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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嘉嘉,該起來吃早飯了,”馬春霞一邊收拾著屋子,一邊衝著對麵的小臥室喊,“快點兒吧。”

  嘉嘉早已洗漱結束,一步跨出門檻:“媽,今天不是星期天嗎,你又起這麽早,想幫你忙都幫不上。”

  “知道星期天不早點兒起來!”馬春霞說,“快把你那房間好好收拾收拾,不是說好的,連喜要來嗎!”

  嘉嘉嬌嗔地說:“媽,他來怎麽的,又不是神仙下凡……”

  “哎呀,”馬春霞說,“可比神仙下凡還重要呢!你爸爸老早就催我起來做飯、收拾,說讓我吃完飯,趕快去市場買點兒新鮮菜……”她說著,見嘉嘉的眼睛有點兒發紅,問:“昨晚和連喜在一起了吧?那麽晚才回來!連喜送你了吧?”嘉嘉已經進了廚房,沒等回答,賈述生說:“春霞,瞧你,淨問些沒用的,連喜還能不送嘉嘉……”

  嘉嘉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嘉嘉,”賈述生走出臥室站在廚房門口說,“你和連喜約好了吧?他今天中午可得來呀!”

  馬春霞學著賈述生的腔調說:“述生,瞧你,淨問些沒用的,嘉嘉還能不約好……”

  三人都笑了,各自都忙乎起來。馬春霞收拾早飯,嘉嘉開始擦桌椅,賈述生疊被整理床褥。

  馬春霞想問又不想問,終於說出了口:“嘉嘉,你到連喜家去,他爸爸熱情不?”她想起了以往的一些事兒,問。

  “熱情呀!”嘉嘉停下手裏的活,一愣,“媽,你怎麽問起這個?”嘉嘉想起來了,她第一次到連喜家去的時候,他爸爸是有點兒那個,後來就好了,一次比一次熱情,這隻是她自己的感覺,從來都沒和連喜透露過這種心思,不知媽媽為什麽問起這麽個話題。

  賈述生明白馬春霞是怎麽想的,不願意引出這個話題,不等馬春霞再說什麽,攬過話來說:“方春熱情不熱情能怎麽的,連喜熱情就行嘛!再說,方春也不會不熱情,他找這樣的兒媳婦,還不燒下八輩子高香呀……”

  馬春霞笑了:“哎喲,天下姑娘就數你家的好呀!”

  “你還沒說完,”賈述生說,“天下的小夥子就數連喜好。”

  嘉嘉的臉飛上兩朵紅暈,嗔怪地說:“爸爸--”

  “嘉嘉,”馬春霞說,“看把你爸爸樂得呀。”

  馬春霞話音剛落,忽然傳來“嗒嗒嗒”的敲門聲,隨著她的招應聲,二妮兒滿臉春風地走了進來,笑嗬嗬地說:“哎喲,可算堵著你們了。”

  “二妮兒,”馬春霞笑著往屋裏讓她,“我也就是一個月沒見著你,好像又胖了。”

  “春霞,別提了,”馮二妮伸出兩個指頭,玩笑似的說,“昨天晚上去洗澡,我在地秤上稱了稱,又長了兩斤,毛重一百八啦,你說可怎麽整吧!不吃呢,還餓得慌;吃呢,一個勁兒直長膘!上月我試了試,盡量少吃,也長了一斤多。我兒子說我,媽,你就吃吧,長膘的人喝涼水也長肉,不長膘的人,吃化肥也催不起來……”

  馬春霞笑著說,“二妮,你可真風趣兒。”

  二妮坐到沙發上,賈述生給她倒水。她往那裏一坐,把個單人沙發填得滿滿登登的了。

  這馮二妮年輕時就胖乎乎,特別是生完孩子,到了四十歲以後,年年發胖,這一胖,臉上沒有皺紋,頭上還沒有白發,臉色不像年輕時有點兒黝黑了,變得白胖白胖。背後,農場的人都說她是白胖白胖的最富態的北大荒老太太。

