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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們度過了美妙的一天”

  星期五,即3月23日的晚間,元首會議一直拖到次日淩晨兩點二十六分才開始。這是一次小範圍的會議,除了希特勒的三名副官――京舍、貝羅和約翰梅爾――出席會議的還有外交部的瓦爾特・赫維爾、幾位中級官員以及威廉・布格道夫將軍。布格道夫長著一副紅臉膛,是陸軍人事部門的首腦。最近,他成了希特勒意圖的忠實代言人,以至於武裝部隊裏的同僚們都開始蔑視他。

  在從前線送來的所有報告中,巴頓出其不意地渡過萊茵河一事最讓希特勒惱火。“我真的認為第二個橋頭堡,也就是奧本海姆的橋頭堡,是我們最大的危險。”他說。

  “因為敵人運送建橋設備的速度太快了。”布格道夫補充道。

  希特勒指向一張地圖。“在一條河流構成的屏障那裏,隻要有一個人疏忽大意就會帶來可怕的災難。事實上,上遊的橋頭堡(雷馬根)也許可以拯救駐紮在這裏的部隊。如果未能如此――而南麵的敵人投入全部兵力渡過了萊茵河――那麽,就沒人能夠逃命了。一旦你們從牢固的陣地上被踢了出來,一切就都完了。在這種情況下,指揮官們隻能采取最差勁的舉措。他們會反複地對手下的將士們說,他們在曠野上將比在這裏打得更出色。”

  布格道夫代戈培爾提出一個請求,作為柏林的守衛者,他希望把橫貫市區大公園蒂爾加騰的“東―西軸心大街”作為飛機跑道。“有必要,”布格道夫略顯不安地說,“把路邊的路燈柱子全部砍倒,並在兩邊多清出二十米的地方。”

  希特勒想知道為什麽要清出那麽大的地方。“它們不會同‘巨人歌利亞’(輕型坦克)一起降落的。那兒有五十二米寬。”

  “如果JU-52型飛機需要在晚上降落的話,”空軍副官貝羅說道,“那些路燈柱子會惹麻煩的。”

  “好,路燈的事就這樣吧。但是,要砍掉左右兩邊各二十或三十米的樹……”砍樹的想法讓希特勒很煩惱。

  “這毫無必要。”貝羅讓步說。

  “他們不需要五十米以上的寬度,”元首繼續說道,“無論如何,這毫無幫助。因為跑道的左右兩邊沒法鋪路麵,也就完全沒有用處了。”

  “那兒隻有人行道和斜坡。”肥胖的陸軍副官約翰梅爾說。

  “我也不認為有必要砍掉二十米的樹,”空軍軍官貝羅說,“但是,挪走路燈柱子……”

  “他可以挪走那些路燈柱子。”希特勒重複道。

  “那麽,我去傳達這個決定了。”布格道夫說道。

  可是希特勒還沒說完。“我剛剛想到,HE-162和ME-262可以在東―西軸心大街上起飛。”

  貝羅說,這條街對於這兩種噴氣式飛機來說足夠長了。

  “但是,街中央還有勝利柱,這就不行了。”赫維爾提醒他們。這根大柱子是1871年對法作戰勝利的紀念碑。

  “應該把它挪走。”布格道夫表示讚同。

  “到勝利柱差不多有三公裏長的路程。”希特勒說。他不願意破壞這樣一個紀念性建築。“這段路夠長了。”

  他們終於巨細無遺地研究完了這個問題。布格道夫問元首,關於古德裏安的病假問題,他打算怎麽辦。

  “最後一次,”希特勒惱怒地說道,“我想知道醫生對溫克的診斷意見,我希望他做一個明確的報告。我要讓他用生命擔保:‘到那時,溫克會好,或者不會好。’給我一個期限!他們談來談去,說某天某天,他就可以離開醫院。可是,到了今天,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該不該給溫克做手術。”很顯然,希特勒希望用溫克來取代越來越惹人厭的古德裏安。

  “醫生告訴我們,溫克要在醫院裏待到4月15日。”布格道夫說道,“盡管他自己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元首,”貝羅打斷了他的話,改變了話題,“當您不在上薩爾斯堡的時候,難道他們不能節省一下煙幕嗎?現在,每次一空襲,他們就施放煙幕,都快把全部化學煙幕劑用完了。”

  “沒錯。不過,如果那裏完了,就什麽都完了。我們必須意識到這點。這是我們最後的幾個藏身處之一了。”

  他們又談到了在措森大本營的小型掩體,然後又長時間地討論了特別部隊的問題。這些部隊可以被投進這場毫無希望的戰爭中去。“我們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希特勒抱怨說,“讓我吃驚的是,我剛剛聽說,突然冒出了一支烏克蘭黨衛隊師。”他說,把武器發給一個並非很可靠的烏克蘭師,簡直是發瘋了。“我寧願把他們的武器拿來,建立一個新的德國師。”和他的許多顧問不一樣,在由誌願反對斯大林的紅軍俘虜組成的部隊的使用問題上,希特勒是持謹慎態度的。

