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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2)

  愛她,所以離開她

  李箐

  從初中起,安冬就是我的同桌,他愛玩愛鬧,成績卻很好。中考時,安冬的分數大大超過了他所報考的那所中專,然而最終卻被拒之門外,原因是他有先天性心髒病。

  但在我們眼裏,他騎車、遊泳、愛唱愛笑,比“健康人”還健康。

  高中時我和安冬竟然又分在同一班,這令我們高興不已,自作主張搬到一起又做起了同桌。平時,我的話不多,可是跟安冬在一起卻滔滔不絕,又笑又鬧。他常常約我們幾個好友去米江邊散步,走在暖洋洋、白茫茫的河灘上看蘆葦隨風輕舞,碧水依山低唱,安冬會無比興奮高歌幾曲。

  那時我是個愛做夢的小姑娘,在我心裏,安冬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成了我想象中的白馬王子。他英俊、活潑、聰明,尤其是他經常陽光燦爛的笑臉讓我心動,有時他也會偶爾掠過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憂鬱,他如此望我一眼時,我居然會有種淒美而心痛的感覺。當然,這是心裏最深最深的秘密。

  高二時的一天,我無意中翻安冬的筆記本,最後一麵居然寫著:“愛她,所以離開她。”我一聽,莫非安冬對哪個女孩傾心了?我裝作好奇、活潑的樣子對他嚷:“快快從實招來,是哪位!”不料安冬卻沉下臉很煩躁地說:“你幹嗎亂翻我的東西!我抄的一句歌詞,關你什麽事!”同學們都詫異地望著我們,我第一次被安冬如此冷落,又惱又氣,不再理他。第二天一早到學校,發現安冬已自作主張和別人換了位子。少女的矜持與自尊,使我裝作對他的舉動無動於衷,跟我的新同桌很快打得火熱,其實我心裏很難過。我有時想,那句話是不是對我而言呢?可很快就罵自己自作多情。

  我們也慢慢疏遠了。

  不久,一向成績優異的安冬卻突然宣布退學了,他說:“我早就想賺錢了。賺錢,是一種責任,懂不懂?我要接管我哥的小百貨店,以後各位讀大學缺錢,找我就是!”

  安冬經營那家小百貨商店後,還真的賺了不少錢,他出資把家裏,尤其是父母的房間裝修得很豪華,被我們縣許多人稱為有出息的孝子。

  後來我考上大學,偶爾想起以前的那個白馬王子的夢想,感到十分可笑。安冬偶爾會給我打次電話,我慶幸從沒提起過曾暗戀他,要不多尷尬!

  大學三年級的一個雨天,安冬的姐姐居然出現在我眼前,顯得很憔悴。她告訴我:“你知道嗎?我弟弟有種先天性心髒病,治愈率隻有千分之二,醫生曾說他很難活過二十歲,這一點弟弟十三四歲便知道,但他一直很堅強,一直是最合格的好兒子、好弟弟。他曾經告訴我他非常喜歡同桌的一個好女孩,當然這不能告訴她,她是一個那麽脆弱的女孩。”

  我無比驚訝地望著她。她卻開始流淚:“弟弟兩個月前已經去世了,他曾經記過一本日記,扉頁上寫滿你的名字。弟弟獨自忍受了太多的痛苦,我希望當他在另一個世界時,他的內心能讓他的好朋友知道並理解一點點,所以我想把這本日記送給你。”

  我接過那本日記,下意識地一翻,突然我看見了大大的我的名字,後麵是一句話:“愛她,所以離開她。”

  假如右耳聽見愛

  南山劍士

  那時,煙暖雲疏,天如碧瓦。校園的木槿長勢正好。枝葉在明澈的天空下交錯疊加,被陽光熏烤出淡淡的暖香。

  他在木槿樹下尋找合適的角度,想要用相機拍攝完美的相片參加校園攝影大賽。她恰好出現在他的鏡頭裏,穿著潔白的紗紡公主裙,微風吹起輕紗,曼妙飛舞。她輕踮足尖去嗅那潔白的木槿,陽光為她灑上炫目的金色,唇邊旋起柔美的渦。

