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聲

第七章

　　1.虎骨深情

　　四個鄂家娃進了山洞營房這麽長時間，誰也沒有發現，這裏還有不少秘密哩。剛才張隊長喊大夥兒快去睡覺的時候，他們心裏還都納悶兒，難道飛虎遊擊隊的叔叔們就睡在地下的草捆子上？

　　隨著張隊長的聲音，大夥兒“呼”地站起來往裏走去，有的往左拐，有的往右拐。四個鄂家娃跟著老山伯往左一拐，眼前忽然亮堂起來。十幾支鬆明火把把一個寬寬綽綽的山洞照得像白天一樣。洞裏有一個挨一個樹杆搭的床，床上鋪著褥子，疊放著被子。

　　“莫格拉，”老山伯邊動手鋪放被子邊說，“今晚這幾張床都空著，你們幾個就睡在這兒。過一會兒我該放哨去了。”

　　“莫格拉睡這個，阿濤睡這個……”老山伯鋪放好一床被子，山娃用雙手摁一摁暄乎乎的被褥叨念一句，就順手拉過一個鄂倫春小夥伴來。

　　“快上床呀！”山娃見莫格拉站在床邊發愣不動彈，就把他一個腚墩兒摁在床沿上坐下，邊給他往下拽其哈密“注釋1”邊說，“快脫了睡覺！”

　　“對對對，快脫了睡覺吧，天馬上就要亮了。”老山伯鋪完最後一床被，又囑咐了一句就接崗去了。

　　莫格拉站在床上解腰帶，一下子碰到了係在腰帶上鼓鼓溜溜的小袋囊，使勁一緊鼻子，呼出一大口粗氣說：“哎，我真是個笨蛋，咋忘了這個呢！”接著就喊，“老山伯，給你這個，給你！”

　　老山伯走回來，莫格拉把小袋囊從腰帶上解下來遞過去說：“老山伯，你不是說讓我阿爸給你弄虎骨嗎？這是我們幾個給你弄的。”

　　“你們幾個？”老山伯接過小袋囊驚喜地問，“是你們幾個打的虎？”

　　沙加本來已經鑽進了被窩兒，這時一骨碌翻身坐起來，興致勃勃地插話道：“是阿濤和莫格拉打的！”

　　“噢，真不愧是小莫裏根呀！”老山伯張開雙臂把莫格拉摟到懷裏激動地說，“和你阿爸一樣，小安達！小安達！”

　　阿濤、小冬格和沙加，瞧著老山伯和莫格拉親成那個樣子，像是比喜歡自己還高興，都笑眯眯地看著。

　　幾名飛虎遊擊隊的叔叔聽說這幾個鄂家娃帶來了虎骨，都跳下床來爭著看。

　　“莫格拉，”老山伯解開小袋囊掏出一塊虎骨問，“你知道我要這虎骨幹什麽嗎？”

　　莫格拉搖搖頭。

　　老山伯說：“咱們飛虎遊擊隊常年住山洞宿野外的，有幾名叔叔得了腰腿疼病，用這虎骨泡上酒一喝，可管用啦！”

　　四個小夥伴一聽，心裏就像裝滿了蜜那樣甜，都爭著搶著向老山伯報告，要是這點兒不夠，石林那裏還有一隻虎的骨頭！

　　“好好好，你們先快睡覺，”老山伯高興地說，“這麽寶貴的東西可不能扔掉，等打完中野一定去取回來。”

　　四個鄂家娃一人躺上一張床後，山娃沒了地方，就索性脫掉衣服鑽進了莫格拉的被窩裏。

　　不知誰把鬆明火把吹得隻剩下一把，在微光照耀的張張床上，很快傳出了香甜的酣睡聲。

　　奇怪！莫格拉走了一天多啦，又快一宿沒合眼，卻一點兒也不困。他用手捅捅山娃悄悄地問：“山娃，你知不知道張隊長說的晚上是什麽緊急任務？”

　　山娃來了精神頭：“我猜呀，八成是去你們砬砬峰烏力楞打中野去。”

　　“咱們也跟著去！”

　　“你也想去？”山娃得意地說，“你又不是飛虎遊擊隊的，怎麽能去呢！在這裏老老實實等著吧。等我們打完中野，張隊長就會派人把你們幾個送回去。”

