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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明節還沒到,暖暖的春光已將滿山的樹枝催生的得含苞欲放,四周的山梁上山花爛漫競相開放。低矮的山桃花把美麗過早地帶給了人們,盡情地展現著向陽花木早逢春的無窮魅力。此時,正是豌豆開花的季節,子午穀的山林樹叢中不知名的小鳥,也發出了“豌豆飽角……,豌豆飽角……”的鳥叫聲。小孩用柳樹皮卷成的小喇叭不時地響起,子午穀的春天簡直就像是一個多音部的合奏樂團,正式奏響了春天的序曲。

雖是早春季節,勤於農事的村人們早在布穀鳥的催叫中,開始為一年的生計忙碌了。流傳在子午穀的農諺:“二月清明你莫忙,三月清明早下秧。”劉毓謙善於把握時令節氣,生怕誤了一年的農事,早早地讓長明娃牽上剛調試好的小騷牛,去翻犁閑置了一冬的冷水秧母田。

早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浸泡了一冬的水田陰泌寒冷。田水大多都是冬天結過冰融化後而留下的,長明娃剛一下到水中就被凍得渾身亂抖雙腿發麻,皮膚就像針紮一樣難受。為了驅除身上的寒氣,長明娃把剛調會的小騷牛趕得瘋快,想借著血液的快速流動暖和一下身子。說來奇怪,任憑長明娃怎樣吆喝,那小騷牛把頭低下往後直退,怎麽也不肯往前走上一步。

長明娃泡在水中連急帶凍渾身抖個不停,牙齒也上下顫動磕碰的直響,小騷牛不斷用後蹄彈起的水花濺得身上濕透,像從泥漿裏爬出來一樣。長明娃心想前幾天還調試的好好的,今天咋就使喚不動它了呢?在各種辦法都使完了都不能讓小騷牛挪動半步時,長明娃急得抓耳撓腮無計可使。正在這時,忽見小騷牛煽動著大耳不時回頭張望,像是在等待著什麽一樣。長明娃看了許久腦中一閃,猛地想到那天調牛郝五娃叫自己“幹大”時,小騷牛也是這樣不斷煽動著一雙大耳的。難道小騷牛把“幹大”當成了耕地犁田的指令了。長明娃想到這裏,百般無奈之下壓低聲音試探性地叫了聲:“幹大,起犁啦……”

小騷牛聽到這句話後兩耳扇了幾下,果然一身輕快地拉起犁頭向前走去。走到田頭時小騷牛又是低頭翹P股地向後倒退,無可奈何的長明娃,硬著頭皮又繼續喊道:“幹大,轉塞口啦。著起……。”小騷牛一聽,乖順地轉頭拉犁又向前走去。

長明娃直到這時才如夢初醒,知道中了郝五娃的詭計。難怪他那天一反常態,心甘情願地當小輩把自己叫的那麽巴心巴肝情真意切,原來他另有陰謀算計了自己。長明娃想到這兒怒火心中燒,暗下決心一定要報複郝五娃。長明娃邊把小騷牛喊“幹大”,邊對著子午穀的群山喊道:“郝五娃……,你這個碎鬆老子敢日弄我,我饒不了你……”長明娃的喊聲也驚動了川道上的行人,他們也被長明娃不斷喊小騷牛為“幹大”弄得哭笑不得。

劉毓謙知道了這件事後,指著郝五娃的鼻子說道:“五娃呀五娃!都說你是個災星禍害,誰沾上你誰倒黴,我看這話不假。這樣惡毒的去日弄長明娃,把小騷牛喊‘幹大’,以後誰還敢去使喚那頭小騷牛。明天你自己去犁田,可別怪我姓劉的心狠收拾你,如果錯過了下秧時節,一切後果該由誰來負責呢?”

郝五娃知道劉毓謙說話的口氣越軟,心裏就對誰越排斥,這一點全村人都知道,他當初詛咒畫匠和孫陰陽就是例子。郝五娃心裏很是害怕,像個做錯事了的小孩樣膽怯恐懼地望著劉毓謙,等待著他狂風暴雨般的責備。劉毓謙看了他一眼,一聲未吭地背著雙手走出了門外。郝五娃從他那小眼中,看到了自己擔心的結果,忙把心中的想法告訴了張狗兒。

張狗兒事後帶郝五娃去給長明娃賠了不是,又說通了長明娃合力求情,劉毓謙才沒再說什麽,隻是讓郝五娃沒什麽事少到劉家大院走動。至於所需的生活用品,定時會讓張狗兒給他送過去的。郝五娃也巴不得少見到劉毓謙的那張臉,自己住在石三爺的房中無拘無束多快活呀。

長明娃為了不耽誤下秧育苗的好時節,不顧春寒料峭和張狗兒分別下田耕犁。

這時雖已立春但還沒脫九,倆人頂著刺骨的冷水,咬緊牙關緊忙慢趕地替劉家翻犁秧母田,積極準備著下秧。

這天天氣陰冷,長明娃正低頭把小騷牛邊叫“幹大”邊犁著田。他那歇斯底裏極不情願的吼叫聲,在子午穀河川傳得很遠。為了發泄心中的怒氣和委屈,長明娃故意把小騷牛喊叫的聲音很大,恨不能讓整個子午穀人都能聽見,也讓人們都知道郝五娃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長明娃氣衝鬥牛的喊聲,傳到了孫陰陽孫滿堂的家中,聽得孫陰陽不斷轉頭向外張望,顯得也心事重重的樣子。

