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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

  一曲方終,掌聲如雷。

  朱翠少掩悲懷,等到移目對麵包廂座位上時,才赫然發覺到那位神秘的輕紗少女竟然已經離開了。這個猝然的發現,不禁使得朱翠心裏為之一驚。由於她對這個輕紗少女已經留下了心,是以對方的一切也就格外引起了她的好奇。現在她既然已經走了,朱翠也就感到有些索然,她勉強地耐著性子把連寶雲的表演看完。

  接下來的是老刀螂小刀螂父子的對口相聲,父子兩個滿口黃腔,口無遮攔,逗樂雖是逗樂,朱翠卻難以入耳。匆匆離座步出,卻見劉老板正自慌張著往這邊走來,一眼看見朱翠,忙自趕上幾步,滿臉笑靨地彎下腰來。

  朱翠眉頭微皺道:“有什麽事麽?”

  “有有……大小姐!有貴客來看你啦。”他邊說邊彎下身子,身軀前傾道:“是對街的常小爵爺,敢情大小姐您認識常小爵爺呀,真是怠慢,怠慢,您這邊請吧。”

  朱翠心裏微微一動,暗忖著他說的當是常孟,這麽晚了他來旅邸探訪,想必是有什麽重要事情,當下一言不發,匆匆隨著劉老板來到了前麵飯店。

  推開門,劉大個子哈下腰來道:“您這邊請。”隨即將朱翠帶到右後側的一個單間裏,即見常孟衣冠楚楚地由座位上站起來,一臉笑容地迎上來道:“這麽晚來打擾,還請公……”

  一眼看見旁邊的劉大個子,隨即把話吞住,由袖子裏抖出一錠銀子,轉向劉大個子道:“一點小意思,劉老板你喝杯酒吧。”

  劉大個子搖手笑道:“這這……小爵爺您太客氣了,不敢當,不敢當。”說著頻頻後退著,雙手接過銀子,轉身步出。

  常孟等到他步出之後,這才轉向朱翠道:“公主最近可好?”

  朱翠點點頭道:“還好,常兄你來找我,有什麽事麽?”

  常孟道:“家父因掛記公主,對於王爺的安危更是時在念中,今天因京裏來人,談了些目前王爺的境況,也許公主有意聽聽,所以特要我來專程邀請。”

  朱翠聆聽之下,不覺眉尖微挑,道:“哦,這太好了,我們這就走吧!令尊現在府上麽?”

  常孟應了一聲,道:“家父現在鄉下,離城裏不過二十裏,那裏家居安靜,家父每隔十天半月總要去歇上幾天!”

  朱翠點點頭道:“原來這樣!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走吧。”

  常孟道了聲“是”,又道:“我已特地為公主備好了車,現在棧外,一切都很方便。”

  朱翠點頭一笑道:“常兄設想得太周到了,其實騎馬也很方便,我們走吧。”

  常孟不知如何,臉上卻現出了一片遲疑,似乎有話要說,卻又礙於出口,一時隻是望著朱翠發呆。

  “常兄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啊,”常孟才似乍然有所驚覺,“沒有,沒有……公主請。”

  朱翠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麽。

  當下常孟在前引導著,出了店門,卻見那位劉掌櫃的兀自站在門前鞠躬作揖十分禮貌,二人不再與他多話,一徑向門外步出。即見一輛黑漆鋥亮的二馬套車停在門左,由一個灰衣漢子所駕,另一邊卻拴著常孟的那匹黑馬。

  常孟快步走向車廂前,拉開車門,轉向朱翠道:“公主請上。”

  朱翠道:“常兄你呢?”

  常孟欠身道:“我騎馬,公主……上車吧。”

  朱翠隻覺得常孟今天說話有點兒言不由心,心裏不禁有些奇怪,卻也不曾想到其他方麵,當下手拉長裙,正待向車上跨進,忽然一旁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這位妹子慢著。”朱翠與常孟都不禁怔了一下,一齊回過身來,卻見一個長身黑衣少女由斜邊側門走到眼前。來人頭戴緞質寬沿風帽,一襲輕紗沿著帽簷兒輕輕垂掛眼前,由於她身材修長,這副裝扮越加地增加了她的颯爽風姿,尤其是在夜月街燈襯托之下,更似有仙女般的風韻。

  朱翠乍見對方,心裏一動,大為驚喜,敢情正是方才在六角茶樓所遇見的那個神秘姑娘,隻當她已先行離去,卻不意竟然會在這裏遇見,而且主動地向自己開口搭訕。聽她這麽一喚,朱翠就停下身來。

  黑衣少女一徑走到眼前,向著朱翠拱了拱手,語音清脆地道:“敢問一聲,這位妹子要去哪裏?”

  “這……”朱翠卻是一時答不上話,卻轉向常孟道,“常兄,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常孟呆了一下,喃喃道:“這……去三裏坪。”

  話聲才住,即見對方少女微笑有聲道:“巧得很,我正是要去七星橋,到了三裏坪,也就距離不遠了。”

  常孟一怔,還未及說話。

  黑衣少女已向朱翠道:“我的馬前麵蹄子釘鐵壞了,天晚了一時又找不到釘馬掌的人,可是我又有要緊事,要去七星橋一趟,這位妹子要是方便的話,可否讓我搭一程便車?”

