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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郝五娃在村頭的白果樹下整治過孫陰陽後,才知道桂花的形象已被村人們肆意褻瀆和踐踏得不成樣子,而他自己還被蒙在鼓裏絲毫沒有感覺到。想著自己苦難的一生和連續不斷的變故,這才知道這個世界已變得跟他想象當中的完全不一樣了。

特別是他在母親死後被石三爺收養,又到劉家大院當起了放牛長工後,一心想在子午穀中好好做人,以此來改變村人對他這個私娃子的偏見和歧視的眼光。雖然劉毓謙聽信讒言,誤認為他就是命犯克星的禍害之人,想盡辦法來整治他,他仍是一直感激劉毓謙當初的收留之恩。就在他長大成人追求自己的幸福時,卻讓劉家叔侄將他一生的希望和幸福無情扼殺了。這無疑給了他沉重的打擊,使他幾乎喪失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郝五娃成天躺在床上發呆,任由那飄忽不定的靈魂飛離軀體,在子午穀的山水之中自由飄飛遊蕩。而大腦中也時常處於休眠般地空靈狀態,當他看到村人大多都是恃強淩弱、趨炎附勢的勢利小人,特別是劉先春等人在村子裏的胡作非為,更是激起了他要頑強生活下去的勇氣。最後他終於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那麽欺軟怕硬,如果自己再這樣沉默下去,在子午穀中還能有立足之地嗎?

郝五娃想到這兒,又想到桂花之死時穀中人的冷漠,原來是怕了劉家的惡。轉眼到了桂花百天祭日,這天下午,郝五娃按照子午穀傳統的習俗,帶上祭品和親手辮的粗大草繩在太陽已經偏西時,來到了桂花的墳前祭拜。看著如血的殘陽將餘輝殘留在山頂,自己孤獨的身影被西斜的餘暉拉得老長,眼前也是金黃一片,更是勾起了他無比的淒涼和悲哀。多日未到桂花墳前,隻見青山未改孤墳依舊,憑添了郝五娃無限愁苦思念。他還想用那根草繩來試驗一下桂花的陽壽是否已盡。就雙膝跪地把那根稻草繩繞放在桂花的墳頭,點燃草繩讓那閃著紅光的暗火,在山風的吹動下慢慢燃燒。

郝五娃在辮草繩時,依照當地慣例每隔一扌乍遠打了一個結,共打了一百個結。

如果草繩能順利燒完,就說明桂花陽壽已盡,燒到中途熄滅時就代表死者半路夭亡。郝五娃靜心屏氣細心地數著每一個燃燒完的草結,當那草繩燃不到二十個的時候果然熄滅,還剩下近八十多個結沒有燒完。郝五娃一見再次悲從中來,撲伏在桂花的墳頭痛哭起來:“桂花呀,都是那姓劉的害得你死在人生的半路之上。你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死的呀……”郝五娃傷心過度,痛哭時雙手在桂花的墳頭上不斷抓拍,不經意間拔掉了幾根雜草,帶出了許多炒糊的芝麻和油菜籽。郝五娃見後心頭一緊,他來不及細想,邊哭邊用手刨挖起來。

不一會兒時間,就在墳頭刨出了石磨和桃木楔。頭腦“轟”的一聲炸響,眼前一陣暈眩險些栽倒在地。郝五娃此時漸已成熟,震驚之餘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在桂花的墳頭上仔細察看起來,他要查出到底是誰在桂花的墳頭做了手腳。前些日子有關桂花變成“紅毛煞”的說法他也曾有耳聞,但到後來人們就不再提及此事,自己當時也沒在意,原來是有人收拾整治過了桂花的墳地,難怪人們再沒以前那麽擔驚受怕了。郝五娃想到這兒,腦海中突然想起孫陰陽在白果樹下,說過要好好收拾桂花陰魂的話來,看來這些事必是他所為無疑了。郝五娃從墳土中刨出那扇石磨時,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劉家大院之物,這扇石磨他曾親手推過多次,心裏認定此事與劉家有關。