  布格道夫殷勤地提醒大家,拉脫維亞和愛沙尼亞的誌願兵組成的幾個師已經瓦解了。

  “無論如何,你們推測一下,他們為什麽要去打仗呢?”希特勒語帶諷刺地問道;他們應該檢查一下所有外籍部隊。“比如,弗拉索夫師,要麽它還有點用處,要麽就沒有。隻有兩種可能性:如果它還有點用處,我們就把它看做一支正規部隊;否則,在我因缺乏武器而不能招募新的德國師的時候,裝備這樣一個一萬到一萬一千人的師是十分愚蠢的。我將盡快招募新的德國師,並把所有這些武器都給它。”

  “印度軍團……”布格道夫開口說道。

  “印度軍團是個笑話。那裏有些印度人連蒼蠅都打不死,寧願讓蒼蠅咬……我認為,如果我們用印度人去搖搖轉經筒之類的東西,他們將是世界上最為不知疲倦的戰士。但是,用他們去進行真正的殊死戰鬥,就太荒唐了。印度人能有多強壯呢?不過,這一切都是愚蠢的。假如你們有多餘的武器,那麽,出於宣傳的目的,你們可以開開這種玩笑。可是,如果沒有多餘的武器,開這種宣傳目的的玩笑就太不負責任了。”他繼續用這種諷刺的口吻講了幾分鍾,然後突然說道:“我不是想暗示說,你們拿這些外國人什麽用都沒有。我們可以利用他們做一些事情,但這要花費些時間。如果你們能控製他們六年或十年,如果你們還統治著他們的祖國,就像古老的哈布斯堡王朝所做的那樣,那麽,他們當然會成為好戰士。”但是,他還是覺得印度人沒有用。“如果我們告訴他們,再也不用去打仗了,那將是對他們的最大仁慈。”

  有人指出,那兩千三百名印度人擁有一千四百六十八支步槍、五百五十支手槍、四百二十支衝鋒槍和兩百挺輕機槍。

  “想象一下吧,”希特勒輕蔑地打斷了他,“他們手頭的武器比他們的人還多!他們當中肯定有人得背兩支槍。”他問現在他們應該在幹什麽,答案是他們在一個休息區。於是,希特勒非常厭煩地揮了揮手。“你們手裏的這些家夥一直在休息,從來不打仗。”

  這時,一名聯絡軍官送來了一份緊急報告:“H集團軍報告,今晨三點,敵人在韋塞爾南麵一點五公裏、靠近曼海姆的地方發起進攻。(這當然就是蒙哥馬利的‘掠奪行動’。)此次進攻的兵力及性質尚未確知。進攻是意料之中的。自十七時(3月23日下午五點)以來,我軍的主要防線及後方均遭到敵人的猛烈轟擊。”

  正當他們開始討論韋塞爾附近的德軍力量,以及對已被突破的地區如何進行可能的支援時,一個名為博爾格曼的聯絡軍官提醒希特勒,援軍甚至都不夠用來在奧本海姆阻止巴頓:手頭隻有五門反坦克炮,而且,至少要在一天後才能投入戰鬥。“在今後的幾天裏,還可以再增加兩門,這樣,就能達到七門。目前,其餘所有的反坦克炮都已經上了戰場,沒有任何可用的東西了。”

  “事實上,它們應該用在上遊的橋頭堡。”希特勒說。

  “是的,”博爾格曼進一步確認,“應該撥給雷馬根的第五一二營。”

  “什麽時候出發?”

  “今天或者明天就可以準備完畢。很可能會在明天晚上出發。”

  “那我們明天再談一下這個。”希特勒說道。他開始盤算,多久才能修理好“十六或十七輛‘虎’式坦克”。他大聲說道:“這將是非常重要的。”希特勒對一小批坦克的關注,戲劇性地說明了德國軍事力量崩潰的慘狀。

  黎明即將到來之際,第一批裝載著四千八百七十六名英國第六空降師官兵的飛機從英國的東英吉利基地起飛了。一個小時後,美國第九運輸旅的兩百四十七架C-47以及四百二十九架英國飛機和滑翔機飛向萊茵河,開始了“大學代表隊行動”。

  在法國,第十七空降師的官兵剛剛吃完早餐。早餐有牛排和蘋果派。他們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隨後捆上巨大的背包,登上了飛機和滑翔機。上午七點十七分,第一批運輸機起飛了。第五零七空降步兵團將首先空降,並立即搶占了一座具有戰略意義的森林。接下來是第五一三空降步兵團和由滑翔機運送的四組人員。他們應該在第五零七團的東邊空降。最後一個團是第一九四步兵團,他們將在韋塞爾附近降落,並奪取伊塞爾運河上的橋梁。

  最後一架飛機起飛時,已經快九點了。兩百二十六架C-47、七十二架C-46以及六百一十架牽引著九百零六架滑翔機的C-47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一直延伸到肉眼看不到的天邊。九千三百八十七名美國傘兵向西北方向飛去,目標是位於布魯塞爾東南的最後集合地點。在那裏,他們同一支人數略少的英國航空隊會合。隨後,兩支隊伍合成一輛龐大的空中列車,從排尾飛到排頭足足要兩小時十八分鍾,肩並肩地向韋塞爾飛去。英國皇家空軍的兩百一十三架殲擊機和美國空軍第九師的六百七十六架殲擊機為它們護航。

