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為孩子鼓掌

第七章 父親的良苦

　　吳晴漪

　　我想現在很多父母，會為年幼的孩子不願靜心讀書著急，會為孩子畏懼作文困惑，當年的我就是這樣的孩子。還好，我有一位充滿智慧的父親，讓我愉快甚至是幾近亢奮地完成了成長的蛻變。謹以此文，獻給我的父親。

　　——題記九歲那年，看書對我來說很頭疼，更別提寫作文。還是滿院子瘋跑，或是塗塗畫畫，對我更有誘惑。可老爸不這麽看，他特愛讀書，一味地勸我，還講了不少書裏的故事，甚至把書放在我觸手可及的位置，遺憾的是，這都激發不了我靜下心來讀書的熱情。於是，他讀他的，我玩我的。我們倆各得其所。一段時間，我發現老爸很奇怪。他從外麵回來，手裏都拿著一包東西，方方正正，用黑色塑料袋籠著，經過我麵前時，側身用後背掩住走過，一進裏屋就把門關得嚴嚴的。我偷覷著這一切，側耳聽著裏屋一舉一動，“吱——嘎——”，憑我的經驗，那是老書櫃特有的聲音，爸爸以前放取書時，這種聲音我聽得最多。大約三四分鍾後，老爸出來了，神情與先前的謹慎詭秘大相徑庭。我裝作視而不見，然而此刻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不停打轉，他究竟什麽事瞞著我？想起他每天傍晚要散步兩個小時，我忍不住心潮澎湃。好不容易磨到傍晚，老爸出去了，我便把客廳、裏屋也拴上了門閂。“吱——嘎——”此時，往日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也讓我耳紅心跳。我快速掃了一眼排得整整齊齊的書，我分析老爸較胖，個子不高，東西放在五六層彎腰累，放在一二層不方便，最有可能藏在中間。搜索重點鎖定書櫥三四層！我察覺著每處可疑的地方，不時伸出手在書本之間摸摸，或斜著眼看看書櫃深處。突然，我的視線一下子落在了幾本書上，它們與其他的不同，是用漂亮的掛曆紙包著的，泛著亮亮的光澤。我輕輕取出一本，就馬上被吸引住了，書裏麵每隔兩三頁就有一幅漂亮插圖，一個個容顏俊俏，裙帶飄飄的古代美人，有的端立於芙蓉花前嘴角含笑，有的揚裙飛舞於天外雲霄，有的頷首低眉嬌羞動人，有的側身回眸似有萬語千言。我興奮地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是些什麽仙女，是些什麽美人，卻不知道。我快速看看插圖前後的扉頁，還好，故事不長，便站在書櫃前，興致勃勃地讀起來。第一則故事《李娃傳》，講一個重情重義的青樓女子，還有男女相思呢！這和我們學的課文完全不同，我恍然大悟，哈哈，這就是老爸一心要瞞我的東西！我又抽出其他幾本來看，也是這類故事，原來是同係列的《唐宋傳奇故事》，共四冊呢！我激動不已，像一個埋藏久遠的秘密終於被我發現一樣亢奮。我按捺住繼續窺探的渴望，把書重新放回書櫥，細細打理後回到客廳，暗喜不已。就這樣，我們又各得其所。老爸還是神神秘秘地放進新書，我還是鬼鬼祟祟地偷著讀。

　　每次我把自己關在裏屋讀書時，就把鬧鍾擺在麵前，隨著故事的變化忘情地歡笑，憤怒，甚至痛苦流涕，紅著眼圈看完一個個令人扼腕的故事。書中的世界原來這麽瑰麗，不亞於風中奔跑的酣暢，不亞於水中捉魚的自由，她更豐富多彩，也更婉約動人。我漸漸變得沉靜，它和素日性情裏的活潑，甜美地組成了新的自己。但讀書時老是遇到奇怪的現象，比如我翻閱《唐宋傳奇故事》，總會在結尾的頁麵中，看到老爸不小心落在上麵的一小截頭發。最開始我會把頭發從扉頁中取掉，可是讀完《唐宋》，我在閱覽《曆代名女人傳》《山海經》《西湖故事》等書時，同樣會看到他的短發。哎，我細心的老爸，真是“老”了！輕輕一彈指，頭發緩緩飄落，我的心裏不由得劃過一絲哀傷。我沉醉於竊讀的快樂，從九歲一直到十五歲外出讀書，讀著讀著，我漸漸感到有很多很多感受需要傾瀉。這6年裏，我長大了，我小小的心靈裝滿了數不清的驚喜和惆悵，這一切，老爸哪裏會知道？多年以後，我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在文學的路上跋涉。我對生活的熱愛，逐漸變成涓涓的思緒，從筆端汩汩流出。回想起自己從一個不愛讀書的少年，到真正愛上文學，重大的轉折竟是多年前的那個傍晚，第一次緊張的竊讀。我突然想起那每冊書裏的頭發，哪裏是無心的呀，分明是老爸特意留下的印記！頭發消失了，他準確地判斷出我已讀完，再不動聲色地換上新書。啊——我的竊讀，原來是老爸精心導演的一幕情景劇，它在爸爸的預設中定時上演。我默默地濕了眼睛，為這遲遲揭示謎底的美麗故事，為親愛的老爸潛心寫出的愛的篇章，深深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