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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張裕德多年沒有見到兒子,見張秉元終於成家立業,如今帶著妻兒回來,高興之極禁不住哭泣起來。他想到當初隻是為了躲避災難,才將兒子送了出去,不想在外多年竟然出息了不少。張裕德把兒子一家上下看了個夠,才忍住老淚讓老婆趕快做飯收拾房間,迎接兒子一家人的歸來。

張裕德聽孫孬娃說兒子在老河口發展的很好,不知何故突然回轉家鄉不好馬上相問,等休息了幾天後,才帶著兒子到子午穀中到處轉了起來,並給他講著子午穀這些年的世事滄桑和人情變故。

張秉元沒想到離開子午穀的十多年間,這裏竟然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他抬頭看著這塊曾生他養他,也留下了他兒時的笑聲和足跡的土地,心裏感慨萬千地想道:這塊貧脊的土地,是怎樣度過了那些艱難的歲月,她那寬廣無私的胸懷,又怎能容得下那麽多的人和事無休止地折騰個沒完沒了呢。單薄的脊梁又怎能承載太多的歲月滄桑,和世事變遷的風風雨雨呢。

張裕德見兒子神情悲傷,知他為孫孬娃的事和這些年子午穀的不幸災難所動,將話鋒一轉道:“秉元呀,子午穀已今非昔比,你此次回來有什麽打算呀,依我看這穀中也不是你的落腳之地,過段時間到西鄉縣城和漢中府去看看,能在那兒做個小買賣也行。如能讓郝五娃和敬齋先生幫助一下更好,既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能照顧妻兒,你可不能虧了他們母子呀。”

張秉元長出了口氣,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道:“如今時局混亂,走到哪兒都是一樣,先緩一陣子再說吧。抽空我還得去給孬娃燒把紙錢,不能再讓他在陰間受窮呀。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郝五娃,再去拜見一下敬齋先生。”

張裕德見兒子提到郝五娃,想將他的悲慘經曆如實相告,怕引起兒子的傷感,就欲言又止地壓了下來。又見兒子如此重情重義剛直不阿,知道他已長大成人,應該用自己的眼光看待社會,用自己的方式去評判是非。特別是他看到兒子對當時政局頗有微詞,有些擔心起來。忙勸說道:“秉元呀,咱們都是順命百姓,可不能去談論時政,小心禍從口出。聽說西鄉縣城也在抓捕共產黨員,說話做事還是多注意一些。”

張秉元知道父親深意,如今劉先春夥同青幫到處抓人邀功請賞。逃到秦嶺山中的毛蛋娃,利用從劉先春那兒搶去的槍支,不斷在子午古道上襲擊小股土匪,禍害當地百姓,揚言要等自己的實力壯大後,殺回子午穀向鄉親們報複。村人們聽到這一消息嚇得不知所措,隻好到兩狼破廟去求神拜佛,希望菩薩保佑村人的平安。張秉元看到子午穀已不像以前那樣的清靜太平,這才將對時局的不滿壓了回去。

張秉元知道了子午穀的變遷後,不解地對父親說道:“現在的人都是怎麽啦,為什麽不能和睦相處,偏要鬥個你死我活呢。這哪裏是我兒時記憶中的子午穀呀,那時沒有你欺我詐,也沒有天災人禍,都是人為地把這個地方攪亂了。”

張裕德無奈地對兒子說道:“秉元呀,這就是真實的子午穀,已讓他們糟蹋的不成樣子了,時間長了你就會習慣的,多少年了人們都是這麽過來的。”

張秉元想著子午穀的衰敗,斬釘截鐵地說道:“大,我決定哪兒也不去了,我要留在家裏設法改變這兒的現狀。人們再也經不起太多的折騰了,我要讓這塊土地重新回到以前那個和睦相處幹淨清靜的子午穀。”

張裕德聽著兒子的話,鄭重的點了點頭。心想兒子現在終於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見和意願,心裏默許了他的做法。

在年關將近時,已是警察局長的郝五娃,先去給敬齋先生拜了個早年,並從縣立中學接回了周子成,帶著肖白龍和兩名警察送周子成回家過年來了。郝五娃見周子成在縣立中學讀書不到一年的時間,變得更加懂事,從他的眉宇間透出了與他年齡極不相仿的成熟,心裏就更加喜歡起他來。

村人聽說郝五娃要回來給他娘郝秀英燒紙,紛紛來到村頭的白果樹下等候,特別是賽河壩來得比任何人都早。

郝五娃剛走到村頭時,眼尖的賽河壩已經發現了他,緊走幾步迎了上來,姐弟倆又少不了一場親熱。賽河壩見郝五娃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就像脫胎換骨般的變了樣,再次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張秉元也來到了村頭,他正在郝五娃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尋找兒時的印記時,郝五娃已來到了他的麵前。兩位兒時的夥伴,在相逢的刹那間,都從彼此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他們誰也沒有說話,真有點“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噎咽”的味道。突然,兩人像有心靈感應似的抱在了一起,高興得像小孩似的,誰也說不清他們是在笑還是在哭。

郝五娃在家裏住了幾天,給母親燒完紙後,又去給周一青夫婦拜了年,然後才趕回西鄉城去了。改變郝五娃命運的民國十八年,就這樣過去了。如今的郝五娃已經是西鄉的大人物,他肩負著地方治安和維護政權的重要職責。五娃心裏清楚,毛蛋娃的勢力越大,西鄉縣和子午穀的災難就越大,況且,當今到處鬧匪患,政府軍隊、警察、地方保安忙東忙西,仍然責任重大。郝五娃趕回縣城以後,就著手準備來年的清匪剿匪工作。

