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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師傅,停一停!”叢娟娟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當大客車路過省精神病門口時,她一眼就瞧見了武解放、黃小亞等人從院裏大搖大擺地出來,她忙喊:“停一停!我要下車。”“不行,”司機看也不看叢娟娟一眼,大聲說:“前麵就是站點了。”

  “真是的,那麽教條--死心眼兒。”大客車到了站點,剛一停穩,叢娟娟就呼地跳下了車,不滿地朝司機瞪了一眼,邊罵邊向回跑,遠遠地喊:“武解放--武解放。”聽到喊聲,武解放和黃小亞等人停下腳步,瞧見叢娟娟跑來,就嘻嘻哈哈地問:“你哭喊啥,我又沒死。”

  “武解放,你別和我嬉皮笑臉的,我問你--”叢娟娟來到幾個人麵前,板著臉問:“你憑什麽當我對象的麵說我的壞話?啊?你說!”“男朋友!”武解放仍嘻嘻地笑著,明知故問地:反問:“哪個對象?”

  “武解放!”叢娟娟怒氣衝衝地說:“你裝什麽糊塗?!”“噢,”武解放傲視地一揚臉,看了看黃小亞、牛東方和趙大江,撓了一下頭,說:“我想起來了,是那個戴眼鏡的吧?”

  “對,”叢娟娟捺著性子:“你都說什麽了?”黃小亞等人不知其中的緣故,又不好接話,隻是怔怔地瞧著武解放和叢娟娟。

  “你說,”武解放一聽,收起笑臉,一本正經地問:“他說我說什麽了?”“你說什麽,你自己不知道呀,”叢娟娟說完,又氣呼呼地說:“武解放,你也太損了,想搗亂破壞我們的關係是吧?”

  “說我損,還不如說你損!”武解放也來了火,反駁說:“我們倆偶然碰麵了,他說不是你對象呀,是一個單位的順路走走,說著說著,戴眼鏡的問我,是不是你不要我了,我說,是她不要我了,也是我不要她了,不是這麽回事嗎?走,我們去找那個戴眼鏡的去,不就是在前麵那個農科院嗎?”武解放說著,拉著叢娟娟的衣袖就向前走。

  “武解放,你放手,別和我拉拉扯扯的。”叢娟娟也起發火來,她嚷道:“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做缺德事兒,我就報告糾察隊,把你這個投機倒把分子的老巢給端了!”“叢娟娟,”黃小亞在一旁聽不下去了,“你要是那樣可太不對勁了,你已經是農科院的國家幹部了,還和我們混飯吃的沒身份的人過不去--”

  “再說了,”趙大江接過話茬兒,問:“武解放到了今天,是誰引起的呀?”“叢娟娟,你有能耐,”牛東方用話揶揄說:“我們都服你,行了吧?”

  “牛東方,”叢娟娟從牛東方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又把話頭轉向他:“你陰陽怪氣的,什麽意思?”“你沒聽出來,就回家睡不著,自己慢慢尋思去吧。”武解放說完哈哈大笑起來,黃小亞、牛東方和趙大江也跟著起哄。

  “怎麽,”叢娟娟用一隻手掐腰,一隻手指點著武解放、黃小亞等人,罵道:“你們窩狗上陣啊--沒一個好東西!”“叢娟娟,你罵人?”黃小亞揮起拳頭,朝叢娟娟比畫比畫,嚇唬了一下,說:“看老子打你……”

  “怎麽,你要打人。”叢娟娟嘴上說著,身子連忙閃躲到一邊,見黃小亞沒有動真的,就來了勁兒,向前探著頭,“給你給你,讓你打個夠……”黃小亞被叢娟娟逼得連連後退,“要不可憐你是個女的,咱們還一個車皮下的鄉,我今天非砸爛糊你不可--”

  “叢娟娟,別給你臉,就登鼻子薅頭發……”武解放見叢娟娟得寸進尺,玩笑開大了,真的生起了氣,當眾質問著,握緊拳頭向叢娟娟逼去。“武解放,你敢--”叢娟娟後退著,見武解放兩眼裏冒著火,就罵道:“好啊,你們--你們耍流氓!”