郝五娃氣血翻湧,強忍悲痛地拔出了桃木楔別在腰中,扛上那扇石磨,睜著血紅的雙眼氣衝鬥牛地向劉家大院走去。他那緩慢的腳步顯得是那樣的沉重,每走一步仿佛要將腳下的泥土踏出一個深坑似的,而他的內心深處也正在不斷地往外滴著血。踏著快要落山的殘陽,在荒野之中顯得是那麽的悲壯和淒涼。

村人們遠遠的看到郝五娃的樣子,知道他又要大鬧劉家大院,定有好戲看了,一窩蜂似的全跟在他的身後,一起向劉家大院走去。有好事者早已告知了劉毓謙,知道來者不善,當眾追砍孫陰陽的事件上,就清楚他已是今非昔比難以惹下的主了。忙喊人緊閉大門,不得任何人外出與他衝突。

郝五娃來到劉家大院門前,見大門緊閉不見半個人影,料定劉家早已得了消息故意躲避自己,氣極吼叫道:“姓劉的,有本事就滾出來。給死人使手腳算什麽能耐?出來咱們當麵鑼對麵鼓較個高下,躲在家中害人還算是本事嗎?”任郝五娃罵破了喉嚨,劉家仍是緊閉大門連半個人影也沒出來。郝五娃的耐性已到了極點,他和劉家的情義己絕,用盡平生之力,把那扇石磨拚命向朱漆大門砸去。隻聽“轟”

的一聲響,大門頓時被砸了個大洞。驚得看門狗夾著尾巴從那洞中竄出,望著郝五娃怯生生的“汪汪汪”地亂叫幾聲後,一溜煙地跑遠了。

坐在屋裏的劉毓謙,任憑郝五娃百般辱罵就是不出。賽河壩對劉毓謙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越是躲著不見就和他結仇越深,還不如出去和他說個明白。像你這樣一味逃避還像個男人嗎,那郝五娃天生並不壞,還不是讓你們給逼的,活該他來鬧事,我看還是出去和解一下為好。”

劉毓謙聽賽河壩的訓斥,幾次都想出去又怕郝五娃凶悍,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來。賽河壩又說道:“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叫門。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這樣像個縮頭烏龜,隻能激起他的脾氣。”劉毓謙經不住賽河壩的再三勸說,才拉上賽河壩來到門口對郝五娃和顏悅色地說道:“五娃呀,是誰惹了你,咋跑到我家來泄氣呢。大門砸壞了不要緊,可以找人修嘛,還是到屋裏來坐坐吧。”

郝五娃見劉毓謙故裝糊塗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抓住劉毓謙的衣領,將他肥胖的身軀,從砸爛的門洞中拖了出來。對著親手葬送了自己幸福的仇人,郝五娃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雙眼逼視大聲質問道:“姓劉的,你也太歹毒了,為什麽連個死人也不放過呀?”

“五娃,天地良心為證,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此大鬧所為何事呀?”

“姓劉的,少在這兒裝糊塗,為啥要在桂花的墳上做手腳?”

“這事恐怕不是我家所為,我連什麽也不知道哇。”

“現有物證在此還想抵賴,這扇石磨又怎麽解釋?”

“五娃,還是冷靜一下吧。也許是別人偷了我家石磨,也說不準呀。”

郝五娃見劉毓謙百般狡辯以為在抵賴,從身上取出桃木楔,聲嘶力竭地喊道:

“姓劉的,你還想抵賴。今天我把你日塌了,也算是替桂花報仇為民除害。”說完,用力掄起就向劉毓謙的頭上打去。

賽河壩和看熱鬧的村人見狀,嚇得在邊上驚叫起來。正在這時,劉先春正巧回來,在邊上見了一個箭步衝上來,攔住郝五娃道:“五娃,你這是要行凶呀,快放了我大爹,我就不跟你計較。否則就把你以擾亂地方抓起來,也讓你知道本鄉約的厲害。”

郝五娃飛起一腳踢倒劉先春,怒聲吼道:“我連命都不要了,還怕你這個破鄉約,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劉家大院,看你們還害人不……”

劉先春忍痛忙喊保丁道:“快把郝五娃抓起來,送到縣大牢,治他個擾亂地方治安之罪……敢這樣對待本鄉約,到底還要不要王法呀。”