春節剛過,郝五娃果然得到一個重大消息:此前已攻占了漁渡鎮的四川巨匪王三春,虎視眈眈覬覦鎮巴縣城數月後,終於在民國十九年初,趕走了鎮守鎮巴縣城的陳德三,獨霸了鎮巴縣城,並時刻準備向西鄉推進。殺人如麻的王三春自從攻占了鎮巴縣城後,自立政府儼然以一方霸主自居,還號令百姓不許說話帶有他的名諱。就連他的一位姨太太說了句“明天要打春”了的話,他就派人將其殺死在回娘家的路上。他養的一隻鸚鵡被貓吃掉後,下令將全縣的貓抓來剖腹挖心祭奠他的鸚鵡。為了上房逮貓,共踏壞房屋三百餘間,全城百姓跪地相求才作罷。他每次帶人外出搶劫時,必須要殺人祭旗。有時候喝酒無菜時,就挖取人心當下酒菜。

王三春原是四川巴中人,本名王汝仁,字炳林,號三春。自幼家貧,讀過私塾,二十歲那年放火燒了本姓族人的山林和房屋逃入巴山為匪。十多年來,在巴山一帶已成氣候,竟然到了公開攻城略地的程度。還自編歌謠唱道:“古有王世充,近有王三槐(白蓮教首領)。輪回三載,三春今又來。”王三春占領鎮巴後,於同年的夏天,突然帶領匪眾攻打西鄉境內的高川鄉,大肆劫掠一空後,又放火焚燒五裏壩街道。最後兵至離西鄉縣城十裏之遙的楊河壩,圖謀攻打西鄉縣城。

西鄉告急,民心大亂。商家富戶紛紛逃走漢中,一時間西鄉縣城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

縣長房效祖見匪眾猖狂公然壓境奪城,不由勃然大怒,親率縣保安團前往抵抗。房縣長見大家摩拳擦掌對土匪深惡痛絕,就再次做起了戰前動員,隻見他情緒激昂地說道:“西鄉縣自古乃清淨之地,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百姓安居樂業,不想今日遭土匪劫掠,殺我百姓掠奪財產,擾我地方安寧。凡熱血男兒皆有保家安民之責任,誓將土匪消滅在西鄉境內,不讓其再為害地方殃及百姓,大家有沒有信心?”

房縣長的話音剛落,保安團的戰士早就熱血沸騰,吼聲雷動做好了與土匪決一死戰的準備。就在剛要出發時,郝五娃帶著警察局的警察趕了過來,臨陣請命要求參戰。房縣長十分高興地拍著郝五娃的肩膀,動情地說道:“郝局長,你能為黨國分憂主動保衛縣城,實乃西鄉民眾之幸,區先生果然沒有看錯你。如能保住縣城,本縣一定好好嘉獎你。”

“保衛家園本是份內之事,何況土匪猖獗欺我西鄉無人,他們膽敢兵臨城下公然進犯,我保證讓那王三春有來無回,讓他嚐嚐西鄉人的厲害。”

房縣長見郝五娃果然是個血性男兒,頗有其父當年的遺風便欣然同意,將幾十名警察編入保安團,相互配合作戰。

房縣長和郝五娃還沒到達楊河壩街上,戰鬥就打響了。房縣長見土匪人眾槍多,畢竟是烏合之眾並不可怕,指揮部隊沉著應戰,決不讓土匪跨過牧馬河一步。

頓時,楊河壩上空槍聲大作硝煙彌漫。

郝五娃見楊河的百姓冒著槍林彈雨四處逃竄,生恐被流彈擊中,忙帶領幾名士兵冒死勸說民眾不要亂動。正在這時,隻見遠處一隊人馬從西鄉縣城趕來,均是手持大刀喊聲震天。郝五娃以為是王三春的援兵到來猛吃一驚。正要瞄準開槍時,定睛細看原來是肖白龍和李沙河帶領的子午門弟子到了。郝五娃心中大喜,陡然之間感到熱血澎湃。

肖李二人見郝五娃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郝五娃連忙問道:“你們怎麽來啦,這可是真刀真槍的實戰,弟兄們沒上過戰場能行嗎?”

李沙河拍了拍胸脯又揚了揚手中的大刀,對郝五娃說道:“放心吧漢生,這些弟子我們已教習刀法多年,一直沒有機會參加實戰,今天就讓他們用子午刀法驅逐強敵,也算是弘揚子午門的浩然正氣。你就瞧好吧,絕對不會給你丟臉的。”

郝五娃讚許地看了弟子們一眼,見房縣長仍在和土匪激戰,雙方已成膠著狀態均不能前進一步。郝五娃登高觀察了一下地形,見那些土匪均在街市之外被房縣長所阻,後背空虛正好有機可趁。轉頭看了看近百名的子午門弟子,見他們個個精神抖擻,就對肖白龍和李沙河說道:“你們二人各帶一半弟子,先藏起大刀裝成受驚的民眾,繞到土匪的後方,分兩路左右衝殺過來,先擾亂他們的陣腳,我們這邊再發起衝鋒,可一舉擊潰他們。”郝五娃又對門下弟子說道:“子午門的宗旨是強身健體,扶弱鋤強。如今土匪來犯,殺我親人掠我財物,現在正是顯示武功,保衛家鄉之時,希望大家奮勇當先,不要辱沒了子午門的名聲。”

