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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規範論內化為德性論

  道義論轉化為義務論,義務論外化為規範論,儒家的證明並沒有到此為止。外化要變成內化,儒家認定的,就是德性論。這裏講的德性論,在儒家的視野裏,指的是德性和德行。德性是素質,德行是行為,是德性的外在表現。前者為內,後者為外,內與外,實質是統一的。因為外在規範要內化為自身的道德素質和行為的標準,儒家的官德理論,要解決這個自律與他律的問題,就希望產生這樣的道德人格和從政價值。那麽這一“內化”,究竟如何去看待?因為這一問題牽涉到對儒家哲學的基本定位。這裏要分析三點:

  1.官德理論的“內聖”向度

  儒家哲學使其官德理論具有了“內聖”向度。儒家哲學,嚴格地看,深刻地烙印著政治道德哲學特征。孫中山先生說過,“在中國古時有很好的政治哲學”,是什麽呢?“中國有一段最有係統的政治哲學,在外國的大政治家還沒有見到,還沒有說到那樣清楚的,就是《大學》中所說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一段的話。把一個人從內發揚到外,由一個人的內部做起,推到平天下止。像這樣精微開展的理論,無論外國什麽政治哲學家都沒有見到,都沒有說出。這就是我們政治哲學的智識中獨有的寶貝,是應該要保存的。”

  孫中山先生所引的那段《大學》話,原文是這樣的:“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從儒家道義論立場觀之,此段話給出的“內聖”向度,敲定的是“格物”到“修身”,從內容和形式上,全是道義所在。從“內聖外王”架子看,此段話應作兩段看,還有個先後次序:“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為第一段,“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第二段。第一段為“內聖”,第二段為“外王”,但以第一段為根本,第一段是第二段的基礎,第二段是第一段的實現。

  “格物”究竟為哪般?“格物”,就是“格”出或謂研究人事之道、物事之理、天下之義,所謂“格心”、“格身”、“格物”,根本目的就是要研究、考辨、發現這個“道”、這個“理”、這個“義”。也就是說,要“格”出道義所在。朱熹十分同意這個說法:“格物,先從身上格去。如仁義禮智,發而為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須從身上體察,常常守得在這裏,始得。”物格後有知至,有誠意,知至和誠意,就是把握住道義所在,即“格物”。這個重要性如朱熹挑明:“致知、誠意”,“是學者兩個關”,“是凡聖界分關隘。未過此關,雖有小善,猶是黑中之白;已過此關,雖有小過,亦是白中之黑。過得此關,正好著力進步也”。“進步”在哪裏?就是對“義理”、對“道義”的把握。這是“君子”與“小人”的分界線。朱熹指出:“大學》所謂‘知至、意誠’者,必須知至,然後能誠其意也。今之學者隻說操存,而不知講明義理,則此心憒憒,何事於操存也!某嚐謂誠意一節,正是聖凡分別關隘去處。若能誠意,則是透得此關;透此關後,滔滔然自在去為君子。”“意誠、心正,過得此關,義理方穩。不然,七分是小人在。意不誠底,是私過;心不正底,是公過。”“心不正底”,是沒有用“義理”、“道義”歸正身心,所以從“正心”到“修身”,內容上是一致的,就是義理和道義,形式上由這內容得到銜接,朱熹說:“正心是就心上說,修身是就應事接物上說。那事不自心做出來!如修身,如絜矩,都是心做出來,但正心,卻是萌芽上理會。若修身與絜矩等事,都是各就地頭上理會。”從“正心”到“修身”,由“道義”上連接,心與身,都由“義理”控製,那麽,德性和德行就蘊涵其中了。

  這兩個“內聖”向度,也是由“德”來鎖定關係的。“格物”對“修身”來講是基礎,“修身”對“天下國家”來說是根本,有人問朱熹:“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何故隻言修身?”朱熹回答:“修身是對天下國家說。修身是本,天下國家是末。凡前麵許多事,便是理會修身。”所謂“前麵許多事”,就是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落實到“修身”,就是“明明德”的工夫,第一個“明”字,是功夫所在;而“明德”是功夫所指向的內容、材料、對象。朱熹看得如是:“譬之明德卻是材料,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卻是下工夫以明其明德耳。於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之際,要得常見一個明德隱然流行於五者之間,方分明。”規範論內化為德性論,儒家看重的正是這“五者之間”的內聖工夫,其連接的一條主線,就是出自道義、義務下的規範。這些規範又如何轉化為“修身”的實際內容,成為德性和德行。在這個問題上,儒家內部還是有共同價值取向的。王陽明也持這樣的看法,他說:“蓋身、心、意、知、物者,是其工夫所用之條理,雖亦各有其所,而其實隻是一物。格、致、誠、正、修者,是其條理所用之工夫,雖亦皆有其名,而其實隻是一事。”所謂“隻是一物”、“隻是一事”,就是一個義理、一個道義,“明明德”,就是“良知”工夫的體和用。所以儒家官德理論,由道義論統領的義務論、規範論和德性論,在諸家的儒家哲學裏,還是有著共同的根子。

