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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幸虧王繼善住房寬敞,人口少,轉眼,魏曉蘭已經在這裏住了近一周。她剛來的那一天,連喜就提出接她回家,她咬死就是不肯,而且千囑咐萬叮嚀,不準將她來的消息透給方春和賈述生,又一再聲明,要是不經她允許透出去就如何如何。連喜和王繼善見此,也就隻好應諾了。這期間,連喜確實很忙,安排割稻工住宿、生活和割稻,安排收割大豆和玉米,加上知青大返城,這裏空崗那裏缺位,到處告急。他拆東牆補西牆,摁下葫蘆又起瓢,夜班秋翻,白天聯合收割機作業,人手打不開點兒,他就親自上車頂班,有時還去學校給老師缺崗的班級代課……再忙,他每天都要抽空去王繼善家看一看魏曉蘭,隻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在賈述生召開特殊緊急會議以後,很快補充了學校、醫院、機耕隊一些空缺崗位,農場這架機器算是能勉強正常運轉開了。

  連喜安排完工作,送走了又一批離場的知青,已近中午,見分場一切都已運轉正常,深深鬆了口氣。鬆這口氣的時候,也是兩天一宿沒合眼了。他到商店買了幾斤蘋果,又買上幾盒罐頭,來到了王繼善家。

  “媽,”連喜一見魏曉蘭的麵就說,“這幾天確實太忙了,你千萬可別介意,今天算是好點兒了。”

  魏曉蘭瞧瞧連喜幹澀的臉和充滿紅血絲的眼睛,心疼地說:“連喜,我知道,從農場廣播站的廣播聽出來了,王繼善也是整宿不回家,有時打個盹兒就又走了。媽理解,媽理解,隻是你要注意身體呀!現在不注意,年輕時覺不出來,等人一老就千年的穀子萬年的糠似的都找上來了!”

  “知道,知道,你給我來的幾次信上也沒少囑咐。”連喜在沙發上和魏曉蘭斜身坐著,拿起一個蘋果,邊削著皮兒邊說,“媽,其實,我也很想你,你來信約我回關裏看看,我和爸爸商量,爸爸先是同意了,可後來又不同意了。再說,我當上這個分場小場長,也確實太忙,你這一來,我心裏很高興……”“連喜,”魏曉蘭終於打開了想解悶兒的話匣子,“你爸爸不同意,我可以理解。你和媽說句實話,這些年,你爸爸沒少嚼舌根子罵我吧?”

  連喜搖搖頭說:“沒有沒有!有時候,爸爸嘟囔過,發過牢騷,真看不出是罵你、恨你。”他把削好的蘋果送給魏曉蘭,自己要再削,魏曉蘭執意割成兩半,一人一半,連喜隻好依了,咬一口蘋果邊嚼著邊說,“媽,其實依我看,爸爸對你還不是那麽絕情。你倆的事情他也沒少和我說,對你有意見是當然的了,你也應該理解,但還不是那麽絕情。爸爸還是一個講情義的人,比如說,你剛離開農場回老家那兩天,王大嶺那夥知青逼著爸爸要你,爸爸就是說不知道,他們不信……”

  “不對,”魏曉蘭擰著眉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顯得更蒼老了,“王大嶺他們到山東老家鬧騰了幾天,幸虧我預料到躲起來了。老家的地址大概就是你爸爸告訴的!”

  “不是,不是,這一點兒我敢保證,因為我爸爸不告訴他,他們還動手打了我爸爸,後來讓賈場長製止了。”

  魏曉蘭問:“那他們怎麽會知道我老家的地址?”

  “後來我聽說,他們好像是從支邊青年那裏得到的。”連喜說,“他們還托人找你的檔案查呢,是不是查到,我就不知道了。”

  連喜把蘋果放在茶幾上,不想吃了,見魏曉蘭直歎氣,說:“媽,我幾次瞅我爸爸高興的時候說,你和媽媽也沒有根本的利害衝突,那畢竟是‘文化大革命’中發生的事情,你倆就破鏡重圓吧……”魏曉蘭睜大眼睛問:“你爸爸怎麽說?”