大家見郝五娃很是激動,知道他對土匪是深惡痛絕,齊聲說道:“請掌門師兄放心,我等一定要讓子午刀大發神威,叫他們知道子午門的厲害。”說完,在肖、李二人的帶領下,向土匪後方迂回包抄過去。等接近土匪時,突然發難,舞起子午刀法向正在低頭射擊的土匪砍去。

正苦無良策打退土匪的房縣長,突見有神兵天降從土匪的後麵發起進攻,而且都是清一色的大刀,與土匪展開了近身戰,迫使土匪的長槍火炮都失去了作用。正不知是哪路人馬時,郝五娃見門下弟子得手,忙讓房縣長發起衝鋒。房縣長這才知道那些手持大刀的勇士,原是郝五娃手下的弟子,這才認識到郝五娃的價值所在,而且也見識了子午刀法的厲害。

當地群眾見官民前後衝鋒夾擊,土匪節節敗退,也精神抖擻拿起鋤頭鐮刀,加入到了保衛家園的戰鬥中。在西鄉軍民的協力作戰下,土匪支撐不住紛紛退到後山鑽進了大巴山,扔下一百多具屍體逃走了。王三春自從出道以來,還從沒遇到過如此團結一心的民眾,也讓他真正見識了西鄉人的厲害。

所有參戰的軍民見土匪丟盔棄甲狼狽逃竄,高興的把房縣長和郝五娃抬起來拋向空中,歡呼戰鬥的勝利。充滿硝煙的楊河壩上空,人們的歡呼聲經久不息。巍峨的大巴山也默默地記下了勇敢的西鄉人民,在捍為自己的利益和領土時,不畏強暴勇於拚搏的不屈精神。

保衛團以及警察和子午門的弟子剛回到縣城時,早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已站滿了迎接英雄凱旋歸來的各界民眾。

範風歧代表西鄉商會,給房縣長和郝五娃分別各敬了一碗酒,並開口說道:

“縣長大人真乃人中龍鳳,自掌管西鄉以來,文治武功無人能及。今又擊敗匪眾奇功一件,足可載入史冊留名後世。老朽代表西鄉父老敬縣長一碗,聊表謝意。”

房縣長也被民眾熱情所感動,喝下酒後雙手抱拳說道:“今日抗匪全憑郝局長帶領門下弟子,全力擊潰匪眾才能保住縣城,使百姓毫發無損。理應給郝局長及子午門弟子記大功,本縣長在此先敬郝局長一碗。”

郝五娃見房縣長親自給他敬酒,誠惶誠恐地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範風歧不失時機地湊過來,小聲對郝五娃說道:“郝局長如今是抗匪英雄,縣府紅人前途自是無量,飛黃騰達時別忘了青幫中的兄弟呀。”

郝五娃聽後,不冷不熱看了他一眼,轉身去應酬民眾的歡迎去了。

子午門的弟子在與土匪短兵相搏的過程中,有兩人被槍彈打死其餘受傷多人。

縣府為了嘉獎其勇敢,均給予了優厚的撫恤,並將兩名戰死的弟子以烈士厚葬。出殯的那天,整個縣城的人都參加了送葬。就連受到土匪搶掠燒殺的高川、五裏壩和楊河的民眾也趕來送行。

縣府特別嘉獎了子午門的弟子,並為郝五娃單獨舉行了慶功宴。頓時,郝五娃和他的子午門在西鄉境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都知道子午門是保家護民的好幫會,和青洪幫有著天淵之別。

就在縣府給郝五娃慶功後不久,房縣長親自保媒,給郝五娃娶了前任縣長幕僚錢師爺的女兒錢鳳儀為妻。這錢鳳儀自小受家學熏陶,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又受新學的影響,思想較為開明。早在上學期間,就擔任了西鄉“天足會”的會長一職,大力提倡婦女放足,說隻有天生的大足婦女才是最美麗的,不再讓束縛婦女幾千年的纏足風俗在西鄉出現,深得西鄉婦女和各界的好評。她見郝五娃雖然涉足江湖,但在這亂世之中也不乏英雄氣概,就欣然同意了這門親事。

郝五娃正式娶親的那天,給錢家過了豐厚的彩禮,但再三請求不聲張不大辦。

房縣長考慮到他目前的聲望,怕一旦傳揚出去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接受了他的建議,隻置辦了三兩桌酒席答謝親友和同僚上司。

從此,郝五娃也正式過上了家庭生活。西鄉縣好不容易恢複了以前的平靜,然而,不久這種平靜卻被秦嶺山中的土匪毛蛋娃打破了。

敬齋先生經過一年多的辛苦努力,他的足跡踏遍了西鄉縣的大部分地方,他見郝五娃終於成家立業就放心了,心想,經過多年的艱辛生活,他也該退隱山林了。

這年的夏天,每天下午吃過飯,敬齋先生就獨自來到城西門外的鹿齡寺尋找清淨。這鹿齡寺為回族伊斯蘭教於康熙年間所造,寺內古樹參天樹蔭婆娑,小橋流水飛花落紅,是個休憩納涼的好地方。

據當地人傳說,當年的西鄉城西門外荒草萋萋人煙稀少。牛頭山下住有包氏兄弟二人,以打獵為生。一天,兄弟二人見有兩隻麋鹿從荒草叢中竄出一路飛跑而去。兄弟二人見那麋鹿毛色金黃油光豐潤,奔跑很快十分靈巧,很快鑽進山下的一所茅屋中就不見了。兄弟二人知道,這茅屋是一位在此看病行醫的阿訇所建的清真寺,經過那位姓祁的阿訇同意後,兄弟二人進屋尋找起麋鹿來。但找遍了寺廟各個角落,也沒發現麋鹿的身影。兄弟二人失望地走出門時,意外地發現兩隻鹿臥在門口,用手一摸竟化成了石鹿,動作如舊身上還有汗漬流下,這才知是兩隻神鹿,至今兩隻石鹿仍臥在寺內。

敬齋先生見這天是星期天,到縣立中學叫上周子成,同他一起去鹿齡寺轉轉。

周子成正巧沒事,就欣然前往作陪。當他們來到鹿齡寺門前的照壁前時,敬齋先生無心去欣賞各種浮雕和磚雕壁畫,而是看到照壁上書寫的“道光歲次己酉林綏睡建”字樣駐足良久。周子成見後,故意問道:“先生此來隻為納涼,何故不前呢?”