正在劉家大院門前鬧的不可開交時,猛見院門大開,滿麵愁苦悲淒的菊花走了出來,哭聲說道:“五娃哥,桂花墳上的事全是我請畫匠幹的,要打要殺你就衝我來吧,我知道這樣對待桂花不公平,我也是沒有辦法呀。”說完,菊花徑直走到郝五娃的麵前,默默地閉上眼睛等待著郝五娃的懲罰。

子午穀人有個迷信,他們對付傳說中變成厲鬼的死者,就是在他們的墳上埋桃木楔子,灑上炒熟的芝麻豆子之類,然後用石磨壓住墳頭。他們的意思很簡單,厲鬼看到豆子之類就要去數,但豆子太多,當到天明時分,還沒數完豆子,太陽一現,厲鬼就得回墳,如此日複一日,厲鬼就再也不會出來害人了。子午穀對付桂花的辦法就是這樣。桃木楔是中國傳統的鎮邪法器。子午穀人對付桂花的就是這一套手段。

郝五娃說什麽也不相信,看似柔弱得菊花能幹出這樣的事來,對著她半天才說出“你……你……”字後,氣得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一想到桂花受到如此對待,心中仍是氣憤難平,對著菊花揚起手來就要打下的時候,突然發現菊花的眼中有晶瑩閃亮的淚水溢出。郝五娃知道菊花過的淒苦,可能是被人所逼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揚起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任由劉先春帶領保丁抓住自己。

菊花一見也不知道哪兒來的膽量,撲到劉先春的麵前,抱住他的腿哭聲求道:

“求求你放了五娃,是我們對不起他,受懲罰的應該是我不是他。”菊花的舉動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就連郝五娃心裏也後悔剛才對她的態度有些蠻橫。

劉先春看到菊花的舉動,也有些不解。見她不斷為郝五娃求情,一腳踢開她罵道“郝五娃是你的野老公呀,咋這麽護著他。你到底和他是啥子關係?”

賽河壩在邊上見了也有些看不慣,站出來也讓放了郝五娃,以免再結冤仇以後大家不好相處。

劉王氏見賽河壩開口,不服地說:“喲,叫得多親熱呀,五娃五娃的喊得人骨頭都軟了。也不嫌害臊,那郝五娃是你的什麽人呀,難道有人看上了那個小歪人,真要那樣可就有好戲看了。”

郝五娃此時已無心聽那劉王氏的嘮叨,把滿腔的仇恨轉嫁到了畫匠的身上,就掙脫鄉丁轉頭大聲喊道:“狗東西畫匠……,我饒不了你……”

劉先春見郝五娃去找畫匠他姨夫去了,也懶得再理。那些在街上的人遠遠的見郝五娃向這邊走來,忙勸畫匠趕快出去躲避一下,免得那混世魔王把花圈鋪鬧得不得安生。

郝秀姑一聽接過話頭:“我是長輩還怕他了,他會施邪術,我家男人也懂鬼八卦,不信就讓他來試試。”正在說話間,郝五娃已經來到了畫匠的門前,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郝秀姑卻先聲奪人地道:“五娃子,想用邪術到這裏來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我家畫匠早料到你會來的,所以就讓我給你準備了幾個花圈帶回去。省的以後娶親時死了女人又來買。像你這樣命犯克星身帶黴運的人,還是早點準備為好。”

郝五娃冷不丁被郝秀姑的話嗆得說不出話來,穩了半天情緒才說道:“二姨,我是來找畫匠算賬的與你無關,還是別管為好。”

“誰是你的二姨,那畫匠是我的男人,當然與我有關。”

“如果你想插手,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千萬別客氣,太客氣就是怕我家畫匠了。”

郝五娃知道郝秀姑已不念親情,怒火中燒地來到她麵前大聲說道:“讓開,我要去找畫匠!”