  常孟忙道:“這不行!因為……”

  朱翠插口道:“這也沒什麽不好!既然是順路,多一個人又有什麽關係。”

  黑衣少女含笑道:“那就多謝了。”

  朱翠看了常孟一眼,微笑道:“我正愁路上發悶沒有人說話,難得來了個伴兒,”隨即轉向對方黑衣少女道,“這位姐姐請上車吧。”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了聲謝,透過麵前輕紗向常孟瞄了一眼,隨即攀上了馬車,進入車廂之內。

  常孟一愕道:“這……”上前一步道,“姑娘如是有急事要去七星橋,我的馬借給你就是……”

  黑衣少女這時身子已坐下來,聆聽之下,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道:“這位妹子已答應了我,足下又何必多此一舉,再說我又不認識你,借了你的馬卻又怎麽還你?還是搭一程便車方便得多。”

  常孟麵色一沉,正要說話,卻礙不住朱翠一臉笑靨地道:“常兄你騎你的馬好了,我上車了。”一麵說時已登上車座,與那位黑衣少女並肩落座,隨手關上了車門。站立在車外的常孟一時卻愣住了。

  朱翠隔著車窗向常孟道:“怎麽,常兄莫非認為有什麽不妥麽?”

  常孟一笑,道:“哪裏,我隻是怕公……”

  朱翠手指按唇,示意他不可吐出“公主”二字,常孟會意,立刻把下麵那個字吞住不發,幹笑了兩聲,才又接道,“……既然……這樣,我們走吧。”說罷抱抱拳,向著坐在車轅上的灰衣漢子揮手道,“小心駕車,我們走吧。”

  灰衣漢子應了一聲,帶動韁繩,前行了數丈遠近,常孟已策馬來到車外。

  朱翠因礙於他在眼前說話多有不便,一笑道:“常兄你前麵走吧。”

  常孟閃爍的一雙眸子,向二女打量了幾眼,道了聲遵命,隨即抖動韁繩,一徑地奔前而去。

  朱翠這才似鬆了口氣,轉向身邊的黑衣少女道:“剛才在茶樓幸遇,隻是礙於人多,不便上前見禮,想不到這麽巧,竟然又在這裏遇見了。”

  黑衣少女雙手前分,把遮攔在臉前的一襲麵紗左右分開來,現出了甚是清秀的臉。聽了朱翠的話,她微微一笑,露出了甚是白潔的一口牙齒,卻把一雙澄波眸子,隻管留神地盯向朱翠臉上,看了一陣子才又把眼睛移向窗外,卻是沒有說什麽。

  朱翠由於先時對她存了好奇,不免也仔細地打量了她幾眼,越覺得對方貌相清麗奇致,望之令人有“出塵”之思,自是不落凡俗!當下心裏不禁暗暗納罕,想不通對方這個姑娘到底是什麽身份。

  “還沒請教這位姐姐貴姓大名?”

  “我?”黑衣少女移過眸子來,微微含笑道,“我正想問你,你卻倒先問起我來了。”

  朱翠一笑道:“我姓朱。”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我猜對了。”

  朱翠道:“你猜對了什麽?”

  黑衣少女一雙澄波眸子,在她臉上轉了一轉,十分平靜地道:“你叫朱翠,就是江湖上傳名已久,卻很少出現的那個‘無憂公主’,是不是?”

  朱翠一驚,卻鎮定著,冷笑道:“你怎麽會知道?”

  黑衣少女微微一頓,再接下去道:“你父親鄱陽王蒙冤在獄,生死未明。”

  朱翠臉色微微冷了下來。

  黑衣少女接著說下去:“如今你母親與弟弟又被不樂島上的人搶去了,隻剩下你孤身一人……所以說,你的處境實在是危機四伏。”話聲方歇,她立刻就感覺到一股淩人的無形氣勢從朱翠身上發出,事實上這股勁道在甫一與黑衣少女接觸之際,已將對方黑衣少女緊緊罩定。

  雙方距離是如此之近,一旦要動起手來,簡直想閃躲都是不易。

  黑衣少女眉尖微微挑聳了一下,並不在意地道:“你生氣了?是因為我這麽清楚地了解你?”

  朱翠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以前並不認識。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麽,而你卻把我的底細查得這麽清楚,又是為什麽?”

  黑衣少女淡淡地笑了笑,朱翠敏感地覺察到她美麗的眼角周圍有幾縷淺淺皺紋。一個像她這般年歲的少女,正當春花綻放,何以她卻憔悴如斯?

  “一個人要了解一個人,當然是因為他們並不認識,否則就不需要去側麵打聽了,就像你!”黑衣少女深邃的眼波,掠起來定在朱翠臉上。

  朱翠不明其意地道:“我怎麽了?”

  “難道你沒有從側麵打聽過我?”

  “這,你……”

  黑衣少女微哂道:“一個人要了解一個人,並非全是基於惡意,就像剛才在茶樓你打聽我的情形是一樣的,但我明白你對我的一切隻是好奇,並沒有惡意,隻可惜你所打聽的那個人卻是對我一無所知。”

  朱翠不禁臉色一紅,原來她私下向劉老板打聽對方的話,卻未能逃過對方的觀察,被人當麵點破,總是不大好意思,一時無言以對。

  黑衣少女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對於朱翠的窘,有點兒心存歉意。她微笑了一下:“我說話很直,請你不必介意!但是有一點你卻可以相信我,那就是我對你的關懷,全係出自正義。毋寧說對於你的遭遇,我萬分同情。”

  朱翠沉默了一下,她原來冰雪聰明,心細如發,自能由對方之言談察出真偽,就像這一刻,她由對方臉上看到的隻是真誠、純情,這就讓她為之感動而釋懷了。

  “謝謝你!”朱翠苦笑了一下,“但是我並不氣餒,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反抗到底。”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我知道,事實上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而且我還知道,在你的背後有一位自命了不起的大俠客在幫你的忙。但是,請恕我說一句你不愛聽的話,那位了不起的大俠客本身的麻煩更多,而且,他並不見得就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

  朱翠不禁再次地為之一驚。

  這個黑衣少女所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居然連海無顏暗中插手幫助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的確是不可思議。

  “你奇怪麽?”黑衣少女微笑地看著她,“我們先不要談這個了。”

  朱翠道:“是有點兒奇怪,不過,我倒是看不出來那位大俠客有什麽不負責任的行為。”

  黑衣少女目光呆滯地由她臉上緩緩掃過,隻這一刹那,已使朱翠了解到她的孤獨與落寞,她也必然是一個飽經感情折磨的人。

  “有一件事就可證明我說的那個人對你沒有盡到保護之責!”黑衣少女冷冷地說著。

  朱翠一笑道:“我並不需要誰來保護我,我認為我自己的能力足足可以保護我自己。”

  黑衣少女淡淡一笑道:“真的?我看並不見得吧。”

  朱翠不高興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衣少女道:“你的武功我絕對相信,隻是對付你周圍的這一群巨惡大奸之人,顯然就不足以應付了。”

  朱翠道:“你指的是不樂幫和曹羽那些人?”