  除了少數美國人之外,對運輸機裏的所有人員來說,跳傘作戰都是一次新的體驗。許多人都有一種共同的反應:喉嚨裏有一個腫塊,越來越大,幾乎快要窒息。而那些坐在滑翔機裏的人則更為擔心。他們那脆弱的小飛機在牽引飛機的尾氣裏前仰後合,幾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美聯社的霍華德・科恩坐在他那顛簸的滑翔機裏,竭力使自己忘記滑翔機在諾曼底和荷蘭上空粉身碎骨那鮮明的畫麵。他向左看去,看到了鄰近的一架滑翔機右翼的頂端。這架滑翔機是由同一架C-47牽引的。它在空中來回搖擺著,危險地靠近了科恩所乘的滑翔機。如果兩架滑翔機的機翼撞在一起,將會怎麽樣呢?他咬緊了牙關,努力不去注意身邊那個正往頭盔裏嘔吐的同伴。

  第二營的指揮官艾倫・C。米勒中校搭乘了第五一三空降步兵團的第一架飛機。他隻有五英尺四英寸高;他的頭盔壓在了眉毛上方,而傘兵靴則幾乎提到了膝蓋處。他的同僚都叫他“王牌”,但是,那些曾跟隨他在阿登戰役中作過戰的美國大兵則叫他“靴子和頭盔”。

  這架飛機是一架巨型的C-46,比老式的C-47要快。米勒走到敞開的艙門前,向外看去,這是他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為壯觀的空中力量的展示。那場麵讓人無比敬畏。他所乘的飛機位於一大群飛機的中間:一隊隊又長又直的運輸機運載著傘兵;一列列滑翔機好像不守規矩的大風箏,在牽引機的後邊左搖右晃;上千架殲擊機像憤怒的蜜蜂一樣,朝著四麵八方衝去。米勒清點了一下他的手下,吃了一片防暈吐的藥,然後坐了回去,打算好好睡一覺。

  九點三十分,蒙哥馬利的助手諾埃爾・切瓦斯陪同丘吉爾和布魯克登上了一座位於克桑滕附近的小山,從那裏可以俯瞰萊茵河。他們將在那裏觀看空降行動。但是,由於煙霧很大,他們隻能看見幾艘運載部隊過河的小船。在他們周圍,全都是盟軍炮兵轟炸德軍陣地的嗡鳴聲。但是,九點四十分,他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一支正在靠近的航空艦隊的隆隆聲,那聲音雖然還很遙遠,但卻非常尖銳。

  傘兵們知道,他們正在接近萊茵河上空。在前方,他們看到了濃厚的煙雲,英國人用它掩護了萊茵河沿岸將近七十英裏的地段。

  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和《克裏爾》雜誌的理查德・C。霍特利特這時正在一架C-47上往外看。前方,黑暗的煙柱正從即將空降的地區冉冉升起,這些地區的上空布滿了盟軍的中型轟炸機。隻有一件事使霍特利特感到擔心:他竟然一點都不擔心。

  空軍大隊隊長約翰尼・約翰遜是這次戰爭中最有經驗的殲擊機飛行員之一。當他看到一隊隊似乎沒有盡頭的運輸機和滑翔機齊頭並進地接近萊茵河時,心中十分激動。他旁邊那架飛機的駕駛員也有著同樣的感受,他通過無線電向約翰遜喊道:“南方人,今天你可以看到山姆大叔有多內行了!”

  九點四十六分,第五零七空降步兵團的第一批飛機靠近了萊茵河。紅色信號燈開始閃爍。傘兵們掛上鉤子,檢查了一下設備。德軍在用二十和四十毫米口徑的防空炮向他們射擊,火力越來越密集。在敞開的艙門附近,傘兵們甚至可以透過煙雲辨認出德軍的大炮。幾個德國兵像小雞見到老鷹一樣四散而逃,而其他的德國人則目中無人地抬著頭,用步槍、衝鋒槍和手槍向空中射擊。

  九點五十分,綠色信號燈閃爍起來,傘兵們開始從運輸機上往下跳。第一營的戰士們飄到了位於預定降落地點以北一英裏的地方。團指揮官埃德森・雷夫上校落地之後,立即集合他的手下,清除了附近樹林裏一個德國人的掩體。他看見大約一英裏開外的樹林裏,有一門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大炮正在射擊,於是便完好無損地繳獲了那門大炮。隨後,他向東南方向穿過樹林,邊走邊掃除了裏麵的一切障礙和敵人。

  恰在十點之前,第五一三團接近了它的空降地區。米勒上校已經醒了。他在過道裏大喊著:“起立!掛上鉤子!檢查設備!”他走到駕駛室,輕輕拍了一下駕駛員的後背。駕駛員沒有回頭,隻是做了一個V字手勢。米勒轉過身,向跳傘門走去。這時,德國的高射炮火在四麵八方爆炸開來。通過開著的艙門,他可以看到波濤洶湧的萊茵河水。在河流上方,盟軍的轟炸機和殲擊機似乎塞滿了天空。他向後麵看去。稍慢一些的C-47機群排著整齊的隊形飛了過來。看來,它們很可能會像計劃的那樣,以V字隊形進行最後的攻擊。然而,其他C-46機組和龐大的英國飛行大隊去哪兒了?