  “賈場長,這麽早就來找你,實在是不好意思!”馮二妮接過賈述生遞過的水說,“可是,不找你又不行,關裏的人幾次來信催,我到辦公室去找你幾次了,你都不在,幾個早晨來你家,都沒堵著,晚上太晚了,又不好意思來……”

  “喲,二妮兒,”賈述生說,“你怎麽嘮嘮叨叨的,可真成了老太婆了……”

  馮二妮一抖索身子說:“還成了老太婆,就是老太婆嘛,轉眼來北大荒二十多年了……嫌我叨叨,我就直說……”

  賈述生忙說:“不嫌不嫌,你盡管叨叨,我今兒格外高興,就是喜歡聽叨叨,叨叨吧……”

  “喲--”馮二妮見賈述生喜笑顏開的樣子,問,“賈場長,什麽事兒,今兒個這麽高興?”

  馬春霞拎著開水壺進來灌暖瓶,笑滋滋地說:“今兒個呀,沒過門的姑爺來……”

  “喲,連喜要來呀,”馮二妮說,“他是你手下敲堂鑼的蝦兵蟹將,你們兩天不開會,三天早早的,總見麵,還值得這樣,怪了……”

  賈述生說:“嗨,你可不知道,是兩種滋味兒!那是工作上的關係,今天到家來,是姑爺子,是我嘉嘉……”

  嘉嘉不好意思地從外屋探進頭來:“爸,你今天是怎麽了?還說別人叨叨!”

  “噢,也難怪,”馮二妮說,“那連喜可真是個好孩子,光我知道的,就別說多少姑娘惦著了,也說不上有多少不貼邊兒的想當老丈母娘、老丈人的呢!你看那連喜,能文能武,人品好,長得也帥,一點兒也不像他那個歪心眼子媽!前兩年,常有關裏傳來魏曉蘭的消息,現在也不知怎麽樣了……”

  賈述生忙岔開話說:“咱不提那個,不提那個……”

  “說來,這人間的事兒也真有意思,”馮二妮像是沒聽明白賈述生的話,接著話題說,“前輩子冤家,今兒又成了親家……”

  “馮姨,”嘉嘉一步跨進來,笑嗔著一歪腦袋說,“你要再說我未來老婆婆的壞話,我可真告訴她了!”

  “喲喲喲,可真是沒進一家門,就成了一家人了!你告訴她我也不怕,現在越看越明白,我還真想和她掰扯掰扯呢……”她說到這裏,又覺得話不對味兒,忙賠笑說:“哎,你看我,老了,怪不得你爸爸說我愛叨叨,不說了,不說了,都是爛在土裏的事兒了,還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有什麽意思。”她忽然領悟出了賈述生的話音兒,忙說:“賈場長,一會兒連喜來,我還真得快點兒說正事兒呢,說完快點走,別光說你家的喜事兒……”

  賈述生忙說:“不著急,他中午才來!沒說嘛,我今兒個高興,就願意聽你這樣的人來叨叨,請都請不著呢。”

  “哈哈哈……”馮二妮說,“你這是拿著我的叨叨當聽說大鼓書呀,我還不叨叨了哩!”她把水杯往旁邊一推說,“賈場長,自打我嫁了席皮的表哥,席皮的媽媽、爸爸一來,這些年,常有他們家七大姑八大姨來這裏看望,回關裏後,都說看中咱這地方了,主要說看中了咱北大荒人好。當然了,咱這裏資源豐富,地方也好,都想來呢。我回信說了,恐怕不行。他們聽說我沒問你,都不死心,非讓我問問你不可,都來好幾封信催了。”

  “二妮,你別說,要是過去恐怕不行,”賈述生說,“這你知道,咱們都是國家正式職工,掙工資,吃供應糧,不像剛開荒那陣子了。現在要說,我看還真有點門兒。那大批知青一走,咱們除了需要些有知識的來頂替空出的位子外,還需要些勞動力,比如說喂豬啦,放羊啦,泥瓦匠、木工啦什麽的,你讓他們等等,我給上級寫報告……”

  “好,”馮二妮說,“那,我就寫信讓他們等著。”

  “行!”賈述生又給二妮的杯子裏倒滿了水,說,“你要不說席皮他媽,我還忘了,有人告你這個敬老院院長的狀呢!”