  “那隻是你眼睛看得見的。”

  “還有我眼睛看不見的?”

  “當然有,”黑衣少女的眼睛掠向窗外,“誰知道呢!就像現在你安穩地坐在車子裏,說不定外麵早已布好了陷阱,等著你去送死。”

  朱翠倏地一震,看了一眼窗外:“你是說……這一趟有危險?”

  “一點也不錯。”

  “那常孟他……”

  “他們父子已把你出賣了。”

  “真的?”朱翠幾乎要站了起來。

  “你先坐下來,現在還不到時候。”

  朱翠倚向車座,幾乎有點兒難以置信,一瞬間她麵前浮現出常威那張慈祥的臉,他一向蒙父親器重,賴為肱股,豈能為了一己名利,對自己這位故尊之女加以迫害,果真如此,那可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了。

  “如果我判斷不錯的話,常孟必然已經離開了。”

  朱翠探身窗外,向外顧盼了一下,看不見常孟的影子,就在這個時候,車行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

  朱翠冷冷一笑道:“也許你說得對,我上當了。”

  黑衣少女道:“上不上當,現在還難下斷語。”

  話聲甫落,隻見她右手倏地向前一揚,“哧”地發出了一股尖銳破空聲,緊接著前麵車轅上傳過來一聲慘叫,一個人的身軀重重地由前轅處翻身落下,發出了沉重落地的“撲通”之聲。

  兩匹馬乍然受驚,長嘶一聲,正待發足狂奔,好在黑衣少女身手矯健,身軀乍探,有如洞底遊蛇般已自車座後翻身而前,一隻手適時地操住了馬韁,馬車很快地就被定了下來。

  這一切由於事出倉促,以朱翠之縝密細心,也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然而朱翠畢竟不是弱者,黑衣少女的這一臨時措施,頓時使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驀然間,兩股極為尖銳的破空聲自外穿窗直入,朱翠長袖拂處“叮當!”兩聲,已將來犯暗器擊落。她嘴裏發出了一聲清叱,雙手猛地力擊而出,隻聽見“哢嚓”一聲暴響,整個車門破碎開來,把握著這一刹那,朱翠身軀已快速騰出,落向車外。

  與此同時,車座上的黑衣少女也似燕子般的輕巧,由前轅上騰身掠起,輕若無物地落在了朱翠身邊。

  就在二女身子相繼落地的一刹那,哧哧!無數股流焰劃空而過,紛紛落向馬車,立刻傳出了一片轟轟爆炸聲,馬車頓時燃燒起來,天空中頓時彌漫起大片的硫黃氣息。駕車的兩匹馬,驚嚇地直立雙蹄,發出長嘯,隻是蹄聲未已,已雙雙倒地而死。

  朱翠四顧了一陣,不見敵人蹤影,正待躥向前麵觀察一番,卻被黑衣少女一把抓住道:“慢著!”

  朱翠料必她必有所見,便停住不動。

  現場火光衝天,燃燒的車廂發出一陣劈啪聲,卻不見任何一個敵人的蹤影。

  黑衣少女明亮的一雙眼睛,很仔細地向各處打探著,朱翠仔細地觀察著眼前的形勢。

  眼前是一條荒涼的驛道,一麵是高出來的旱地土坡,一麵是斜下去的大片竹林,空出來的這條驛道,看起來分外凸出,顯得格外陡峻。

  朱翠感激而慶幸地道:“如非姐姐及時提醒,我簡直還蒙在鼓裏,謝謝你。”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道:“敵人的伎倆不止如此,等著瞧吧!他們的原意是想把我們誘到更危險的地方,卻想不到我們會臨時停了下來。”一麵說時,她那雙眼睛緩緩地移動著,“在我看來,這附近他們都設有厲害的埋伏。”

  朱翠道:“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些什麽伎倆。”

  話聲少歇,耳聽著弓弦乍響,一排箭矢由高而下,直向著二女立身處射來。二女早已伺機待動,乍見此情景,不待招呼,隨著來犯的箭矢,頓分左右,燕子般地掠了開來。

  黑衣少女落向竹林的那一麵,朱翠卻是落向山坡的一麵,她身法至為巧快,身子一經落下,毫不停留,接連著縱身再起,三起三落,已來到這麵斜坡的頂端。

  果然,就在她接連騰身的當兒,無數箭矢,紛紛射向她原立身處,設非及時縱起,簡直難以躲閃。由於朱翠的進身之勢奇快,迫使暗算者抽身不及,她眼明手快,隨著快速的進身式子,手起掌落,另一掌已將迎麵一個手持短弓的黃衣漢子劈落坡下。