  連喜說:“他先是不吱聲,後來就說些含混的話。可是,不久,爸爸聽說你在山東老家又成家了--我還不知道。我一提,他就罵我,後來,我才知道是這個原因。”

  魏曉蘭沒有往下解釋,連喜看出她已經默認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自己回老家躲了陣風以後,又和她要來北大荒時追求她的那個大齡小夥子結了婚。殊不知,她隱瞞了和方春結婚生孩子的曆史。那小夥子已是大齡青年,也懂得一些,結婚的那天夜裏,和魏曉蘭吵翻了。在以後的生活中,總是磕磕碰碰,斷不了又吵又打又鬧。那小夥子一次偶然發現一封北大荒的來信,與魏曉蘭撕奪起來。魏曉蘭越是不給看,他越是要看,魏曉蘭一氣之下撕得粉碎。她這一撕,他就越覺得有鬼,疑心是不是和北大荒的前夫還有勾搭,死活提出離婚。魏曉蘭也感到無法再和他生活下去,才在猶猶豫豫、恍恍惚惚中又來到了北大荒。其實,那封信是連喜寫的,魏曉蘭“聰明反被聰明誤”,好一陣子後悔。

  “連喜,”魏曉蘭很納悶地問,“你爸爸怎麽當了糖廠的廠長了呢?”

  “媽,你問的這些情況,也是我逐漸弄明白的。那時候我還小,”連喜說,“你離開北大荒以後,我爸爸就成了一些人的撒氣筒兒。再說,革委會主任是‘文化大革命’的產物,後來,撤銷革委會又恢複到原來時,好多人都對我爸爸有意見,有的幹脆直言不諱要給我爸爸削職為民,還公開說,你當場革委會主任時他跟著你如何如何。要說起來,賈場長還是很寬宏的,不顧一些人的反對,把我爸安排到糖廠當廠長了。六分場從光榮農場派生出來以後,糖廠規模不斷擴大,年加工能力八萬多噸甜菜,被劃成了小江南農場的直屬單位,和分場是一個級別的。”

  魏曉蘭的心情複雜起來。過去她曾經想過,但想得不多,連喜這一說,可以想像出來,自己造反時,當革委會主任時,方春鑒於有了連喜,又鑒於自己官大,忍著對自己的一肚子積怨,在工作上還是跑前圍後,積極維護自己。王大嶺和一些老複轉官兵對自己那麽有意見,有那麽一股子火,肯定要拿方春做出氣筒。又想起自己官場得意,他又當爸爸又當媽媽的時候,自己又拿他當仆人一樣,端飯倒水不說,還要倒洗腳水……現在想來,過了,自己確實過了!她心裏隱隱約約地產生了一種愧對方春的內疚,這種內疚漸漸又變成了憐憫,一種霎時間升起的複雜心情,促使她終於說出了憋悶了一次又一次想問的話:“連喜,我離開北大荒後,你爸爸再沒找個人嗎?”

  “怎麽沒呢,”連喜瞧瞧魏曉蘭低下頭,擺弄著水果刀說,“你剛離開北大荒的時候,我還小,不懂這些事情。沒聽說過,也沒注意,在我的印象裏是沒有。等我大了,就勸他讓你回來,他先是罵我,後幾年,我再說他就不吱聲了,或者是搖頭,或者是不吱聲……爸爸有時還打聽你怎麽樣呢……有一天晚上回來,他又摔筷子又摔勺子,嘴裏嘟嘟嚕嚕直罵你,我問他怎麽了,他隻言片語中說出,聽說你在山東又和人結婚了……”

  魏曉蘭問:“他怎麽知道的呢?”

  連喜說:“俗話不是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嘛!再說,這裏這麽多山東支邊青年,還有,賈場長的愛人馬春霞不是和你一個縣城的嘛!”

  “之前,有人給爸爸撮弄找個人,爸爸都是搖頭,”連喜說,“最近有人給他撮弄,他就不搖頭了……”

  魏曉蘭瞪大眼睛問:“怎麽?你爸爸有人了?”

  連喜點點頭。

  魏曉蘭問:“誰?”