  “說得好啊!”武解放竟被叢娟娟的話給逗樂了,他停下腳步,笑著說:“耍流氓的不在這兒,在小興安農場革委會的大樓裏呢--”“武解放,你,”叢娟娟自感說不過對方,又覺得再僵持下去,對自己不利,就說:“你等著--”說完,她扭頭就走。

  “呸!”黃小亞向叢娟娟的背影吐了一口,“什麽東西。”“走,”武解放拉了黃小亞一下,說:“跟她這樣的人生氣犯不上,走--咱們也走吧。”

  “說實話,”趙大江走在前頭,回頭對眾人說:“我真不願意回去,特別是一看到徐亮,就頭皮發炸。”“這個家夥呀,裝模作樣,像是多革命似的,”牛東方接話說:“讓我看,一肚子稀狗屎。”

  “解放,有徐亮在,我們返城太難了,”黃小亞對武解放說:“我看,我們哥們兒幾個要是返不了城,你就領著我們一起投機倒把吧?”

  “不行,不行……”武解放連忙製止說:“這買賣太冒風險,我是混一天說一天,再說,你們幾個沒有我這兩下子,來了糾察隊,我要是撒丫子跑,他們就是飛毛腿也攆不上我。你們不是都聽著了嘛,連叢娟娟都想起刺兒,怕有人舉報,我都不在家裏住了。”“喂,解放,”牛東方走了幾步,回頭問武解放:“掙點錢沒有?”

  “說句老實話,”武解放笑了笑,說:“掙了。”“這就行唄,有錢就是大爺,”黃小亞羨慕地說:“我看這樣吧,以後你不要去那邊農村和別的連隊買布票了,抽空我們哥們兒給你買,你到時候去取,或者掛號郵給你也行。你要是發了,我們哥兒幾個也就不會有喝西北風那天了。”

  “行啊,到底是哥們兒,”武解放拍了一下黃小亞的肩膀:“如果掙了錢,一定忘不了你們!”“不用,等哥們兒春節回家什麽的,”黃小亞笑著說:“再請我們下館子就行了。”

  “那沒問題,”武解放來了情緒,說:“走,現在就下,不說這事兒,我也準備要請你們,這麽長時間不見了,也想你們,咱們多要兩個菜,喝它個一醉方休!”“我們倒真想喝,可我們馬上得回去,連隊隻給了我們兩天的假,連家也沒回去看看,不走不行啊。”

  “那我就送你們到火車站。”武解放指了前方不遠處的一輛無軌電車站點說:“咱們坐那輛無軌電車去火車站……”“解放,你回去吧!”黃小亞開始帶頭向站點跑去,邊跑邊說:“快,車來了。”牛東方、趙大江跟著一起跑去,武解放也隨著跑起來。

  “解放,別送我們了,”趙大江邊跑邊對身後的武解放說:“你回家吧,明天一早還要賣衣服。”“賣衣服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哥們兒來了,我怎麽也得送一送。”武解放說著,加快了腳步,跑到了前頭:“前邊就是。”

  武解放等人一起朝前跑著,黃春雁手裏拿著一本新買的書,從路邊新華書店走出來。牛東方眼尖,一下就瞧見了,用手一指:“黃春雁--”

  “是你們--”黃春雁聽了聲音,滿臉笑容地走過來,“喲,牛東方、黃小亞是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黃小亞停下腳步,也笑著說:“昨天。”

  “請的探親假吧?”黃春雁不等對方回答,仍笑著問:“那過春節還回不回來了?”“不,”武解放一看見黃春雁心裏就煩,便急不可待地搶著回答:“他們來看陳文魁來了。”

  “好,你們慢慢走吧,”黃春雁一低頭,就想離去,“我有事先走了。”邁開了大步就走。“黃春雁,”黃小亞追上去,“可能你不喜歡這個話題,我還是想說一下。”

  “那你就說吧。”黃春雁停下來。黃小亞問:“在你之前,陳文魁還處沒處過女朋友?”

  “小亞。”黃春雁不解地瞧著黃小亞:“你這什麽意思?”牛東方等也走了上來,牛東方接話說:“一個女的每個星期天上午都站在精神病院對麵那座小山包上喊陳文魁的名字,陳文魁父母想知道那位姑娘是誰?”