  這漢子嘴裏發出了一聲啞叫,由於翻跌的式子過於疾猛,隻一擰已折斷了脖頸,當場昏斃坡下。

  與此同時,朱翠眼睛裏已看見了另一條人影,正向著崖石後麵移動,她於是第二次騰身而起,緊躡著這人背後猛追下去。那人心慌之下,倏地反過身來,一口鬼頭刀照著朱翠臉上就砍,雖然如此,卻也逃不過加身的橫禍,隨著朱翠的出手,“錚!”一聲,鬼頭刀硬生生地拋在了半空,緊接著朱翠的進身之勢,一隻纖纖玉手已實實在在地擊在了這漢子的臉上,當場滿臉開花,和先前那人一樣下場,骨碌碌地翻下山坡,頓時命喪黃泉。

  朱翠一連擊斃二人,心裏仍是積憤未消,正待繼續搜索,看看還有多少這類箭手,猛可裏眼前一亮,一道目強光,迎麵射來。

  這道強光是發自一架特製的高架長燈,燈光乃是利用光滑鐵皮的反射作用發出,人目乍然接觸真有點兒當受不住,朱翠本能地向邊側閃身讓開。

  她身子方自閃出,立刻就感覺到一股強風由身側襲到,其力絕猛,猝然加諸身上,真有點兒閃躲不易,朱翠身軀一個快速閃躲,就勢擰身斜穿出去,一下子拔起了三丈五六。

  就在這一霎,一條人影迎著她正麵猛襲過來。來人身著一襲大氅,隨著他騰空的身子,發出了颯颯風聲,緊跟著這人在空中雙手猝出,發出了沉重無匹的掌力。以朱翠之功力,竟然感覺到難以抵擋,迫於這種淩人的勁力直線墜落下來。

  來人在一聲陰森的冷笑之後,有如長虹臥波般,挾著一片風吹衣衫聲,直向著側方落下。

  在兩盞專人恭執的高挑燈下,朱翠總算看清了攻擊自己的那兩個人:“千手太歲”郭元洪與巨奸曹羽。除了這兩個勁敵之外,似乎對方陣營內的幾個頂尖兒的人物都在現場,另有一個頭頂戰盔,一身武將打扮的人,緊緊依附在曹羽身邊,這人手裏拿著一麵繡有金鷹的三角旗幟,顯然是用以調動人馬發號施令所用。

  “朱公主,你大可歇歇,少安毋躁,這一次我看你是插翅難飛了。”說話的自然是那個職掌內廠提督的曹羽。隻見他神態甚為從容,一雙瞳子光華閃爍,在連番失利之下,可以想見他心情的沮喪,眼前這一次出手,他是絕不容許再生枝節,他的自信已可由他那雙眼睛裏傳出來的淩人光度得以證實。

  “曹羽!又是你……”朱翠冷笑道,“看來你是非要對我們家趕盡殺絕才甘心了。”

  曹羽嘿嘿一笑道:“食君祿,忠君之事,公主你是明白人,我們也就廢話少說了。怎麽樣,是公主你自己受綁呢,還是本座代勞……哼哼……”

  一陣子低沉的冷笑之後,他手勢輕揮,身側一幹人配合著他本人的腳步,半圓狀地向前偎了過去,把無憂公主朱翠看在了當中。

  朱翠若要想從容退身,看來似乎首先要攻開眼前這個狀如“一彎新月”的封鎖陣勢了。然而,朱翠已感覺到那是一件十分不易之事,第一個曹羽就不易對付,更何況他身邊郭元洪以次的一幹金星衛士,哪一個都不是易與之輩。

  朱翠見眼前敵人勢眾,勢難兼顧,“擒賊先擒王”,隻有先針對曹羽一個人了。

  主意已定,她便集中內力,作“透點”式地向著當前曹羽逼出,果然此舉有了效果,正在前進的曹羽一經與這股內力交接,頓時停止了前進。

  由他臉上神態所顯示,他好像十分驚訝,大概沒有想到朱翠竟然會有如此功力。他陰森地道:“朱公主,你們全家雖是欽命要犯,但是念在昔日共事一主的分兒上,本座對於你們還是有一份人情,尤其是今晚之勢,我想你應該很清楚,憑你一個人,哼哼!”說到這裏微微一頓道,“我知道和你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個姑娘,哼哼!目前她雖然藏身不出,可是她也跳不出我的手心,這叫上天有路她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我看還是有勞公主招呼一聲,請她出來自行受綁,要是無關痛癢的人物,本座對她自會網開一麵,哼!她要是藏身不出,等一下可就悔之晚矣!”

  朱翠冷笑道:“那位姑娘隻是一個搭便車不相幹的人,你們也放不過她麽?”

  曹羽道:“那要她先行受綁之後,再聽憑本座發落。”

  朱翠在對方說話時,一雙眸子頻頻四下打轉,暗中已找出了對方眼前包抄之勢中的一個弱環,她霍地躍前一步,陡然出手,彈指間已將眼前這個人放倒地上。緊接著她足尖飛點,快速向外騰身飛出。

  身邊驀地響起曹羽一聲斷喝,隨著曹羽進身之勢,一掌直向朱翠背上推來。

  朱翠心知這個曹羽武功了得,借著回身之勢,一雙纖纖玉手霍地直向曹羽兩處腕脈上搭下來。

  曹羽鼻子裏哼了一聲,雙腕驀地向外一翻,倏地雙掌合攏,身形往下一盤,當胸推出。

  曹羽功力了得,朱翠也不過隻是耳聽傳聞罷了,這次與他交上了手,才猝然覺到對方的名不虛傳,似較自己所想象的更為厲害得多。

  由於朱翠眼前采取的是前進之勢,曹羽雙掌上所加諸的力道更為疾猛,迎麵衝擊過來,有如九天罡風,簡直令人連氣都難以透出。朱翠上來失之大意,隻顧猛衝,這時覺出不妙,已略嫌慢了一步。