孫陰陽全家麵色難看,誰也不說一句話,空氣凝重地坐在屋中。過了半天,孫陰陽才打破沉默開口說道:“都說話呀,唯今之計我看就隻有這樣了,不然我又怎能對得起列祖列宗,總不能讓我看著老孫家香火無繼吧。孫家也決不能到孬娃的手上後無來者,我替人說媒提親勘探陰地陽宅的風水就是多積陰德,圖個下代有個好報,不想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局,真是上天弄人,跟老孫家過不去呀……”

孫陰陽說到這兒頗為傷心動情,眼角濕潤有鼻涕口水淌下。

屋裏仍是死一般的沉靜,孫孬娃雙手抱頭蹲在牆角一言不發,杏兒雙眼圓睜仇視著每一個人。誰也不說話,靜靜地聽著孫陰陽像在表演單口相聲樣說個沒完。

“都成啞吧說不出話啦,昨天不是商量好了嗎又想變卦了?”

孫陰陽再次咄咄逼人地問道。

孬娃娘轉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兒子和杏兒,有些生氣地對孫陰陽說道:“死老鬆,這種事情你也想得出,要是讓外人知道了老孫家的臉又往哪兒放呀,咱們以後在人前還能抬得起頭嗎?”

“自家有種不用隻有外借了,我也不想讓外人混雜了孫家的血脈,又有什麽辦法呢,隻是太便宜了那哈鬆娃。”

“大呀,像這種敗壞綱常倫理的話以後就別再說了,以免別人笑話。隻要杏兒同意我也沒意見,那就外借吧,誰叫自己無能呀……”

孫孬娃說到這兒,痛苦絕望的把頭在牆上撞得直響。

“都沒其他意見了嗎,如果沒有別的好辦法,我看此事就這麽辦,你們都出門去躲一躲,我去喊那長明娃來。”

孫陰陽此時完全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指手劃腳地調度著家裏的每一個人,實施著那個在他心裏醞釀已久的計劃。

杏兒這時火冒三丈,勃然大怒道:“你們還把我當人嗎,我又不是那豬狗無論誰都可以配種呀。為了給你們孫家傳宗接代,什麽事你們都能幹得出來。你們讓我偷人借種,問過我的感受嗎,說啥我也不幹那種丟人現眼的事情,你們就死了那條心吧!”

孫陰陽一聽幾乎是用哭腔說道:“我那活先人也,夜隔黑了不是都跟你說好了的嗎,你是成心讓孫家滅門絕戶嗎。何況機會難得,事成之後隻要能給老孫家生下一男半女,你就是孫家的功臣,這個家還不是你說了算。好吃好喝穿戴先由你,全家人給你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孫陰陽說完,噗嗵一聲就跪在了杏兒的麵前。帶著哭腔又說道:“活先人哩,算我老頭子求你啦,你就答應了吧。我孫滿堂一生在子午穀中沒求過人,臨到頭了還來跪地求自己的兒媳婦,這叫什麽事呀?……”

孫陰陽此時早已淚流滿麵,哭倒在杏兒的腳下。

孫孬娃躲在牆角,在孫陰陽如刀般的眼光威逼下,唯唯喏喏地對杏兒說道:

“杏兒呀,你就依了吧,隻要能為孫家傳繼香火,你就委屈一下吧。誰讓我無能,不能為孫家傳宗接代呀……”

“你……你……你還算是個男人嗎,難道心甘情願戴頂綠帽子。幾年的夫妻情份還比不上傳宗接代重要嗎,算我杏兒瞎了眼,當初怎麽就嫁給你這麽個窩囊廢!”

杏兒的每一句話就像顆顆鋼針紮在了孫孬娃那顆滴血的心裏,最後又撒了一把食鹽在傷口上,使那傷口上的疼痛深入骨髓。孫孬娃幾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匍匐在地爬到杏兒的跟前,張開無力的手臂,拚命地抓住杏兒的褲角,聲淚俱下地說道:“杏兒呀,是我對不起你,我也不想這麽做,眼看著自己的婆娘和別的男人上床,我的心裏就好受嗎。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呀,如果不能生個兒子傳後,我狗屁都不是。一不是父親、二不是兒子,更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呀……”

杏兒望著無能的男人聲淚俱下,和孫陰陽的跪地相求,嬌好的臉上兩行清淚無聲地滑下,滴落在了孫孬娃期待絕望的臉上。她把無助的目光投向了持反對意見的孬娃娘,希望得到她的支持幫助。孬娃娘見男人和兒子態度堅決,也無奈地歎了口氣背轉到了一邊。杏兒這時徹底絕望了,眼前條條道路都已堵死,隻有那條讓她蒙羞的通道在等著她。杏兒絕望了,將心一橫擦幹眼淚,顯得出奇的冷靜,語氣冷漠平淡地說道:“隻要你們覺得心安,就按你們的計劃辦吧,反正我也無所謂,和誰生娃不是一樣呀。”

孫陰陽一見大喜過望,給老婆和兒子分別使了個臉色後,摔手走出了家門。臨走前狠狠地看了兒子一眼,用不容置否的口氣說道:“孬娃,一切依計行事,可別壞了大事,我這就去安排!”