　　莫格拉一聽，氣得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山娃以為他睡著了呢，一側身，不一會兒就傳出了均勻的鼾聲。

　　他推推山娃，山娃不吱聲，就在心裏嘀咕開了，到我們砬砬峰烏力楞去打日本鬼子，憑什麽不讓我們去？偏去！偏去……

　　他嘴裏嘟囔著，一翻身坐起來跳下了床，衣服也沒穿就往營房門口走。

　　“是莫格拉，還沒睡嗎？”在營房門口值崗的老山伯見莫格拉走出來，說，“要是撒尿在洞口就行，不用走遠。”

　　莫格拉撅著嘴走過來，一聲也不吱。

　　“喲，這是怎麽了？”老山伯慢條斯理地問，“又為什麽撅嘴巴呀？”

　　莫格拉氣哼哼地說：“山娃說去砬砬峰烏力楞打日本鬼子不準我們幾個去，憑什麽不讓去？！”

　　“原來是為這個呀，”老山伯一聽樂了，“飛虎遊擊隊去執行戰鬥任務，當然不能帶你們小孩子去啦！”

　　莫格拉一點兒笑容也沒有了，理直氣壯地問：“那，山娃怎麽能去呢？他也是小孩子呀！”

　　老山伯還是不緊不慢樂嗬嗬地說：“山娃是飛虎遊擊隊的呀！”

　　“我也參加飛虎遊擊隊！”莫格拉臉一仰說。

　　老山伯拍拍莫格拉的肩膀頭說：“這事兒呀，可得找張隊長啦。”

　　“老山伯，”莫格拉眼睛一撲閃問，“山娃參加飛虎遊擊隊也是找張隊長？”

　　“當然嘍。”

　　“老山伯，張隊長好不好說話？”

　　“嘿，你這個小家夥，摳得這麽詳細，看來是真想參加飛虎遊擊隊了。”老山伯說，“張隊長收山娃的時候就不怎麽痛快，因為這飛虎遊擊隊不是娃娃團呀！”

　　莫格拉緊盯著問：“那怎麽還要他呢？”

　　“抗不住他軟磨硬泡呀，”老山伯說，“加上飛虎遊擊隊裏又有幾個叔叔給他說情。”

　　“我也給他來個軟磨硬泡！”莫格拉兩手抱住老山伯的腰，仰起臉央求道，“老山伯，你替我在張隊長麵前說說情吧！”

　　老山伯用手托托莫格拉的下巴頦說：“你這個小家夥呀，快回去睡覺吧，明天再說。”

　　莫格拉一聽老山伯的話裏有門兒，就做了個鬼臉，扭頭朝營房裏跑去。

　　2.心裏樂開了花

　　莫格拉離開老山伯，剛要往左邊洞裏拐，忽聽從前麵小洞裏傳來了“踏啦踏啦”的腳步聲。準是張隊長還沒睡覺，看看去！

　　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雙手摳住石壁，一點點往裏探著頭，隻見一根大拇指般粗的鬆明棍插在石壁上燃燒著，照得這個不大的小洞亮堂堂的。裏麵除了靠洞壁用木棍支著一張床外，什麽也沒有了。那個抓來的羅刹也不知道被押到哪裏去了。隻有張隊長一個人雙手托腮坐在床沿上，一會兒又站起來背著手，來來回回地踱步。

　　現在就進去還是等一等，叫莫格拉心裏沒了主意，得好好想想，應該怎樣軟磨硬泡……

　　“吧嗒。”他摳著石壁的手碰下了一塊小石片，落到了地上。

　　“誰呀？”張隊長聽到響聲，邊往外走邊問，來到洞門口一看是莫格拉，奇怪地問，“噢，是你呀，怎麽還沒睡？”

　　莫格拉在鬆明火把的光亮裏撲閃了一下眼睛，懇求地說，“張隊長，我要參加飛虎遊擊隊，我要跟著你們回砬砬峰烏力楞去打日本鬼子！”

　　“嗬，原來是為這個呀，”張隊長一笑，招招手說，“進來，進來說。”