“不讓,就是不讓。有本事你就從老娘的胯下鑽過去。”

郝秀姑說著,雙手攔在門框上,兩腿叉開擋住了去路。氣紅了眼的郝五娃,見郝秀姑實在可惡,不再顧慮什麽,抬手一拳將郝秀姑的身子打歪倒在一邊,接著就要往屋內衝。

郝秀姑沒想到郝五娃真的動手打人,狼嚎鬼叫殺豬般的邊哭邊向躲在屋中的畫匠喊道:“老鬆快出來啊……,郝五娃打人了,你不是說用鬼八卦可以破他的邪術嗎,我快被人打死了還不出來哇……”

躲在屋裏的畫匠經不住女人的叫罵聲,隻好畏首畏尾地跑了出來,硬著頭皮對郝五娃道:“五娃子,你別過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否則我會用梅山七怪來對付你的……”

郝秀姑見街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又有男人站出來為她撐腰,躺在地上翻滾叫罵道:“桂花婊子活著害人,死後還要變鬼嚇人,我家男人去拾掇她也是為村人著想,免得她的鬼魂再出來作怪。郝五娃卻找我家找麻煩,難道你就任由那不要臉的爛貨恐嚇人嗎?”

郝五娃聽到郝秀姑再次當他麵大罵桂花,氣惱之極,他決不容許別人對桂花有絲毫的不敬,再次強忍怒火好言對郝秀姑道:“不許你這樣糟踐桂花……她活著沒有得罪你,為什麽這樣恨他呀?”

郝秀姑聽郝五娃語氣漸軟,以為他真的被自己的男人鎮住,又大聲說道:“隻容許那爛婊子害人,就不許別人去收拾她,難道讓她的陰魂一直為害村人嗎?”

郝五娃聽後猶如萬箭穿心般地難受,氣衝衝地衝到畫匠的家裏,將他們做好的花圈供品砸了個稀爛。一邊砸一邊發泄道:“我讓你咒他,你咒的越快我砸的越凶。”

郝秀姑見郝五娃像瘋了似的在亂砸東西並不阻攔,隻是在地上不斷翻滾高聲叫道:“有本事你就將我家的東西全砸了,到時打了舊缸賠新缸,老娘還嫌新缸不光亮,你這砍腦殼挨槍子的禍害,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郝五娃見郝秀姑仍是罵不絕口,端起做花圈的染料向她潑去,頓時將郝秀姑渾身上下變了顏色。

郝秀姑見郝五娃真有將她家毀掉的架勢,心痛得像有人在割她的心頭肉一樣。

對街上看熱鬧的人大聲喊道:“大家塊來看呀,土匪棒客到我家來搶東西了哇……這到底是什麽世道,咋就沒人出來管管呀,難道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嗎,連個公道話也沒人說,任憑他這樣逞惡霸道呀。”郝秀姑邊喊邊哭像個肉團樣在地上翻滾,全身上下也被染料染得的花花綠綠煞是好看。

畫匠見女人吃虧有心上前幫忙,還沒撲過來,就被郝五娃手中的桃木楔打翻在地,隻有身軟嘴硬為自己壯膽地說道:“五娃子,算你有種。難道你就不怕我用鬼八卦收拾你嗎?”

“來呀,你有什麽本事就使出來呀,也讓大家開開眼界。”

郝五娃說完,再次在畫匠家大砸起來。不一會兒時間,就把那花圈鋪砸了個七零八落,似乎才達到了他發泄和為桂花報仇的目的。

村人們見郝五娃凶悍蠻橫,跟以前那個循規蹈矩的他判若兩人,都知道是桂花的死對他打擊太大,又加上人們對桂花墳地肆意踐踏和靈魂的汙蔑,才使他變成了如今的樣子。村人知道石三爺曾把郝五娃托付給張裕德照顧,忙去喊來了張裕德,這才製止住了郝五娃對畫匠家的報複。

過了幾天,劉先春卻在穀中舉行了規模較大的上任儀式。為了顯示他這個新鄉約的權勢,早早派人通知穀中各大小甲長,讓甲長們組織村民們都到村頭的白果樹下參加他的上任大典。這天,劉先春在白果樹下搭起高台,把西鄉縣府派來的官員請到上麵就座,還從縣城裏搞來了幾支快槍發給保丁,讓那幾名從青幫弟子中挑選來的保丁們,站在高台兩邊以示威勢。村人們見劉先春擺的架勢很大,又懼怕他的手段和淫威,心裏暗罵他是:土狗紮了個洋狗勢。故意擺闊紮勢,想在穀中樹立起自己的威勢。村人們心裏雖然有一百個不情願,但迫於劉家的勢力,最後還是不得不來參加他的上任儀式。