杏兒看著走出門外的孫家人,一股巨大的悲涼襲上心來,發瘋似的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把家裏的一應物什砸了個粉碎。

孫陰陽的家在村旁的一個小山丘下,這裏背風向陽地勢寬闊。孫家在子午穀中雖不是大戶人家,但也有田有地吃喝用度不愁,隻是兒子不能生養成了孫陰陽的一塊心病。在子午穀中如果沒後,就會被人稱之為絕戶,不但要遭人白眼還會受人欺負。一生好強的孫陰陽不願授人以柄,讓別人捏拿住了自己的短處,近日挖空心思地想彌補這個憾憾,才想到了借種傳代的損招。孫陰陽以前也不主張外借想自己替代兒子,當他多次勾引杏兒不成時心中不甘,遭到杏兒的拒絕和老伴的唾罵後,才壓下了那個企謀已久的邪念。

孫陰陽走出家門,徑直來到不遠處正犁田的長明娃跟前,見他不斷吆牛瘋跑但仍是凍的不行,嘴唇青紫牙齒咯的直響,渾身抖個不停。孫陰陽臉上露出一種極為別扭的神情,看了長明娃半天,才假惺惺地說道:“長明娃,這麽冷就開始犁田,咋不緩幾天再說嘛。那短命羔的‘五頭閻王’,真是飽者不知饑者苦,咋不讓他來犁幾個來回試試呀!”

長明娃把小騷牛叫了半天“幹大”,正憋了一肚子氣,知道孫陰陽是出了名的假謙和,一張巧舌如簧的嘴能哄得烏鴉呱呱叫,說得死娃拍手笑,幾十年來一張巧嘴吃遍了子午穀內外,見了任何人也要客套一番。長明娃無心理會,兀自吆牛犁田。

孫陰陽見後又討好地說道:“郝五娃真他媽短見,看來這鬆娃真是子午穀的禍害災星。他這樣日弄人,姓劉的咋不就讓他來使喚這頭小騷牛呀,也讓他知道被人日弄的滋味。”

長明娃聽到孫陰陽的話都是偏向著自己,感動的鼻子一酸,像見倒知音和親人一樣,顯得極其委屈地說道:“孫先生呀,這世道真他媽的不公平,有些人天生就是坐轎子的命,有些則是天生抬轎的命,都是人差別咋就這麽大呢。我是從小在黃連苦水中泡大的命,不幹這樣的活計又有啥辦法呢!”

孫陰陽聽長明娃說的傷心可憐,拉住牛韁繩道:“還是上來歇會吧,別發牢騷了。看把你凍成啥樣了,那姓劉的真狠心,晚幾天犁田不行呀,非要趕在這幾天不可。”

長明娃有些動搖,恨恨地說道:“我今天還不幹了,先歇會兒再說。”

“這就對了嘛,土地是別人的身子卻是自己的,收的糧食都裝進了別家的糧倉,凍壞了身子多劃不來呀。來,長明娃,還是快到我家去烤一下火,讓你那杏兒嫂給你燒碗雞蛋甜酒喝了好暖暖身子,我家的雞蛋甜酒香著哩。”

長明娃以為他在客套謙和隻是隨口一說,後見他拉住牛繩就是不鬆手,這才抬起頭,半信半疑地問道:“孫先生,真的請我喝甜酒嗎?那就麻煩你幫我看會兒牛,免得它去害人。”

孫陰陽故作大度地揮手說道:“去吧,去吧。這兒有我呢,小騷牛保證不會害人的。”

長明娃洗腳上坎,客氣了幾句後才向孫家走去。剛到門口,就見杏兒羞紅著臉迎了出來,說道:“明娃兄弟,雞蛋甜酒我早就給你燒好了,快進來喝兩碗吧,驅驅寒氣暖和一下身子。”長明娃見杏兒也很熱情,未及細想她怎麽知道自己是來喝甜米酒的。還未坐穩,杏兒就給他端來一碗黃白相間、香氣撲鼻的雞蛋甜酒。長明娃見自己未曾開口,就受到了如此熱情的禮遇,有些無所適從起來。見家中隻有杏兒一人,平日裏最喜歡和女人調笑打鬧的長明娃,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起來,趕忙三五兩下喝完了滾燙的米酒,身上感到一陣燥熱就要起身離去。

杏兒一見,低眉順眼小聲說道:“長明兄弟,再坐會嘛,出了毛毛汗出去迎風會受風寒的,還是等汗水幹了再走吧。”

長明娃聽杏兒說得有理,顯得局促不安地坐在一邊,不敢抬頭看杏兒一眼。平日和女人打情罵俏時的膽量蕩然無存,不斷用手背擦試著額頭和鼻尖上細密的汗水。

杏兒見長明娃像個女人樣的扭捏,心裏好笑,想借機戲逗一下他,就用雙手捂住肚子,緊鎖眉頭表情痛苦不堪地小聲呻吟起來。

長明娃忙問道:“杏兒嫂,你這是咋啦?”