  眼前形勢,曹羽隻要兩隻手掌往外一劈,便可將浸淫有年的全身內力一股腦子地擊出。

  猛可裏側麵竹林子裏一陣子爆響,像是有大片竹子一齊折斷似的。隨著這片竹折聲,夜空裏猝然飛出了百十支竹箭,勢若疾風猝雨,沒頭沒臉地齊向著這邊飛射過來。當然包括曹羽在內,全在竹箭射程範圍之內。

  其實所謂的“竹箭”,無非是一些斷枝殘莖,然而稍悉內功真竅的人都會明白,愈是這類普通“落葉飛花”的暗器,越是不可小看,蓋因為能夠運施這類功力的人,必然是不凡之士,一個疏忽可就難免要吃大虧。

  曹羽就絕對不敢輕視。他的一雙手掌眼看行將劈出,以朱翠的功力,原是可以接下來,隻是眼前在失之大意的情況下,可就難免要受到傷害。

  眼前這一陣竹箭來得恰是時候,曹羽即使心有不服,卻也不得不臨時止住待出的掌勢,就見他盤身掠掌,雙手同時向外一抄,已將飛向麵前的一雙小小竹枝操到了手上。

  那片竹林雖說相隔甚近,算算也有八九丈的距離,能夠在這個距離之內,發出暗器傷人,已是不易,更何況落葉飛花,殘枝敗莖了。

  曹羽手上抓握著這雙竹枝,微微掂了一下分量,心裏已是有數,由不住大生驚詫。隻是眼前他一心一意隻在無憂公主朱翠身上,能夠拿住了她,其他人都無關緊要,冷笑一聲,手腕一振,一雙竹枝“哧”然聲中,循著朱翠兩處後肩穴道上擲來。

  朱翠雖沒有被曹羽的雙掌擊中,卻也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曹羽暗器攻到,她身子急忙向前一伏,用力躥出,同時回身翻袖,將一雙竹枝卷落在地。

  麵前人影乍閃,“千手太歲”郭元洪與“雙手飛石”夏元之雙雙攻到。這些人想是由於連番失利之下,都變得無比暴怒,決計要將眼前朱翠擒到手上,必要時寧可下手殺害,亦絕不容對方脫逃,是以兩名金星衛士刻下都持有兵刃,郭元洪是一雙五行輪,夏元之卻是一串閃爍著銀光的十二節亮銀鞭,雙方乍一照麵之下,雙雙齊向朱翠身上招呼過來。

  朱翠這一霎才體會到敵人的不可輕視,自己隻身犯險,隻怕這一次難以幸免。

  她劈手撩開了夏元之的亮銀鞭,卻難躲開郭元洪的一雙附有極大響音的五行輪。原來這雙兵刃的內側刃口上各綴有兩枚鴿蛋般大小的純鋼鈴子,一經運轉起來,即可發出極為刺耳的噪音,用以擾人聽覺,實在具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朱翠一上來確實被這雙兵刃弄得心神不寧。

  須知眼前與朱翠交手的幾個人,簡直沒有一個不是厲害人物:曹羽功力自是不待多說,即論郭、夏等一幹金星衛士亦無不是大內高手中頂尖人物,刻下聯合向朱翠攻擊,自是極具威力。更何況曹羽親自出手壓陣,對朱翠來說,稱得上是腹背受敵,一瞬間便已亂了章法。

  眼前朱翠雖然避開了對方的亮銀鞭,無奈郭元洪的一對五行輪來得過於突然。朱翠原想施展“野馬分鬃”的招法,撥開郭元洪的那對五行輪,可是發自曹羽手掌的強大勁力,驀地自背後攻到,便不能不使她心驚肉跳,恍惚中略一分神,“哧”的一縷尖風掃處,雪亮的五行輪刃已把她左麵裙角劃開了一道三四寸長短的口子。幸虧她今夜穿著一雙長筒護踵長靴,否則可就難免要掛彩、吃大虧了。盡管如此,五行輪的刃口仍然劃破了她的皮靴,在她右邊玉腿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朱翠情急之下,一聲清叱,顧不得那隻負傷的腿,迎著對方的五行輪一腳踢出,這一手敗中取勝的招法倒是用得恰到好處。隻聽得嗆啷一聲大響,郭元洪手腕翻處,這隻五行輪忽悠悠地直飛上了半天,整個上軀向後翻了起來,朱翠身勢向下一殺,右掌平出,其勢如電。她恨透了對方,才會在眾敵環峙之下,冒險進招。

  隻聽見“噗”的一聲,尖尖五指,就像是五把極具鋒刃的匕首,深深刺入到對方的腋下。憤怒之中,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氣,總之,這一刺之力至為猛厲,隻覺得五指之尖一陣發熱,使她感覺到已插入對方體魄之內。

  郭元洪一身武功實在說已達到相當境界,尤其是所練的護體罡力,一般的兵刃已難以傷到他,惟其如此,更顯示出朱翠指尖上的力道是何等驚人,隨著朱翠五根手指拔處,鮮血像矢箭也似的噴了出來。郭元洪嘴裏發出了一聲啞叫,整個身子直挺挺地向後麵倒了下來。

  然而就在此時,曹羽的身子狂風也似的襲到了她身後,不容朱翠再發出第二招,曹羽右掌出勢如電,“噗”的一把已抓到了朱翠後背。朱翠的感覺,仿佛是著了一把鋼鉤般的疼痛。曹羽倒非是心存厚道,事實上這時他隻需掌力一撤,朱翠必死無疑,他是存心要留下朱翠這個活口,就在朱翠回身待發出掌的一刹那,曹羽的另一隻手疾出如電,已經實實地扣住了她的左腕。

  朱翠大吃一驚,一旁的夏元之卻倏地掄起了手上的十二節亮銀軟鞭,嘩啦啦盤住了她的雙膝,二人合力之下,眼看著這位技高倔強的無憂公主即將成擒,然而好像天公就是存心與他們作對,偏偏不讓他們償心如願。