  2.官德理論的“外王”向度

  儒家哲學使其官德理論具有了特定的“外王”向度。齊家治國平天下,屬於“外王”之事,也成為一個“德行”的問題。朱熹說:“大學》如一部行程曆,皆有節次。今人看了,須是行去。”《大學》告訴了這個道理,指明了這個程序,也規定了這樣的內容。齊家,可以是公家事,也可以是私家事,但是治國平天下,一定是公家事。儒家強調的官德,包括了如何齊家(齊公家和齊私家)、治國、平天下,這三個向度,儒家官德在堅持道義論意義裏獲得德性論的共同性連接:齊家有“方”、治國有“經世致用”、平天下有“三不朽”。

  其一,齊家有“方”。“方”是規矩、準則、規範。那麽齊家有哪些“方”呢?這些“方”是不是僅僅局限於齊家呢?儒家的用意最明顯不過的是強調:治官如治家。齊家有方,在官就能治國有道。譬如在儒家看來,孝是忠的前提。在家有孝,在外就有忠;在家孝順父母,在國就能孝忠君主。《論語為政》記載孔子一段孝與政治的評論,大致可領悟到儒家的這種政治道德意圖:“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雲: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也,奚其為為政也?“有人問孔子:您為什麽不從政?”孔子引證儒家經典答道:尚書》說:‘孝呀!隻要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就能擴展到政治上。’這就是從政了,還有什麽可以稱為從政呢?“其實,在儒家體係裏,”孝“不僅屬於治家的,更屬於治國的。”孝始終屬於政治道德範疇,也是官德規範。

  現在我們要討論的是:齊家有哪些“方”具有如此性質?事實上,集官箴歸納出的齊家規範,最後都有這樣的要求,即落實到當官為政上,積澱為德性和德行。站在儒家政治道德立場看待這類“方”,體現出的治官如治家,具而論之有三:

  第一,齊家有“孝”。儒家之“孝”,有兩個基本向度,一是齊家之孝,一是治國之孝。齊家之孝,主要指孝順父母、敬仰長輩的道德要求。治國之孝,主要指盡忠盡職。孝,在家在官應該是統一的。在家有孝,在國則有忠。儒家堅信:“人臣孝,則事君忠。”“於孝親,故忠可移於君。”事親以孝,就必然能事君以忠,這個“移於君”的根據是什麽?或者說把“孝道”作為治道,儒家作了何種證明?集中到一點,就是儒家對孝道作了道義論證明。這裏必須提及儒家經典《孝經》。

  《孝經》,是本原於孔子、反映儒家“孝道”的一部重要經典。司馬遷《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說此書為孔子弟子曾參所作:“曾參,南武城人,字子輿,少孔子四十六歲。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此說最為明確、也為最早的說法,即曾參受業於孔子,通孝道,作《孝經》。當然這個觀點也遭到後人質疑,但不管怎樣,《孝經》本文的最終寫定,更多的研究者認為是出於曾參之門人。這個說法還是可信的。可據宋人王應麟《漢誌考證》:“今《孝經》首章雲:‘仲尼居,曾子侍。’則非孔子所著明矣。詳其文義,當是曾子弟子所為書。”曾子為孔子弟子,此書一定還是原本於孔子、體現儒家思想為根本原則的。

  《孝經》從道義論上對“孝道”的籌劃,班固《漢書藝文誌》說得言簡意賅:“孝經》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孝道,是從天、地、人民的意義裏講的,孝是“大”,是根本,是道義的東西,因此,孝也是治國之本。《孝經》就是陳述這樣的道理。《開宗明義章》:“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三才章》:“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以孝為本,出仕當有孝治道,《孝治章》說,“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賢明的先王以孝治理天下。德治包含了“孝治”,有孝道,則能夠做好齊家治國、理家事君,這是官道,如《廣揚名章》指出:“君子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悌,故順可移於長;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是以行成於內,而名立於後世矣。”“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治家如治官,這點儒家的官道意思,是《孝經》的最基本意圖之一。

  提高“孝”的政治道德地位,是隨著中國封建製度的確立和封建社會的發展而獲得的結果。漢人對“孝”的重視,可能是自春秋以來達到的最高峰,甚至西漢創設的“不孝罪”,也是西漢統治者為了鞏固封建社會而設立的製度之一。有專家認為《孝經》最後由漢儒完成,可能也出於漢人對孝道的認真思考有關。以孝治道,儒家崇尚它的原因還有一個重要之處,就是孝道蘊涵的社會風化意義。儒家治道,十分關注孝道的教化價值。《孝經廣要道章》說出儒家這份心思:“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教民禮順,莫善於悌。”教民之化,事關政治得失,教育人民講孝道,也是“孝之大”處。也有“孝之大也”的教化事實,如《孝經三才章》說得明白:“是以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是故先之以博愛,而民莫遺其親;陳之以德義,而民興行;先之以敬讓,而民不爭;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在以倫理為本位的傳統中國社會,提倡孝的治道意義,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儒家官德標準。