  一瞬,他恍了眼。竟癡傻地問自己,這是真實的影像嗎?他仿佛看見女孩背上生出一對輕靈抖動的翼,像天使般高貴又美好。

  手中的相機適時地記錄下這美麗瞬間。閃光燈亮起,女孩側首看過來,他就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慌忙躲到樹後麵怕被發現。不知為何,心中有狂熱的歡喜。

  大賽結果揭曉的時候,一幅名為《花的嫁紗》的攝影照獲得特等獎。他在布告欄前,看著自己的傑作,笑得張揚。

  前排有女生喊:“小若,快看,那真的是你耶!好美呀!而且是杜俊一那個大才子拍的呢!對喔,聽說他多才人又一級帥。哇!簡直就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

  對於這些女生的讚美與愛慕,他卻一點也不在乎,反倒急切地想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未想,她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這沒有什麽嘛。幹嗎要大驚小怪?”說完撥開人群就跑開了。經過他身邊,他聞到一絲清幽的香氣。清淡,若即若離。就像他的心已隨她而去。

  他開始經常去上她的輔導班。按捺住自己體內激狂的分子,靜坐幾小時畫一幅畫。隻是不畫景,不畫物,單畫一個人,關於她的一顰一笑,生氣時微蹙的眉心,全神貫注的樣子。上麵鄭重其事地寫一句,杜俊一愛林小若。在畫的時候心中溢滿歡喜。

  終於,那一天,他的畫夾被冒失鬼撞翻,畫在空中飛揚,最後落到地上。張張都是她。

  同學驚呼:“哇!原來,他一直喜歡她呢。你看那真和畫中仙一樣美呢。”

  她的臉迅速通紅,撥開人群,跑了出去。他忽然心痛,自己的愛竟給她這麽大的傷悲。那麽,就不要說了吧!那三個字就當是自己心裏的一個小秘密,藏在心底也有朦朧、隱諱的美。

  可是,他卻不知道,她哭並非受傷流淚。她隻是開心,有他這樣優秀的男孩子喜歡她,又愛得如此的深沉。隻因喜極而泣。

  之後,他與她隻保持朋友關係,最多隻是最鐵的那一種。僅此而已。

  時常也會一起去操場散步,去公園裏玩耍。也曾挽過手,隻是,他覺得這離曖昧十萬八千裏。而不知,她望著他,眼波瀲灩,心思百轉千回。

  SHE這三個音樂小精靈在《戀人未滿》中唱道“再靠近一點點,我就跟你走。再衝動一點點,我就不閃躲。”她想,隻要他再主動一點,對她說出那三個字,溫柔地牽起她的手,自己的心就會停靠在他的胸膛。

  他未曾料到她的歡欣。隻想到那日,她眼角的淚水。

  他不願她再流眼淚。於是,閉口不言。

  離別傷感的時候,校園裏仿佛都是苦澀的味道。她約了他去“海豚灣咖啡廳”。相鄰而坐,一起談將來的理想。隻是,兩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感情的話題,竟有些微的尷尬。

  誰也說不清災難是怎樣發生的。震耳欲聾的巨響。還未等人反應過來,烈烈火舌已在身後蔓延。他義無反顧地將她按在自己身下,她恍惚中看到,有什麽重物朝著他的腦袋砸了下來。

  所幸,他們傷得都不是很重。隻是,她康複得早,去找他時,發現所有的老師、同學都是眼眶通紅。她追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終究無果。

