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曆大自然——植物篇

第七節 猛臘：彩雲之南的最南端

　　我的親愛的小讀者們，我們現在來到雲南的最南端，西雙版納自然保護區猛臘管理站，從這裏開始考察雲南的熱帶雨林。

　　猛臘管理站的麵積10萬公頃，猛臘縣城正好在它的中心；也就是說，自然保護區把縣城包圍了。這種情況，在全國是罕見的。人說，雲南是動物王國，又是植物王國，西雙版納是王國皇冠上一顆最美麗的綠寶石。猛臘正好在這顆綠寶石的最南端。她的南麵，就是我們的友好鄰邦-老撾。這裏的河流都由北向南，經過老撾，流入印度洋，而我國東部和南部的河流是流入太平洋的。一來到這裏，我們就感到，這顆綠寶石，綠得透明，綠得晶亮，綠得閃閃發光。一來到這裏，我們就忘掉了旅途的疲勞，陶醉在花香鳥語、莽莽密林和迷人的傳說故事中。

　　望天樹：它的發現結束了一場爭論在談到望天樹之前，我們要先去看一看竭布羅香。竭布羅香是一種龍腦香科大樹，在猛臘自然保護區的一片高台上，生長著好大一片高大的竭布羅香林。

　　圍繞著這片林子，曾經發生過一場爭論。我在前麵已經說過，有沒有龍腦香科植物，是熱帶雨林的一個標誌。我們眼前的竭布羅香林，的確是龍腦香科植物，許多專家並不反對。在我們外行人看來，龍腦香科大樹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它們的樹幹含有龍腦結晶；而當我們來到林中的時候，我們親眼看到了，在竭布羅香主幹樹皮有裂縫的地方，凝聚著紫色的亮油，它們正是龍腦的結晶，也就是可以藥用的冰片。有人從樹上取下一塊，點燃起來，紅火黑煙，香味四溢。它們的木材好極了，1958年修建人民大會堂，從這裏送去了兩株最好的大樹。我們同時看到，這片幾十米高的林子，開始出現天然林的某些特點，例如幾代同堂的現象：幾十米的老爺爺，和它們的子子孫孫，10-20米的，7-8米的，4-5米的，還有1-2米的，共同生活在一起。這種現象，一般隻有在天然林中才會出現。

　　原來爭論的問題，不是這裏的竭布羅香屬不屬於龍腦香科植物，而是它們是不是本來就生活在這裏。也就是說，有的專家認為，它們不是這裏的原始林，而是人工林，是外來的。因此，它們不能說明雲南熱帶天然林的性質。問當地的傣族同胞，100多歲的老人也說不清楚這片林子的來曆。當然，說它們是人工林，也沒有足夠的根據。

　　好了，我們現在要去看的，是天然分布在猛臘的龍腦香科大樹，植物學家給它定名叫做望天樹。它們的被發現，才結束了爭論，大家都承認雲南南部的天然林是熱帶雨林。我們下午兩點鍾由縣城出發，一出城就進入熱帶天然林海，簡直不知道兩眼往那邊看才好，那好多層樓的林子叫人心醉。3：40，在我們車子行進的左前方，溝穀雨林的林冠上方，出現了高高的望天樹群。我們下車，非常興奮地觀察了兩個望天樹群落。

　　望天樹不但高大，而且秀麗。從樹下向上看，看不到它的樹頂。頭仰的太高，頭上戴的草帽，不用風吹，自己就掉下來。人們說，最高的望天樹，有70-80米高。在我國，它們是最高的樹種之一。它們有一身灰白的細膩而光滑的皮膚，裹著那圓圓的直立的身軀；直到20-30米以上，才伸出一些綠色的枝條；樹頂上戴著一頂不大的綠冠。你看它們高高地矗立林中，就像是一群冰肌玉骨的仙女，在雨林中盡情地跳著、舞著、唱著。

　　望天樹葉片的背麵，分布著一層褐色的絨毛。它的花是金黃色的，很小，卻又很香。它的種子有五個翅膀，向左旋轉，可以隨風飛到很遠的地方。它的樹冠很小，所以能夠密植。它雖然很珍貴，但和一般生長速度很慢的珍貴樹種相比，它又是速生樹種。