  第二,處家有“統”。儒家強調:居官治家,須有統法。什麽樣的“統法”?有三“處”之道:處貴之道、處富之道、處後之道。處家常有三事,直指為官之德。儒家相信:“居官所以不能清白者,率由家人喜奢好侈使然也。”這一切都與財富有關。居官帶來權利效應、財富效應,同時麵臨“處後”問題:究竟給子孫後代留下什麽為“財富”?官場“適意之事有三:曰貴、曰富、曰多子孫。然是三者,善處之則為福,不善處之則為累。”言之確有其理。那麽儒家官德主張如何處之?

  “處貴之道”,係指權位之貴,須有個榮辱觀來處置。有一清儒,官至康熙時文化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叫張英,為官頗有經驗,作《聰訓齋語》這樣道來:“高位者,責備之地,忌嫉之門,怨尤之府,利害之關,憂患之窟,勞苦之藪,謗訕之的,攻擊之場。古之智人,往往望而卻步。況有榮則必有辱,有得則必有失。有進則必有退,有親則必有疏。若但計邱山之得,而不容銖兩之失,天下安有此理?但己身無大譴過,而外來者,平淡視之,此處貴之道也。”居高位者,權利旁重,名利皆有,但謹慎之外,自身須持個得失榮辱觀,不能讓權利帶來的財富使官員榮辱觀喪失。居高位,眾目睽睽之下,要極為慎重自身的榮辱觀及其相關的得失觀、進退觀。這是處貴之道。

  處富之道,係指富之有累,則處之當廉。那篇《聰訓齋語》接著處貴之道,提出處富之道,希其成為官員的道德製約:“人能知富之為累,則取之當廉,而不必厚積以招怨;視之當淡,而不必深忮以累心。思我既有此財貨,彼貧窮者,不取我而取誰?不怨我而怨誰?平心息忿,庶不為外物所累。儉於居身,而裕以待物;薄於取利,而謹於蓋藏,此處富之道也。”民受窮,官受富,責任在哪裏?文中兩個問號,實在問得好。老百姓受窮,這是官員的責任。所以儒家對處富之道,追究的責任意識,遠遠勝過貧窮問題本身,一是官員要讓人民先富,二是官員要富,必須取之正道而來。不得顯富、不得貪富、不得利用權利謀富,節富,是必須做到的。這就叫處富之道。

  處後之道,係指教育後代、留給後代、善為子孫計。曆代官箴都有很多這方麵的儒家教誨,業已成為齊家規範。官箴中留下至今令人傳誦的“家訓”,就足以說明這個問題。官宦人家子弟最難教育,但又必須教育。孟子講的富家子弟多懶、多暴,可能引起曆代官箴的高度警惕和警示。當官,“至樂莫如讀書,至要莫如教子”,成為儒家官德的基本信條。宋儒範質《誡兒侄八百字》,核心的東西也是儒家精神的寫照:“當聞諸格言,學而優則仕。不患人不知,惟患學不至。”那麽,當官應留下什麽給子孫後代?是立德、立功、立言,並沒有立財的地位。這是儒家官德的堅定立場。有些官箴真可謂一語中的:“莫為兒孫計,自有兒孫福。”“遺子黃金滿籝,不如一經。”“人皆以祿富,我獨以官貧,所遺子孫,唯在清白。”善為子孫計,人之情理,無可厚非,但“善計”什麽?卻是有原則的。宋儒倪思《經鋤堂雜誌》說得在理:“或曰:既有子孫,當為子孫計,人之情也。餘曰:君子豈不為子孫計,然其子孫計,則有道矣。種德,一也;家傳清白,二也;使之從學而知義,三也;授以資身之術,如才高者命習舉業、取科第,才卑者命之以經營生理,四也;家法整齊,上下和睦,五也;為擇良師友,六也;為娶淑婦,七也;常存儉風,八也。如此八者,豈非為子孫計乎?循理而圖之,以有餘而遺之,則君子之為子孫計,豈不久利而父子兩得哉!如孔子教伯鯉以詩禮,漢儒教子一經,楊震之使人謂其後為清白吏子孫……皆善為子孫計者,又何欠焉。”這是一番儒家的情懷了!“種德”為八項條目之首,更見得儒家以德為先的官德進路在家教中的洋溢。