  空中傳出一聲女子的清叱。一條女子的倩影,有如西天流星般的驀地自天而墜,拔得高,落得快,加以她奇快的出手,一雙素手在乍然一照麵的當兒,已劈了出去。

  這一式出手,外表似無奇特之處,然而在當事者曹羽感覺起來,卻有致命的威脅,敢情對方少女一出手,曹羽前心兩處要穴全在她手上勁力控製之中。對方雖然是內功傑出的高手,雙手距離曹羽甚遠,已令他感覺出那股尖銳的內功力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曹羽隻要少緩須臾,這條命便將喪在對方手裏。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得鬆開了緊緊扣住朱翠的雙手,倏地騰身向一邊掠開。

  來人少女身法極為輕快,一經出手絕不少緩須臾,雙手在向曹羽攻出的一刹那,腳下也沒有閑著,擰身挑足,已把“雙手飛石”夏元之手上的十二節亮銀鞭挑在了足尖,緊接著用力挑起踢出。這一手旨在救人,加以朱翠原本騰縱的式子,霍地拔起,直向一旁墜落下來。

  由於夏元之抓住十二節銀鞭的手過於握緊,致使他五指破裂,鮮血四溢,傷勢不輕。

  朱翠身子一經落下,發覺到眼前已瀕近竹林,她心銜曹羽加害之恨,正待回身找對方一拚生死,猛可裏身後疾風襲進,耳邊上聽得來人少女一聲疾叱:“快進去!”

  不容朱翠回過身子,她已先自騰起從朱翠頭上掠過,一頭紮入竹林之內。

  朱翠直到此刻還未能與黑衣少女打上一個照麵,不過卻可由對方口音裏聽出正是與自己同車的那個黑衣少女,眼見她如此功力,心中好不傾慕。眼前形勢危機,不容她少緩須臾,當下也不假思索地緊跟著黑衣少女之後倏地躥入竹林。

  她一頭紮人竹林內,還沒認清方向,卻被先進來的黑衣少女一把拉住:“快趴下!”緊接著兩個人撲通趴在地上。

  就在這一霎,林外火光閃了一閃,耳聽得“轟”然一聲大響,大片鐵砂子配合著一天黃煙直發入林,耳聽得林子裏一陣劈裏啪啦大響,端的威勢驚人。

  伏在地上的朱翠,這才恍然感覺到是怎麽回事,原來對方手上竟然控製有厲害的火器,若非是同行少女見機得早,及時將自己推進樹林倒臥地上,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的糟!她驚見於此,不禁對於同行少女感激涕零。

  眼前端的是情勢緊張。隨著火槍之後,林外傳過來大片淩亂的腳步聲。

  黑衣少女一拉朱翠道:“快走!”

  兩個人爬起來,摸著黑向前一陣快跑,隻覺得腳下盡是殘枝敗葉,軟一步硬一步,三數十步後,黑衣少女一推朱翠道:“趴下!”

  有了前次經驗,朱翠倒也聽話,一聽趴下,霍地向下就倒。

  果然,二人身子自倒下的一霎,“轟轟!”一連兩聲爆響,火光明滅裏,鐵砂子兒就像是漫天的飛蝗四下流躥著,竹林子像前次一樣傳出一陣子劈啪亂響,飄落下大片斷枝落葉。

  二女伏身在地,隻覺得背上像下雨也似的墜滿了落葉,隨著黑衣少女的招呼,兩個人爬起來摸著黑又是一陣子快跑。三數十步之後,再依樣趴伏在地,果然又是一陣火槍聲,不過揣度著火槍的發射來勢,顯然較諸先前的兩次發射失了準頭,由此可證對方已不明二女目前所處的方位。

  朱翠這才略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黑衣少女指指唇道:“噓,先不要說話。”

  兩個人悄悄站起來,仔細聆聽,感覺出格外淩亂的足步聲有增無減。

  朱翠小聲道:“他們莫非也進來了?”

  黑衣少女眨著一雙澄澈的眸子,點點頭道:“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

  朱翠歎道:“要不是你救我,這一次隻怕凶多吉少。”一麵說,她一麵手撫前胸,少慰驚魂,隻覺得自己眼前狼狽極了,背上和腿上傷勢雖是不重,盡管是些皮肉傷,卻也疼痛難當,隻是當著對方少女的麵,她卻不願示弱,自忍著不發一聲。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適應,雙方已能大概地辨別對方的方向。

  黑衣少女向四外顧盼了一陣,搖搖頭低聲道:“這裏很危險,我們再往前麵走走。”說完,二人手攜手地摸黑前進。

  走了一程,朱翠站住道:“你可聽見了什麽沒有?”黑衣少女仔細聆聽了一下,點點頭道:“嗯,你的聽力比我還好,是有人進來了。”

  二女仔細辨聽之下,覺察到地麵上傳過來一陣極為輕微的窸窣聲音,如不留意細聽,簡直難以辨出。

  朱翠被對方誇了一句,總算覺得臉上有了光彩。她仔細分辨道:“是一個人?”

  黑衣少女道:“要是人的話,這人的輕功可太高了!”

  朱翠同意她的看法,點點頭道:“在這種情形下,摸黑前進,能夠發出這麽小的聲音,確實不容易!”

  “所以我說這個人輕功極高,比我們還要好得多!”

  朱翠道:“咦!會不會是曹羽那個老賊?”

  “不像!”黑衣少女搖搖頭道,“他無需這樣,而且他的輕功我剛才已見識過了,不會比我們更好。”

  朱翠苦笑道:“你的功夫比我要高多了!”