　　剛才，張隊長還苦苦思索，飛虎遊擊隊裏的兩名鄂倫春獵手要是砬砬峰烏力楞的該有多好哇，那將會給全殲中野討伐隊並很快溝通與砬砬峰烏力楞獵民的感情，帶來很多有利條件。他正想在幾個鄂家娃身上想辦法，忽聽傳來了石片的落地聲。莫格拉的突然出現和懇求，使他心裏一喜，想探探這個鄂家娃的心思。

　　“坐坐坐，”張隊長把莫格拉領進小裏洞，讓他坐在床沿上說，“飛虎遊擊隊的這些叔叔，都是我從抗日聯軍各部隊裏挑出來的，每個人都有兩下子哩，你好好練出兩下子，到時候我準保收你。”

　　“張隊長，”莫格拉急不可待地說，“我現在就有兩下子！”

　　莫格拉說完，臉上是那樣有神采，眼珠子瞪得是那樣圓，等著張隊長回答。

　　“哈哈哈……”張隊長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禁不住笑了，“你說我聽聽，都是有哪兩下子？”

　　“我會端槍打飛鳥……”莫格拉胸一挺，把用中野的子彈打落飛鴉的事兒說完，還覺得不解渴，又補充說，“老林子裏的野豬、熊、罕達犴什麽的，我都能打住！”

　　“妙！”張隊長聽了莫格拉彈斷鴉脖又擊碎鴉頭的精彩敘述，稱讚一番後說，“打鳥打野獸跟打日本鬼子可不一樣呀，日本鬼子比那些天上飛的和四條腿地下跑的，要狡猾多啦！”

　　莫格拉挖空心思，突然想起了自己最絕妙的一招，忙說，“張隊長，我還會學老虎叫呢！”

　　“哈哈哈……”張隊長被莫格拉的小孩子話逗得笑聲更響了，“我說要有的兩下子，都是打日本鬼子用的，你這學老虎叫是做遊戲玩用的！”

　　莫格拉一聽，臉“騰”地一下憋紅了。是啊，怎麽把會學老虎叫也說出來了呢！他後悔極了。但是，他並不知道，他這一個岔打的，使張隊長更感到他可愛了。因為他表現出來的是多麽淳樸、憨直和勇敢的品行啊！

　　“行啦行啦，來，我問問你，”張隊長看出了莫格拉的尷尬，一轉話題說，“你說說，為什麽要參加我們飛虎遊擊隊呢？”

　　莫格拉爽快地回答：“跟著你們打完日本鬼子，再打所有的羅刹，那樣，我就能和阿爸好好打獵了，再也沒有人欺負我們了。”

　　“好！誌氣倒不小，”張隊長見這個鄂娃經過老山伯那一番開導，已經開了點心竅，不再那麽狹隘地為了個人複仇了，心裏很高興。一個鄂家娃能很快有這種覺悟，已經是很可喜的了。他繼續開導說：“打日本鬼子和羅刹，可不像打獵呀，免不了要流血的，甚至掉腦袋。”

　　“我不怕，”莫格拉說完，卻有些擔心，他猶豫了一下，終於說出來了，“張隊長，除了日本鬼子以外，還有賊蠻子羅刹、官府諳達……咱們能打淨嗎？”

　　張隊長拍拍莫格拉的腦袋說：“這你可就不知道啦，打日本鬼子的不光咱們這一支飛虎遊擊隊，光抗日聯軍裏就有成千上萬個咱們這樣的隊伍。再說，還有八路軍、民兵團……凡有日本鬼子的地方，都有這樣一夥一夥的。用不多長時間，日本鬼子就會被咱們打完蛋的！打完鬼子，就再去打那些羅刹。”

　　“張隊長，”莫格拉高興地站起來，瞧著張隊長問，“這些打羅刹的都是一夥嗎？”

　　張隊長說：“當然嘍，不管你到哪一夥去，隻要說是飛虎遊擊隊的，他們就會對你親親熱熱地像一家人。”

　　“能比上我阿爸交的安達嗎？”

　　“能！都像安達一樣。”

　　“那太好啦，能有那麽多安達就什麽也不怕了！”莫格拉緊緊抱住張隊長一隻胳膊，又蹦又跳地央求：“張隊長，收我參加飛虎遊擊隊吧，收我參加……”