西鄉縣府派來的官員油頭粉麵相貌精瘦,像個大煙鬼似的戴著幅金絲眼鏡,身上穿著四個兜的嶄新製服,站在這些衣衫破舊的村人中間,猶如狼入羊圈般的紮眼。

煙鬼官員見村人都已到齊,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整衣一番後才大聲說道:

“鄉親們,以前子午穀的鄉約麻貴有,為人奸詐圓滑,盤剝鄉裏巧取豪奪,竟敢私毀賬簿侵吞費銀,已觸犯國家律法,按理應當嚴懲。念他為鄉裏也辦了不少實事,故免去鄉約之職,由劉先春接任。麻貴有以前所犯之事不予追究,今後也不得再幹涉子午穀諸事。”官員說到這兒,環顧了一眼眾人又接著說道:“麻鄉約雖然無道,幸得穀中後生英才輩出,由劉先春接管子午穀,不但是民心所歸也是縣府之意,望眾位鄉親盡力合作共建子午穀,下麵有請劉先春劉鄉約發表講話。”

劉先春趾高氣揚地站在台上,低頭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心裏好不高興。心想從此後這些人都得聽命於他,他就成了這方土地上的主宰,如果有人膽敢反對,他手中的槍可是不認人的。劉先春正在想著心事的時候被人推倒了台前,看著台下低眉順眼的人群心中一陣竊喜,毫無顧忌的即興演講道:“鄉親們,幸得縣府英明,選到我劉某人當鄉約,劉某人今後就是子午穀的官了。今後大家都要聽我的話,劉某人自會把你們都當人看的。凡是到收費交糧的時候都要主動前來繳納,如果有人敢不從,別怪劉某人不客氣。”劉先春說到這兒,見村人們都不敢做聲,又接著說道:“劉某上任伊始就有人在穀中搗亂,視保公所於不在,說明他眼中根本就沒有我劉某人。今天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也不知道醋是酸的狼是麻的,也好讓他長個記性。”

村人聽到劉先春說話的口氣,跟以前大不一樣,都在心中暗想子午穀是走了老子來了爺!看來子午穀真的沒有好日子過了。正在村人們擔心劉先春會拿誰先開刀時,隻見劉先春揮手對那幾名身挎長槍的保丁們喊道:“把那私自下河撈魚,抗費不交的張狗兒帶上來。”村人們見第一個被整治的人,竟然是離開劉家大院數月的張狗兒,有人不解地開口問道:“張狗兒早已離開了子午穀,不知道他所犯何罪?”

劉先春先讓保丁把張狗兒雙手剪後吊到白果樹上,這才大聲對村人說道:“張狗兒家住漢江南岸,卻跑到子午穀來打魚捉鱉,不但不交河道捕魚打鱉費不說,還目無王法頂撞本鄉約,這就是與政府為敵。今天就殺一儆百,以示律法威嚴。”

張狗兒身子被吊了起來動彈不得,大聲喊道:“鄉親們,姓劉的是公報私仇哇……想當初他們逼死桂花,我到周家槽去報信,他們就辭了我的長工之職,斷了我家老小的衣食來源,我隻好打魚捉鱉為生。難道子午穀河內的烏龜王八也都姓劉嗎,也是他家喂養的呀,劉先春剛當上鄉約就拿雞毛當令箭,不知以後還會怎樣胡作非為呢?”張狗兒的話音一落,立刻引來了人們的一片議論聲,也被張狗兒那句含沙射影罵劉先春的話給逗笑了,接著人群也有些騷動不安起來。

劉先春沒有想到張狗兒竟當眾揭他的底,讓他下不了台,咬牙切齒地說道:

“從今往後我就是子午穀的官,我說那河道中的魚蝦王八姓啥就姓啥,不讓打撈就是不讓打,凡事都由我說了算。”劉先春聽到人群中傳來陣陣哄笑,這才知道剛才張狗兒拐彎抹角地把他家罵了,就又對張狗兒罵道:“不管那些烏龜王八姓什麽,這河道是縣府所有,你就得繳納稅錢否則就別想捕撈。”

劉毓謙見台下人群議論聲越來越大,縣府官員雖然早已買通,臉上還是出現了不悅之色。心想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對劉先春悄聲說道:“春娃子,對張狗兒就網開一麵吧,以免再生事端。”

“我是鄉約我怕誰,我在執行公務,想整誰就整誰。”

“人多嘴雜,你就不怕別人說閑話嗎?”