  “那倒不一定!”黑衣少女調侃地笑道,“我怎麽能跟你比,你是千金之軀的公主,我隻是江湖上一個孤魂野鬼,你隻是缺少江湖武林對敵的經驗,倒不見得武功不如我。”

  朱翠慚愧道:“你不過是在安慰我而已,事實上我感覺到樣樣都不如你!”

  “亂說!”黑衣少女一笑道,“我不如你的地方太多了,譬如說,你年紀比我輕,而且也比我漂亮。”

  朱翠道:“那也不一定,我就覺得你比我漂亮!”

  黑衣少女淒涼地笑了一下,黑暗中斜睨著她,想要再辯些什麽,忽然一笑道:“不跟你談這些了,你可聽見剛才那種聲音?”

  朱翠聽了一下搖頭道:“沒有了。”

  黑衣少女道:“大概是走了!”

  朱翠道:“別是一條蛇吧!”

  黑衣少女想想道:“這也有可能,蛇是最愛出沒在竹林子裏麵的。”

  “啊呀!那可糟了!”一聽有蛇,朱翠嚇了一大跳。

  黑衣少女斜睨著她,奇道:“怎麽你還怕蛇?”

  朱翠臉上一紅,忸怩著道:“那倒也不是,隻是看它軟軟的,怪別扭的。”

  “那還不就是怕!”黑衣少女微微笑了笑,臉上現出一抹輕睨,朱翠約莫可以看見她微笑時露出的牙齒又白又齊,微微有光。

  見她這樣,朱翠不服地道:“難道你不怕蛇?”

  黑衣少女冷笑一聲:“我當然不怕!不但不怕,如果我看見了蛇,我一定會殺死它!”

  朱翠嘖嘖了兩聲。

  這兩聲“嘖嘖”,又使得黑衣少女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哼,你是千金之軀,金枝玉葉的公主,當然不能體會出江湖行走時的種種危險。”微微一頓,她接道:“為了要活下去,你一定要狠著心,殺一條蛇又算得了什麽!”

  朱翠聽她口口聲聲提到自己的身世,言中大有奚落之意,心裏很不是味道,原想與她爭辯幾句,轉念想到對方對自己的援手救助,共同患難的俠心義舉,也隻能任她奚落,不再回口。

  “你殺過蛇沒有?”見她不說話,黑衣少女又問了她這麽一句。

  朱翠搖搖頭,不大好意思地笑笑:“不瞞你說,我生平最怕蛇,一看見這玩意兒,我的腿就有些發軟。”

  “真沒用!”黑衣少女道,“我教你打蛇的方法。你隻要準備一根竹竿,照著它身上用力一抽,如能打在它七寸上,隻一下就夠了!”

  朱翠往後麵縮了一下,搖搖頭道:“算啦,我不敢……”

  黑衣少女道:“看起來,你的確很嫩呢!”

  朱翠忍不住說道:“你也不要太小看了我。”

  黑衣少女一笑道:“誰小瞧了你,我隻是說你缺少江湖曆練罷了……咦,你怎麽了?”

  “沒有什麽……”朱翠皺了一下眉,“隻是覺得背上很痛。”

  “啊,”黑衣少女一驚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別是受傷了吧!”

  朱翠微哼道:“一點小傷,算不了什麽!”

  黑衣少女一聽立刻身子彎向前,兩隻手扳過她的肩膀,仔細在她背上看了一下:“啊,傷得不輕!”

  “沒什麽,我還忍得住。”

  黑衣少女看了她一眼,隨即動手剝開了她的上衣。

  朱翠往後縮了一下,喃喃道:“你要幹什麽?”

  黑衣少女白了她一眼,繼續打量著她的傷,用手摸了一下,冷冷地道:“流了不少的血。”

  朱翠道:“不要緊,我……還忍得住。”

  “為什麽要忍?”黑衣少女冷笑一聲,“有的事非要忍不可,有的事可忍可不忍,有的事根本就不要忍,忍有什麽好處?隻能為你增加痛苦!”

  朱翠苦笑了一下,笑歎一聲,道:“唉,真沒辦法,在你麵前,好像我一下子變成小孩了!”

  黑衣少女道:“你本來就是小孩!過來一點,讓我看看你的傷。”

  朱翠隻得把身子向後湊近了一點道:“你好像什麽都會!”

  黑衣少女道:“有的也不會。”

  一麵說,她一麵緩緩站起來道:“我到附近看看,馬上就回來!”說時,閃身離開,剛踏行一周,又轉回來。

  朱翠道:“外麵情形如何?”

  黑衣少女道:“曹羽老賊果然是老奸巨猾,他居然派人把這整個樹林子都圍了起來。”

  朱翠道:“怎麽個圍法?”

  黑衣少女一麵坐下一麵道:“看樣子,他們大概調來了整營官兵,準備有數十杆火槍,等一下要看我們的造化了。過來一點,我這就瞧瞧你的傷吧!”說罷,她探手由身上取出了一樣火器,“吧”一聲,打亮了一團火光,向著朱翠傷處略微照了一下,隨即熄滅。

  朱翠道:“要不要緊?”

  黑衣少女道:“還好,看起來還不太嚴重,我聽說曹羽練有豹胎之氣,看來他是想留下你的活口,要不然,情形可就不妙。”

  朱翠感覺到傷處一涼,也不知她為自己貼的是什麽藥,黑衣少女又撕開了一塊布為她包紮了一下,又讓她服下了兩粒藥丸。

  “我們難道一直在這裏等下去?”朱翠有點兒耐不住地道,“你怎麽打算呢?”

  黑衣少女道:“你覺得好點了麽?”

  朱翠點點頭,道:“好多了,我們走吧!”

  黑衣少女道:“你的劍呢?”

  朱翠搖搖頭道:“沒帶來,你呢?”

  黑衣少女輕輕拍了一下腰上道:“在這兒!”

