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三章

  陳文魁徹底病了,躺在炕上,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夜,快中午的時候才睜開了眼睛。

  “文魁,你小子總算是醒過來了。”守護在身邊的黃小亞瞧見陳文魁翻了個身,又睜開了眼睛,連忙把一碗清汪汪,上麵還飄著幾根細細薑絲兒的雞蛋湯端過來,放在陳文魁枕邊的炕沿上,“這是楊大姐剛送來的,還熱乎著呢。”“沒事了,沒事了,”陳文魁把手放在前額上,試了試體溫,覺著不發燒了,就笑嗬嗬地對黃小亞說:“我是怎麽了,這麽不扛折騰。”

  “還笑呢?”黃小亞數落著,用小勺舀了一勺熱騰騰的雞蛋湯,送到陳文魁的唇邊,“趁熱把它喝了--從昨晚到現在你可沒吃一口東西嘍。”“我自己來,自己來。”陳文魁不好意思地坐起來,接過黃小亞手中的勺子,一口喝下,然後又端起炕沿上的湯碗,吹了吹熱氣,一揚脖,咕嘟咕嘟幾口就喝光了。

  “這湯,味道不錯。”陳文魁放下碗,抹了兩下嘴巴。“這是楊大姐專門為你做的,要不是她在場,你這一暈倒了,我們哥幾個還真就麻了爪兒。”“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感到頭重腳輕,兩腿不聽使喚了。”陳文魁說著,感到身上不那麽軟綿綿了,像似有了力氣,就要穿衣下炕。

  “別的……”黃小亞扯住陳文魁的胳膊,“你再躺會兒,有事哥們兒替你頂著。”“都沒事了,還躺著難受。”陳文魁執意要起來,“我還得去江邊呢,都和汪青山約好,我不能禿嚕嘍”。

  這時,牛車方和趙大江幾個知青罵罵咧咧地走進宿舍。“文魁,”牛東方見陳文魁要起來下炕,就抱怨說:“你小子剛好點,就的瑟上了,怕折騰不夠啊!”“可把我們哥們兒嚇壞了。”

  趙大江走上前,拍了拍陳文魁的肩膀:“哼,昨天晚上我起夜兩次,你都在翻來覆去地折騰”。

  牛東方往炕沿邊上一坐,點著陳文魁的腦袋瓜問:“你小子,是不是想小雁子了?”“去你的!”陳文魁笑嗬嗬地向外推了一把牛東方,但心裏卻是一陣酸楚,他能不想嗎?又怎能不想。

  連隊公務員小李走進宿舍,見大家圍坐在陳文魁的鋪位周邊,就把一大遝子家信往炕頭上一扔:“來信了!”“有我的!”“我的……”知青們嗚嗥著就圍了上去搶。黃小亞、牛東方、趙大江,幾乎每人都收到了自己的信,有的還收到了兩封,都躲一旁,急切而又興奮地拆看著。

  “小亞,”陳文魁一欠身子,用期盼的目光瞧著黃小亞:“看看有我的沒有?”炕上的信已經被撿光了。黃小亞抬起頭,雙手由裏向外一擺,搖晃了兩下頭。

  陳文魁失望地又躺下了,隨即又坐起來,邊穿衣服,邊問公務員小李:“李進東,這信是誰從場部捎回來的?”“是指導員。”李進東回答著,人就出了宿舍。

  “指導員回來了,咱們怎麽沒見他人影兒啊!”黃小亞正了正下滑的眼鏡,問牛東方說:“是不是他不想見我們,又躲起來了?”“準是!”牛東方堅信地點著頭,一揚手,“走!找他去。”隨後,第一個出了門。“文魁,你好好呆著,我們去去就回。”黃小亞向陳文魁招了招手,神秘地一笑,尾巴著也出了門。

  偌大的知青宿舍頓時沉靜和空蕩蕩起來。陳文魁穿好了鞋,心卻像長了草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猶豫了好半天,最後也出了屋。

  厚厚的雲層開始慢騰騰地疏散,陽光時隱時現地透過稀薄的烏雲,然後將微弱的光線投向大地。秋風裹著樹葉兒旋上殘破的宿舍房脊窗沿,隨後又悄然地飄散在房前屋後的地麵上,四下裏彌漫著雜草腐爛的氣味,一片荒涼景象,惟有宿舍牆邊房根的蒿草叢中,還零星兒帶點綠色。

