標,我奮鬥了多年,甚至打消了娶二房的念頭。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平步青雲,為咱劉家光宗耀祖,怎麽說不要就不要了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

“春娃呀,生來都是命半點不由人,強求也是無用的。”

“不,你別再說了,當初你那麽迷信風水,在穀中和孫陰陽明爭暗鬥多年。為的是什麽?還不是想讓劉家出人頭地嗎,現在你卻置身事外什麽也不管了,你當年的豪情霸氣到哪兒去了,你還像個青幫大爺嗎?”

“往事如煙已歸塵土,如今我已有佛緣,再不願理會俗事了。”

劉毓謙任劉先春像頭發了瘋的困獸那樣大喊大叫,再也不願理他,轉身又走進了佛堂。

劉先春見自己的夢想和計劃,正在一步步地落空,傷心之餘忙回保公所喊來了一名保丁,對他附耳說道:“對孫陰陽和畫匠在穀中募捐的錢糧,速去挨家挨戶打探清楚,並記下賬目日後有用。”

“好,我這就去辦,請鄉約放心吧。”

“兄弟們,保安大隊的範大爺稍信來說,他那還缺個保安大隊副隊長,隻要你們跟著我好好幹,有一天一定能得到範大隊長的提攜。如果真當上了副大隊長,本鄉約是不會虧待你們的,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大家一定要把握好。”

“劉鄉約,現在正鬧狼災再去催糧逼款似乎不妥,咱們還是緩緩,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再等下去我的胡子都白了,既然大家有錢修廟,就有錢交納稅費,我就不信蕎麥皮榨不出四兩油來。”

劉先春當官心切不聽勸阻,仍是我行我素在子午穀中開始了催糧繳款。遇到交不出錢糧的就把長槍對準人家威脅,如果頑固之人抗拒不交,就把那人高高吊在村頭的白果樹上過夜,引得那些餓狼在下麵守望嚎叫。任你再膽大的人也被嚇得也是魂不附體,想盡辦法湊來錢糧保人。

一時間,劉先春在子午穀中再次搞得怨聲載道雞犬不寧,加上狼群為患,險些把子午穀人給逼上絕路。深受狼患和劉先春之害的人們,就把劉先春和狼群稱之為穀中的兩大禍害。

周一青在縣城大鬧保安大隊的事傳回子午穀後,村人都為之歡欣鼓舞。周一青回子午穀時,縣裏派專人送來了大批的彈藥和糧食,幫助村人共同麵對困難。

獵人們見有了縣府的支持,和充足的彈藥糧食作為後勤保障,頓時精神大振,踴躍上山圍捕野狼。村民和獵人們相互配合,每天上山四處布套安放鐵夾和挖陷阱,專等狼群的到來。在大家同仇敵愾、齊心協力下,不長的時間裏,狼群已是不多,有時候好幾天都看不到狼群的影子。獵人們知道狼群已向別的地方轉移了,不由得長舒了一口。

周一青每天上山不是衝在前麵,就是爭著尋找狼群的足跡,等狼群少下來之後他的精神就像一下垮了下來。周林氏心痛男人,讓他在家休息幾天緩過精神,最後在張秉元的極力勸說下,才勉強在家待了幾天。從來閑不住的周一青仍是堅持上山安放炸藥,周林氏生氣地對男人說到:“讓你歇上幾天比登天還難,打狼隊少了你就不行了嗎。”

“山上那些餓狼在勾我的魂呢,幾天沒上山去圍捕,它們也想我了,我得去看看它們。”

周一青開玩笑地說著,就又要去拿自己的獵槍和打獵的行頭。周林氏見男人固執,就道:“到山上去轉轉馬上回來,不許在山上待得太久。”

“放心吧娃他媽,你管了我一輩子,還在乎你再多管一次嗎。”

周一青說著隨手別了把砍刀在腰上,扛著獵槍上山去了。臨走前還一個勁地說道:“一會就回,一會就回來,你就放心吧。”

周林氏目送男人遠去的背影,心裏感到有種從未有過的心慌和不安,特別希望男人此時能夠陪在她的身邊不離一步。她也說不清楚自己今天咋會有這種感覺,每次丈夫出去都是她親自準備好一切,再送他出門也沒有這種感覺。周林氏平靜了一下煩躁的心情,站在門前看著茫茫大山,她不知道丈夫此時在山林中的什麽方位,是不是在往回走呢。

人們見周林氏心神不寧的樣子,就為她寬起心來。剛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周一青果然傷痕累累的被人抬了回來。周林氏一見,當時叫了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世事。