“我肚子疼”。

“啊呀,肚子痛不是病,一泡稀屎沒拉盡,還是去解個手吧,嘿嘿。”

長明娃心裏雖然緊張強壓住劇烈的心跳,故作鎮靜地開著玩笑。

“我都痛死了,你還有心說笑,真是沒心沒肺。”

“我去喊人吧,拖惱火了就不得了。”

“不惱火,就莫喊人了。肚子疼冷氣發,冷肚需要熱肚蹋。你幫個忙,咱們自己就可以治了。”

“那,到哪兒去找熱肚呢?”

“瓜娃子,你不是有個熱肚子嗎,躺在我身上幫我暖一下就好了!”

長明娃聽出了杏兒的話音,渾身熱血驟漲,剛要說什麽時,突然想到孫陰陽就在不遠處,連忙把那個剛湧上心頭淫邪的念頭壓了回去。

杏兒這時已靠在了長明娃的身上,示意他把自己軟綿無力的身子扶到床上休息一下。長明娃更加緊張不堪,哆哆嗦嗦地剛把杏兒扶到裏屋的床邊,就看到她麵若桃花雙目含情,正慢慢脫去了上衣,露出了雪白的肚皮,像一朵白裏透紅剛出水的蓮花般仰麵躺倒,四肢誇張地大幅度張開,像個“大”字般橫呈在長明娃的麵前。

長明娃一下明白了過來,但又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事實。正在他暗咬舌尖,看是否在夢中時,杏兒已脫得一絲不掛渾身上下裸露無遺了。長明娃的血液霎間凝固了,楞立在床邊頭腦中一片空白。他是怎樣爬上杏兒的肚皮,怎樣完成了一個男人初嚐女人的經過,又是怎樣完成了一個男人生命曆程中重大轉折的,他什麽也記不得了。直感到身體和靈魂不斷在雲霧中起伏,感受著靈魂與肉體解體和重新組合。

那種感覺對於一個老光棍男人來說,是那麽的陌生和新鮮,同時又具有一種無法抗拒的神秘誘惑。當他一頭撞入其間時,整個身心一下陷入到了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在不斷向下陷去。長明娃在一片漆黑的深潭中拚命掙紮,努力尋找自我。希望分離飄飛的靈魂,快速和肉體合二為一。那無底的深淵軟不著力,使他的軀體根本沒有著力點,遊走的靈魂在上下左右翻飛,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抓住。

突然,仿佛從遙遠的荒原天際之上,傳來了孫陰陽大呼小叫的聲音:“長明娃,快來呀……,小騷牛去害人吃麥苗了……”

長明娃被這一聲喊,驚嚇得猛然打了個激淩,當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杏兒懷裏完成了一個男人的使命,從而讓他成了真正的男人時,心頭是又驚又喜又是害怕,連忙穿上衣服向外跑去。他剛拉開虛掩著的房門,一盆刺骨的冷水迎頭澆下,隻澆得全身濕透渾身一顫。長明娃抬頭一看那盆水是架在門框上的,就知道有人故意所為,以為發現了自己與杏兒的奸情,嚇得逃也似的離開了孫家。

孫陰陽剛看到長明娃慌慌張張地跑來,雙目東躲西藏神色不定,兩眼頓時放射出仇恨的光芒。盯了他一會兒,才一語雙關地說道:“多好的麥苗呀,可惜被那騷包牛給糟蹋了……真是老牛吃嫩草好福氣呀!”

長明娃不敢看孫陰陽,心裏像揣了隻小兔樣狂跳個不停,生怕他看出什麽,趕忙下到水田中去趕那小騷牛。剛下到水田裏,隻覺有股涼氣猛然從腳底直透上來,跟剛才迎頭澆下時下竄的冷氣凝固在了肚臍中間,時間一長竟落下了病根。病倒在了家中。

劉毓謙和村人見長明娃病得有些古怪,連經驗豐富的大夫麻貴有也沒看出病因,隻說他是得了癆病。等問他得病的根由時,他隻是掩麵痛哭不吐一言。不多久,長明娃整個人消瘦的隻剩下幾根骨頭了,而小腹部卻像牛皮鼓樣,一天天地長大起來像個身懷六甲的孕婦。

郝五娃見長明娃病的不輕,雖然他以前老在被窩中占自己的便宜,但自己用計讓他把小騷牛喊“幹大”也有些過分,就約上張狗兒抽空來看望病重的長明娃。郝五娃和張狗兒剛走到長明娃住的茅屋前時,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長明娃拖著大肚子身體虛弱之極,爬到他家的門檻上,從襠內掏出那個軟如烏梢蛇一樣的東西,放到門檻上麵用一隻手按著,另一隻手高舉著笨重的斧頭,邊使勁往下剁邊痛哭失聲道:“都是你這個不聽話的東西惹的禍呀……誰讓你見了女人就不聽話不安分呢,現在卻要了我的小命呀。現在你心甘了吧,今天就把你剁掉除個害,以後就不會再惹禍了。”每說一句就向下剁去,用力剁下那個東西就會隨著身體晃動向後縮去,幾次努力都沒剁中。長明娃再也沒了力氣,累得氣喘籲籲一P股跌坐在地上,又望著襠內的東西哭說道:“原來你也怕死呀,可你咋就不知道要臉呢,見了女人就不安分,這也是報應呀……”

“長明娃,你這是在發瓜氣呀,世上哪有你這樣的瓜子呀。”