  米勒的飛機降到了三百五十英尺高,這時,敵人的輕武器射出的子彈穿透了飛機底部的鋼板。有幾名傘兵被擊中了。地勤組長跑了過來,大聲說道,有一位飛行員傷得很重。這架C-46迅速向左轉彎,呈直線飛行。

  第五一三團的其他飛機也都遇到了麻煩。高射炮火打在保羅・麥圭爾中尉的C-46上,讓他想起了冰雹落在波狀鐵屋頂上的聲音。但是,由於忙著檢查自己的跳傘裝備,所以,直到濃煙開始從一側機翼的油箱裏冒出來時,他才意識到飛機損壞得很嚴重。飛機的地勤組長匆忙從過道裏跑過來,扣上一頂緊急降落傘,並問一名傘兵:“夥計,告訴我,今晚的口令是什麽?”

  米勒可以看清前方的鐵路了。“跳!”他叫道。他站在一邊,讓幾個人先跳出艙外,然後自己也跳了下去。當他的降落傘啪的一聲打開之後,他回頭看去,隻見飛機的左翼已燃起了大火。傘兵那偽裝過的降落傘好像幾百朵盛開的鮮花,其間點綴著飛行員那藍色、紅色和黃色的救生降落傘。地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射擊聲,在米勒聽來,就好像是氣槍打靶的聲音。就在他的下方,一個傘兵一動不動了。他的腦袋向後垂去,鮮血噴湧而出。

  米勒被吹到了鐵路正上方。他鬆了一下降落傘,在一個圍著柵欄的小豬圈裏著了陸。他把金屬聯結器翻過來按了一下。這是一個英國造的快速釋放降落傘的新裝置。可是,什麽也沒發生。就在他費力地擺弄這個機械裝置時,敵人的機槍子彈打在了離他的臉僅有一碼遠的草地上。他就地翻了個身,拔出匕首,把降落傘割斷了。

  子彈是從附近的一所農舍裏射出來的。米勒拔出手槍,向一個沒有窗戶的棚屋走去。他剛走到棚屋外,一個粗壯的傘兵就從五英尺高的圍牆上跳了下來,撲通一聲掉在他的身旁。這位小個子上校被這個新來者突兀的出現嚇了一跳,又很討厭他那明顯非常害怕的表情,於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踢了一下他的P股。兩人都沒吭聲。

  米勒謹慎地從小房子的牆角向前窺去。前麵不到兩英尺遠的地方,有一個德國兵的側影,他正在向鐵路前麵的曠野射擊。在他的身旁,還有另外三個德國兵。田野上混亂不堪,到處都是傘兵和他們的降落傘,而其他傘兵又降落在他們的頭頂上。米勒突然想道,如果他剛才降落在了預定的地點――就在鐵軌前麵――那麽,他可能已經死了。

  盡管他不是一個優秀的手槍射手,可是距離這麽近,他怎會打不中目標呢?他瞄準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德國兵。德國兵們正全神貫注地向原野上射擊,以至於米勒打死了三個以後,最後一個才轉過身來――驚得透不過氣。米勒開了火。

  米勒來到一扇水泥大門前,那個棚屋實際上是個偽裝的小型掩體。他示意那名高個子傘兵跟在後邊,然後跳進了掩體,準備射擊。讓他鬆了一口氣的是,裏麵空無一人。但是,掩體的後部有一些台階,通往一條黑暗的地道。他摸索著鑽進了一座農舍昏暗的地窖裏。米勒招手示意大個子傘兵跟上來。可是,他正孤軍奮戰,自己卻不知道。大個子傘兵甚至連地道都沒進。米勒分辨出一個身影癱倒在一個角落裏。他剛要開槍,但是某些東西阻止了他。那是一個老女人,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當米勒踏上通往廚房的台階時,她仍一動未動。

  在一扇用沙袋堵住的窗戶後邊,三個德國人正在用機槍射擊。上校從一個房間爬到另一個房間。幾乎每扇窗戶前都配備了一個德國機槍射手。這座房子已經變成了一座堡壘,俯視著附近的田野――他想起了德國廣播員曾說過的話:“我們正嚴陣以待。”

  一個人影飛快地閃出後門。米勒連忙順著大廳朝廚房滾過去一顆燃燒彈,接著,他又向餐廳滑進一顆殺傷手榴彈。在它們爆炸之前,他跑出房子,朝鐵軌的方向奔去,從他剛剛進去過的掩體旁跑了過去。突然,他差一點被一位朋友,傑克・勞勒上尉絆倒。他已經死了。米勒猶豫了一下。這時,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位大個子傘兵沒跟他在一起。他穿過鐵軌,來到田野上。到處都是死傷的人。這場大屠殺讓他想起了在皮克特衝鋒時的情景。