周一青走出家門來到山林中,在狼群經常出沒的地方安放完土製炸藥後,就上到山頂想看看打狼隊的弟兄們在什麽位置。那依次排列的秦嶺山頭顯得蒼茫悠遠,狹小的子午山穀顯得那麽渺小和毫不起眼。周一青今天第一次感到莽莽群山中,透露出一種令人無法預知的神秘。突然之間,他的內心深處也產生了一種極為不舍的情愫。

正在周一青看的入迷心醉時,突然聽到從兩狼埡方向傳來孫陰陽等人修廟的吵鬧聲,以及斧劈刀鋸和敲打的“咣咣”聲。周一青不想幹擾孫陰陽等人,徑直繞開兩狼廟向兩狼埡山頂走去,想看看那兒有沒有狼群出沒。周一青剛來到山頂,發現低矮的樹枝草叢上飄掛著許多狼毛,看毛色尚新未經雨水淋過,憑經驗就斷定這是剛有狼群活動過的跡象。周一青生怕和狼群相遇,自己人少力單,就在各道口安放上肉包子炸藥後想快速離去。

正在這時,離他不遠的樹林中,突然傳來了幾聲“嗚……嗚……”的狼嗥聲。

周一青知道狼群已發現自己,是在向同伴發出信號。身處險境的他沒有退怯,當聽到餓狼的叫聲時,忽然感到精神一振,出於一個獵人的本能,渾身像充滿了無法釋放的力量一樣。周一青從狼叫聲判斷出,狼群離自己已經很近了。他如果及時回身向山下跑去和修廟的人群匯合,完全可以擺脫危險。可他鬼使神差地反而坐在山頭,等著狼群的出現。他的內心深處突然產生了要與狼群正麵接觸一下的念頭,想看看這些餓狼的真實麵目到底是什麽樣的,現在也許正是時候了。

周一青取下獵槍抱在懷中雙眼盯著前方,這時,山頭四周的樹林中,也發出了如人聲嗚咽般的狼嗥聲。周一青裝上彈藥,不慌不忙地就近拾來柴禾。他想見識一下這些凶殘成性的惡狼,到底有多麽凶狠。不多一會兒,那些畏首畏尾的餓狼,紛紛鑽出樹叢一步步向他逼來。他見狼群骨瘦如柴雙眼放著綠光,團團將他圍住想脫身已是不能。他知道狼群通常最懼怕火光忙把柴禾點燃,在山頂燃起大火和狼群對恃起來。周一青並沒向人們呼叫也沒有退卻,表現的異常鎮靜,隻把手中的獵槍和砍刀握的更緊了。雙眼噴火般地逼視著狼群,尋找時機準備拚殺一場。

步步逼近的狼群,見他孤身一人膽子更大了,睜著綠色的雙眼將他緊緊圍住,見有火堆掩護也不敢冒然進攻。有幾隻餓狼誤食了周一青剛安放好的土炸藥,隻聽一聲炸響,餓狼被炸得頭嘴開花,連滾帶爬地逃去了。其餘狼群被大火所阻一時不能靠前,耐心地蹲在地上盯著周一青。

張秉元正在山下安放索套和鐵夾,聽到山頂炸響,接著有狼群的慘叫聲傳來,知道山頂有狼出沒,連忙帶領獵人向山頂趕去。剛走到兩狼廟附近,又見山頂冒起了滾滾濃煙知道山頂有人,連忙呼喊起來。

周一青聽到張秉元的喊叫聲時,看到眼前不斷逼近的狼群,猛地精神大振連續發出震耳的長嘯,準備和狼群近距離地決一死戰。張秉元聽出是周一青的嘯聲,知道遇到了危險,忙招呼其他獵人一齊向山上趕去。修廟的孫陰陽聽到周一青的長嘯聲後,頓足長歎喊道:“周兄弟呀,我說那野狼是有靈性的你偏不信,偏偏要上山打狼,這下惹怒了它們可咋辦呀……”孫陰陽說完,忙跑到兩狼廟堂磕頭作揖道:

“大慈大悲的菩薩呀,請饒恕我那周兄弟吧,他行事魯莽殺您子孫,這些大罪大過都有我來替他承擔吧。求您趕快召回那些狼子狼孫,放他一條生路吧。”

那些迷信修廟的人,也連忙跪地幫周一青求起情來。

周一青被狼群困在山頂,早做好了與狼群殊死搏鬥的準備。見柴火漸漸小了下去,覬覦已久的狼群慢慢縮小著包圍圈,一生膽大的他生平第一次有些膽怯了,連握槍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那些餓狼瞪著綠中透紅的雙眼,望著周一青發出“嘰嘰嗯嗯”的低鳴聲,似乎在傳遞著什麽信號一樣。就在周一青準備主動出擊時,狼群已開始向他進攻了。