  第三,治家有“法”。治官如治家。官有官法,國有國法,家有家法。治國要有法,治家也要有法。居官不應為家人累,因為“居官所以不能清白者,率由家人喜奢好侈使然也”。儒家官德特別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清官好官非出於治家高手不可。這樣的高手,體現其有著端正的家法(或謂家規、家教、家訓、家禮、家誡),有道是:“欲當好官,莫如正家。”這些家法歸納起來,突出的仍是對為政之德的用心。

  在中國文化傳播中,家法一類作品最具代表性、也是最早係統編撰成書的,當屬南北朝時期顏之推的《顏氏家訓》。顏之推早年得誌,20歲不到就走入仕宦之途,雖幾朝為宦,但又生逢亂世,飽經憂患,四朝曆仕,三為亡國之人,就是這樣的特定經曆,使《顏氏家訓》充滿了對儒家政治道德的期望,希望子孫後輩能以儒家的倫理道德來規範自己,保持家族的名聲與地位。同時它也是顏之推教育顏氏家族後人出仕的規則、規範。“先祖靖侯誡子侄曰:‘汝家書生門戶,世無富貴;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勢家。’吾終身服膺,以為名言也。”顏之推不是簡單地看待家訓,而是與治國聯係起來,他指出:“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他教育子孫後代“明明德”、“明教化”,其要旨就是要以“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學之道”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婦有義,朋友有信”的“絜矩之道”等儒家思想達到“整齊門內,提撕子孫”的家教目的。共二十篇的《顏氏家訓》,實質上就是要培育出符合儒家標準的家規和仕規。這一點,或許顏氏家族的後代理會得最深刻,在明萬曆甲戌顏嗣慎刻本序裏有過這樣一段:“嚐聞之:三代而上,教詳於國;三代而下,教詳於家。非教有殊科,而家與國所繇異道也。蓋古郅隆之世,自國都以及鄉遂,靡不建學,為之立官師,辨時物,布功令;故民生不見異物,而胥底於善。彼其教之國者,已粲然詳備。當是時,家非無教,無所庸其教也。迨夫王路陵夷,禮教殘闕,悖德覆行者,接踵於世;於是為之親者,恐恐然慮教敕之亡素,其後人或納於邪也,始丁寧節飭,而家訓所由作矣。斯亦可以觀世哉!《顏氏家訓》二十篇,黃門侍郎顏公之推所撰也。公閱天下義理多,以此式穀諸子,後世學士大夫亟稱述焉。”三代而下,家教甚行,治家與治國的道理是不會相差很遠的,二者有共同的地方。在國家民生走過生靈塗炭後,家訓也可以作為觀世之鏡,也可以作為培養治國人才的地方。這段序,不僅講明了顏氏家訓的興起,而且也說明了家訓在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特殊意義。後來的中國家訓,基本上都是沿著《顏氏家訓》的軌跡一路走去,它也成為中國文化的一朵奇葩。

  值得一提的是,《顏氏家訓》提出了不少齊家規範,有些橫貫於中國家訓,成為經久不衰的家法。剔去其維護封建倫理、綱常名教的糟粕,有些規範是對孔子以來的儒家道德規範的擴充和發展,還是很有價值的。譬如:

  “均愛子”。《顏氏家訓教子》提出“均愛子”,擴大了儒家的仁愛之說:“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人們喜愛自家的孩子,卻很少能一視同仁。從古至今,這種弊端已很久了。

  “儉而不吝”。《顏氏家訓治家》提出“儉而不吝”,豐富了孔子的節儉觀:“孔子曰:‘奢則不孫(遜),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又雲:‘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然則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約為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恤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可矣。”節儉,合乎禮數,過頭則是吝嗇,走向了反麵。肯施舍但不能奢侈,能節儉但不入吝嗇。這是考察人德才兼備的重要方麵,就如孔子而喻:“如果一個人有周公的才能和美貌,而使他驕傲和吝嗇,其餘就不值得一提了。”後人發揮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也成為了治官治家的座右銘。

  “風操”。《顏氏家訓風操》為封建士大夫階層提出和闡釋應遵循的各種禮儀規範,成為“士大夫風操”,以傳示子孫,也備仕宦之用。《顏氏家訓慕賢》提出以“納諫”為人才標準,是汲取了曆史教訓的總結:“所以魯人謂孔子為東家丘,昔虞國宮之奇,少長於君,君狎之,不納其諫,以至亡國,不可不留心也。”“東家丘”是孔子鄉裏人對孔子的不敬之稱。這段話的意思是:魯國人不重視孔子的提醒,稱其為“東家丘”,從前虞國的宮之奇,與虞國國君自幼相處很密切,但國君不接受宮之奇的勸諫,以致亡了國,這個教訓必須吸取呀!