  陳文魁站在宿舍的門前,愣愣地望著那片樺樹林出神,像是想起了什麽,腳步情不自禁地朝那兒走去。他急急走出家屬區,剛上了農田小路,瞧見徐亮正在自留地裏刨煙稈子,便驚喜地走了過去。

  “指導員,”陳文魁笑嘻嘻地上前打著招呼:“你啥時回來的?”“是--”徐亮抬頭一看是陳文魁,說:“昨天夜裏回來的。”說完,他放下手中的鎬頭,等陳文魁來到跟前,他問:“文魁呀,你的病好了?”

  “沒事,小毛病。”陳文魁笑著,用了電影《奇襲》中的一句台詞做了回答。“那也不能小看了,你的事,你大姐都跟我說了--她也忙夠戧。”徐亮說完,又說:“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啊!”

  “指導員,你們去省城有收獲嗎?”陳文魁自從連夜送走武解放後,一直擔著心,生怕徐亮帶人真的把他抓回來。但他又不好直問,又不能不問,隻好這麽問了。“你問武解放?”徐亮心裏明鏡似的,“這人要真的想跑,你還有的抓……”

  “哈哈,就這麽樣回來了!”陳文魁聽完徐亮的講述,笑了兩聲,問:“場裏沒說怎麽處理武解放呀?”“場革委會杜主任說的‘還處理個屁,人都跑沒影了--等抓住再說。’”徐亮沒好聲地學完,搖著頭問陳文魁:“你說,我怎麽看他就煩,氣都不打一處來呢?”不等陳文魁回話,徐亮忙說:“不談他不談他……”

  “指導員,”陳文魁知道徐亮是從心裏不希望再把武解放抓回來,就當沒有這個人,沒那碼子事才好,便岔開話茬兒問:“這塊地明年,你還打算種煙啊?”“種啊!”徐亮說著,向手心裏吐了口唾沫,抓起鎬頭又刨了幾下,停停說:“上凍前把地翻過來,使上底肥,我看你抽著也挺來勁兒。”

  陳文魁高興地說:“謝謝你了,來,我也來刨一會兒,換換手,你歇歇。”他說著上前就去接鎬頭。“不,不--”徐亮不肯把鎬頭讓給陳文魁,“你也夠累的,病又剛好,我也要回家了。”說著扛起鎬頭就要走,弄得陳文魁隻好撿起鐮刀,隨著他往回走。

  剛一走上大路,陳文魁就覺得腦袋忽悠一下,又有點發沉,他放慢一步,又蹲下說:“指導員,來,拿出‘蛤蟆頭’來卷一支。”“怎麽?”徐亮斜臉瞧著陳文魁笑了笑,“才抽兩天就有癮了?”

  陳文魁接過一條卷煙紙兩手抻著,瞧著徐亮蹲下,把碎煙葉撒上說:“這煙嗆是嗆點兒,挺刺激,要是累了或者是困了,打蔫的時候抽一支,一下子就能打起精神來。”“不光是打精神呀,”徐亮接話說:“你們知青呀,不管買的那煙卷是什麽牌的,在咱這裏隻要一叼上,我就看著不順眼,這‘蛤蟆頭’一卷,就讓人看著有那股子貧下中農的味兒了!”

  陳文魁笑笑說了聲:“我就讓這‘蛤蟆頭’熏得身上貧下中農味兒濃濃的。”卷好後學著徐亮用舌頭舔一下卷攏的紙角兒,然後用手一捏,從兜裏掏出火柴就要點。“慢”,徐亮說了完,拿過卷煙一看,高興地說:“文魁,卷得很好啊,好,我剛學抽旱煙還沒卷成你這個樣呢?”