敬齋先生聽後淒然一笑道:“適逢亂世,能有一清淨之地實屬不易。日本鐵騎已對東三省窺視已久,而政府當局熟視無睹,民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也不管不問,卻要三番五次地中國人打中國人。如此下去國民出路在哪裏,民眾生計誰又來過問,像這樣的清靜之地中國會越來越少了。”

周子成知道敬齋先生憂國憂民,可一介書生又能如何呢。仍是在邊上勸道:

“先生不要太過憂慮,自古天下分久必合,自有能人出來收拾殘局的,先生隻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就行了。”

敬齋先生心情本就不好,聽周子成這麽一說,生氣地說:“好你個不曉事的兒郎,讓你讀書識字隻為明理曉事,不想你卻這麽糊塗。大丈夫不能為國分憂,不能為民謀福利,妄立於天地之間。如果任由倭寇橫行,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還能安心讀書嗎,民眾還能正常生活嗎……”

周子成知道敬齋先生心中苦悶,未吭一聲任他罵了個夠。過了許久敬齋先生才從憤慨之中回過神來,又對周子成說道:“如今正是國難當頭,民族危難之機,你有何打算呀?”

周子成知道敬齋先生一直對自己寄予厚望,有些激動地說道:“中國之軟弱是民眾還未覺醒,我決定報考省立師範學校,立誌教育強中國,喚起民眾抵禦外敵。

隻有這樣中國才能有希望,民族才能強盛。”

“恐怕到那時北中國之大哪裏還能放下一張書桌,你可記得民族英雄戚繼光當年抗擊倭寇的故事嗎,隻有拿起槍才能保家衛國捍禦外侮,像我們一介書生隻能空發感慨卻是於事無補呀!”

“衝鋒陷陣自有軍人在先,我隻有讀好書喚醒這頭沉睡的雄獅,才是我的份內之事。中國自古就崇尚孔孟之道,也有幾千年的璀璨文明,是真正的禮儀之邦,隻要增強民族素質就能捍疆衛國。”

“真是書生之見,跟強盜還有什麽禮儀可講,你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想法固然很好,目前外有強敵內有黨派紛爭。要想禦侮自強國民黨是靠不住的,希望你能認清形勢把握好自己,切莫像我抱憾終身。”

“先生本是國民黨員,又何出此言呢。”

“正因我是國民黨員,才有這樣的感觸,你可要好自為之。”

周子成聽著敬齋先生的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這才知道先生叫自己來陪他乘涼是假,實則為他指引明路,也才知道自己已經長大,是該尋找出路的時候了,就將敬齋先生的話牢記在了心中。這次師生間的談話,讓周子成對敬齋先生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也是他第一次和敬齋先生討論書本以外的話題,使他感到受益匪淺思想也更加成熟了一些。兩人談的非常投機,完全不像師生間的談話,倒像是兩位高談闊論的政治家在討論中國時局一樣,一直在鹿齡寺談到天黑才回去。

就在敬齋先生擔心的第二年,在東北大搞“大東亞共榮圈”的日本關東軍,已不能滿足成立偽滿政府的貪欲。而是漸漸露出了侵略者的醜惡嘴臉,發動了“九一八事變”,占領了東三省。從此,北中國在日本鐵蹄踐踏下,痛苦地呻吟著。

郝五娃正值新婚,想帶夫人回子午穀避暑度蜜月。早在今年開春後,郝五娃就把石三爺給他修的房子推倒,在原址上修起了一棟漂亮的小洋樓。樓的主體全由石條水泥砌成,門窗都用鋼筋製作,也安上了透明玻璃,連家具都是從縣城運回的,剛好派上了度蜜月的用途。

郝五娃向縣府告了婚假,準備馬上回到子午穀去,享受一下穀中涼爽的夏天。

臨走前,郝五娃專門來到東關街自己的“搖錢樹”賭場,見張狗兒把賭場內外打理的井井有條,生意也較紅火,才放心地來到金蝌蚪看管的“迎春樓”妓院,看看這邊的生意情況。

金蝌蚪一見到郝五娃,就叫苦連天地說道:“漢生呀,這個差事真不好幹。這幫婆娘一天到晚差點把人煩死了,還是給我另換個事幹吧。”

郝五娃見金蝌蚪嘴上雖這樣說著,臉上卻掛滿了笑,知道是那些妓女們沒事的時候老拿他開心,他的心裏也時常喜不自禁。就告訴他妓院如果有事,可直接去找肖白龍和李沙河,在他回子午穀的日子裏,子午門所有事務都有他們二人打理。

金蝌蚪聽後連連點頭,最後低著頭對郝五娃說道:“見了你姐姐代我問聲好,就說我身在妓院,可從來沒幹過壞良心的事。這些姐妹人人都有一本辛酸史,她們也是被生活所迫呀。”