  “這人你可能認識,是山東支邊青年,”連喜說,“叫王俊俊。”

  “王俊俊?”魏曉蘭有點兒驚訝,“剛才你一說,我還以為席皮一犧牲,馮二妮不好找了……”

  “馮二妮好找,席皮犧牲後不少人追求她呢!她懷念席皮,把席皮的父母雙親接來落戶以後,嫁給了席皮的表哥,現在過得很好。”連喜瞧了一下魏曉蘭說,“王俊俊倒是一直沒結婚。剛記事兒時就聽說過,你可能知道,說是支邊青年剛到開荒點上的那個晚上,好心的薑苗苗選擇了兩個長得漂亮的山東姑娘,一個是王俊俊,一個就是二妮兒,不明不白地送進了高大喜和我爸住的馬架子裏,王俊俊心情一直很苦悶,尤其聽說高大喜就是她迷戀的英雄後,苦悶加懊喪,就更加感到悔之晚矣。聽說也有人追求過她,她興致不高,總覺得應該找個差不多的,一來二去,耽誤了自己,成了大齡青年。咱這地方發展是發展,還是封閉得厲害,年齡一大,有人給她和爸爸一攛弄,還都有那麽點意思……”

  “噢……”魏曉蘭一聽,心底競酸溜溜地不是滋味,“他們相處到什麽程度了?”

  連喜說:“彼此都點頭了,私下有接觸了。王俊俊來我爸這裏吃過飯,我爸爸也到王俊俊家裏吃過飯……”

  “照你這麽說,王俊俊應該是二婚頭。”魏曉蘭有點兒不是心思,不知是嫉妒,還是攻擊,帶有搶白的口氣說,“不是二婚頭,哪來的家?”

  連喜搖搖頭:“王俊俊是咱小江南農場惟一的大齡青年,農場領導研究,也給了一套房子。”

  “嘿,”魏曉蘭的心底裏,由不是滋味仿佛成了酸溜溜苦滋滋的味兒,“你爸爸也五十來歲了,兒大女大的,又結什麽婚呢?不怕給兒女帶來不光彩嗎……”

  “媽,咱不說這個了,”連喜不知該怎麽回話了,“你倆的事兒,你既然來了,就很好。我找時間好好和他談談,我還是希望你倆重新和好……”

  魏曉蘭沒表示同意,也沒表示反對。

  連喜說:“媽,你已經來了好幾天了,我按著你的意見一直瞞著。農場裏已經有了風聲,你怎麽也得露麵呀!怎麽也得見見爸爸,也得見見賈場長。那個人挺好的。還有場裏那些領導,要是知道你來了,都會來看你的……”

  魏曉蘭心想,賈述生他們來不來無所謂,是怨是仇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問題是這次奔連喜來,連著個方春,她心裏正在矛盾著,見不見方春?什麽時候見?怎麽見?方春會怎麽樣呢?能像連喜說的那樣?還是連喜為了顧全兩頭說好話……一連串問號在她腦海裏直打架。她見連喜愣著瞧自己,接著連喜的話題,做了個小發揮:“賈述生他們知道我來了,有可能來看看我。他是勝利者,還要表現出寬胸懷、高姿態嘛……”

  “媽--”連喜一皺眉頭,“話不能這麽說……”

  他感到了魏曉蘭說話不對勁兒,話語之中像是藏著一些東西。

  魏曉蘭見連喜神色不妙,也覺出了不該在成熟的兒子麵前透露這種心態,便用隨和的口氣說:“我隻不過是這麽說說。”她接著展開話題問,“連喜,這個新派生的小江南農場的領導還有誰?”

  “賈述生是場長兼黨委書記,王繼善是副場長,副場長還有薑苗苗……”

  “薑苗苗?她也在小江南農場當領導?”魏曉蘭奇怪地問,“高大喜不是在光榮農場當場長嗎?他倆之間鬧矛盾了?”

  連喜笑笑給她解釋說:“他倆一直過得很好,有了兩個孩子。老二是姑娘,長得和她媽媽一樣一樣的,漂亮、苗條,唱一口好歌,快大學畢業了。這回,場黨委號召北大荒的孩子提前回場,頂替返城知青的空位,她報名了……媽,你看,我說哪兒去了……”

  魏曉蘭一笑,像看出了什麽秘密,拉住連喜的手說:“連喜,你是不是和高大喜的這個姑娘對上象了?”