  她便每日每夜在他身邊細心照顧他。月華如水的夜裏,她望著他熟睡的臉龐,終於決定要向他表白。因為她想,能在生死關頭都會護著你的人,一定就是最愛自己的人。

  他出院的那晚,她婉拒了所有人的接送。陪著他走回學校。

  身邊車輛飛快穿梭,他讓她走在自己的右邊,永遠把安全留給她。而他一直側著左耳。

  她的心中湧出莫大的感動。她附在他的右耳邊,輕語:我愛你。

  可他卻仍是一臉的淡然表情,毫無表示。一瞬,她像潰敗的士兵,淚眼朦朧。或許,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而已。當初那個在畫中對自己表明愛意的少年已經不在了。想著想著,她淚如雨下,別過臉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回校以後,彼此竟變得陌生。如同並列的兩簇木槿,在風中若即若離地搖擺,偶爾稍微碰觸一下。曾經的一切,都成為心裏不可提及的部分,那是一種自揭傷疤的疼痛。

  然後,在火車站匆匆告別。一個南下,一個北上。像兩條平行線,今後怕再也沒有交集了。

  汽笛長鳴。他的火車已然遠去,她朝著他離去的方向,輕輕地說一句,我愛你。淚水瞬間迷了眼。

  那些過往好像木槿花的一個花期,隻經一夏,便倏忽而逝。

  就這樣過去了。

  她結婚生子,在北方紮根。他漂泊在南方,努力打拚。

  幾年後,同學聚會,當年的同學幾乎都到場,唯獨缺他。有人插話,那小子,太花心,到現在才找到老婆,忙結婚不能過來。她的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可心裏仍在祈禱,請你,我曾經愛過的你,一定幸福地生活下去。

  杯停人醉的時候,好友阿眉問她,你知道當年,在那場事故後,杜俊一他瞞了你什麽嗎?她意亂神迷地搖頭。

  阿眉說,他那次為了救你,被重物砸中耳部,他的右耳就聾了。

  猛地,她的心憮然生疼。往事攜著歲月的風塵呼嘯而至。記起那個夜晚,她在他右耳邊說的話,原來,並非他無意,而是他根本不曾聽到。他為了救自己變成了半個聾子!假如她能堅定地吻上他的唇,投入他溫暖的懷抱,假如他的右耳可以聽見愛,那麽,時至今日,她和他又將是多麽的幸福啊!

  可是,一切隻是假如。如水流年,韶華流逝,一切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

  誰也不知,在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裏,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麽。而生命流轉中的未知,未知,如盲!

  今生就是這樣結束的

  葉傾城

  她的大學生涯要是一出四幕劇,那麽前三幕他不過是群眾演員同學甲同學乙,到他正式出場,已是第四幕的下半場,太倉促了,來不及發生任何劇情了。

  開始畢業設計那天,她最後一個領了繪圖板出來,氣喘籲籲地爬上六樓的設計室,早已一屋子坐得滿滿的水潑不入。她抱了用具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猶是早春天氣,她卻不知不覺,背心漸漸濡濕。角落裏有個平淡的聲音:“我這邊還有個空位。”

  撥開人群擠過去,仿佛是人世吵嚷,在命運的大潮裏泅渡前來,一路分波逐浪,終於到達他麵前,驀然覺得,是千人萬人裏選中了這一個。抬頭遇上他寬厚的笑,霎時間,天地震動,五心不定。

  她的座位正對窗,她喜歡風無遮無攔地吹進來,有種轟轟烈烈的氣勢,卻沒有一次記得關窗,再來時,圖紙上一層拂也拂不去的灰,像一夜之間老了少年心。中午下樓吃飯,下到一半,忽然記起,折身就往樓上衝。經過他身邊,他側身讓路,靜靜,隻說一句話:“窗子我已經關了。”

  大概就是從那天起,他們中午一起吃飯。其實並不熟諳,卻自然而然地,有種安定。她是愛說話的人,周圍人來人往,說些什麽都已經忘了,陡地驚覺,才發現食堂裏早已空無一人。

  空落的大廳裏隻剩了他們兩人,不約而同都靜了下來,卻仿佛每一呼吸都有呼應,暗潮一般在他們之間流動。不知何時,他抽身而起:“上樓畫圖吧。”