　　這種龍腦香科大樹，在人煙稀少的西雙版納密林中，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千年萬年，它們的老祖宗一代代倒下去，又一代代站起來，卻沒有人發現它們。正是因為不知道它們，一些專家才不承認這裏的林子是熱帶雨林。這個責任不在樹，而在人。人有什麽辦法？這裏的林子麵積太大，路又難走，搞一次考察要帶上全部吃住用的東西，在野外停留幾天，所以到現在有的地方還沒有人去過。請記住1974年3月裏的一天，因為這一天人們終於在這裏發現了這種珍貴稀有的大樹。發現人是猛臘縣林業局的技術人員羅家學。我無法形容當時羅家學的興奮心情，那大約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

　　第二年春天，老羅帶領著一些研究機關的植物學工作者來到這裏，采集大樹的花、葉、果實等標本。這可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任何爬樹能手都沒法爬到它的頂端，因為它的皮膚太光滑，20-30米高度以下又沒有枝條，連猴子都爬不上去的。人們在槍膛裏裝上火藥朝天空放，一個上午隻打下幾片葉子。所以，花了好長時間才把標本采集完。測量它的高度更不易，靈敏的測高器不那麽靈敏了，測了上部卻測不到下部，下部測到了又測不到上部。不知費了多大勁，才把高度測到。

　　他們伐倒了一株並不是最高的大樹，製作了模式標本。量了量它的高度，57米。數了數年輪，它已經在這裏生活了123年。隻是它主幹的木材就有10.5立方米。因為它們一股勁地往高處鑽，樹冠很小，所以一畝地內往往矗立著十幾株。

　　這樣一來，龍腦香科植物中又增加了一名新的成員。關於這裏的天然林是不是屬於熱帶雨林的爭論，也由望天樹做了結論。

　　我們在這裏看到了好幾處小片的望天樹群落，最少的十幾株，最多的幾十株。它們一株比一株通直，一株比一株高大，一株比一株離天近。林下十分陰濕，遍地長滿苔蘚。一條條小溪輕輕地唱著歌，小溪兩邊分布著高高矮矮的望天樹的中樹、小樹和幼苗，它們那個繁茂旺盛的景象，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力量，給人極大的鼓舞。

　　有一個現象引起我注意，那就是雨林中藤本和附生寄生植物都很發達，然而，卻看不到有一株藤本植物纏上了望天樹，那眾多的望天樹上也沒有一珠蘭和蕨。所以它們的原本的姿色，讓大家看的一清二楚。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植物都沒有爬到望天樹的身上去。

　　望天樹的主幹很直很直，但也不是沒有彎曲的。我觀察到兩株並立的望天樹，西麵的一株已經長到50米以上，東麵的一株卻在20米高處向東彎下腰來。望天樹本來就夠美了，它這一彎腰可真正是美上加美。美在哪裏？美在它那樹冠上的全部枝條都是彎彎曲曲的模樣。這是一種變形，但讓人看了感到很美很美。它讓我想起北京故宮禦花園裏的兩株龍爪棗來。那是兩株變形的棗樹，全部枝條都彎的象龍爪，十分好看。不過，龍爪棗是人工的，而龍爪望天樹卻是天然的，價值當然更大些。

　　這就是我在雲南給小讀者們講的第一個故事。

　　雲南石梓，中國桃花心木，木蓮群落在猛臘，我們還看到好多種珍貴稀有的植物，我這裏隻能選主要的給小讀者們介紹幾種。

　　我們的車子在保護區裏一會兒穿過村莊，一會兒涉過溪流，慢慢地前進著。忽然，我們的向導說，前麵有一株雲南石梓。於是，我努力向前看去，但我看那株大樹就像快要枯死一樣，枝條上看不到一片葉子，也看不到一朵花，更不會有一顆果實；呀，奇怪！樹下那三個傣族兒童卻在那裏不斷地彎腰，像是在撿什麽東西。

　　很快，車子在樹前停下來，我們下車，抬頭向高處望去，那大樹上簡直是萬花競放呢。那不是大而鮮豔的花，而是一朵朵的閃著金光的小而又小的花，非常繁盛而且非常的香。一朵朵花兒從天空中落下來，一下子就被那幾個小孩撿進他們的頭巾和草帽裏。

　　這小花的樣子很像貓耳朵，傣族同胞叫它貓耳朵花。這是傣族同胞最喜歡的一種花。一位傣族老人和幾位傣族姑娘向我解釋說，他們每年過潑水節的時候，要用糯米和糖做粑粑，這粑粑裏邊必須有這種花粉才好吃。隻有糖沒有貓耳朵花，粑粑不香。潑水街到了，凡是客人進門，都得嚐一塊粑粑，不香是不行的。