郝五娃見金蝌蚪說的有些傷心動容,忙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安心做生意吧別想多了,所托之事我會放在心上的。”郝五娃從金蝌蚪那兒出來,又徑直來到了子午門的演武館,見弟子們把那套子午刀法練習的純熟無比。等把諸事安排妥當後才能放心地回到子午穀。他也清楚青幫範風歧一直在暗中和他們較勁。

這一時期範大爺為了對付子午門,一反常態地把已被趕出縣城的洪幫弟子找了回來,同時也在和劉先春暗中勾結。洪幫的勢力在西鄉一直是弱勢幫會,原是天地會對內的名稱,取自於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年號的“洪”字,以示反清複明之意,並作會歌“滴血盟心本姓洪”之句。今見範大爺主動相召,共同對付子午門時,忙緊鑼密鼓地和範大爺密謀起來。

李沙河一見郝五娃,忙讓弟子們自己操練,急步迎出道:“漢生,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呢。”

“什麽事,等我從子午穀回來再說吧。”

“此事緊急必須現在定奪,有一批土貨要吃進吐出,可是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所以猶豫不決。”

“隻要有錢賺管他是什麽人,難道吃豬肉還在乎豬的皮毛顏色。”

“可這批煙土的上家是子午穀的毛蛋娃,下家是鎮巴的王三春,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打聽清楚的。”

郝五娃聽後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兩個土匪交易煙土還要經過自己這個中間環節,這也許是他們雙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郝五娃皺眉想了想,斬釘截鐵地對李沙河說道:“這麽好的生意為啥不做,不但要做還要他們都知道是咱們賺了錢的。先壓低進價再抬高出價,要讓他們知道咱子午門也不是吃素的。”

李沙河聽郝五娃說完,心裏也有了底。又開口問道:“前幾天巴山有人托我從王三春手裏買批槍,我怕他們買槍的目的不純,正想拒絕哩。”郝五娃聽後轉頭看了看李沙河,顯得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是裝糊塗還是怎麽了,誰不知道巴山鬧紅呀,等他們有了槍造反的時候官兵再去剿滅。他們打仗咱們發財,你不會算賬呀。”

正在這時,肖白龍也過來對郝五娃說,現在許多生意又被青幫和洪幫奪了回去,再不做幾單像樣的買賣就無法維持正常的開支了。郝五娃更是堅定了要做槍支彈藥的生意,沒好氣地說道:“生意上的事情你們自行打理,如果有飛機大炮的生意,也照做不誤。有些生意插不上手就搶,反正不能讓到嘴邊的肥肉被別人搶去。”

肖白龍和李沙河見郝五娃現在變得比誰都凶狠,不由抽了一口冷氣。

郝五娃交待完一切後,當天就雇了兩頂滑竿,帶了兩名貼身警察回到了子午穀。

子午穀的夏天舒服極了,錢鳳儀從來沒到過這麽涼快的地方過夏天,每天上午穿著泳衣泡在河水中,下午隻穿著極少的衣裙坐在洋房前乘涼,晚上後半夜睡覺還要蓋被子才不會著涼。錢鳳儀的新潮開放,引得村人們都來看稀奇。

大家看到郝五娃終於成家立室,少不了又是一番感慨。賽河壩也不離左右地陪伴著錢鳳儀,心甘情願地照顧起了她的衣食住行。當錢鳳儀第一次見到賽河壩時,也被她那不加雕琢裝飾的自然美而震懾。私地裏她曾把自己和賽河壩對比了半天,除了自己比她有文化而且思想新潮外,沒有一點能比上她,就更加喜歡這位神仙似的姐姐了。

郝五娃在穀中的這些天裏,劉先春始終沒有露麵,他生怕郝五娃向他報複躲都來不及。張秉元倒是每天過來陪郝五娃說話,下午太陽落到山後,就在穀中尋找起野花椒籽來。人們問他找那些東西幹啥用時,他總是笑而不答,郝五娃也懶得理會再問,隻是和他說一些無關緊要的題外話打發著時間。

村人看著郝五娃走出子午穀外,搖身一變成了幫會的掌門師兄,又當上了警察局長,經過楊河壩一仗後,又成了人們心目中的抗匪英雄,以前欺負過他的村人生怕他回來報複,一個個膽戰心驚也不敢來看他,最為此事擔心的是他的二姨郝秀姑。早在去年年關郝五娃回子午穀時,郝秀姑就生怕郝五娃向她家報複,嚇得躲在家裏不敢出來,現在看到郝五娃如日中天的發展勢頭,已成了西鄉縣城的風雲人物,更是嚇得膽戰心驚,忙拉上男人畫匠來向郝五娃求情。

郝秀姑一見到郝五娃,痛哭流涕地大聲說道:“郝大局長呀,你現在有出息了,可惜你的娘死的早享不到福了。我那苦命的姐姐真是有眼光,不但找到了你爹那樣的大英雄,也生了你這麽有本事的兒子。都怪二姨以前不好,說了你的壞話,請你不看僧麵看佛麵,念在我是你親姨的份上,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們吧。”

郝五娃看著郝秀姑十分醜惡的嘴臉,皺了皺眉頭,又見畫匠站在邊上滿臉憋得通紅,雙手不斷來回搓著說不出話來,就對郝秀姑說道:“好了好了,別再說這些事了,快點回去吧。”

郝秀姑見郝五娃沒有表態,“噗嗵”一聲跪在地上,雙手不斷抽打著自己的嘴臉,不停地說道:“我該死,我該打,誰讓我有眼無珠得罪了郝大局長,就是把我抓去坐牢槍斃也是應該的。”