  “哎--”陳文魁不好意思地說:“指導員,你怎麽拿我當低能兒呀,卷個煙一遍又一遍地誇!”“你說哪去了!”徐亮瞧著陳文魁點著煙,說:“要不那些小青年我看不慣呢,嬌裏嬌氣,動不動就他們省城怎麽樣,他們北京、上海怎麽樣,我從心裏誇你,主要是品出了你的滋味--”

  陳文魁撲哧一聲,問:“什麽滋味?”徐亮忙說:“貧下中農的滋味兒,和咱們貧下中農吃的一鍋飯,尿的是一個壺。”

  “哈哈哈……”陳文魁笑完,抽了兩口煙,說:“我從內心裏喜歡北大荒這個地方,”說著用嘴叼著煙拿過徐亮手裏的鎬頭,起身扛在肩上,“走吧,我大姐還等你回去吃飯呢。”徐亮仰臉瞧瞧頭頂的太陽,也站起來,“是該回去了。”

  “喂--”陳文魁沒走上幾步,一轉臉興奮地對徐亮說:“指導員,昨天我去了一趟江邊,見到了汪青山,還和他去了四十年代,日本開拓團種水稻的地方……汪青山說當年日本人在咱這一帶種水稻,說是不像咱們連隊這麽滿天星地撒種,都是撒成壟,有的還育苗插栽……我寫了個方案回頭拿給你看,你覺著行,就報給場裏,也學學人家日本人……”“你說什麽?”徐亮停下來,瞪著陳文魁,嚴肅地說:“學日本鬼子,那不是崇洋媚外嘛!”

  “噢……噢……”陳文魁連忙解釋說:“指導員,還是你腦袋裏階級鬥爭的弦繃得緊,不,不過,咱們也得想法提高水稻的產量,那才叫學大寨出成果呢。”徐亮又加快了腳步:“自力更生,咱們自己想法研究出學大寨,提高產量的技術和辦法,那才長咱北大荒人的誌氣呢!”

  “好好好……”陳文魁應承著,倆人說到這裏像是卡了殼,再沒深入進去,走路也就快了。

  快要進連隊時,黃小亞、趙大江、牛東方和方奎霞等一大幫男女知青,一窩蜂似的迎麵湧來。“指導員,你可讓我們好找。”黃小亞老遠就邊走邊問:“指導員,我們要求返城的事情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們……要幹什麽--”徐亮見黃小亞說著話,人就來到了跟前,身後還跟著一大幫知青,往後閃了閃身子,“怎麽,也要像武解放似的?”

  “沒幹什麽,”牛東方皮笑肉不笑地說:“隻不過是來問問你嘛--”“哼!”徐亮硬起來,反問道:“你們也不是不知道,這事是我說了算嗎?”

  “知道,”黃小亞也學著牛東方的口氣,笑嘻嘻地說:“你就像叢娟娟似的,也像黃春雁頂換上學指標似的,有個同意的意見,給我們也報上去,我們就好辦了。”徐亮一聽,氣得七竅生煙,沒好聲地說:“報,好,我報!”

  “你得有個期限呀!”趙大江聽出音來,知道徐亮又是在拿話搪塞,就正色地問:“是什麽時候吧?”徐亮無可奈何地說:“就這幾天。”

  “我說指導員,”牛東方一咧嘴:“我們都這麽大了,你別像糊弄小孩子似的,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到底哪天?”“就是嘛!”方奎霞等幾個女知青也上來幫腔:“你這一杆子,還不得支到猴年馬月呀!”

  “走,走--”陳文魁不好插話,在一旁聽著,他見牛東方幾個人越說越走調,就板著臉,對眾知青說:“都回去……”

  “娟娟,都啥時候了,還不起來。”叢娟娟的母親張秀蘭敲了幾下小屋的門,她己是第三次叫叢娟娟起床了,等了等,仍不見動靜。張秀蘭有點捺不住性子地又急促地敲了兩下門,“娟娟,開開門,媽有話問你。”“媽--”叢娟娟總算打開門,探出一張睡眼蒙朧的臉來,嗔怪地說:“瞧你--人家睡得正香著呢!”

  “你這孩子,”張秀蘭疼愛地看了叢娟娟一眼,不無責備地說:“媽為你的事急得火上房似的,你到有心思睡懶覺,”她見女兒像沒聽到她說話似的,從床上爬起來,趿拉著鞋去了洗漱間,就加重語氣問:“娟娟,昨晚媽跟你說的事,你尋思的怎麽樣了?”叢娟娟正在刷牙,她咬著牙刷,含混不清地問:“啥事呀?”