  “勤學”。《顏氏家訓勉學》提出“勤學”規範,極大地提高了儒家“學而優則仕,仕而優則學”的仕學相濟觀:“自古明王聖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聖人凡人都要勤奮學習,當官的就更要做到了。顏之推說到這點:“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孔子早已說了,讀書學習,官職俸祿都能得到。現在有的人不去專心致誌於讀書學習,而去熱衷於毫無意義的事,那就是不務正業了。“勤學”對於當官的就更是必須的了:“觀古人之守職無侵,見危授命,不忘誠諫,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所謂“效”,乃是對孔子“學而優則仕”之思了。

  “精熟”。《顏氏家訓文章》接著“勤學”又提出“熟”之規範,深化了“勤學”力度:“學問有利鈍,文章有巧拙。鈍學累功,不妨精熟。”勤奮好學,不斷用功,再笨的人也能達到精通熟練。在《顏氏家訓省事》,顏之推也在提高“精熟”到“通熟”的過渡:“略得梗概,皆不通熟”,應該全麵把握,“省其異端,當精妙也”。把握正道之理,嫻熟運用,就有精熟和通熟。故而在《顏氏家訓歸心》,顏之推還有如此感慨:“幸熟思之”!

  “崇實求名”。《顏氏家訓名實》提出名實相副的樸素唯物主義,主張做人做官都得講究“崇實求名”的標準:“名之與實,猶形之與影也。德藝周厚,則名必善焉;容色姝麗,則影必美焉。今不修身而求令名於世者,猶貌甚惡而責妍影於鏡也。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竊名。忘名者,體道合德,享鬼神之福佑,非所以求名也;立名者,修身慎行,懼榮觀不顯,非所以讓名也;竊名者,厚貌深奸,幹浮華之虛稱,非所以得名也。”“德藝周厚”,即德才兼備;“體道合德”,即體察道義、事物規律,言行舉止符合社會規範。名聲與實際的關係,就像形體與影子一樣,德才兼備的人,必然有好名聲。現在有些人不努力修養身心而想獲得好名聲,這是不可能的。自古以來,存在著三種名實觀:“忘名”觀,因“體道合德”而成就了名聲;“立名”觀,用德性和德行來創立名聲;“竊名”觀,是不擇手段獲取浮華的虛名。這三種名,都建立在個人的實際行動基礎上,實為名之根本,名是實的外在表現,要名符其實,反對徒具虛名,更反對用不正當手段獲取名聲。這裏具有樸素唯物主義的名實觀。把“名實觀”納入治家,成為齊家治國的標準、也成為當官的首務,是頗具匠心的。

  “務實”。《顏氏家訓涉務》站在為官治國角度,繼續展開“崇實求名”。不“崇實求名”“治官則不了,營家則不辦”,官與家,二相俱損,所以,家教要務實。務實的家教也是培育務實性居官品德和於國於民有用人才的搖籃:“士君子之處世,貴能有益於物耳,不徒高談闊論,左琴右書,以費人君祿位也。國之用材,大較不過六事:一則朝廷之臣,取其鑒達治體,經綸博雅;二則文史之臣,取其著述憲章,不忘前古;三則軍旅之臣,取其斷絕有謀,強幹習事;四則藩屏之臣,取其明練風俗,清白愛民;五則使命之臣,取其識變從宜,不辱君命;六則興造之臣,取其程功節費,開略有術,此則皆勤學守行者所能辨也。人性有長短,豈責具美於六塗哉?但當皆曉指趣,能守一職,便無愧耳。”“六臣”,皆為當官的,各自皆有相應職責規範,家教要培養這士人君子立身處世的地方,就是各盡職責。這就是士君子的務實。這裏也透露出顏之推的“仕”之標準。也可看出,在經曆兩漢以後,儒家官德標準本質上具有繼孔、孟以來的連續性。

  “肅正”。《顏氏家訓省事》直接提出“執政所患”,“患”就患在為官沒有嚴肅公正的執政作風。顏之推列舉北齊末年一些當官的人表現出來的種種劣跡,來加強這個“肅正”信條:“齊之季世,多以財貨托附外家,喧動女謁。拜守宰者,印組光華,車騎輝赫,榮兼九族,取貴一時。而為執政所患,隨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殆,微染風塵,便乖肅正。”北齊末期,有些想當官的,不走正道,用錢財賄賂皇族外戚,通過得寵女子去請托。有些人拜地方官吏,顯示印綬,車水馬龍,榮耀家族,富貴顯達一時。這是執政者最忌諱、最令人擔心的事。他們為利驅動,也要被利吞沒。汙濁、紛擾的仕宦生活,一定是背離了當官的嚴肅公正。這種不良的仕途,會導致不良的社會風氣。家訓和家教,要有歸正仕途的取向。