  “爸,怎麽的?”嘉嘉拿著抹布、端著臉盆兒進來插話說,“我馮姨工作這麽能幹,又是場勞模,又是東北農墾係統勞模,這麽能幹,還有人告她,太歪心眼子了吧!”

  馮二妮嚴肅起臉問:“賈場長,告我什麽?”

  “告你的罪名還不輕呢,”賈述生說,“說你以權謀私!”

  “我以權謀私?”馮二妮瞪大眼睛,“賈場長,我是不是不該問吧,有具體事兒沒有?”

  “當然有羅,”賈述生說,“告你對席皮的媽媽、爸爸照顧得太好了,對別的老人怎麽不那樣?晚上陪他們打撲克,給他們後背搔癢,還說,幫他們洗腳,經常給他們買水果……”

  “哈哈哈……”馮二妮大笑起來,“哎呀,我的賈場長,可把我嚇了一大跳,還得加上一哆嗦,那水果是我用自己工資錢買的,還有你給的錢讓買的。”

  “知道,知道!”賈述生說,“我找告你的人談了。我說,這幾年,見二妮照顧席媽媽照顧得挺好,我去得少了,心裏也老是惦記著,你這一告,告得我可是放大心了。現在,場裏正推薦省級‘三八紅旗手’,準備明年‘三八’婦女節表彰獎勵,我得提議有馮二妮一個,叫工會女工部先討論討論,沒啥意見,就報黨委會討論上報。”

  馬春霞進屋說:“夠,我看夠!”她說完,手撫著馮二妮的肩膀頭說,“二妮,我知道你沒吃早飯,你不許走,就在我家吃飯。”然後笑笑,“剛才,述生不是說了嘛,請都請不來,今兒個就讓你在這裏給他叨叨叨叨,怎麽樣?”

  “好,”馮二妮說,“什麽好吃的?反正我也豁出胖來了!”說著就開始幫著馬春霞放桌子,端盆兒拿碗,賈述生開始洗臉刷牙。

  熱騰騰的酸菜粉條燉豬肉、大白饅頭和飄著香味兒的小米粥剛端到飯桌上,李開夫樂嗬嗬地走了進來,一瞧飯桌,就不好意思了,忙說:“賈場長,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撞到飯口上了,我是怕堵不著你呀……”

  “開夫,”賈述生熱情地讓李開夫坐下,“沒關係,快坐快坐……”馬春霞說:“老李呀,看你這樣子就是沒吃,和二妮一起陪我們吃頓高興飯!”

  李開夫還是有點兒當年的滑稽不改:“喲,場長夫人,這話怎麽說?”

  “老了老了,還貧嘴!”馬春霞說,“這不,剛和二妮說完,才把她留住。今天中午,沒過門兒的姑爺子要正式到家裏來做客,述生心情格外高興,找兩個人陪陪,讓他更高興高興!”

  “應該!”李開夫表情不滑稽了,但說話的滑稽味兒不減,“我可以說是個眼巴巴的連喜老丈人。我那姑娘配不上,我也不敢讓人提。今天早晨,就在這裏瞧著賈場長,品品給連喜當老丈人是什麽滋味兒吧。”說著自己順手拿來板凳坐在了飯桌旁。

  馮二妮一旁說:“李開夫,你這張嘴有沒有不貧的時候!”

  “有啊!”李開夫說,“我說你知道,你們山東支邊剛來北大荒的那天晚上,我和席皮看中你和王俊俊了,我們倆在帳篷外盯梢,想等你倆出來近乎近乎,或者說,想請薑苗苗給保媒。見薑苗苗把你和王俊俊一個送給方春,一個送給高大喜,還貧嘴呢,頓時就傻眼了……”

  屋裏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說說笑笑中,賈述生、馬春霞、嘉嘉都坐了下來。

  “賈場長,”李開夫先喝口小米粥,夾一大口酸菜嚼嚼咽下去,一本正經地說,“我今天找你可是有件大事兒。”

  賈述生瞧瞧李開夫:“好,你說吧。”