　　“老實點，老實點，”張隊長為了讓幾個鄂家娃協助完成這次消滅中野討伐隊的任務，嚴肅地說，“收是能收，但需要考驗考驗。”

　　莫格拉連忙問：“怎麽個考驗法呢？”

　　張隊長自己坐在床沿兒上，讓莫格拉也坐下說：“這次我們到砬砬峰打中野，讓你們幾個鄂家娃都跟著去，但是有一條，讓幹啥就得幹啥。能經受住這個考驗，打完中野就收你們參加飛虎遊擊隊；經受不住考驗，就把你們統統留在烏力楞。”

　　“我以為什麽考驗法哩，”莫格拉高興地連聲應諾，“行行行，到時候你讓怎麽的，我們就怎麽的！”

　　張隊長從攥著的拳頭裏伸出四個手指頭，說：“一共有四條。”

　　莫格拉高興地說：“十條、一百條也行！”

　　張隊長隨著把一個個指頭扳倒，一條接一條地說起來：“第一，從出發開始，要一直跟在我的身邊，不準亂跑亂顛，離開一點也要和我請假；第二，到砬砬峰林邊上時和我們一起行動，要是挨了冷槍也不準哭鼻子，疼也得忍著點；第三，你那三個小夥伴都歸你管，他們出了事兒我就找你算賬；第四，我什麽時候讓你跑上去見你阿爸和那些獵手，你就什麽時候去，把羅刹為什麽搶小冬格，我們飛虎遊擊隊和中野討伐隊誰好誰壞都說清楚。”

　　“保證做到！”莫格拉輕鬆愉快地說，“張隊長，你就放心吧！”

　　張隊長瞧著莫格拉高興的樣子，自己心裏也很興奮。他站起來拍拍莫格拉的後背說：“你這個小家夥，快回去睡覺吧。”

　　莫格拉樂得心裏像開了一朵花，一蹦一跳地跑了。

　　3.虎嘯狼逃

　　莫格拉上了床鑽進被窩裏一看，山娃齁齁睡得就像一攤泥。

　　他使勁閉上眼睛想快點睡著，最好一覺醒來就是出發打中野的時間。要不，幹等著時間也不到，該多難熬啊。

　　可是，越想睡越睡不著。這一宿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裏直翻騰，被山娃當成小日本鬼子進了長條口袋；見到了弟弟、老山伯、張隊長……特別是老山伯、張隊長和他說的一些事，簡直太新鮮了。早先，光聽說阿達旦組織獵手打獵，頭人組織大家打冤家仗，從來還沒聽說過好多好多窮人組成一夥一夥的，打所有的羅刹哩！多帶勁呀，多有氣魄呀！什麽“共產黨”、“抗日聯軍”、“飛虎遊擊隊”、“八路軍”、“過好日子”等等這些新鮮詞兒，先是覺得陌生，漸漸覺得新鮮，現在琢磨起來又覺得可親啦。

　　他腦子裏翻騰著，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巴古圖，巴古圖，炊事員去挑水又讓狼群截住啦……”

　　老山伯急乎乎走進來，邊搖晃邊喊巴古圖獵手。這聲音驚動了莫格拉。就在巴古圖獵手翻身跳下地的時候，莫格拉也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怎麽？”巴古圖獵手跟著老山伯往外走，問，“又讓狼群截住啦？”

　　老山伯說：“可不，這回截道的狼群，比上次還多哩！”

　　原來，飛虎遊擊隊的炊事員要到山崖腳下一條小溪裏去挑水。前幾天的一個傍晚，炊事員去挑水回來，被一群狼截住了路。巴古圖獵手打頭，和大夥兒舉著鬆明火把，才衝散狼群把炊事員接了回來。

　　飛虎遊擊隊連鬼子的氣都不受，說收拾就收拾他們，卻偏偏受狼群的這份窩囊氣。按理說，飛虎遊擊隊營房裏有的是槍支彈藥，這小小一群狼還夠幾十杆槍“突突”的，還夠幾顆手榴彈炸的嗎？可是，竟連一槍也不敢衝著它們放。因為一放槍就容易暴露營地的目標。這些家夥似乎看透了這裏的秘密，常成群結幫地往山洞營房附近湊。