郝五娃和張狗兒一見大驚,忙奪下長明娃手中的利斧將他扶進了屋中。長明娃見到昔日的長工兄弟,心情很是激動。拉著張狗兒的手,後悔莫及地說道:“都怪我沒有聽你的話,現在才知道占小便宜是要吃大虧的。我這吃的是啞巴虧,又該去向誰說呀……”

不久,長明娃就病死在了家中。長明娃死後不久,多年未曾生育的杏兒果然生下一子。孫家人喜出望外,給那娃兒取名孫石頭。子午穀人誰也想不到孫石頭的親生父親是誰,都以為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孫家就地取材讓孫陰陽傳的宗接的代。

長明娃死後引起子午穀又一陣騷動和不安,有好事者還在傳播著是郝五娃克死了他,生怕郝五娃再把那黴運帶給其他人,鬧得人人自危,見到郝五娃,像見到麻風病人和洪水猛獸一樣躲避不及。

子午穀的釁侯鳥仍在鳴叫著,人們還在提心吊膽地過著日子。子午河的水一刻未停地流淌著,山上的顏色黃了又綠、綠了又黃,日子如水般的逝去。

民國十二年的夏天,一場更大的災難降臨到了子午穀,席卷了整個漢江兩岸,甚至影響了大半個西鄉縣境。曆年雨水都很充沛的子午穀,自春上下過一場透墒雨後,連續半年沒有雨星落下。幹旱剛持續兩個月的時間,山上的樹木大都被旱死,子午河也像流盡了最後一滴乳汁的老婦人似的,隻剩下寬寬的河床裸露在外麵,在河灘上挖出很深的地方,才能找到飲用的水源。因插秧灌田大量用水,小河溝已全都斷流,連子午河的水也是日漸減少無法引水上岸,眼看著田裏的稻苗被太陽烤得焦黃而無能為力。村人們為了抗旱保苗,不分晝夜地到子午河中人擔背馱運水抗旱。

最喜歡傳播各種謠言的孫陰陽,唯恐天下不亂逢人就嚷道:“子午穀的災難終於要開始了,以前隻是人禍現在卻是天災,看來老天真要滅子午穀了。還不知道啥時候放那些五毒害蟲和硫磺天火來毀滅咱們呢?還是趕快準備後事為妙,‘釁候一叫敗三村’,此話不假呀……”

村人們本來焦慮不安,聽到孫陰陽的煽動後,個個心灰意冷再也無心抗旱等雨。坐在家中看著日漸枯萎的禾苗,長籲短歎暗自垂淚傷心,等死的恐慌心理再次加劇。

孫陰陽見自己的話,在村人中起到了很大的煽動作用,邊哭邊帶上香蠟紙火,開始在後山兩狼廟山腰的一口“龍井”邊上求拜起來。希望老天開恩,讓東海龍王廣施甘露、澤被蒼生。

所謂的“龍井”隻是一眼普通的泉水,一年四季周圍潮濕樹木蔥蘢。特別是今年天幹大旱,泉水邊上也就成了整個子午穀山坡上,惟一能顯出一點生機的地方。

泉眼四季流水不斷水質清純甘甜,夏天冰冷刺骨冬天卻冒出騰騰熱氣。奇特的是當有人站在泉水邊大聲喊話,汩汩泌出的水柱就會隨聲湧出,翻起朵朵浪花。聲音一落泉水也就自然跌下,人們形象地稱之為“喊泉”。

孫陰陽見村人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又對村人說這口“龍井”是直通東海龍宮的,隻要人們虔誠求拜,東海龍王會體恤民情大降甘露的。求雨心切的村人,經不住孫陰陽的煽動,每天帶上香火供品,來到泉眼邊求拜。一連在“龍井”邊上求拜多日,不但沒有雨水落下,火辣辣的太陽仿佛要將人烤焦一般,把天空蒸烤的沒了半點雲彩。

村人們見求雨無望,莊稼已到點火可著的地步,顆粒無望。傷心之餘,有的村人已開始走出子午穀乞討謀生去了。

村裏笫一個出去討飯的是齊長興的娘齊婆婆,齊婆婆已經快七十歲了。她看到兒子租種劉家的幾畝水田旱地裏的青苗全都旱死,而家裏早沒了果腹的糧食,隻是靠草根樹皮度日,就萌生了外出討生計的想法。當她扭動著一雙小腳,背著破背簍頭戴草帽,拄著一根斷樹枝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家門,看著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子午穀時,兩行混濁的老淚,在她那滿是皺紋像那幹枯的土地似的老臉上滑過。齊婆婆蹣跚的腳步,剛走到村頭的白果樹下,想回頭再看一眼子午穀時,卻意外地發現兒子齊長興如飛般的趕來。邊跑邊大聲喊道:“媽……,快回來……。您不能去呀……,要去也是我去,哪能讓您出去受罪呀!”

齊婆婆看到兒子,禁不住再次流下了辛酸的淚水。強忍著哽噎的聲音說道:

“兒呀,這種事情我們老婆子比你們方便,即使討不回來糧食,在外混個不餓也行。

穀中的野菜草根留給你們年輕人吃,有了力氣還要抗旱呢!”