  “止足”。《顏氏家訓止足》從物質生活和仕宦道路兩方麵為子孫後代提出“少欲知足”,一方麵是提倡儒家“清心寡欲”的做人標準,另一方麵是提倡儒家“全節”、“持滿”、“持盈”的做官標準。《顏氏家訓止足》一開始就引用《禮記曲禮》一句話:“禮》雲:‘欲不可縱,誌不可滿。’”不可放縱欲望,不可事事得到滿足。所以人的欲望也要得到限止。《顏氏家訓止足》繼續說道:“天地鬼神之道,皆惡滿盈。”天道忌盈人道忌滿,因為一盈就要虧,一滿就要虛,這就叫“物極必反”。曆史往往有這方麵的深刻教訓。《顏氏家訓止足》說:“周穆王、秦始皇、漢武帝,富有四海,貴為天子,不知紀極,猶自敗累,況士庶乎?”周穆王、秦始皇、漢武帝等,他們貴為天子,已經富有天下,但還是不知滿足,結果慘遭失敗,大小官吏、普通人都不會例外。所以,顏之推提出既能做官又能過安穩生活,最好的辦法是當個中等品級的官位,《顏氏家訓止足》稱為:“仕宦稱泰,不過處在中品,前望五十人,後顧五十人,足以免恥辱,無傾危也。”

  當然,還不隻這些規範。雖然這些規範來自於家訓,但是還有一定的普遍性。齊家治國平天下,治家規範外化為治國的德性要求,對於官員來說,是最有基礎性意義。從《顏氏家訓》我們可以看出儒家齊家觀念具有的政治道德蘊義。大致地,往後發展出來的家訓,都帶上了《顏氏家訓》這樣的一般傾向。

  其二,治國有“經世致用”。所謂“經世致用”,屬於“外王”的事業、治國的範疇。“經世致用”是儒家“實事求是”傳統裏發揚出來的一股政治道德思潮。經世致用,本質上具有理論聯係實際的意蘊。學問必須有益於國計民生,必須要麵向現實、關心現實、解決現實問題、為現實服務。所以對於官吏來說,治理國家,首先就得解決國計民生的大問題。儒家自從由孔、孟建立的“仁政”思想以來,基本上就規劃了君王百官的從政使命,即對人民實施“仁政”,而“仁政”的首要目標,乃如孟子在《梁惠王上》中表達的:“地方百裏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禦之?”這裏孟子坦陳“仁政”的內容:“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修其孝悌忠信”;涉及“耕者”、“商賈”、“行旅”等,內含國計民生和地方風化兩大類,成為最基本意義上的“經世致用”。而且孟子提出的施“仁政”,主要就是針對君王百官設立的從政規範和基本職責。究其實質,從儒家道義論立場出發,儒家官德體係裏考究的“經世致用”,還有三個向度應當正確定位:

  第一,它由儒家哲學底蘊而來。儒家提倡的“經世致用”,得益於儒家倡導的“實事求是”。《漢書景十三王傳》記;“河間獻王德以孝景前二年立,修學好古,實事求是。”據此傳載,獻王劉德好儒,“修禮樂,被服儒術,造次必於儒者,山東諸儒多從而遊”。在孝景帝時代,哲學上主要推崇的是“清靜無為”的黃老之學,一方麵由於戰爭給社會和人民帶來動亂和苦難,另一方麵要安定百姓生活求得社會穩定,統治階級就要注重發展經濟,恢複社會穩定秩序,這就是一種“理論要解決實際問題”的思路。於是在漢代曆史上,就出現了一個“文景之治”的盛世。雖然采取的是“黃老哲學”,但是儒家哲學始終沒有退出漢代人的視野。從著名的“馬上、馬下”說,“文武張弛”說,至漢武帝“獨尊儒術”,儒家理論一躍前台,成為思想的“霸主”。有關河間獻王劉德的思想傾向,可以認為他基本上屬於儒家係列。有關他的資料,記載不多,但是《漢書景十三王傳》有比較多的描述,依此描述,我們大致可以把他定位於儒家係列的人物:“修禮樂,被服儒術,造次必於儒者”;“王(指劉德)身端行治,溫仁恭儉,篤敬愛下,明知深察,惠於鰥寡”。這些行為本身都可以視為符合儒家標準的行為。又,“獻王所得書皆古文先秦舊書,《周官》、《尚書》、《禮》、《禮記》、《孟子》、《老子》之屬,皆經傳說記,七十子之徒所論。其學舉六藝,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這裏,除了一本《老子》外,其餘提到的書名,都屬於儒家文獻。班固用“實事求是”來評價漢儒王劉德,這不是班固的個人觀點,更重要的是劉德的思想和行為裏有“實事求是”。這裏,我們無非強調的是,所謂“實事求是”,理論淵源來自於儒家。