　　這種產香料的大樹，學名叫雲南石梓。雲南林業部門的同誌說，不用擔心雲南石梓被砍光，因為傣族同袍喜歡它，保護它。不僅它的花粉可以做粑粑，它的果實含有無毒的紫色素；傣族同胞最喜歡吃的紫米飯，隻有加上紫色素才煮得出來。

　　我們路過的大小村寨，至少村頭有一株雲南石梓。從3月初開花起，就不斷地有小女孩到樹下來撿貓耳朵花。村旁沒有石梓樹的，也要到林子裏去撿。可以看出，雲南石梓和當地人民生活的關係是很密切的。

　　但是，雲南石梓的重要價值，還在於它的木材是第一流的。我們已經知道柚木是世界木材之王，而雲南石梓和柚木正好是同一個家族，都是馬鞭草科的成員。柚木當然是老大，世界聞名；雲南石梓跟柚木相比，有差距但差不了多少。石梓的花紋同樣漂亮，同樣可以鋸成很薄的板而不裂。把幾種木材放在水中浸泡，隻有雲南石梓拿出來還是原樣，不沾一點水。

　　在海南，也有一種石梓，學名海南石梓，同雲南石梓一樣有名，也是被列為一類用材樹種的。

　　比石梓更加有名的是紅椿，人們叫它中國桃花心木。我由北京到昆明到西雙版納，一路之上聽到人們讚美紅椿。在猛臘的溝穀雨林中，散散落落地生長著這種珍貴稀有的優良樹種。現在正是繁花季節，那一樹樹的金黃的花枝實在惹人喜愛。當然，從全國說它確實是稀有的，然而在這裏卻到處可以看到。我要說，我在中國的自然保護區跑了20年，隻在猛臘看到了這麽多紅椿。

　　小讀者們想必不會忘記，我們在海南看到三種桃花心木，兩種來自南美，一種來自非洲。在裝飾材料中，講漂亮的程度，大約沒有哪一種可以超過桃花心木。紅椿跟這幾種桃花心木，同屬楝科，木材也是紅色的，花紋也像空中的雲彩或者飛舞著的蝴蝶，那麽美麗。所以，人們叫它中國桃花心木是有道理的。有趣的是，從外表看，紅椿同我們常見的香椿臭椿並沒有什麽大的區別，特別是葉子完全一樣。

　　我問向導，在西雙版納，人們喜歡用紅椿做什麽；向導告訴我，傣族同胞喜歡用它做獨木舟，在江河溪流中運送物品。紅椿的木材最好，在水裏泡多長時間也不怕，怎麽泡也不糟。可見，用它造船也是很好的上等材料。

　　我們詳細地觀察了一株紅椿老樹，看到了紅椿旺盛的生命力。在它的南麵有一株很大的榕樹，伸出很多枝條和氣根來包圍它，在它身上加了一條條的繩索。在它的枝幹上麵，各種藤本植物纏繞著不少，還有各種寄生和附生植物也都生長在它身上。這株老樹好像也是一條小小的生物鏈，這麽多種植物生活在同一個環境中，很顯然大家都想從紅椿身上吸取營養；紅椿非常慷慨地奉獻著能夠奉獻的一切，而它自己卻不但沒有萎縮，反而更加茂盛，葉子更加碧綠，花兒更加繁美。

　　更加讓我高興的是，這株紅椿老爺爺的周圍好大一片，都是它的子子孫孫，高高矮矮，那數目至少夠一個連隊。凡是在一種植物的故鄉，這種幾代同堂的現象，會經常看到的，這是一種興旺發達的表現。

　　我們到縣城附近的一條溝穀去看木蓮群落。木蓮是木蘭科植物，木蘭科在植物進化史上有重要的意義。在木蘭科出現之前的植物，種子都是裸露在外的，人們叫它們是裸子植物；由木蘭科開始，植物的種子外麵才包了一層外皮，人稱被子植物。在西雙版納發現木蘭科一些植物的意義，就在於說明西雙版納很有可能也是木蘭科發源地之一。

　　木蓮群落很快就出現在我們麵前，我們又是痛心又是高興。痛心的是，這裏的木蓮大樹不知道被誰砍掉了，這樣珍貴的活的資料被毀掉了。這件事我們早已知道，我想可能到現場什麽也看不到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木蓮的確被砍掉了，木蓮的確又長起來了。原因是它們的根沒有被挖掉，它們有很強的萌發力，於是就重新出現在大地上。所以，這種被砍後又站立起來的情況，又是讓人高興的事。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有一些小木蓮已經10米左右高，現在應該是很高的大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