  “找工作呀!”張秀蘭瞧見女兒上了心思,趕緊跟到洗漱間門口,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問:“那個單位可心不--”然後,她又喜滋滋地說:“我剛才又去聽信了,人家領導可都同意了。”“行行行!”叢娟娟放下牙具,一邊洗臉一邊說:“咋的也比北大荒強……幹啥都行。”

  “娟娟,隻要你樂意,媽的心思就沒白費。”張秀蘭歎息著,倚靠著門框,默默打量起女兒那略有些粗糙的膚色來,心裏是一陣的感慨。但瞧見叢娟娟洗完臉,又拿起雪花膏,對著鏡子向臉上抹,又來了心思,“娟娟,你和武解放就算徹底拉倒了?”“那不徹底拉倒我還給他點兒啥呀?!”叢娟娟開始對著鏡子梳頭,聽母親提起武解放,就沒好氣兒地說:“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

  “娟子,”患病整日躺在炕上的父親叢恩祥聽了母女的對話,就接話說:“女孩子家處對象處多了不好。”“娟娟,你爸爸說得對,”張秀蘭又接話說:“你說,咱和老武家鄰裏了二十多年了,再則我和解放他媽媽還在一個單位,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自從你倆搞對象,處的還挺近的,再說解放那孩子也不錯。”

  “媽,”叢娟娟梳妝完畢,忙穿著衣物,“我不是和你說了嗎,武解放太自私,再說,他是逃跑回來的,連個戶口都沒有了,成了黑人,我更不能跟他了。”“嗐!”叢恩祥歎了口氣。

  “唉,”張秀蘭也有些傷腦筋,女兒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貓一天狗一天的像過家家似的,她真弄不懂北大荒怎麽把孩子鍛煉成這樣,就擔心嘮叨:“娟娟,往後處對象可得挑好了,好好處呀,這姑娘處對象處多了,讓人家笑話--聽人家說,你剛回來就又處了一個?”“媽,”叢娟娟要出門,她瞧母親一副擔心的樣子,就轉身說:“你太封建了,放心吧,這個對象不錯,打著燈籠找不著。”

  張秀蘭的心裏咯噔一下,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她急切地問:“叫啥名啥,幹啥的?多大?在哪兒工作?”“媽--看您?”叢娟娟有些不耐煩了,“你先別問了,等有準兒了,我給你領來,讓你高興高興。”

  “要是這樣,你可好好處。”叢恩祥躺在炕上,想翻個身,看看叢娟娟,但他努力了幾下,還是沒有做到,就望著天棚叮嚀,“可長點心眼,別讓壞人給騙了!”“不能,我相信我姑娘。”張秀蘭看著叢娟娟,自信地說完,又說:“娟娟,今天是星期天,你去百貨一趟吧,給你爸爸買包蛋糕,有錢嗎?”

  “有。”叢娟娟拍了拍褲兜,然後,笑眯眯地問:“媽,咱家還有布票沒有?我想買件衣服。我帶回的布票不多了。”“沒有了。”張秀蘭想笑,卻笑不起來,“都讓我托武解放他媽給賣了,你爸爸這一病,錢不富裕……”

  “媽,你怎麽什麽都敢賣呀?!”叢娟娟責備說:“賣布票可是要犯法的呀。”“都這麽幹。”張秀蘭小聲說:“沒人知道,偷著。”

  “真是的,”叢娟娟說完,撅著嘴,出了門。

  老城區平房住宅區像個被寒風鼓起的風口袋,一夜過後,棟與棟之間水泥路麵的街道就結了一層薄冰,大街又像患了一場流行病似的,行人和偶爾駛過的車輛在冰麵上謹小慎微地蠕動著。叢娟娟試著向西走了一幾步,感到太難走了,就返回來向東走,然後再繞過去。但她走了一段,又停下來,因為這棟房的東頭就是武解放的家。這幾天,她出門總是繞著走,生怕碰上武家的人,擔心武解放在她走到門口時,會突然地“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現,然後當著街坊鄰居說些讓她無地自容的話來……