村人聽說齊婆婆要外出討飯都趕了過來,滿臉悲淒地望著齊婆婆。齊婆婆顫巍巍地轉過身來說道:“鄉親們,我們老齊家祖祖輩輩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沒想到老了卻要去當叫花子。我此次出門討飯,絕不是為了我們一家,而是想為全村的人尋找一條生路。”齊婆婆說完,從背簍裏拿出了一些自己紡織的老粗布,又頗為傷感地說道:“我出去討飯不但有一張老臉,還可以用布匹換糧食。這些年大家都在養桑蠶,織的布可以派上用場了。”齊婆婆的話音一落,村人的眼前一亮,紛紛目送著齊婆婆遠去,希望她能順利換到糧食回來。

人群中的齊長興看著年邁母親的背影,早已哭倒在地。

沒過多久,山上蒼翠青綠的樹葉,也被如火的驕陽烤幹了水份,白天卷成了喇叭狀,晚上才稍微能舒展開來。就在這年六月六剛過,罕見的大旱使躲藏在地下的蚯蚓、長蟲、青蛙和蛤蟆等都鑽了出來,成群結隊地來到川道大路上,密密麻麻像千軍萬馬擁擠在一起,上下蠕動爬行,看得人們毛骨悚然。更為可怕的是,那些蚯蚓身上的粘液被塵土灰沾幹後,無法爬動不斷彈跳,垂死掙紮一番後,被如火的驕陽曬死。不到兩天都變成了幹屍,用腳一踩成了粉末。村人們看著那些成堆的蚯蚓青蛙時,以為真是有五毒害蟲前來禍害,嚇得成天啼哭不斷,惶惶不可終日。

子午穀又陷入了淒風苦雨中,空氣中也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腥臭味。

孫陰陽見自己在“龍井”邊上連續跪拜焚香多日求雨無果,從村裏弄來幾條大白狗,將白狗在“龍井”中溺個半死方才斬殺,狗血亂濺腥味四溢,還自圓其說地對那些盼望他求雨的人說道:“汙濁不堪的狗血腥味,通過龍井讓‘龍王’聞見,就會被熏的打起噴嚏,自然就會落下雨來。四海‘龍王’都極喜清潔,見不得半點濁物和腥味。”孫陰陽連續弄死了幾條大白狗,也把清澈的“龍井”攪得混濁不清,仍是不曾見半點雨水落下。眼見村人外出逃荒的越來越多,孫陰陽有些下不了台階,心生一計又說道:“鄉親們別著急,辦法總是有的。看那因喊聲引出的泉眼,酷似男人撒尿一般,想那東海龍王肯定是個騷龍王,隻要有女人挑逗它,能不出來降雨嗎,我就不信哪個公的見了母的不動心。”孫陰陽說完,又在村裏找了幾位年輕風騷,行為輕浮的婦女讓他們穿著小衣全身半裸,故意在“龍井”中嬉戲打鬧。

同時還要做一些淫穢下流的動作相互挑逗,以達到引誘龍王下雨的效果。孫陰陽也借機和那些年輕婦女,天天名正言順地打情罵俏。時不時地趁機摸上一把占點小的便宜,盡情地把那些婦女眼奸口淫了個夠。

婦女們剛在“龍井”中嬉戲時泉眼還有水柱溢出,沒過幾天竟斷了水流,都以為是激怒了那東海龍王,嚇得逃也似的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如火的驕陽繼續烘烤著大地,村人隻好到山上背陰的地方,挖一些尚有生機的野菜樹皮回來充饑。從夏天時候起,子午穀溝坎渠邊的蕨菜根已被搶挖一空,他們把蕨菜根搗爛沉出澱粉,燙成涼皮倒也是一種絕好的山野美味。遭殃最凶的就是山上的黃金葉樹,用樹葉做的涼粉更是晶瑩透亮美味可口,吃在嘴中滿口生津,還能起到降暑清涼的作用。可惜資源有限,到了秋天樹葉草根不濟,子午穀人又陷入了生活的絕境。

正在這時,外出討飯換糧食的齊婆婆回來了。她換回了糧食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還接濟了鄰人。從此,村人又像看到了新的希望。一時間紛紛效仿,齊婆婆也成了這支特殊隊伍的領頭人。可惜好景不長,村人家裏的布匹有限,外出討飯的人太多,漸漸的也討要不到什麽東西了。村人又麵臨餓死的境地,每天都能聽到饑餓的叫聲和失去親人的哭聲。

麵對幾十年未遇的大旱,急壞了保公所的麻貴有,成天召集大、小甲長詢問災情。災情不減人心不穩,任何人在這種時候都是無能為力。麻貴有除了天天盼望老天降雨外,隔三岔五地往西鄉縣府跑,希望縣府能盡快撥糧賑災。西鄉縣府也多次派人前來實地察看旱情,知道子午穀旱情嚴重,多方籌措糧食接濟災民。到處都是饑民,賑災糧食卻是杯水車薪,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麻貴有見村人餓的麵黃肌瘦氣息奄奄,隻有劉毓謙一家吃喝不愁日子滋潤,麻臉一動想去說服劉毓謙開倉放糧救濟村人。麻貴有出身杏林,處事自然狡詐圓滑,同情村人的處境。這天晚上徑直來到劉家大院,見到劉毓謙就挖苦道:“侄孫女婿,多日不見還以為你也餓死在劉家大院了,沒想到你還活蹦亂跳精爽的很嘛!”