  黃春雁搖搖頭,說:“問什麽呀,走上去看看不就結了嗎?”“你說得輕巧,”趙大江說:“他們一去,那姑娘就溜了。”

  “不知道,”黃春雁對他們的問話不感興趣兒,就說:“你們逛吧,我走了。”她說完夾著書走了。牛東方鄙夷地瞧著黃春雁的背影,對眾人說:“你說這黃春雁心多狠,我們說去看陳文魁了,她連問都不問問!”

  “和叢娟娟是一套號的,她們的心像是石頭的。”武解放搖了搖頭,“走……”

  彭大誠正在睡午覺,聽見門口有腳步聲,隨即又遠去了,他起身看時,從門底縫塞進來一封信,就急忙走過去,撿起一看裏麵裝有一塊五毛錢,還有一個小紙條:

  君子不發不義之財

  退款人:投機倒把分子

  即日

  彭大誠急忙推開門,向剛要走開的背影喊:“喂,小夥子。”“不好意思。”武解放轉過身,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彭老師,打擾了。”

  “小夥子,來,”彭大誠熱情地上前拉住武解放的手,說:“進屋坐一坐。”武解放跟著彭大誠進了屋,他打量了一下彭大誠穿的中山裝,問:“彭老師,我賣的衣服你穿著感覺怎麽樣?”

  “好啊。”彭大誠拽拽衣襟,笑著說:“院裏不少同誌都看中了,喜歡這銀灰色的顏色,也喜歡這手工,讓我找你,我去買衣服的那地方找你好幾次也沒找到你,沒想到你來了。”“太好了,”武解放一聽,忙問:“什麽樣的身材,要幾件?”

  “你瞧--”彭大誠拿出一張單子,遞給武解放:“尺寸都在上麵呢。”“呦,”武解放接過來訂單,瞧了一下,高興地說:“六套,還有三件上衣,好,三天之後我給你送來。”

  “這樣吧。”彭大誠也高興地說:“我們院裏人在這裏上班,大多數都住在市裏,你告訴我地址,我讓他們去取也行。”“彭老師,你別介意,”武解放麵帶難色,詭秘地說:“我不是不告訴你,我們主事的人說,這是秘密的秘密,誰也不能告訴!大概你知道,當官的說這是投機倒把,糾察隊見我就抓,我是不得已幹這個,混口飯吃--”

  “沒那麽嚴重吧。”彭大誠說著笑出了聲,然後他說:“我看沒什麽。”武解放卻不這麽認為:“因為你是老百姓,當官的可不這麽認為,再有,因為是你喜歡這衣服。”

  “坐下,”彭大誠一聽,又笑笑:“小夥子,坐下。”武解放愣愣地瞧著彭大誠,很不客氣地坐到了椅子上。“你聽我說,”彭大誠接著說:“我讀過馬克思、恩格斯的《資本論》,悟出這麽一點道理,我們國家沒有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就進了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在物資財富還不豐富的時候,需要有些個體經濟的出現,是社會發展的必然,‘文化大革命’前的小自由市場都給批了,並不一定合適……”

  “我聽不懂,”武解放直截了當地說:“我這事和你說的大理論是兩碼事兒,細想想,我自己也覺得有點犯罪的感覺,這布是買布票又買的布……”“我是這麽看,這事兒呀,”彭大誠見武解放說得很誠懇,又饒有風趣地說:“就不能像我們搞科研搞得那麽細,這是小自由市場裏的東西,你就睜一眼閉一眼幹吧,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搶的,那也無所謂,不說了,不說了。”

  “無所謂?”武解放莫名其妙地看著彭大誠。“就是啊,”彭大誠笑笑:“無所謂!”