　　巴古圖獵手來到洞口，順著老山伯手指的方向看去，透過朦朦朧朧的晨曦看見，在山崖腳下的小溪旁，在兩隻歪倒的水桶旁，共有二三十隻狼，有的蹲著，有的站著，都伸著紅紅的長舌頭盯著一棵樹上，有的還在圍著樹打轉轉。炊事員正在樹上無可奈何地蹲著呢。

　　這時，有一隻大灰狼把嘴巴往地上一插，拚命地拖著長音嗥叫了一聲，不一會兒，又有十幾隻狼“呼呼”地跑了來。

　　“哎！受它們這份氣，”巴古圖獵手氣得一跺腳，對老山伯說，“那回是傍黑，一點火把就把它們嚇跑了。現在是天亮，點火把不成了。”

　　老山伯忙問：“巴古圖獵手，那可怎麽辦呢？”

　　巴古圖獵手說：“我們鄂倫春人白天在山裏打獵，也常有叫群狼截住路困到樹上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就是帶的槍砂和箭再多，也舍不得用，因為這狼皮不值錢，狼肉又不好吃，打它們實在沒意思。隻好等到黑天，點上火把嚇跑它們，然後舉著火把回烏力楞，或點上篝火在山裏過夜。”

　　老山伯著急地說：“咱們可不能讓炊事員在樹上蹲到天黑呀。張隊長不是說今晚還有緊急任務嗎？大家得吃飯啊，沒有水怎麽辦？！”

　　“就得這麽辦了，”巴古圖獵手說，“把大夥兒都招呼起來，一人拎一根棍子硬衝上去掄跑它們。狼腿就像你們種的秫稈，又細又脆，使使勁一棍子就能打斷！”

　　老山伯無可奈何地說：“看來，也隻有這樣了。”

　　在他們看來，威名大震四方的飛虎遊擊隊，為了一群狼還要大動幹戈，實在太喪氣了。

　　“我有招兒，我有招兒！”不知什麽時候，莫格拉已經站在他們跟前了，他一把抓住老山伯的衣襟說，“老山伯，我能把它們攆跑！”

　　“哎呀呀，別搗亂，你不要什麽事兒都想湊熱鬧，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老山伯急躁地推開莫格拉說，“別說你一個娃崽兒，連咱們的張隊長都氣得幹瞪眼。快，快回去睡覺吧。”

　　老山伯說完，和巴古圖獵手一起進營房裏喊人去了。

　　“嗨，太瞧不起人了！”莫格拉撅著嘴頭一歪，氣嘟嘟地說，“別以為你們大人幹瞪眼的事我們也幹瞪眼。”

　　他自言自語地說完，繞過營房門口一塊齜牙咧嘴的遮門石，貓著腰向山崖腳下悄悄地走起來。

　　他貓腰走著走著，發現離小溪邊沒有多遠了，便一頭鑽進了一簇茂密蔥蘢的小灌木叢裏。他扒開一條縫仔細一看，那些站著、蹲著和繞著樹打轉轉的狼，全是一副餓急眼的樣子，像是怕樹上的炊事員飛了，眼睛閃著凶光直勾勾盯著樹上。

　　炊事員無可奈何地坐在樹權上，雙手抱著樹幹，一會兒瞧瞧營房門口，一會兒瞧瞧地上的群狼，焦急得幹咽唾沫。

　　“吼--吼--吼--”

　　“吼吼吼--吼吼吼”莫格拉從腰帶上解下小虎哨，先學著老虎伸懶腰時不緊不慢地吹了幾聲。接著，又學起了老虎要捕捉小獸時凶惡的嘯叫，聲音像是由遠而近傳來，越叫越急。

　　幾十隻狼先是立楞起耳朵聽著，隻見大灰狼尖嗥一聲撒開了腿，其他的也都跟著揚蹄逃跑了。

　　樹上的炊事員一陣緊張，以為逃了群狼又來了猛虎，正往高枝權上攀，隻見樹縫裏一個孩子一蹦一跳地跑了來。他仔細一看，噢，原來是老山伯帶來的一個鄂家娃。

　　“叔叔，”莫格拉邊跑著，邊把雙手拱成個喇叭放在嘴上喊，“狼跑啦，快下來吧！”