劉麻氏的老父在世時和麻貴有認了本家,仔細一排麻貴有還是高輩份,劉毓謙自然稱麻貴有為叔爺了。

劉毓謙見麻貴有突然到來,忙讓坐沏茶,搖頭苦笑道:“叔爺說笑了,劉家雖然基業不大應付個荒年倒也能行。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突然造訪,有何貴幹呀?”

“穀中天天抗旱,你在家中倒能坐得住呀!”

“我一無官二無職,一介草民不坐在家中又能幹啥呢?”

麻貴有用話激將道:“是呀,你家大業大吃喝用度不愁,可惜村人都已餓死隻剩劉家倒好,剩下這偌大的家業多清靜呀!”

劉毓謙一聽麻貴有的話,正好觸動到了他的那根疼痛的神經,像被馬峰蜇了P股似的,猛地站起來怒聲說道:“叔爺是笑我後繼無人嗎,我吃飯舀兩碗,吃一碗倒一碗。反正這都是我家的糧食,誰也管不著!”劉毓謙說到這兒滿臉漲得通紅,大有發作之勢。

麻貴有忙解釋道:“我並非笑話你,如今隻有先治好富貴,劉家才有希望,否則會被劉先春那個二流子毀掉的。我今天一是來給你獻良方醫治富貴,二是想請你幫忙,侄孫女婿別誤會。”

劉毓謙聽說有藥方可治兒子的病,像在汪洋大海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樣,兩眼放光道:“叔爺既然有良方咋不早說呢,難道你願意看到劉家從此敗落嗎?”

“這是祖傳秘方價值很高,不知你肯不肯出錢?”

“如果能治好小兒的瘋傻病,花再大的代價也是再所不惜,總被不成器的春娃子敗完強些嘛。”

麻貴有見劉毓謙語調緩慢潸然淚下,知他把那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劉先春的身上。而劉先春仍是像一個未上繩索的野馬,成天在外閑逛。尤其是子午穀發生旱災以來,劉先春小小年紀就已學會了宿花眠柳,經常偷些糧食去敲別家女人的房門,引得村人怨聲不斷敢怒不敢言。賴以活命的糧食,對那些腹中空癟的人們實在是太重要了,隻好睜隻眼閉隻眼地,任憑劉先春在村裏胡作非為。麻貴有想到這兒,說道:“秘方我倒是可以給你,你可要答應我個條件!”

“沒問題叔爺,隻要能治好小兒的病,什麽樣的條件我都能答應,您還是快說秘方和條件吧?”

“條件嘛,隻要你能開倉放糧救濟災民,秘方自然會給你的!”

“救濟災民得多少糧食呀,我那點糧食哪能夠呀?”

“隻要你每天舍一頓稀飯就可,總比糧食被老鼠吃了好吧!”

“可秘方還沒說呢,萬一你到時日弄我咋辦。”

“在村頭搭棚舍飯時,我自會說與你的,你咋就不相信我呢。到底幹不幹,錯過這一村可就沒那一店了,村人們還在等我回話呢。”

“叔爺,劉家再也經不起閃失了,希望你那秘方不是假的。”

“你就放心吧,富貴的病保能治好的,我好歹也是祖傳的大夫呀。”

劉毓謙見麻貴有信誓旦旦很有把握,仍是有些信不過他。真要發放舍飯,劉家多年屯集的糧食就要被搗騰一空,如果治不好富貴的瘋傻病,豈不是虧了大本。劉毓謙看到吃了睡、睡了吃的兒子,和翻出倒進不務正業的劉先春,一個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另一個是寄予了圓夢希望的侄子。劉毓謙想了半天,傾斜的天平終於倒向了自己的兒子,決定試上一試。將牙一咬說道:“既然叔爺有把握治好富貴的病,我就再當一次大善人,明天就開始舍飯賑災。”

“好,到時我一定給你秘方。”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可不幹扛上槳去趕船的事情。”

劉毓謙要開倉舍飯的消息,在饑民中像風一樣快速傳開。一時間,十裏八鄉的災民們,像潮水般地湧到了村頭的白果樹下,死氣沉沉遍地哀鴻的子午穀頓時熱鬧沸騰了。這種熱鬧場麵顯得是那樣的淒苦悲壯,讓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看後都會為之動容。

劉毓謙讓張狗兒郝五娃,領著剛從菊花的老家野人溝新找來的長工毛蛋娃,到村頭白果樹下負責熬粥舍飯。不管年輕老少的村人凡是前來吃舍飯的每人一勺粥,夠不夠吃再不添加。

為了體現劉毓謙的無量功德,麻貴有見人們都是手端飯碗眼望粥棚,焦急地等待著。走上前去擺起鄉約的派頭,大聲對村人們說道:“鄉親們,子午穀遭此大難實是天意,今有劉掌櫃慷慨相助搭棚舍飯,實為鄉民之福,本鄉約一定會把他的義舉,上報縣府博取功名,也為咱子午穀人樹立榜樣以勵後人……”

人群中有幾位不能外出逃難的老者,大聲說道:“劉掌櫃真是大好人啦,如果上天有眼一定會銘記功德,蔭及子孫流芳百世的……”