  “彭老師,”武解放很認真地問:“你說是怎麽個無所謂法呢?”“怎麽無所謂呀?”彭大誠想了想,說:“你又不是偷,不是搶,別人願意買,你願意賣,對社會,對別人又沒有什麽害處,我說無所謂就是這個意思。”

  “彭老師,”武解放說:“那布票後麵寫著不準買賣。”“我知道,知道,”彭大誠像個老大哥似的看著武解放:“你別死心眼了,我也說不清,反正同情你,你不是都幹上了嗎,我從心裏就這麽認為。”

  “彭老師,”武解放感動地站起來,“你太理解人了,這麽說幹這事兒並不丟人,謝謝你,你是我下鄉打回老家後,遇到的第一個知音,以後你穿衣服不要錢了,交個朋友,我走了。”“不行,不行,”彭大誠也站起來,拍拍武解放的肩膀,“一碼是一碼。”他見武解放急著要走,就又說:“喂,小夥子,這一塊五毛錢給你,就算是回去的車費。”

  “不行,不行,”武解放一轉身學著彭大誠,一臉真誠地說:“一碼是一碼。”彭大誠見武解放不收錢,就問:“你家在哪兒住?”武解放回頭招招手,做了個鬼臉:“彭老師,到時候我告訴你。”彭大誠瞧著武解放大步流星走的樣子笑了。

  “武--解--放--”叢娟娟正在圖書館料整理雜誌架上的書刊,她一抬頭,透過窗戶玻璃看見了武解放,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活,跑了出去:“武--解--放--你等等。”武解放一回頭瞧了瞧,見是叢娟娟朝他跑來,就裝著沒看見的樣子,邁正步甩胳膊,唱:“雄赳赳,氣昂昂……”

  叢娟娟見武解放不理不睬,追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使勁唾了一口:“呸!臭盲流。有啥了不起的。”武解放回頭斜了一眼叢娟娟,隨後嘟噥:“彭老師怎麽和這樣的人搞對象呢,簡直是怪了!”

  “你說什麽,站住--”叢娟娟又向前追了兩步,見武解放仍“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前走著,大踏步走出了院門,叢娟娟停下腳步,氣得返回圖書館,拿了一本《農業科研》雜誌,直奔彭大誠的辦公室走去。

  彭大誠辦公室的門半敞著。叢娟娟沒有敲門便進了屋,見彭大誠穿著新上衣,故作吃驚地“呦”了聲,嬌柔地說:“彭老師,還沒到過年就穿上新衣服了。”“是娟娟同誌啊。”彭大誠抬起頭來,說:“我那件洗了。”

  叢娟娟上前仔細打量了番,讚揚說:“真漂亮,顏色好,手工好,真板正,在哪兒買的?”彭大誠說:“就是在你那個盲流子戰友那買的。”

  “武解放,”叢娟娟一聽,吃驚地“啊”了聲,說:“他是投機倒把分子,我的同學前幾天來信說,農場和連隊開大會的時候,都點名批判他了,正在到處抓他。”“他們批他的,我花錢買我的衣服,”彭大誠不以為然地說:“和我沒什麽關係。”

  “彭老師,你要知道,”叢娟娟告訴彭大誠說:“這衣服是買布票,投機倒把來的。”彭大誠一聽,心裏不悅,就說:“剛才你不是還說好嘛,不管怎麽來的,隻要我看著好,我花錢了,穿著就舒服。”

  “彭老師,”叢娟娟用教訓的口吻說:“你還是知識分子,怎麽這點革命道理都解不開呢?”“叢娟娟同誌,你說的道理我解不開,可是,我的實際困難解開了,”彭大誠也用叢娟娟的語氣說:“你說,我的布票做了套行李就沒有了,也不能沒套衣服換換呀。”

  叢娟娟似乎沒有注意到彭大誠的不悅,仍我行我素地說:“彭老師,我好心告訴你,以後可不能再和他做這種交易了,別讓他沾上你。”彭大誠聽著,還是有些別扭,他捺著性子,說:“那就謝謝你了。”說完不自然地一笑。

  “噢,”叢娟娟也一笑,把手中的雜誌遞給彭大誠:“有本新雜誌挺好,你看看……”“你怎麽也有一本啊!”彭大誠接過雜誌,笑著問:“裏麵的文章你看了?”

  “文章?”叢娟娟一驚:“什麽文章?”“噢。”彭大誠尷尬地一笑,打開遞到叢娟娟麵前。“呦,彭老師,”叢娟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還真不知道,你的論文發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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