  “沒有,沒有……”連喜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我還是和媽說正經事兒。高大喜去光榮農場當場長,薑苗苗也提拔成了副團級幹部,組織上說他倆不適於在一個班子裏工作,要采取回避政策,就把薑苗苗留到咱小江南當副場長了。”連喜接著說,“還有兩個副場長,一個叫劉茂森,一個叫孫振鵬。”

  魏曉蘭自言自語地說:“我都認識。張愛寶當了六分場革委會副主任以後,劉茂森當的一隊隊長,孫振鵬是當時二隊的隊長。”

  “媽,看來你都認識。”連喜說,“還有兩名副場級幹部,一個是一名知青,返城走了,還有一個叫周德富,身兼多職,副書記兼紀檢書記,羅益友是工會主席。”

  “噢,知道,認識……這些人都提拔了,”魏曉蘭說,“周德富是原三隊隊長,羅益友是八家子村的,後改成四隊的副隊長。看來,都出息了,農場發展了,他們也都升官了。”說到這裏,她更加滿腹惆悵起來。情仇、失意、孤獨、嫉恨、狼狽……各種複雜的味道,在她心裏糾集成了一個翻滾著的浪疙瘩,翻滾著,翻滾著,旋轉著,旋轉著……

  連喜見魏曉蘭臉上現出了苦楚的神色,問:“媽,你在想什麽?”

  “連喜,媽和你說句心裏話,”魏曉蘭帶有傷感的表情和口氣說,“我離開北大荒這些年,不管這裏的人怎麽說,怎麽議論我,甚至是指責我,我從內心裏反省,隻有一件事情問心有愧,想起來心裏難過。”

  連喜問:“媽,哪件事兒?”

  “你可能聽說過,就是我下令燒荒犧牲的那八名上海女知青。”魏曉蘭說,“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我確實是不懂,大火著起來,怎麽能命令她們迎著火截住呢?風大火旺,能截住嗎?我想起這件事,心裏就揪得難受……當時,我也衝向火海了呀……”她向連喜露了一半真情,又掩蓋了一半真情,歎口氣說,“唉,也難怪王大嶺他們對我那麽大火,我對不起袁喜娣那八名上海女知青呀!”

  “媽,”連喜問,“王大嶺怎麽這麽大火呢?”

  魏曉蘭回答:“那八名女知青裏,有個叫藍蔚蔚的,是王大嶺剛談上的對象。”

  “媽,你要有這個態度,賈述生他們都會諒解你的,包括王大嶺,我知道的,他們對你最大的意見就是這一條。”連喜說,“對賈場長的事兒,大家都可以理解,那反右什麽運動是上頭讓搞的嘛,可以理解。後來,農場出了一件事兒,有人對賈場長比這還苛刻,他都理解他們了,相處還很好……”連喜這番話倒真說到魏曉蘭心裏去了。她說:“連喜,在這裏簡單吃點兒飯,你要是不忙,陪我先到虎頭山烈士墓那裏去一趟怎麽樣?帶把鐵鍬,再買點兒燒紙,我給袁喜娣她們的墳上添幾鍬土,再燒點兒紙,也算我對她們的內疚和懺悔,向她們賠罪。”

  “行啊,太好啦!”連喜高興地答應了。王繼善和老伴兒都沒回來吃午飯,他索性自己動手,煮了半把兒掛麵,又敲上四個雞蛋,就著鹹菜,和魏曉蘭吃完後,連喜說要個車,魏曉蘭不答應,說是路又不遠,順便也散散心。就這樣,連喜拎著鐵鍬,陪著魏曉蘭上路了,要出場區的時候,魏曉蘭見旁邊有個商店,又讓連喜買了八遝子燒紙和一盒火柴。

  魏曉蘭從混在割稻工隊伍裏,隨幫唱影地下了火車,到進了場區,包括被王繼善請到家裏的路上,總是躲著身子,回避著眼神,怕熟人認出自己。沉悶了這幾天,連喜又和她說了這些事兒,她走在這片既熟悉叉陌生的土地上,才覺得身子輕鬆了一些,眼皮也不那麽緊了。北大荒秋天留在她記憶裏的印象可遠遠不是眼前這樣,二十年前的收獲季節還被蠻荒包裹著,纏繞著,那汗水換來的金秋景色,隻是茫茫荒原中的一個小亮點。到了臨別這裏時,也就是十年前的秋天,這個亮點已經伸開了腰,向四麵八方鋪展開了它的身子,不是亮點,已經成了光亮一片。如今,這光亮又擴展了,連那當年連想也沒想的片片鬼沼和泥潭,也變成了千重稻菽浪。北大荒的金秋變得如此成熟了:稻田,金子般的黃;高粱,瑪瑙般的紅;大豆,搖出了令人心醉的鈴聲;泉水,流淌著響脆悅耳的聲音……

  “連喜,”魏曉蘭瞧著遍布田野的割稻工問,“北大荒這裏的農村也搞土地聯產承包了吧?”