劉毓謙也被眼前的景象和老者的話語感動了,感到自己在子午穀中生活了近四十年來,今天做的是第一件最有意義的事情。直到這時,他仿佛才真正地領悟到了“贈人玫瑰,手留餘香”那句話的含義。原來去幫助別人,其實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強按住自己澎湃不定的情緒,用手一揮大聲說道:“開始舍飯……。”

劉毓謙看到如潮的饑民湧向了粥棚,又忽然心痛起糧食來了,拉住麻貴有的手,著急地問道:“叔爺,秘方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我的糧食都是用汗水換回來的呀。”

“此秘方不可輕易告人,極其陰損,是要折陽壽的。”麻貴有說完,頓了一會才又說道:“如今子午穀中饑荒連連,可女人的肚皮卻沒閑過,生產的娃兒大多餓死繈褓中,你可差人去尋找女人生產後的胎盤,給那富貴燉食,連吃三月瘋傻病就可治好。”

劉毓謙臉色驚變,將信將疑地問:“這……這能行嗎?”

“小偏方能治大病,信不信由你。”

“好,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隻是千萬要瞞住村人和富貴他娘。不然的話,我劉某人在子午穀可就無法做人了。”

麻貴有看到劉毓謙對自己給他支的秘方損招深信不疑,忙在人群中找到孫陰陽,小聲地問道:“孫先生,你給我的方子能行嗎。到時不能治好富貴的病,姓劉的會找我拚命的呀!”

“秘方靈不靈要試過了才知道,我也是道聽途說的。”

“孫先生,這下你可把我害苦了呀,憑白無故把我拉進了是非圈。你和姓劉的爭鬥,何必要拉上我墊背呀。到時姓劉的翻臉,砸了我藥鋪的牌子,我這個大夫可就當到頭了。”

“擔心個啥子嘛,藥王孫思邈不是說過‘凡入我門者,必有十年興旺’的話嗎,當不了大夫就當好鄉約,不也一樣濟世救人麽。如果不下這樣的重餌他會開倉放糧嗎,你這個鄉約又怎麽上對得起縣府,下對得起百姓呢?”

麻貴有聽孫陰陽說得有理,心裏陡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豪氣來。剛一靜下心來,仍然為獻假藥方一事擔心,事已至此隻有邊走邊看了。

不知內情的村人們,感恩戴德地感謝起劉毓謙來,並把他舍飯的行為看成了是一種善舉。知恩圖報的不叫他“五頭閻王”,而是改稱為“劉大善人”了。

直到這年的冬天,持續了大半年的幹旱,落下了幾場小雨雪才告結束,幹燥的空氣也濕潤了一些。冬天雨雪不大,子午穀沒有霍亂疾病發生,人們終於長舒一口氣,掛在臉上的愁容才漸漸褪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子午穀內卻再也聽不到釁候鳥的叫聲了,一直忙於活命的人們,也無暇再顧及凶鳥的存在。村人們也在心裏暗想著,難道它們也懼怕旱災而飛走了。

後來,據翻閱過《西鄉縣誌》的人說,子午穀大旱在曆史上從未見過,就連村裏年紀最大的老人也沒見過這樣的大旱。

劉毓謙自從開倉放賑以後心裏就後悔了,一想到兒子的瘋傻病能治愈時,心裏又充滿了希望,那個在他心裏已消失殆盡的“縣長”夢,又死灰複燃起來。從麻貴有那兒得到秘方後,劉毓謙就安排毛蛋娃四處私尋胎盤,以供劉富貴食用。近半年已過,劉富貴的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被胎盤滋補的成了一個矮肉團,更加瘋傻的不省世事。劉毓謙看著自家的糧食像水一樣向外流失,那些嗷嗷待食的饑民們,像是永遠無法填飽的無底深坑,這才明白上了麻貴有的當。一怒之下來到保公所門口,端著凳子茶杯把麻貴有罵了三天三夜,罵得麻貴有老臉通紅足不出戶,至始至終也沒有出賣孫陰陽。

事過許久,麻貴有還在對村人解釋道:“如不出此下策,子午穀人又怎能度過那道門檻,我也是為了全村人呀!”麻貴有的良苦用心,村人自然能夠體諒,同時也對劉毓謙報以同情和感激。就連知道自己的胎盤被劉富貴吃掉,也沒有說過半個不字。

劉毓謙惱羞成怒,做起了過河拆橋的歹事,讓張狗兒和郝五娃拆棚撤灶,再不給子午穀人舍飯贈食。劉毓謙隻惦記著兒子病情和糧食,這是麻貴有始料不及的。

好在年關將近之時,西鄉縣將子午穀的旱情如實上報漢中府,不但免了各種稅賦,還調集來了大批的糧食種子,供子午穀度荒和來年自救。麻貴有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心想自己這個花錢買來的鄉約,終於可以多當些日子了。

第二年春上的一場大雨澆過後,穀內長出了各種小草和野菜,人們就著賑災糧和野菜不但度過了可怕的春荒,還開始搶種上了各種莊稼。到這年的年底,子午穀人才迎來了那久違的豐收年景。看著這兩年過的艱苦歲月時,從死神手中撿回一條性命的子午穀人不由感慨萬千,心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回想往事猶如夢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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