周一青知道今天突圍無望反而精神倍增,決定和這些凶殘的野狼拚到最後,也許這就是一個獵人最好的歸宿。周一青感到渾身輕鬆,把槍口對準衝在前麵的那頭大狼慢慢摳動了扳機。一槍打進了那隻大狼的頭中,其餘狼群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緊接著,更加殘忍的一幕出現了。後麵的野狼見同伴被當場擊殺,紛紛撲上前圍住同伴,一陣爭搶撕扯起來,轉眼就把那隻死狼的肉搶食一空,隻剩下一副骨架。

周一青見到同伴相食的情景,這才親眼見識了餓狼的凶殘,驚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這時,狼群又開始逼近,周一青來不及裝藥,急中生智撿起一根冒著濃煙的柴棒頭,在自己麵前舞起一道火圈。在空中飄飛的火星被山風一吹,爆起一陣響聲和火化,將狼群嚇得不斷向後退去。燒傷的狼隻發出了陣陣慘叫,和周一青的吼叫聲響成一片,在山頂上不斷回蕩。周一青緊握砍刀上下亂砍亂舞,砍翻了兩隻衝到跟前的餓狼。

未等受傷的餓狼死去,就被同伴開始搶食起來,受傷的狼隻不斷發出絕望的慘叫,最後在同伴的蠶食下沒了氣息。

周一青見野狼凶殘頓時熱血翻湧,內心也升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壯和憤怒,掄起柴火頭蕩起漫天火星,緊握砍刀主動出擊。隻見他忽前忽後忽左忽右,不停地在狼群中閃展騰挪死命拚殺。所到之處麵前的狼群如退潮的海水樣紛紛向後退去,身後隨即又被狼群迅速圍上,但他始終不能衝出包圍圈半步。周一青聽到受傷餓狼的慘叫聲發起虎威,不斷砍殺吼叫道:“來吧狗東西,老子今天就要統統殺光你們這幫害人的畜牲……”

隻見隨著刀光血花飛濺,狼吼人喊之聲不絕於耳,震蕩山穀。

張秉元和獵人急跟了上來,孫陰陽和畫匠忙拿上防身的獵槍火銃,和他們一道向山上跑去。當他們趕到離山頂不遠時,就聽到周一青那聲震山穀的吼叫聲,以及狼群受傷的慘叫聲。近前一些時,看到周一青衣衫破爛早被鮮血染紅,被狼爪撕爛的布綹綹衣服,也在他不斷旋起的風中飄舞。直看得人們心驚肉跳,忙把獵槍對著天空放了一陣空槍,狼群被炒豆般的槍聲和人們的怒吼聲,慌忙逃竄到深林中去了。

張秉元救人心切,第一個衝了過去,卻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呆住了。隻見地上到處都是砍斷的狼腿狼耳,還有空中上下翻飛盤旋的狼毛。更令人吃驚的是周一青右手握住砍刀,左手抓住一隻野狼的耳朵,把那隻狼頭硬生生地擠壓成扁狀幾乎入了地,那隻野狼也早已口鼻流血腦漿迸裂而死。人們見周一青停下了吼叫和舞動的砍刀,將刀拄在地上單膝跪地,目光呆滯地注視著遠方,衣服也在隨風飄動,全身僵硬像個雕塑矗立在山頭。張秉元大叫一聲,撲上前去將周一青攬在懷中,啞聲哭叫道:“周大叔,周大叔呀,您這是咋的了,您這是咋了哇……您知道山上有狼,為什麽要一個人上山。為啥不等我們,為什麽為什麽要冒險呀……”

眾人見周一青神誌不清已處於昏迷狀態,忙將他抬回了家中。

周林氏見自己的男人轉眼之間變成了這副模樣,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事實,癡呆呆地看著血浸衣衫麵目全非的丈夫,口中喃喃自語道:“這不是我家老頭子,這不是……我家老頭子……”

獵人兄弟唯恐周林氏氣迷心竅再出差錯,悲聲勸導:“嫂子,周大哥遇上了狼群,他一個人就砍殺了十多頭野狼,自己受了傷。你就哭出聲來吧,這樣子也許還能好受一些……”

周林氏在眾人的勸說下,漸漸回到了現實當中,神誌似乎清醒了過來,一頭撲到周一青的身上,放聲大哭道:“老頭子呀,都是我害了你呀,我要是攔住你,你也不會變成這樣呀……”周林氏的哭聲,在周家槽的群山之中連綿回蕩,也哭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那些獵人弟兄們也大放悲聲地抱頭痛哭了起來。