  朱翠倒是沒有看出來,想到對方所施展的當必是軟兵刃。黑衣少女指了一下前麵道:“前麵不遠處有一條岔路,可以通向後嶺,如果能到後嶺,就不必怕了,我們走吧!”說完,她率先前行。

  朱翠等她在前麵走了一段距離之後,才稍稍後隨。她二人輕功極佳,一前一後沒有帶出什麽聲音。

  忽然前行的黑衣少女一聲低叱道:“小心!”

  一條人影陡然自婆娑的樹梢上躍身而下,竹帽子刷拉拉大響聲著,這人手上一杆筆直鐵棍,照著朱翠身上就打。與此同時,另一條人影也自前樹垂直落下,手上雙刀照著黑衣少女就砍。

  黑衣少女雙手同時遞出,隻一下已把對方雙刀奪下,掌中劍向外一翻,正中對方心窩。那漢子鼻子裏“吭”了一聲,頓時倒了下去。

  朱翠也於一照麵之間,就攀住了對方的棍梢,同時進步穿掌,一掌擊中了對方麵門,這人也同他那個施刀的夥伴一樣,鼻子裏悶哼了半聲,頓時倒地不省人事。

  二女迅速聚集一起。

  黑衣少女道:“原來這林子裏早設有埋伏,這就難怪曹羽沉得住氣了。”

  朱翠道:“我們該怎麽辦呢?”

  黑衣少女道:“既不能出,隻有前進了,我們小心一點就是,不過……”她微微皺了一下眉,擔心地道,“要是這裏埋伏有火槍,那就太危險了!”

  話聲才住,忽見朱翠抬頭驚望道:“小心!”就在她抬頭的一霎,似有火光一閃,不用招呼她們也都知道正是火槍待發的前兆。

  有了前番的經曆,她們倆當然知道這種槍的厲害,這時見狀,都由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這當口兒就是想躲也已不及了。

  黑衣少女嘴裏驚叫一聲,兩個人幾乎打的是同樣的算盤,一左一右倏地向兩側分開。

  雖然她們兩個身法至為巧快,隻是在這個距離之內要想躲過火槍子兒,卻是幾近幻想。照以往慣例,火繩一亮之後,緊接著的必然是轟然大響之聲,可是這一次卻是例外,盡管火光乍閃,卻不見發槍之聲,梢上“嘩”的響了一聲,一條人影自空而降,“撲通”摔落在地,翻了個個兒,即不見聲息。

  朱翠與黑衣少女驚魂未定下,乍見此情景,俱不禁大為詫異,等了一下,地上的那個人仍是動也不動,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騰身而起,向那人落處襲近。

  兩個人心思都十分仔細,顧忌到敵人的詐術。

  朱翠在掠身之初,首先揚動右手,向著那人原先所棲息的樹梢上發出了彈指飛針,顧慮到萬一敵人有詐,還有餘黨守伺樹梢,也必然逃不過自己的飛針。

  黑衣少女也存著同樣的心思,隻是對象卻是落在地上的那個人,想到他可能是故意詐死,伺機誘敵,是以在騰身襲近的一刹那,抖手發出了一口薄如紙片的柳葉飛刀,白光一閃,正中對方身上,卻是一如前狀,依然沒有一點反應,證明這個墜地之人果然是死了。

  這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一杆火槍摔落身前丈許以外。黑夜裏雖然看不甚清,可是天公作美,卻有一線月光穿過密竹空隙,正正地投射在死者臉上,使得二人清楚地看見這人的一副死相。圓圓瞪著一雙眼,一臉鮮血,就在他正中腦門上,清清楚楚現出兩個小小血窟窿,紅的血和白的腦漿,就由這兩個小窟窿裏汩汩直淌出來。

  朱翠本能的一驚,抬頭四顧。

  黑衣少女點點頭道:“有人救了我們,真是想不到的事!”

  朱翠打量著這人臉上道:“你看他頭上的傷是為暗器打中的麽?”說時她由不住打了個哆嗦,她雖是習武多年,也曾出掌傷人,但是像這麽近地去打量一個死人,尤其是這般的死態,卻是未曾有過。

  黑衣少女微微眯起一雙眼睛,不可否認,她的風塵經曆確實是比朱翠豐富得多。

  “不是暗器,”她肯定地判斷道,“是被人用‘乾元指’點中所致死的!”

  朱翠一驚道:“啊!”

  能夠僅憑一雙肉指之力,一下子貫穿前額腦骨,該是何等不易?以此推想這個暗中對二女加以援手之人當是一個何等奇妙的人物了。

  黑衣少女一隻手握住了死者小腿,翻過了這人身子,現出背後的一麵,顯然她也心存不忍,有“不忍卒視”的感覺。抬頭打量著對方落下來的這棵巨竹,她身子霍地彈了起來,一掠數丈,單手輕掛,已把身子拉平了,極其輕巧地上了竹梢。略一顧盼,隨即又落下來。

  朱翠道:“可看見了什麽?”

  黑衣少女默默地搖了搖頭。她個性極為要強自負,顯然是由於暗中這個人的幫忙,掃了她的麵子,她是一個輕易不願受人恩惠的人。

  “這人的輕功很好。”黑衣少女道,“能夠在亂竹之間來去自如,逃過了我們的耳目,真有點兒不可思議!”

  朱翠點點頭道:“這個人好像不願意被我們看見,他又是誰呢?”她腦子裏想到了海無顏,隻有他才會有這種神出鬼沒的武功,隻是他又何必故示神秘?顯然是礙於眼前這個黑衣少女,才不願現出行藏,她本要說出海無顏的名字,這麽一想也就不再出聲。

  黑衣少女冷著聲音道:“我就不信他是什麽三頭六臂的人物,走,我們再往下麵去!”言罷,她率先往前麵走,朱翠與她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往前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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