  第二,它由“義利”之辨獲得展開。這個“義”,指的就是道義;這個“利”,指的就是利益。而主要是指物質利益。有為國家的物質利益,也有為人民的生計利益,前者可叫“國計”,後者可叫“民生”。經世致用,根本上說,就是一種獲得物質利益的“外王”事業,就是發展實際的物質利益,解決國計民生的問題。必須看到,儒家解決“義利”之辨,有一條最基本原則,就是以義統利,先義後利,見利思義。董仲舒講“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沿著孟子的“王何必曰利”的精神說開的。當然,在“義利之辨”這個屬於中國人最敏感、最願意談論又總是顯得結論往往很崇高、行動起來又總是跟結論相距甚遠的問題裏,人們往往會舉出孟子的觀點,即重義輕利、舍生取義,最有名的就是孟子對梁惠王的那段“王何必曰利”的論辯。在這段著名的論辯裏,我們往往得出:這是隻要“義”不要“利”的極端理想主義。其實不然。實際上,孟子,也包括董仲舒,他們不是說不要追求“利”,而是強調,利,受製於義;追求“義”反而會獲得更重要、更長久、更根本的“利”。君王的治國地位和特定身份,必須以道義為先,以道義去追求利益,此“利益”,不僅僅是君王個人的利益,更主要的是天下國家的利益。所以,在堅持道義為先的前提下,正確的選擇“利”,那就必須要解決人民國家的物質利益問題。經世致用就一定成為每個國君、每個官員必須麵對的任務和職責,提高和推進物質利益活動,本身就成為道義所在、義務使然的問題。重要的是,儒家展開“義利”之辨的精神實質,就是要堅持道義的基礎上去發展利益活動,包括手段和目的的正當性和合理性。與這個道義論分不開的是,在中國曆史上出現過的實學思潮,就是經世致用精神的強烈表征。儒家講經世致用,就是對“德政”的基本定位。《尚書大禹謨》早已確認:“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孔、孟提倡的“仁政”,也有指意於此的重要方麵。“義利”之辨裏開出的經世致用,是儒家政治道德思想的重要理論成果。早在16世紀的朝鮮李朝時代,朝鮮就有一批儒家思想的實學家,把儒家的思想運用到朝鮮人民的政治、經濟、文化的生活當中,開出了富有成效的實學先河。這些成果離不開當時的一批儒家學者,其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像李栗穀、李退溪、洪大容、樸趾源、丁若鏞等,都是那個思潮中的大儒。他們的影響力至今在韓國還經久不衰。我們的鄰國日本,自17世紀初江戶時代開始興起一股“實學”思潮,直到二戰結束,這種受到中國儒家經世致用影響的日本實學,仍極大地推進了日本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甚至現在,這種影響力還在發生。韓國、日本同樣接受儒家文化,為什麽他們利用我們的儒家思想能夠發展出這樣的經濟現代化,而我們本土的儒家文化在我們的本土卻沒有取得相應的成就呢?或者用一句話說,這叫“牆內開花牆外香”。這個問題需要我們研究、總結經驗教訓。

  第三,它由兩項事實基本規定。儒家的經世致用,按《尚書大禹謨》的“德政”條目,其出發點是“養民”,具體有兩項基本內容:一是發展經濟,改善國計民生;一是發展教育,改善地方風化。而這兩件事,就是“民事”。孟子說“民事不可緩”,道出了“養民”的重要性。讓人民富起來,社會就會穩定;教育人民,人民才知禮義廉恥。養民是為了更好的治民,這是儒家的政治策略。對於官員來說,就要相應地承擔起這兩種職責和使命:前者表現為價值使命,後者表現為文化使命。儒家就是這樣教導官吏:效忠政府、盡其職守,就得處理這些“民事”。富民與教民,構成了儒家德政的最基本定位;而且教寓於富,先富後教,發展經濟是第一位。但是有了財富後,就得處理如何分配的問題,於是就有了公平問題、權利問題、義利問題,儒家看到其中必須加強教育,尤其對於官員來說,自身首先要有個正確選擇,即民事為第一,官員要做的無非就是實現這個“第一”。這是各級官吏應盡的行政責任和道德責任。所以儒家說的“經世致用”,不是一個抽象的漂亮口號,它有著強烈的指向性和針對性。以上提到的兩個使命,積澱在循吏的事務裏,表現為:勸農桑、興文教、理訟。誠如著名政治學家張純明在其所著《循吏傳》裏,勾勒出循吏事務的三個主要特征,改善人民的經濟生活、教育、理訟,這三大特征恰是孔子的“富之”、“教之”、“無訟”。循吏建設地方風化的實際項目無疑包括了這些內容。曆代官箴,對於經世致用,給予地方官吏為官責任的壓力。明儒汪天錫《官箴集要》設立“風化”條目:“明綱常,正婚喪,申舊製,先勞,興學校,勸農,守常,善惡薄,示勸,治刁,抑強,教巫,倡優,毀淫祠。”楊昱《牧鑒》的“教化”條目:“撫字,農桑,催科,刑罰,財用,市價賣,祠祭,防禦,訊讞。”元儒張養浩《牧民忠告》的“宣化”條目:“先勞,申舊製,明綱常,勉學,勸農,服遠,恤鰥寡,戢強,示勸,毀淫祠。”這三段文字確實規劃出地方官吏的風化作業,是經世致用的任務和內容。在中國傳統社會裏,地方官吏承擔著“亦官亦師”的特定角色,尤其在循吏身上表現得最為明顯。循吏恰恰成為實踐儒家官德的象征。而經世致用又恰恰成為地方官吏的職責和使命。有關這方麵內容,我們將在“循吏”的相關章節裏繼續作更詳細的檢討。