郝五娃被郝秀姑糾纏的潑煩,轉身走進屋子不再理她。錢鳳儀有些看不過去,連忙拉起了郝秀姑。郝秀姑仍然衝著郝五娃,一個勁地喊道:“郝局長,我們是親戚,我可是你的親二姨呀……”

就在郝五娃蜜月度完,天氣漸涼準備回到西鄉縣去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天深夜,郝五娃還和錢鳳儀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中時,突然被幾聲清脆的槍響驚醒了過來。出於一個警察的本能和江湖習慣,郝五娃馬上意識到村子出事了。

他剛搖醒熟睡中的錢鳳儀時,就聽到村人驚慌失措的喊聲:“土匪來啦……,大家快跑呀……。”

郝五娃大吃一驚,一骨碌爬起來剛找到槍時,聽外麵的貼身警察喊道:“郝局長,村子已被土匪包圍了,快把槍藏好以免被他們搶了去。”

“來了多少人?”

“還不清楚,到處都是人聲和槍聲,估計來的不少。咱們三拳不敵四手,還是躲一躲吧。”

郝五娃見錢鳳儀嚇得花容失散,躲在自己身後瑟瑟發抖,生恐一旦開槍阻擊怕嚇著她,再說也不知道土匪的底細,覺得手下警察說的有理,忙讓他們去外麵藏槍。他剛和錢鳳儀穿好衣服,手持長槍的土匪已經進屋往外趕人了。

郝五娃拉著錢鳳儀,和另兩名警察混在人群中一起向村頭走去。白果樹下早被土匪趕來了許多村民,現場也被土匪手中的火把照得通明。郝五娃遠遠地看到劉毓謙被高高地吊在白果樹上,石碾旁也站了許多土匪,心裏不由一驚,生怕他們發現了自己藏寶的地方。郝五娃強作鎮靜抬頭看了看像被趕鴨子似不斷趕來的村民,發現張秉元一家也夾在其中。

張秉元也看到了他,向他點了點頭。

郝五娃怕土匪對姐姐賽河壩不利,找遍了人群也沒發現她,心裏有些擔心起來。更令他想不通的是,現場也沒有劉先春和他的鄉丁的影子。他哪裏知道,就在土匪剛進村放槍時,劉先春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郝五娃正在東張西望時,隻見毛蛋娃和二癩子押著賽河壩,大牛背著半袋子沉甸甸的東西向村頭走來。郝五娃見果然是毛蛋娃禍害鄉裏,氣得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毛蛋娃走到被吊起來的劉毓謙跟前,用皮帶抽了兩下,惡狠狠地說道:“姓劉的,這些年你在子午穀發了多少洋財,今天當著全村人的麵說說。我要把你發的這些黑心財統統沒收,老子正缺錢買槍呢。”毛蛋娃說著,指揮二癩子和大牛把口袋裏的銀元倒進一口棕箱裏。村人們看到那些白花花的袁大頭裝了滿滿一箱,眼睛都看直了,這才知道劉家確實家底殷實。

劉毓謙見後,對毛蛋娃喊道:“毛蛋娃,這些年我也沒虧待過你,錢財是身外之物,這些東西你都拿去,隻求你放過百姓吧。”

毛蛋娃聽後哈哈大笑道:“姓劉的,我毛蛋娃這輩子就是太聽你的話了,今天才幹了土匪的行當。你不讓搶劫百姓我偏要去搶,如果你讓我去搶我還不搶了。”

毛蛋娃說完,就讓二癩子帶人去洗劫村子。頓時,隻聽村子裏雞飛狗跳,老人喊小孩哭響成一片。

劉毓謙見後掙紮著喊道:“毛蛋娃,你這個畜牲,你不是人……。”

毛蛋娃獰笑著又打了劉毓謙幾下,才開口說道:“當初是你們不讓我做人,今天我就幹一件不是人幹的事,也不枉背上這個名聲。”毛蛋娃說完,滿臉淫笑地又喊道:“弟兄們,今天想要開洋葷的就自己找女人。子午穀的女人這麽水靈,我要讓子午穀的人永遠記住我毛蛋娃。”

土匪們一聽,就像關押了多年的囚犯突然遇到天下大赦一般,高興的“嗷嗷”直叫,“嘰裏呱啦”地開始拉扯婦女姑娘。頓時,現場不斷響起淒厲的尖叫和放蕩的淫笑聲。

郝五娃見毛蛋娃肆無忌憚地為非作歹,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正要挺身而出時,隻見張秉元大步上前,朗聲說道:“毛蛋娃,你也太惡毒了,快放了劉掌櫃和婦女。難道你就不是爹媽所生,也沒有兄弟姐妹嗎,你這樣做連畜牲都不如。”

張秉元的話音剛落,那些不斷撕扯婦女的土匪也都停了下來。

毛蛋娃不認識張秉元,走過來打量了他一眼,用輕蔑的口氣問道:“是誰的褲腰帶沒勒緊,把你露出來了。你是誰,到這兒來幹什麽了。”

張秉元圓睜雙眼不卑不亢地說道:“我是張秉元,這裏就是我的家,你在我家門口為非作歹就是不行。”