  奧斯卡・福多上尉是營裏的助理軍醫。他把目光從傷員身上抬了起來,認出了米勒。他指了指一片樹林,第五一三團的一些人正打算在那裏集合。就在這個時候,數架英國的滑翔機隱隱出現在田野的邊緣,向一群正在緩緩降落的美國人衝去。米勒驚恐地看到,一架比美國滑翔機大得多的“霍薩”式滑翔機在一群剛剛落地的傘兵中間著陸,刹車後在米勒附近停了下來。機尾打開了,一輛裝甲車滾滾開了出來。房子裏的德國人集中火力向裝甲車射擊。裝甲車起火了。但是,車上的英國機槍手繼續用他的布倫式輕機槍猛烈地還擊,直到自己消失在了火焰之中。

  米勒在樹林裏找到了二十個人,包括幾名飛行員和數名英國傘兵。他把他們帶到一所農舍裏,福多上尉將那裏當成了一個救護站。鮮血正從醫生自己的腿上往外流。他鎮靜地脫下褲子,給自己綁上了一條止血帶。“我隻是在P股上中了一槍。”他說,然後又向草地走了回去。

  頭頂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轟鳴。米勒抬頭看去,一群B-24“解放者”號正以不可思議的勇氣擦過樹梢,運來了第一批醫藥和軍火補給。它們離得太近了,米勒可以看到飛行員們堅毅果斷的臉;這副景象讓他激動不已。地麵上的人一麵歡呼一麵揮動著手臂。米勒為自己是一個美國人而感到高興。

  這些大膽的“解放者”號中,有一架著火了,接著是另一架,又有一架。給養品被裝在四英尺長的鋼製圓筒裏,係在降落傘上,大串大串地飄了下來。有一個圓筒脫開了降落傘,像一顆炸彈一樣朝米勒衝了下來,深深地陷進了他腳邊鬆軟的泥土裏。米勒記得,在這次戰爭中,這是他與死神最為接近的一次。

  過了一會兒,第五一三團的指揮官詹姆斯・庫茨上校帶著一小撮人跑了過來。“我希望您帶上您在鐵路左側的部隊從這裏向南進攻!”他氣喘籲籲地大聲對米勒說,並用手指向一片開闊地帶。德國的機槍零星地從那個方向打了過來,所有的人立即臥倒在地。

  小個子上校站起身來。“跟我來!”他大聲喊道。沒有一個人動彈。很少罵人的米勒發火了。“他媽的!”他喊道,“動起來!”他前前後後地跑著,扯著嗓子反複叫喊同樣的話。兩個人不情願地蹲了起來,似乎有點尷尬,然後,便猶猶豫豫地開始前進。接著,更多的人跟了上來。最後,所有的人都開始前進了。當德國人看到米勒和他的手下冒著槍林彈雨徑直向他們衝來時,立即轉身四散而逃。

  十點二十分,第三支美國空投部隊――用滑翔機運輸的第一九四步兵團――接近了他們的目標:伊塞爾運河大橋。

  “它挺不了多久了。”一名中士告訴美聯社記者霍華德・科恩。兩人握了握手,互祝好運。科恩全神貫注地盯著飛行員,等著看他推動控製杆,放開滑翔機。

  “下降!”駕駛員喊道。

  當笨拙的滑翔機急劇地開始向下俯衝時,那名中士說道:“現在應該禱告了。”

  科恩想道,自從起飛以來,大家一直在禱告。滑翔機穿過了一大團刺鼻的煙雲。科恩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座烈火熊熊的樓房之中。下方,幾十架滑翔機橫七豎八地停在那裏。突然,大地仿佛正朝他迎麵衝來。在一陣碎裂聲中,他們撞到了一堵籬笆上,繼而又彈起來,越過了一道山穀。然後,機翼的頂端刮到了另一堵籬笆,接著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寂靜。他們在一片牧場上――安然無恙。他爬出滑翔機,四下張望著。

  科恩驚奇地看著一個個的小洞在他周圍的草地跳著舞――子彈!他滾進一條淺淺的溝渠,這條溝渠並不深,裏麵全是紅色的泥水。感覺不錯,於是,他便待在了那裏。一架滑翔機在他的頭頂直衝下來。它碰到了附近一棵樹的樹梢,然後便和一百碼開外的一架安全降落的滑翔機撞到了一起。科恩躡手躡腳地爬出溝渠,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了看。射擊已經結束了――至少是現在。他默默祈禱感恩。他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坐滑翔機了。

  許多滑翔機都像火柴盒一樣碎裂開來,上麵的人非死即殘。其中幾架是被敵人擊落的。但是,至少第一九四步兵團還是在預定的區域降落了,而且很好地集結了起來。對他們來說,一切都在按計劃進展,這在戰鬥中很少發生。就在他們集合起來向伊塞爾運河進發,準備奪取河上的橋梁時,大炮也都重新裝配好了。

  從他們那有利的位置,丘吉爾和布魯克清楚地看到了從他們頭頂徑直飛過的機群,不過,傘兵還沒開始向下跳,這些飛機就消失在了煙霧之中。過了一會兒,運輸機又魚貫而返,機艙門大開著,開傘索飄舞在後麵。