  其三,平天下的“三不朽”。儒家提倡的官德,給予了一種“平天下”的道德精神寄托。是什麽?是立德、立功、立言。稱為中國士大夫的“三不朽”。春秋時,叔孫豹在回答範宣子什麽是“不朽”時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平天下,追求的是什麽?它不是追求顯赫的家世,也不是追求高官厚祿,而是以高尚的德性為後人所效法,能為國家和人民建功立業,能在理論上留下可遵循之言,這就是人生的永垂不朽。做官的,更要有如此人生境界。這裏,有個次序的排列:先“德”後“功”再次“言”。“立德”,是立德性和德行;“立功”,是建功立業;“立言”,是留下文字、留下思想。其中“立德”是第一位的。“立德”是“立功”和“立言”的先決條件,“立功”和“立言”是“立德”的外在表現。最完美的理想狀態是集德、功、言於一身。儒家往往是理想主義的,這裏仍然如此。但是,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追求對於君王百官來說,卻又是應當要做到的追求。負有儒家誌向的出仕,以“三不朽”為崇高的道德精神旨趣,而儒家官德又使其道義化,致使成為仕宦的道德引導力。在官箴裏,這方麵的態度也成為傳播儒家官德的積極通道。必須指出,儒家看待出仕與“三不朽”,是建立在“求進於己”的主體性基礎上。《牧民忠告》指出:“士當求進於己,而不可求進於人也。所謂求進於己者,道業學術之精是已;所謂求進於人者,富貴利達之榮是已。蓋富貴利達在天,而不可求;道業學術在我,而不可不求也。況古之人,不以富貴利達為心也,其所以從仕者,宜假此以行道也。道不行而富貴利達者,古人以為恥,而不以為榮。”“道業”,是儒家的事功事業;“學術”,是學習研究儒家的學問。進德修業,是人可以把握的;富貴利達,是聽天由命的。從仕,應當堅持“道”而行動。什麽樣的“道”?儒家之道,儒家的“道業學術”裏深藏著的“道”。“三不朽”就是儒家之道的精髓,雖然實現“三不朽”的人物在曆史上並不是很多。

  3內化的精神實質

  儒家哲學本質上屬於“內聖外王”的理論。官德,不僅隻講究“內聖”,而且重視“外王”事業。“外王”的德行是“修身”獲得的德性而帶來的結果。孟子說在“本”上:“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這是從源頭上追溯到了“內聖”是“外王”的可能性根據。它是什麽?是對德性本體論的存在確認。儒家官德,核心的確認事實,就是對“德”的本體性認識。老子有個觀點,得於道,就是德。德,存在的根據來自於道。從哲學層麵上解讀,老子在“道”的基礎裏,尋跡到“德”的本體性存在的根基。道與德是連貫一體的,如《老子五十一》描述的:“道生之,德畜之”;“道之尊,德之貴”;“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老子的這個觀點成為道家的基本出發點。對於“德”,儒家也有本體論確認的哲學思路。與老子思路不同的是,儒家找到“德”的本體根源,不在外在的“道”賦予,而是在兩個路徑裏生長:一是對道義的肯定和行動,德就來自於這樣的評價,而這“道義”,來自於天之道,又轉化為人之道,德就從道義的這種轉變中獲得了本體性存在;一是在性與天道的交互作用中德性獲得了本體性的日生日成,德性是本體的,是生成的,這種觀點已十分接近德性是在實踐中生成的辯證唯物論。

  用本體論思想去分析儒家“內聖外王”,指意到“本”上說,使它更多地獲得了哲學的支撐,是帶上了中國人思想情結的“體用”一致。“道”為體,“德”為用。“內聖”是體,是治國之體;“外王”是用,是修身之用;因此,“正心修身”是從體上講的。“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從用上講的。儒家的“內聖外王”,不僅是儒家官德的理論路徑,而且是有哲學本體論的理論支撐的。我們將在下麵一章的官德境界裏再作這個層次的分析。

  從道義論轉化為義務論,義務論外化為規範論,規範論內化為德性論,儒家強調的是道義論為本、為先,但是義務論、規範論和德性論與道義論又是連貫一體的。由此形成官德境界,形成集體性意識,來引導和控製君王百官的從政活動,這是儒家的魄力和膽識。

  §§第三章 官德境界:儒家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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