  連喜回答:“是,這些割稻農民拚命地幹完自己家裏的,又來拚命幹這裏的,不管是農場的,還是農村的,北大荒人就有這麽股子拚勁兒……”

  魏曉蘭放慢了腳步:“這國營農場總靠外雇割稻工也不是個事兒呀。”

  “是,”連喜說,“賈場長他們正在研究一種小型割稻機,據說,明年就可以試用了……”

  隻要一有工作方麵的話題,連喜就是左一口一個賈場長,右一口又是一個賈場長,真讓她感情上受不了。她心虛地瞧了瞧左胳膊夾紙、右手拎鍬的連喜,多年不見,一見倒是這麽熱情。但是,她突然感到這隻是表麵上的母子情,彼此心裏卻像隔著一道窟窿眼連片的籬笆牆,既相隔,又透氣兒。

  他倆不時遇上過路的,或者坐在車上一閃而過的,都主動和連喜招呼,魏曉蘭不是扭臉兒就是轉身。

  連喜帶路,在虎頭山的羊腸小道上,不時撩開障眼的枝條,緩緩向烈士墓走去。就在要走到袁喜娣八姐妹墓地的時候,忽聽嘩啦啦樹葉子響,接著,在茂密的枝葉隙縫裏現出了幾個壯實的身影兒。

  “方場長--”打頭的一個把著一棵樹先打招呼。

  “喲--”連喜一愣,“王大嶺,你不是辦完返城手續,昨天就離開農場了嗎?”

  王大嶺說:“本來是要走的,我和幾個哥們兒一商量,臨走前,再給蔚蔚她們的墳上添些土……”魏曉蘭心裏一悸,真是冤家路窄,她忽地轉身背臉躲避。王大嶺似乎看出了什麽,忽地跨下幾步,走到魏曉蘭麵前:“喲,這不是當年的魏大主任嗎?”他說完又跨上一步,“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害得老子好苦呀!我帶幾個哥們兒到你山東老家翻騰了三四天,你也不知貓到哪個兔子洞裏去了。好啊,今天,咱就當著蔚蔚八姐妹的冤魂在這裏算算賬吧……”他說著氣勢洶洶地朝魏曉蘭逼去。

  “王大嶺--”連喜大吼一聲,怒不可遏地舉起了鐵鍬,臉憋得通紅,“你要是敢對我媽無理,我就和你拚了!”

  王大嶺愣了,想起來了,這個魏主任是連喜的媽呀,他也沒示弱,用陰陽怪氣的調子說:“那你就說說,這筆賬應不應該算吧?”

  王大嶺身後的萬學軍見勢頭不好,暗暗尋思,返城手續已經到手了,還是應該安安穩穩返城,一步跨上去拉住王大嶺說:“大嶺,那事兒也不全怨魏曉蘭,應該看成是那個時代的禍水……”

  “應該說--”連喜放下舉起的鐵鍬說,“袁喜娣八姐妹的犧牲,我媽是有責任,可以說是有很大的責任。今天,她已經深深地悔悟了,主動提出要給袁喜娣八姐妹墳上添土、燒紙,以慰藉英靈。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想怎麽的!”王大嶺怒目而視,正想說什麽,連喜又放開了嗓門,“藍蔚蔚是你的女朋友,魏曉蘭是我的親生母親,咱倆現在是以私情對私情,你不仁我就不義……假如你把我媽告上法庭,由法律製裁,就是處她死刑我也心甘情願--”他說著又舉起了鐵鍬,“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就敢立時剝你一層皮……”

  “別,別別……”魏曉蘭害怕了,她製止連喜後,顫巍巍地對王大嶺及身後的知青說,“王大嶺,這些年來,袁喜娣八姐妹的死,一直揪著我的心,我對不起袁喜娣八姐妹,也對不起你……”她說著即刻滴下了大粒兒大粒兒的淚珠兒,然後顫抖著邁上幾步,趴到袁喜娣的墓前號啕大哭起來,“喜娣、蔚蔚,我魏曉蘭對不起你們八姐妹呀,我……”

  王大嶺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趴倒在墓前大哭起來:“蔚蔚,我要走了,我想你呀,我想你呀……”

  連喜放下了舉起的鐵鍬,低下頭,那幾名陪王大嶺前來的哈爾濱知青也默默地低下了頭,默默地滴著眼淚。

  哭聲震撼著山林,震撼著北大荒的五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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