  快到中午時,丘吉爾和布魯克坐上裝甲車,被載到了往北十英裏處靠近卡爾卡的一片高地上。他們要在那裏觀看蘇格蘭第五十一師過河。他們的向導切瓦斯收到了蒙哥馬利的命令:“下午茶之後,你才可以離開這些人――要確保沒有一個人被打死。”但是,剛吃過午飯,首相便提出了一個魯莽的要求:他想渡過萊茵河。切瓦斯擔心地同丘吉爾的副官湯普森司令商量;湯普森建議他去向蒙哥馬利請示。

  當晚,興致不錯的布魯克在他的日記裏記錄道:

  這時,溫斯頓有點難纏了;他想插手搶渡萊茵河的事兒,我們很難阻止他。不過,最後他表現得不錯。我們乘裝甲車回到了停放我們自己汽車的地方,又從那裏回到了總部。首相早就困了,立刻就去睡了;在我們返回的途中,他幾乎一直在睡,一點點地滑到了我的膝蓋上。

  晚飯時,丘吉爾的情緒非常好,甚至還給蒙哥馬利和其他人講起了梅特林克所著的《蜜蜂的生活》一書中的精彩章節。

  第一名傘兵跳傘後三小時十四分鍾,最後一名傘兵也跳了下去。這時已是下午一點零四分了。又過了不到一小時,美國傘兵同英國第一突擊旅聯係上了。該旅於前一天晚上打進了韋塞爾。差不多與此同時,英國第六空降師的傘兵與英國第十五師的戰士也在哈明克恩會師了。這是位於萊茵河以東約七空英裏的一座城市。

  在得知他的部隊正同陸軍部隊會合的消息以後,馬修・李奇微將軍馬上乘坐水陸兩用平底軍用車過了萊茵河。當笨重的車子搖搖晃晃地爬上岸時,車上的英國機槍隊預防性地掃射了每一簇草叢。沒有回擊的槍火。第十八空降兵團指揮官和他的四個同僚下了車,開始步行去尋找第十七空降師師長威廉・“巴德”・米雷少將。和往常一樣,李奇微的腰帶上晃蕩著幾顆手榴彈。他抓起一支1903年的“斯普林菲爾德”步槍,率先衝進了樹林。這位指揮官對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非常嚴厲,他打仗的哲學是:“要狠,越來越狠。”在一條小路拐彎的地方,他碰上了一個待在個人掩體裏的德國兵。將軍停住腳步盯著他。德國兵眼睛睜得大大地回盯著將軍――他已經死了。

  這一小隊人繼續向前推進。突然,李奇微看見前麵的樹叢裏有光在閃爍,並聽到了一陣重重的敲打聲。他示意所有人就地隱蔽。一匹步履沉重的肥馬沿著小路跑了過來,馬上騎著一名美國傘兵。他的背上斜挎著槍,頭上戴著一頂絲織的高帽,臉上掛著一絲滿意的微笑。李奇微突然邁到這位騎手的麵前。一看到李奇微鋼盔上的兩顆星,傘兵頓時慌了神,很明顯,他不知道是該敬禮還是下馬,還是舉槍致敬或者脫帽示意。但是,當看到李奇微笑了起來時,他便放鬆了下來,咧嘴笑了。

  不久,李奇微來到了第十七空降師的指揮所。然後,他和米雷將軍一起,乘吉普車前往第六空降師的指揮所,準備同埃裏克・博爾斯將軍進行會談。在大家分乘三輛吉普返回米雷戰地總部的路上,他們接近了一輛徹底燒毀的卡車外殼;於是,他們放慢了車速,準備繞個大彎。這時,李奇微看見,在前方的黑暗中,有幾個人影正在匆匆跑動。他一下子跳到地上,端起掛在臀部的“斯普林菲爾德”便開了槍。一聲疼痛難忍的大叫――一個身影倒了下來。李奇微跳到吉普車後邊取另一個彈夾。這時,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他感到肩膀上一陣劇痛。一顆手榴彈在吉普車底下爆炸了,離他的頭隻有兩英尺遠――不過在車輪的另一邊。

  在寂靜之中,李奇微可以聽到周圍全是人的呼吸聲。他不再開槍了,擔心會打中自己人。這時,他看見一條溝渠對麵的柳樹林裏有人微微地動了一下。“舉起手來,婊子養的!”他大喊道。

  “見你娘的鬼去吧!”一個非常地道的美國口音答道。

  李奇微把手指從扳機上移開了。

  看起來德國巡邏隊已經逃遠了,於是,李奇微向米雷高聲喊道:“怎麽樣,巴德?我想我幹掉了一個。”他沒提自己負了傷。

  大家登上剩下的兩輛吉普車,繼續趕路。突然,米雷看見前方黑暗的公路上有什麽東西在挪動著。他用手槍開了火;可是對方卻沒有還擊。於是,他跳下吉普,發現原來是一名第十七空降師的傘兵,手裏還拿著一挺三十毫米口徑的機槍。“該死!”米雷說,“你已經接到了射擊的命令,為什麽沒向我開槍呢?”那個傘兵隻是靦腆地笑了笑。米雷不知道是該罵他一頓還是應當感謝他,於是什麽都沒做。