　　炊事員摟住樹“刺溜溜”滑下來，緊緊把住跑過來的莫格拉，驚喜地問：“剛才，是你學的虎叫？”

　　莫格拉在炊事員麵前亮了亮小虎哨，微笑著點了點頭。

　　“真有你的！”炊事員一聽，一下子把莫格拉抱起來，轉了兩圈兒說，“吹得像極了，真有兩下子，參加咱們飛虎遊擊隊吧，有了你這一招，大夥兒就不再受那些野獸的氣啦！”

　　炊事員高興得眉飛色舞，像得了什麽珍寶似的。

　　莫格拉一聽，喜出望外地跳了一下。突然，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湧上心頭。他嘴巴一撅說：“我跟張隊長說要參加飛虎遊擊隊，他說得有兩下子，我說我打槍打得準，還會學老虎叫。他哈哈哈地笑我，說這老虎叫在飛虎遊擊隊裏沒啥用。”現在，莫格拉覺得，他會學老虎叫這一招兒，在這裏要算一項很大的本領哩。要不，剛才老山伯和巴古圖獵手還會氣成那樣！

　　“嘿，張隊長是沒想到呀，”炊事員說，“你要願意參加，我給你說說去！”說完樂得竟像一個孩子似的蹦著跳著，重新灌滿兩桶水挑起來，拉著莫格拉一隻手就往回走。

　　莫格拉見炊事員登坡喘開了粗氣，跑到後麵用手去托水桶。那前麵的水桶剛往下一沉，炊事員忙往前挪挪肩，兩頭立刻恢複了平衡，肩上一輕，腳步也快了。

　　“哈哈哈……”張隊長和巴古圖帶著棒子隊一出營房門口，就把小溪邊上的一切一清二楚地看在眼裏了。他們止不住喜悅，大踏步迎上去，老遠就大笑著說：“沒想到，你這一招還真用處不小哩！”

　　莫格拉等張隊長走到跟前，神氣地說：“豹子、野豬和熊瞎子什麽的，也怕我學的老虎叫呢！”

　　“張隊長，”炊事員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說，“留下莫格拉參加飛虎遊擊隊，分給炊事班吧！以後再遇到野獸搗亂，莫格拉一個人就把它們治啦！”

　　“我才不幹呢！”莫格拉把腦袋一歪，沒等張隊長表態就搶先說，“我參加飛虎遊擊隊是為了打完日本鬼子再打所有的羅刹，在這裏挑水做飯？誰幹呀！”

　　張隊長心裏明白，現在對這個鄂家娃進行服從需要的教育未免太早，於是便說，“究竟幹啥，那是以後的事兒，我們挑選飛虎遊擊隊隊員，既要有本領，又要守規矩。還是咱倆定的那四條，看你這趟跟著去砬砬峰烏力楞消滅中野的討伐隊，能不能經受住考驗。經受住考驗了，先加入飛虎遊擊隊，幹啥以後再說。”

　　“莫格拉，”巴古圖獵手拍拍莫格拉的肩膀頭說，“我們烏力楞裏有會吹鳥哨、鹿哨、麅哨的，還真沒聽說過吹虎哨的，有兩下子。不過，你得像張隊長說的那樣，經受住考驗，才能參加飛虎遊擊隊。”

　　炊事員從心裏喜歡這個鄂家娃，聽了他那番話並不介意，本想繼續幫莫格拉說情加人飛虎遊擊隊，一聽張隊長的話，知道了用意，把到嘴邊的一些話又咽進了肚裏。

　　曾受莫格拉糾纏，本來也想講情的老山伯，也不吱聲了。

　　莫格拉瞧瞧這個，瞅瞅那個，見他們都不吱聲，發誓似的說：“嘿！不就是那四條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好！做到那四條就行。”張隊長笑著摸摸莫格拉的腦袋說，“走，回營房去。”

　　大夥兒說著笑著，一起朝營房走去。

　　太陽悄悄地爬上了山尖兒，把燦爛的金光灑滿了滔滔林海。小溪邊、山崖上的石頭旁，那一朵朵綠色的南綽羅花和粉紅的芍藥花，都挺起脖兒仰著臉，盼望著太陽越升越高，快點灑下金色的陽光……

　　“注釋1”童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