“嘴在他們的臉上,想說啥就由他們說吧,反正我是子午穀的官,凡事由我說了算數。”劉先春說完,就指揮鄉丁們鞭打起張狗兒來。

前來參加劉先春上任儀式的人群中,周一青和周家槽的獵人弟兄們,也極不情願在甲長們的帶領下來到了現場。煙鬼官員宣布由劉先春繼任鄉約之職時,他們心中已是十二分的不快,加上劉先春小人得誌般的演講,更是讓他們倒足了胃口。正想中途悄悄退場,任由劉先春在眾人麵前像耍猴似的折騰,卻看到了張狗兒因給他們報喪反被劉先春報複,心頭就生出了無法遏製的怒火。而縣府官員仍視而不見,不斷地和劉毓謙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個沒完。

周一青這時,豁的一下站出來質問道:“張狗兒當初給我家送信報喪,到底有何錯誤?你假公濟私打擊報複算什麽本事?有種的就當著大家夥的麵,把我這把老骨頭抓起來!也可報複一下我們周家槽人。”

劉先春見周一青虎虎生威的樣子,底氣先泄了一半,又見台下群情激憤,個個都在為張狗兒抱不平,唯恐節外生枝惹縣府官員生氣,便語氣緩和地對周一青說道:“本鄉約正在辦公,與你無關,還是快退下吧,不然我就按律行事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子午河的魚蝦都是民國政府和保公所喂養的嗎,別人能捕為啥張狗兒不能捕撈?”

周一青的話音剛落,引來了村人們的一片附和聲,並高聲大叫著要劉先春放了張狗兒。

劉先春生怕引起民變,忙大聲喊道:“那張狗兒下河捕撈魚蝦,未經允許就是違法營生,我這鄉約難道就不能管一管嗎。姓周的別不識好歹,小心我把你以幹擾公務的罪名抓起來!”

周一青猛地敞開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跳上高台直逼劉先春道:“來呀,有種的就把我抓起來看看,否則你就是那小娘養的。”劉先春被逼得步步後退,忙對保丁喊道:“快攔住他,先把他抓起來再說。”周家槽的那些獵人兄弟和周姓族人見劉先春真敢抓人,就一齊湧向台前齊聲說道:“要抓就連我們一起抓,否則你就不算漢夫。”

劉先春見周家槽的人很是齊心,把保丁逼到了一邊,又大聲喊道:“劉家的族人到那兒去了,你們在這時可不能給劉家丟臉,一定要給我紮起呀!”

劉先春同宗同姓的族人,見到劉先春的架勢,有些人嗤之以鼻,根本無動於衷,一些年長的人,看透劉先春的詭計,是想挑起周劉兩族的對抗,從而為自己造勢。便勸說那些年青的族人,不要輕舉妄動。因此,剛一開始時,劉家人還有些憤慨,但見一陣騷動,很快又平息了。隻有極少數宗親較近的人和那些保丁和周家槽的人對峙起來。周家槽的獵人見劉姓族人大有火拚的架勢時,取下獵槍點燃火繩隨時準備開槍。

一時間,整個會場上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到處都能聞見那濃濃的火藥味,嗆得在場的所有人說不出一句話來,寂靜得幾乎連對方的喘息聲都能聽到。連白果樹上的鳥兒也像看出了事態的嚴重性,此時都悄無聲息地停棲在樹上,靜觀事態發展。

被眼前的情景嚇得目瞪口呆的縣府官員,一見這架勢生恐兩方相鬥傷了自己,忙對劉毓謙說道:“快些製止他們,快止住他們,這可萬萬使不得呀!”