毛蛋娃以前聽說過張秉元,上下看了他一會兒,見張秉元蔑視的目光,毫無懼色,極大地刺傷了他的自尊心,正要發作時,郝五娃再也忍無可忍,一個箭步衝過來抓住毛蛋娃的衣服,大聲罵道:“毛蛋娃,你這個天生的賤骨頭賊娃子,你禍害子午穀多年今天還要糟蹋人,你敢再碰一下村人我就跟你拚了。”毛蛋娃的衣領被抓脖子勒得生痛,漲紅了臉轉頭一看是郝五娃時猛吃了一驚。拔出短槍抵住郝五娃,迫使他鬆開手後,才擰了擰脖子說道:“姓郝的,沒想到你今天也在,念在你幫我賣煙土的份上,今天就不為難你。你那些金銀財寶先存在那兒,咱們下次見麵再說。總之,我是不會讓你這個警察局長當消停的。”

郝五娃這時早已怒火中燒,又揪住毛蛋娃說道:“今天咱們就新老賬一起算,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我死了好歹是個拚死抗匪的英雄,而你世代隻能落個土匪的罵名。”毛蛋娃見郝五娃拿出了拚命的架勢,人群中也有些騷動起來。忙示意大牛架開郝五娃,對他說道:“郝五娃,現在我敬你像條漢子,比那劉先春強多了。當年你讓人搭麵子逼死了女人又被人暴打,你的英雄豪氣到哪兒去了,還不是像條死狗樣到處搖尾乞憐。剛離開子午穀幾天,現在還當起了歪人。”郝五娃正要再次撲上時,大牛從那兩名貼身警察的身後,拖出了早嚇得瑟瑟發抖的錢鳳儀,對他說道:“郝五娃,你要再不老實,我就把她的衣服扒下來,看看城裏的妞和山裏的婆娘有啥不一樣的。”

錢鳳儀一聽,嚇得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毛蛋娃這時又來到賽河壩的麵前,淫笑著伸手去摸她的臉。賽河壩早氣得渾身亂抖,抬手打了毛蛋娃一個耳光罵道:“不得好死的土匪棒客,真是條喂不家的狗。

劉家把你從山裏弄了出來卻恩將仇報,你是要遭報應的。”毛蛋娃被打,惱羞成怒地對手下喊道:“把這婆娘抓回山裏,也讓老子享受享受。誰說有錢人才能睡漂亮女人,他姓劉的能睡的女人,我毛蛋娃也睡的。”

賽河壩怕當眾受辱,大聲說道:“毛蛋娃你再敢動手腳,我就死給你看。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行,別想毀我的清白,我魏山秀是寧願玫瑰花枯死,也不讓癩蛤蟆澆水。”

說完,一頭向石碾撞去。

眾人一見齊聲驚呼,幸好被兩名土匪拉住,才沒釀成大禍。

毛蛋娃見賽河壩性情剛烈,眼看到手的好事又成了泡影,正在暗自惋惜時,隻見菊花掙脫了土匪的拉扯,披頭散發瘋了一般撲了過來,歇斯底裏大聲叫罵道:

“毛蛋娃,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土匪,你毀了我不說還來禍害子午穀人,今天我跟你拚了。”

菊花邊喊邊撲上來手腳並用,對毛蛋娃又抓又咬起來。

毛蛋娃猝不及防被菊花抓的滿臉是傷,東躲西藏一陣後終於騰出手來,拔出手槍對著菊花喊道:“好一個不要臉的惡毒婆娘,老子今天要大開殺戒除掉你這個臭婆娘。”毛蛋娃說著,打開槍保險就要摳動扳機。在場的人一見,嚇得齊聲大叫了起來。

村頭正在鬧成一團麻時,到村裏搶東西的二癩子和幾名土匪,急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神色慌張地對毛蛋娃說道:“大哥,不好啦。周家槽的周一青,帶領獵人包圍過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毛蛋娃聽後臉上也是一驚,忙讓土匪們帶著搶來的東西趕快撤,他也知道那些獵人不是好惹的。

郝五娃和張秉元看到村後果然排起了火把長龍,一路大喊著向這邊趕來,知道是周一青帶的打獵隊到了。又見那些土匪開始慌了神,就大聲齊喊道:“鄉親們,打土匪呀……,我們的東西絕不能讓他們搶去,打死這些土匪為民除害呀……”郝五娃喊完,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向毛蛋娃砸去。

毛蛋娃一見嚇得“媽呀”大叫一聲,將頭一偏,那塊石頭砸在了他的耳朵上。

毛蛋娃負痛胡亂開了兩槍,在大牛的攙扶下狼狽逃竄。

村頭頓時大亂,鄉親們也在張秉元的帶領下,用隨手撿來的棍棒石頭等,和周一青帶來的獵人們,合力把毛蛋娃一行又趕進了秦嶺山中。

事後據統計,除了劉家被毛蛋娃搶去了一箱銀元外,其餘到村裏搶的東西都扔在了村頭沒來得及帶走。村裏也無一人受傷,隻是老人孩子和郝五娃的老婆錢鳳儀受了驚嚇。劉毓謙也暗自慶幸折財免災,家人都平安無事,卻更把毛蛋娃仇恨起來。

就在大家剛出了口氣,心想被攆進深山裏的毛蛋娃再不會出來作害了時,誰知兩個月後他又夥同王三春,在離西鄉城不遠的石橋村,製造了一起慘絕人寰的血腥大案。郝五娃這才明白,他在村頭白果樹下對自己說過的話,原來他是衝著自己這個警察局長來的,真後悔那晚沒有一石頭砸死他。

毛蛋娃自那晚被子午穀村人趕進深山老林後,這才知道自己這五六十號人十多支槍,根本成不了氣候。在子午古道上也沒有個落腳點,時有被大股土匪消滅的危險。這次去搶劫子午古鎮就是個教訓,原本是想先搶了劉毓謙再搶村民,以報被劉家吊在祠堂毆打的仇恨,沒想到反被周一青的打獵隊和村民趕的如喪家之犬一般。