  在萊茵河上遊約一百五十英裏處,喬治・巴頓和他的兩位副官――格羅頓的畢業生查爾斯・科德曼上校,和得克薩斯的炮兵亞曆山大・斯蒂勒少校――正在奧本海姆過浮橋。“現在該歇一會兒了。”巴頓一邊說,一邊從橋邊往下看。然後,他一言不發,仿效丘吉爾在“龍牙”所做的,履行了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特別習俗。“我早就想這麽做了。”他一麵重新扣好褲子上的紐扣,一麵滿意地說道。

  這一小隊人繼續向東岸前進。滿腦曆史思想的巴頓剛一下了橋,便立刻模仿征服者威廉,故意絆倒在了鬆軟的泥土中。據說征服者威廉剛一下了船,立刻趴在了地上,說道:“看,我用雙手占領了英格蘭。”

  將軍挖起一捧土,爬了起來。他讓泥土從他的指縫間漏了下去,然後說道:“這就是,征服者威廉。”

  海因裏希選擇了一道山脊,在那裏建起了他在奧得河後麵的主要防線;山脊頂上,是一個叫做塞洛的村子。就是在這裏,在聖枝主日,即3月25日的早上,他第一次見到了肥胖而又自信的第九軍軍長特奧多爾・布賽。布賽解釋說,正如他對大本營所預言的那樣,他在兩天前倉促發動的第一次進攻失敗了。他的裝甲車隊穿過了蘇聯紅軍的防線,可是,他那些缺乏經驗的步兵卻不知道該如何鞏固成果,最後,他被迫撤回了坦克。

  海因裏希違心地命令他立即發動第二次進攻。成功的希望非常小,但眼下的局勢不得不孤注一擲。同布賽的簡短會晤結束了海因裏希對維斯杜拉河集團軍的視察。然後,他動身前往柏林,這將是他第一次同希特勒見麵。

  下午三點左右,他走進了帝國總理府。那些前來參加會議的人已經在走廊裏亂轉了。一共約有三十人,包括凱特爾、約德爾、古德裏安和布格道夫。他們還沒吃完三明治、喝完咖啡,就有人喊了一聲:“元首來了。”大家匆匆向小會議室走去。窗簾被拉上了,光線很暗。房間盡頭的一扇門砰地打開了,希特勒走了進來。他弓著肩向前走來,似乎有些縮小了。

  海因裏希被介紹給了他。兩人握手時,元首那無力的一握讓海因裏希很是沮喪。元首在一張大辦公桌後麵等著,一位副官把一把椅子推到了他的P股底下。他砰地坐了下去,然後用右手把那隻顫抖不已的胳膊抬到了桌子上。另一位副官遞給他一副墨綠色的眼鏡。

  有人低聲告訴海因裏希坐在元首的左邊;他的右耳聽不大清楚。海因裏希開門見山地向他介紹了東線的戰局,態度像以前和古德裏安談話時一樣坦率。在他講話的過程中,有人交給他一封布賽發來的電報:第二次進攻也失敗了。

  這個消息讓希特勒愁容滿麵,猛地跳了起來。“繼續進攻,並且要想盡一切辦法和屈斯特林重新取得聯係。”他想知道為什麽這兩次進攻都失敗了。“大炮不夠嗎?”

  “我趕到那兒時,正來得及看見雙方的炮火紛飛,”海因裏希回答說,“俄國人也有大炮。”希特勒無視這一諷刺,他重複說,必須把屈斯特林奪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從法蘭克福地區發動一次進攻。”海因裏希懷著複雜的心情說道。從那個“堡壘”發動一次攻勢似乎更加愚蠢。

  “首先,我們要奪回屈斯特林!”希特勒糾正他說。

  到星期天的黎明時分,李奇微已經擊退了德國人的兩次強勢反攻。“大學代表隊行動”已經取得了輝煌的戰果。不過,代價是高昂的。美國人有百分之十的傷亡,而英國人至少有百分之三十,不過,他們在空降區總共殲滅了三個德國師――第八十四步兵師和第七、第八傘兵師――以及無數的炮兵和防空部隊。更重要的是,他們還保證了蒙哥馬利的主要攻勢“掠奪行動”的成功。

  聖枝主日的宗教儀式結束之後,丘吉爾、蒙哥馬利和布魯克驅車前往萊茵貝格附近一座俯瞰萊茵河的古堡去會見艾森豪威爾、布雷德利和辛普森。會談非常熱烈,所有人都因這次出色行動的成功而雀躍不已。丘吉爾一再對艾森豪威爾說:“親愛的將軍,德國被打敗了!我們戰勝了它!它完蛋了!”

  “感謝上帝,艾克,您忠於了您的計劃。”布魯克說道,“您完全正確。如果我對分散兵力的擔心增加了您的負擔,那麽,我很抱歉。如今,德國已落了下風。隻剩下它什麽時候選擇放棄的問題了。感謝上帝,您忠於了您的大炮。”

  至少,這是艾森豪威爾記憶中他所說過的話。布魯克自己隻記得,他當時禮貌地祝賀了艾森豪威爾所取得的成功,並且告訴他,他的政策現在是正確的了。他不可能承認艾森豪威爾“完全正確”,他寫道,因為他仍然認為,盟軍總司令“完全錯誤”。

  在草地上吃過了一頓愉快的午餐之後,艾森豪威爾提議,大家一起乘車到萊茵河畔一座用沙包設防的房子裏去。從那裏,他們可以觀察戰場上的情景。他們站在俯瞰萊茵河的陽台上,注視著登陸艇飛快地來來往往。“我想上船過河。”丘吉爾說道。

  “不行,首相先生,”艾森豪威爾說道,“我是總司令,我不允許您過河。您可能會被打死。”

  但是,艾森豪威爾剛一因為另有約見而離開,丘吉爾便指著剛剛靠岸的一條小艇,對蒙哥馬利說:“我們為什麽不渡河到對岸去看一下?”