  “好,我就細說了。”李開夫說,“賈場長,我過去從沒跟人說過,準備爛在肚子裏的。我當時參加國民黨軍隊,是在離廈門不遠的地方,我們那個團長很開明,一看國民黨不是正經貨,就秘密串聯我們這些連排長,要投誠起義。當時,我們這個團的連排長都同意了,就我那個連一個姓鮑的連長不同意。我是副連長,他悄悄串聯我,說是偷渡去台灣。我沒同意,他害怕我給他泄了秘密保不住命,一再央求我不要把他的事兒說出去,我做到了。說起來,這件事情也就忘了。半年前,我突然接到他從台灣發來的一封信,說是費了很大勁兒,才知道我的下落,打聽到我的地址。他對我一直不忘,他接到我的信,知道我在咱這裏的小江南白酒廠當廠長,而且不太景氣,提出來要讚助我一些錢。我以為是客套話,給他回了封信,問他在台灣發的什麽財。信裏寫得很含糊,說是家裏有兩個大橡膠園,還有一個客車製造廠,同時寄來了名片,寄來他和老婆孩子在橡膠園裏、在客車製造廠拍的照片。我一看,買賣不小,可以斷定,姓鮑的這小子跟著國民黨潰逃部隊到台灣以後發了,看來,投個千兒八百萬的沒問題……”

  “好啊,改革開放以來,不少台商到大陸來投資,咱們北大荒還沒有呢!”賈述生“叭”地放下筷子,興奮至極的樣子說,“你快寫信,歡迎他來,讚助也行,投資也行,咱們一定和他合作好。他來了,我和你全程陪同,定些優惠政策,一定給他創造個良好的投資環境!”

  李開夫問:“賈場長,我寫信說小江南白酒廠虧損,他說是要資助這個廠,你先說怎麽好。”

  “開夫,你一說,我腦子裏就想出了一個點子。”賈述生說,“剛才二妮還說,咱們那些糖廠、浸油廠、白酒廠都不景氣,他要肯出資的話就幫我們建個大米加工廠,要是建成了,咱們小江南農場就能直接生產大米了。這稻田效益好,還能再爭取一塊效益,那些工人的日子就好過了,你快寫信讓他來,你估計能不能很快來?”

  “太能了!”李開夫眨眨眼把兩個眼珠子瞪圓,掏出一遝子信來說,“賈場長,你看,他在信裏不止一次說,這些年來一塊最大的心病就是要看看我,幫幫我,還說,如果不給我點兒回報。他死都不瞑目……”

  賈述生看著看著信,激動地一拍飯桌子說:“他急我也急,寫信時間太長,”他指著信上留的電話號碼說,“這不是有電話號碼嘛,到郵局去掛長途電話,讓他速來,我可以陪著你去掛國際長途電話……”

  “不用不用!”李開夫受感動了,“賈場長,你放心,我現在就掛,讓他馬上動身就來!”

  “哎喲,我說李開夫,”馮二妮在一旁傻了眼似的說,“平時看你屁溜溜的,到有正事兒的時候,還真行呢!”“嘿,別說好聽的!”李開夫瞪著眼珠子對二妮說,“今天知道我真行了,剛來北大荒的時候,我要找你,怎麽不說我真行呢!”

  同桌的人都笑了。

  馮二妮拿起蒼蠅拍子又要去打李開夫,一下子沒打著,他推開門跑了,邊跑邊回頭說:“賈場長,你放心,我一定等著把國際長途掛通……”

  馬春霞笑著讓馮二妮坐下說:“他跑就跑吧,咱們繼續吃。”

  馮二妮說:“你還以為我真打呀,我是想留住他,讓他吃了飯再走。別看這李開夫屁點兒,都說,他對老婆可好了,是個大好人!”

  “是,”馬春霞點點頭,一把拉住穿上外衣就去追李開夫的賈述生說,“你去也得吃點兒飯呀!再說,也得安排安排,中午時候,連喜不是還要來嗎!”

  賈述生說:“那你就全權籌備了,等中午我一定回來。”

  穿好衣服,剛要去推門,上海知青蔣英俊急急火火地走了進來。賈述生一看就是有急事兒,便把他讓進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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