毛蛋娃思量再三,見獨霸鎮巴的王三春腳跟已站穩,儼然成了巴山中的諸侯雄踞一方,想去投靠他然後再伺機大動。主意已定的毛蛋娃,就托青幫範風歧從中牽線搭橋,主動聯係王三春。得到王三春的準信後,毛蛋娃不敢走子午穀出去,再經西鄉的堰口進入鎮巴,而是從饒鳳嶺到石泉縣,再逆漢江而上從古茶鎮到十二嶺,再繞道星子山前往鎮巴。

王三春見西鄉有人主動來投,很高興地收下了他們,每人配發了一支槍,任命毛蛋娃為駐西鄉獨立營營長,並讓他在秦嶺山中發展勢力。毛蛋娃投到王三春的麾下後有種找到了回家的感覺,在鎮巴好吃好喝一月有餘才帶領弟兄回轉西鄉。為了顯示他在鎮巴受到王三春的賞識和重用,毛蛋娃選擇了翻越拴馬嶺從堰口出峽穀,再從三郎鋪到白龍塘,經石豬石羊進入天池山,過漢江再回秦嶺山中。

王三春見毛蛋娃要走,安排一名參謀帶了個機槍班護送。毛蛋娃見王三春對自己禮儀有加,心中十分高興。等走出堰口峽穀,到達石橋村時,天色將晚正是農人歸家之時。那參謀也和毛蛋娃告別,準備連夜趕回鎮巴複命,並催毛蛋娃趁著夜色趕快經過人口稠密的三郎鋪。毛蛋娃正在和那參謀告別時,不想他們這幾十個人突然闖到村口,驚起了幾隻大狗的撲咬。

那參謀一見,拔出槍來就是一陣亂射,幾隻狗頓時倒在了血泊中。

正三三兩兩回家的農人一見,這些似兵似匪之人平白無故射殺自家的狗,就不依不饒圍住他們講起理來。那參謀見後,臉上突然滑過一絲奸笑,對手下機槍班擠了一下眼睛,幾挺機槍手會意,突然同時向村人開了火。毛蛋娃見後大吃一驚,正想開口詢問時,那參謀卻衝著他喊道:“毛營長快開槍,你不殺他們就走不了啦。”

毛蛋娃看到如潮水般湧來的村民,舉起鋤頭钁頭要和他們拚命。又想起了在子午穀被獵人和村民追趕的情景,頓時惱羞異常。對手下匪眾大喊道:“弟兄們,快開槍打呀,也讓西鄉縣人識得咱們獨立營的厲害。反正不開槍咱們也走不了,不如將村人全殺死算了。”

毛蛋娃手下那些土匪一聽,齊向手無寸鐵的村民開了槍。

一時間,槍聲大作彈雨紛飛,無辜的村人幾乎被槍殺一光,最後連婦孺都沒放過。直殺的石橋村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隻有戚夫人的墳頂上幾朵滴血的野菊花,在顫巍巍地迎風擺動,像是為村民的命運和土匪的暴行搖頭歎息一般。毛蛋娃殺得性起,又在村裏放起了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連西鄉縣城也能看到那火光中帶著血色。

那位參謀見後奸笑幾聲,退到一邊悄無聲息地把一塊上麵寫著,“殺人者子午穀毛蛋娃也”的白布扔在現場,趁著夜幕沾著滿手的鮮血,回鎮巴複命去了。

毛蛋娃瘋狂地在村裏燒殺一陣後,怕驚動了西鄉縣城裏的保安團,和郝五娃的子午門弟子脫不了身。有關保安團和子午門弟子抵抗王三春的事,早已傳遍了縣境各地,毛蛋娃也有些害怕,連忙將人馬撤出,停止了屠殺。當毛蛋娃帶著眾匪徒從村裏搶來的財物,離開村子回身望著火海時,他才意識到這是王三春的毒計,讓他永遠沒了回頭之地。頓時後悔不應該去投奔他,現在反把他逼到了沒有退路的死角。

西鄉縣府接到毛蛋娃搶掠燒殺的消息後,迅速組織兵力,趕到石橋村時,毛蛋娃早已逃得沒了蹤影。

郝五娃聽說毛蛋娃在石橋殺人放火,帶領警察和子午門的弟子率先趟過牧馬河趕了過來。隻見村裏火光衝天星月無輝,四周被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籠罩著,順著路麵流出的鮮血像小溪樣流淌。當郝五娃拿著那塊已被血水浸染成紅色的白布條,知道毛蛋娃是在向他挑釁示威,早已哭不出聲來,隻有用嘶啞著聲音喊道:“毛蛋娃……,血債要用血來還……,我郝五娃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將你抓捕歸案,為死難的鄉親們報仇……”郝五娃雙膝跪在血泊中,痛苦地把那塊布條捏成一團,向死去的鄉民磕了三個頭,然後舉起他的雙拳狂呼大吼。

事後,據清點現場,毛蛋娃此次共殺害村民近五百名,以婦孺居多。共燒毀房屋一百多間,掠走財物不計其數。毛蛋娃的殘忍和暴行,震驚了西鄉大地,也震動了漢中當局。在此後的多年裏,被列入了漢中境內罪大惡極的頭號土匪,並被視為一號通緝對象。凡在漢中轄區境內,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使他盤踞在秦嶺山中東躲西藏多年,再也不當王三春的獨立營長,也暫時沒有出來禍害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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