周一青自被抬回家後,連眼皮也沒動一下,躺在床上像個半死人樣,喉嚨發出“呼嚕嚕”的響聲不斷,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像狼嗥叫的“嗚嗚”聲。麻貴有大夫精心診斷後,把頭搖了搖歎了口氣說道:“球了,球了。就是石三爺重生神仙在此,恐怕也無力回天了,還是早點準備後事吧。”

周林氏見男人真的不行了,六神無主隻知道痛哭。

張秉元忙把郝五娃叫回了子午穀,讓他替周子成盡孝安排一切後事。張秉元見周林氏傷心過度,忙又說道:“周大叔為了子午穀人的安危,舍生忘死拚力殺狼,如今傷勢太重,郝五娃理應承擔起幹兒子的義務,我們也不會不管的,請周家嬸娘放心吧。”

郝五娃知道現在正是他這個幹兒子出力盡孝的時候,讓人把周家門前那棵大概有兩人合抱粗的大泡桐樹砍倒,用大鋸割開再把樹身掏空重新合上,馬上就做成了個大圓木棺材。郝五娃忙了幾天準備好後,周一青的喉嚨仍是回響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痰聲和狼嗥叫聲,整個人是不死不活地在延纏著時間。

孫陰陽抽空來替周一青看好了墳地,當他看到郝五娃給周一青準備的活木棺材時不由一驚。熟知喪葬禮俗和地理風水的孫陰陽,知道屍體用活木棺材盛殮安葬後,棺材不但不爛而且還能重新發芽新生。腐爛的屍體也能當成肥料,給那新樹增加營養,到時棺木就會自行長合在一起,墳地上長出的新樹也很茂密。據說深紮在土中的樹根,能將方圓十裏地的龍脈靈氣吸納過來,後人們就可以得到這龍脈靈氣的庇護了。孫陰陽驚異之餘,見周一青仍是那副模樣,忙對眾人說道:“周兄弟殺生太多,死的時候自然會受到那些牲畜亡靈的糾纏,你們聽他喉嚨發出的聲音可有動物的聲音?”

眾人聽後細細一聽那些聲音,聽得時間久了還真的像孫陰陽所說,確實有似豬似羊,還有狼的叫聲的樣子。頓時個個驚得怔立當地,忙用征詢的目光望著孫陰陽,惴惴不安地問道:“孫先生,難道真是周大哥一生所殺生靈的陰魂來索命了,這可如何是好呀?”

“周兄弟已是不可能救活了,唯今之計與其讓他不死不活受罪,不如讓他痛痛快快地上路早升極樂,少受痛苦折磨才是上策。”

“總不能把他殺死,幫他解脫吧?”

孫陰陽見郝五娃也用仇視的目光看著他,忙對張秉元說道:“秉元呀,你是主事之人,要想幫周兄弟解脫隻有像殺豬一樣,在他麵前放上接血盆和殺豬刀,那些生靈的陰魂就會‘殺’了周兄弟報仇。還了殺債後他自會斷氣上路的。這必須要他的長輩兄弟或者至親之人,才能親手放這些東西才行,要不然會對他大不敬。”

張秉元根本不信還有這種怪事,說什麽也不照辦。

周家長輩族人和他那些平輩兄弟們,誰也不忍心周一青這樣離去,沒有一個人來給他放上刀和盆子。周林氏痛哭了一陣後,大聲說道:“無人來放,就讓我來背上殺夫的罪名吧!”周林氏不顧眾人的反對,將那接血盆和殺豬刀,象征性的放在了男人的頭邊和床前。

郝五娃和那些族人們一見已哭聲一片,齊齊跪倒在周一青的床前為他送行。當把那些東西放上之後,周一青的喉嚨中仍有那種聲音傳出,也沒見他立即咽氣早升極樂。在當天後半夜時分,周一青的喉嚨中再次響起了一陣類似動物的嘶鳴聲後,在床上翻騰大叫了幾聲後,吐出一灘腥臭難聞的紫黑色血液後,奇跡般的又活了過來。

周林氏和那些獵人及族中人等,見周一青真又煥發出了頑強的生命力,喜極而泣地又痛哭起來。

張秉元見周一青為了保一方安寧,成了打狼行動中的第一位受傷者,就和郝五娃悉心照料起來。時間不長,周一青就能下地走動了。獵人兄弟們見周一青又回到他們的身邊,高興的比趕走了狼群還要高興。

周一青受傷後,孫陰陽和畫匠就有了一個現身說法的典範,說周一青殺狼無數又得罪了菩薩,是菩薩故意安排狼群圍攻報複他的。村人們見孫陰陽說的活靈活現信以為真,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紛紛捐錢修廟,兩狼廟的修建工地上顯得熱鬧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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