  叢娟娟的心裏一陣堵疼,硬著頭皮向前走,她想好了,不看武家的大門,即使碰巧遇上武家的什麽人,也盡量不去打招呼。叢娟娟就這麽想著走著,當她走到了門前,還是鬼使神差地用眼光向那扇熟悉的大門,偷偷掃了一眼--大門緊閉著,門上的兩個碗口大的鐵環依舊像一雙眼睛似的,注視著過往的行人和車輛。

  老武家與老叢家在一棟房住著已有二十幾年了,武解放和叢娟娟都是在這兒出生的。兩家幾乎是同樣的大車門兒,門上都有兩個碗口大的鐵環。武解放比叢娟娟隻大幾個月,是同一年上的學,又在一個學校讀的書。兩個人一同上學,一起回家,像親兄妹一樣,武解放處處關心叢娟娟。如果哪個壞小子膽敢欺負叢娟娟,武解放就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哪怕他根本就打不過人家。但這一片般大般的孩子都怕武解放,使叢娟娟打小就依賴他慣了。

  那些年,雖然兩個人上下學同來同往,除了在家吃飯、睡覺,幾乎形影不離,朦朦朧朧的愛情卻是無意中客觀存在的,更何況,他們倆家的地位相當。隨著時光的流逝,他們天真無邪的情感發生了質的變化,究竟是怎樣開始的,兩個人都說不清楚。隻恍惚記得,那是初中三年級期末考試後的一個晚上,他們倆從電影院看完電影《英雄兒女》,在回來的路上,由於連日的大雨,一條回家必經的大街積了沒膝蓋的雨水,叢娟娟怕水,又繞不過去,隻好讓武解放背過去。武解放脫下鞋,讓叢娟娟拎著,然後挽起褲腿,蹲下,背起叢娟娟就下了水,那一刻,兩個人仿佛都從對方的身上聞到一股強烈的誘人味兒。

  武解放很快就把叢娟娟背過了積水的街道,放在了高地上,兩人又情不自禁地拉起了手,叢娟娟沒有出聲,臉紅紅的,快到武解放家門口時,她的腳步也慢了下來,漸漸地在停了下來,在昏暗的街燈下,癡癡地看著武解放,秀麗的眼睛裏迸射著一種異樣的光,她笑著說:“你真像電影中的王誠。”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武解放才發現,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叢娟娟紅著臉,怔了一下,就在武解放轉身進門的那一瞬間,她顫抖著唇嘴,猛地在武解放的臉頰吻了一口……

  叢娟娟想起往事,心神恍惚,她覺得門上的兩個鐵環環,仿佛變成了武解放那瞪圓了的雙眼,在怒視著她,她一直就認為,武解放肯定就在那扇門裏,正扒縫兒盯著她。叢娟娟不由得下意識地緊走了兩步,急匆匆地拐過了房頭,才喘了口粗氣,但心情卻不平靜了,腦海裏又翻騰起來。武解放要跑回城的消息,是楊金環送她時,在農場汽車站告訴她的。

  那天傍晚,叢娟娟孤零零地站在汽車站門前的燈影裏,一想到就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離開北大荒,她心如刀絞,強抑止著悲傷,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等啊等,就在叢娟娟排隊正要上車時,楊金環跑來拽住她,“娟娟,你就這麽悄悄走了,也不和大姐打全招呼。”“大姐,謝謝你來送我……徐指導員不讓我聲張……”叢娟娟說著眼淚就撲簌簌往下掉,她委屈得一下撲進楊金環的懷裏。

  楊金環拍著叢娟娟的肩膀,也流起眼淚,“武解放對你可是真心的呀,偷偷跑回來就是為了見你,昨晚在我家柴火垛裏躲藏了一夜……連口水都沒有喝……你走了,他還不甘心,要把手指頭剁下來讓我拿給你看……”“大姐,”叢娟娟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快別說了……”

  “不說了,不說……”楊金環擦擦臉上的淚花,強裝笑臉,笑著說:“娟娟,文魁和武解放正繞著路往火車站趕呢,不知能不能趕上一趟車。”“大姐……”叢娟娟抽泣著。

  汽車嘀嘀叫著,叢娟娟把著車門要上車,楊金環遞上一個手帕包,“娟娟,這是我給你煮的幾個鵝蛋,你路上吃……”

  一陣寒風吹過來,叢娟娟打了個冷戰,腳下一滑,踉蹌幾步,她感到冬天真的要到了。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