  “為什麽不呢?”元帥回答說。這讓首相有些出乎意料。

  辛普森送艾森豪威爾上了飛機,然後又回來了。他發現丘吉爾、蒙哥馬利和其他幾位軍官正在登上一條美國海軍登陸艇。“既然艾森豪威爾將軍已經走了,”丘吉爾孩子氣地咧嘴一笑,大聲說道,“我就要過河了!”

  當他們踏上東岸時,陽光非常燦爛。德軍的炮彈零星地在四周爆炸著。丘吉爾大口大口地抽著雪茄,大步流星地走向戰場,誰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這兒不是首相待的地方。”辛普森對蒙哥馬利說,“我怕他在我這個軍的地段裏出事。”說著,他加快了腳步,去追趕首相,而首相卻毫無停步的意思。“如果我們再往前走,”辛普森機智地喊道,“很快就要到前線了。”

  在乘船返回的途中,蒙哥馬利被丘吉爾的冒險精神感染了,他問快艇的艇長:“我們能不能沿河下行去韋塞爾?那邊可以看到一些戰鬥。”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有一條攔阻浮動水雷的鐵鏈橫在萊茵河上。不過,剛剛到達西岸,陸軍元帥便俯下身子,像密謀者一樣對丘吉爾說道:“讓我們去韋塞爾的鐵路橋,看看那裏的情況如何。”

  巨大的鐵橋已經部分損毀,而且仍然還在遭受敵軍炮火的轟炸。首相又一次率先敏捷地爬上了橋梁。這時,炮彈落得越來越近,在河中激起了巨大的水柱。終於,一發炮彈打中了大橋的另一端,就好像德國人知道丘吉爾在這裏。

  一位下級軍官走向辛普森,擔心地提醒說,德國人可以直接觀察到這裏,然後發射迫擊炮。“我們已經被夾擊了。”他說,“再有一兩發炮彈,他們就會擊中我們。”

  辛普森追上丘吉爾。“首相先生,”他選擇了正確的稱呼說道,“敵人的炮兵就在前麵。他們正在轟炸橋的兩側,現在又開始炮擊您身後的公路了。我擔不起讓您待在這兒的責任,因此,必須要求您趕快離開。”

  丘吉爾臉上流露出的表情,讓布魯克感覺好似一個小男孩被人從他那海灘上的沙子城堡前叫走。丘吉爾用雙臂抱住了橋上的一根大梁,撅著嘴從肩膀上方窺向辛普森,仿佛是在激他來撬開自己的手。

  然後,讓大家鬆了一口氣,他放開了大橋,不情願地拖著步子回到了岸邊。丘吉爾曾經一再對布魯克說:“如果要死,就要在你熱血沸騰、什麽也感覺不到的時候,投入到戰鬥中去。”現在,在布魯克看來,首相已經決心冒一切危險,似乎作為戰士在前線突然犧牲是他的圓滿歸宿,並且可以使他從與蘇聯共存的戰後世界中解脫出來。

  對於首相來說,這是充滿驚險的一天。但是,即使身在前線,他也擺脫不了俄國問題。在蒙哥馬利的司令部裏,有一封發自倫敦的信正在等他。信是艾登寫來的。艾登想知道,鑒於蘇聯的懷疑和傲慢,是否還有必要去參加舊金山會議。“在英―美同俄國的關係如此徹底地缺乏信任之時,我們怎麽可能奠定新世界秩序的基礎?”

  丘吉爾立即回信說,他也認為“舊金山會議的問題仍懸而未決”。接著,他懷舊地談起了另一個問題:“我們跨過了萊茵河,度過了美妙的一天。”當晚晚些時候,丘吉爾又給艾登寫了一封信。斯大林突然決定派葛羅米柯代替莫洛托夫去參加舊金山會議,這是蘇聯對“縱橫字謎行動”“不滿情緒的表現”。他認為,“如果想讓這樣一次會議具有一點價值,英國和美國現在就應取得一致意見,反對打破雅爾塔協議”。

  但是,丘吉爾仍然擔心,在反對俄國一事上,羅斯福不會采取強勢的聯合立場支持他。就在同一天,羅斯福給斯大林寫了兩封信,這對消除首相的憂慮並沒有起多大作用。在一封信中,羅斯福禮貌地對莫洛托夫不出席舊金山會議表示遺憾;而在另一封信中,他為“縱橫字謎行動”進行了辯解――用調和的措辭。信中並沒有顯示出羅斯福在讀到莫洛托夫的無禮來信時那非常真實的憤怒。而丘吉爾也沒有得到任何暗示,表明總統終於下定決心更堅定地支持他反對斯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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