劉毓謙迫於各方麵壓力,也不想讓他一手策劃的劉先春上任儀式上,發生械鬥和流血事件,忙製止住了蠢蠢欲動的周劉兩姓族人。並當場放了張狗兒,才使周家槽人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劉先春見自己在眾鄉親和縣府官員麵前丟了麵子,為了再顯他的威風,又把矛頭指向了麻貴友,當眾說道:“麻貴友貪贓枉法私吞費銀,如今當著老少爺們和上級官員的麵,必須做出承諾何時將所吞銀兩補齊,否則嚴懲。此事如不嚴肅處理,保公所顏麵何存,以後又將如何服眾?”

麻貴友躲在人群中心身俱疲一臉失意,氣得全身亂抖地站出來說道:“劉先春,你這窮凶極惡的瘋狗逮誰咬誰,那所失的費銀保不住裝在誰的口袋中呢!別看有些人當眾指手畫腳,實際上就是躲在牆中的黑柱頭,有膽量你就繼續將此案查下去,看看到底查到誰的頭上。我也巴不得把那夜偷賊當眾揪出來,好還我姓麻的一個清白。”

麻貴友起初以為保公所失竊是土匪棒客所為,到最後劉先春卻突然鑽出成了鄉約,細一回想那晚在劉家打牌玩耍的情形,似乎像明白了什麽,但苦無證據也無可奈何。如今見劉先春逼自己退賠所失費銀,頓時也怒不可遏起來。

劉先春見麻貴有虎死不倒威的樣子,知道他處事圓滑不好對付,就讓保丁給他個下馬威,用鞋底掌嘴懲罰,直打得麻貴有嘴角鮮血直流,連聲喊痛方才住手。劉先春見麻貴有氣焰失去不少,又對他說道:“姓麻的,你到底賠是不賠,到時別怪我去搜你的藥鋪和家。”

“離地三尺有神明,姓麻的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幹脆你把我也弄去坐幾天班房,達到你報複打擊的目的,咱們也就兩不相欠了。”

劉先春見麻貴有軟硬不吃,又指揮保丁們痛打起來,負痛難忍的麻貴有這時再次大罵不止道:“姓劉的,我剛下台你就這樣專橫跋扈,你這是棒打死虎落井下石,我姓麻的就是變鬼也不服,也要揪出那夜偷保公所之人,看看到底是誰在暗中做了手腳……”

毛蛋娃來參加劉先春上任儀式,一聽麻貴有的話,心中發虛不敢再看,先自溜回劉家大院去了。

麻貴有身著長衫,留著和孫陰陽一樣的晚清遺老頭,倔強地挺立著,誓死不向劉先春低頭認罪。見村人們對劉先春的淫威暴行都是敢怒不敢言,哭聲說道:“鄉親們,子午穀如今落入虎狼之手,就沒了清靜日子過了。想我麻貴有在任期間也多做益事,不想如今落到這步田地。都說釁候一叫敗三村,破敗大多是因人而起,這也是子午穀悲劇的開始呀,真是惡人當道厲鬼也難活呀……”

劉毓謙見今天的劉先春確實有些過分,就在那縣府官員耳邊耳語了幾句,隻見那官員清了清嗓子道:“劉鄉約,不要再難為麻大夫了,所虧空的銀兩就由你墊付,誰讓你是新任鄉約呢,就算是為子午穀的民眾先做點好事,以解目前的難處吧!”

劉先春知道官員是給自己找台階,連忙點頭稱是,當場放了麻貴有。

麻貴有看到劉先春願拿錢出來填補虧空,心裏更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那夜偷保公所之人必是劉家人無疑,要不然劉先春咋那麽順利地就當上了鄉約呢?

劉先春上任後就沒閑下來,在子午穀中大張旗鼓地活動開了。他成天帶領保丁身背長槍在穀中轉悠,名為體恤民情實際上是向村人示威,遇到不順眼的人和事就令保丁們用槍托教訓,等把那人打得不斷求饒時,才說這叫校正鄉風。遇到交錢收款的時候,劉先春就會像一個狗腿子樣搶在各地前麵,率先在子午穀中用槍杆子來催糧交款,隻嚇得那些村人們膽戰心驚不吃不喝也不敢拖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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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