  工科女生,像她這麽粗心的不多吧,所有的東西都會消失,小到鉛筆橡皮,大到三角板、曲線板,她每次上天入地找得雞飛狗跳地,總是他在一旁平平一句:“先用我的吧。”後來成了慣例,她隻要發現什麽不見,一折身,他早已隨手掣起工具遞過來,眼裏盛滿笑意,頂多說一句:“都不知你這四年是怎麽學過來的。”

  畫得順手,她無端地哼起歌來,沒頭沒腦地:“丟一個炸彈跑跑跑,丟兩個炸彈跑跑跑……”他嚇一跳:“你那什麽歌,恐怖分子的隊歌?”這才提醒她。她想一想:“咦,不知道啊。我玩電子遊戲時不知怎麽就唱出來的……不好聽?”他失笑,“那也不能隻唱這一句啊,像,像,”還是說出來,“灑水車。”

  她多少有點惱,一轉身,人重重往案上一伏,嘴緊成一顆果。過半晌,聽見口哨聲,由低而高,自他的方向響起,悠揚地,曲折地,明明是她剛剛哼的那一首歌。她心想:“他還不是灑水車。”那笑,再忍不住。

  日子一天天過去,風吹得像有些嬌慵的瞌睡,窗外一整幅晴藍的天空,讓人的心都不由得搖曳起來,是應該去放風箏的天氣啊。午後的窗前她站癡了。

  隻是想想而已。有一天他卻突然說:“放學後,我們去濱江公園放風箏吧?”她一怔,她說出聲了嗎?抑或沒有?那是下午,設計室裏走得半空,空氣中莫名地,便有一種屏息的寂靜。她側對著他,分明感覺他的目光,如雨斜斜披來,溫柔淋漓。她的短發,遮不住她染紅的麵頰。她說:“好。”

  江上春潮初升,風勢急勁,而天上的風箏像一座海的浪花那麽多。夜色徐徐逼來,沙灘上的人群漸漸走空,他們的風箏越飛越高,成了孤獨的一隻鷹。他忽然握住她的肩,呼吸近在耳畔:“我想告訴你……”

  線,突然斷了。那隻風箏迅速扶搖直上,消失在黑暗裏。下意識地,他們拔腿就追,追進燈下的人群,燈光燦爛,她睜不開眼,轉身,夜色如此深濃。他默默地站在她身邊,說:“回去吧。”

  她等著他說完未了的話,卻隻聽見沙灘上的碎石在他腳下細碎地響,或輕或重--失了把握的,是他的腳還是他的心?

  不知什麽緣故,他們隨後便很少見到。求職的壓力水落石出,沉沉地壓在每個人肩上,都忙,時間漸漸接不上,她在的時候他總不在,不甘地翻一翻他的圖紙,鉛痕仍新--也許,隔的不過是一個早晨半個下午。

  所謂悵然或者必然,有時,也沒有很大的區別吧。她想。

  那年的夏季來得讓人措手不及。工作百般不順,她還心念著遲遲沒有完工的圖紙,抽了時間到設計室來,掀開報紙,她第一個念頭便是找錯了桌子:有待加深的線條全已鐵劃銀構般深濃,所有的標注都已完就,右下角的明細表裏,填了她的名字。她用眼睛一遍遍撫摸著那陌生的字跡:當他為她繪完整幅圖紙,當他這樣工整地,一筆一畫,填寫她的名字,所經曆,所思慮,所遇,她全都明了。

  桌子一角放了他的留言本,她想起那隻乍然飛走的風箏,想填“相見恨晚”,還他的,卻隻是一紙空白。--沒有發生的感情,不是空白又是什麽?

  畢業那天,大禮堂裏畢業生亂哄哄地辦手續,她遇到他,滿腹的話,想問他的去向,卻好像無端,也無暇。他遲遲疑疑地叫住她:“我要走了。”隻是一句尋常的話,她心裏卻“咚”一下,問:“去哪裏?”許久他才抬起頭,“日本,神戶大學。”忽然之間,她不明白胸中的怨氣從何而來:關她什麽事?為什麽要告訴她?早說晚說有什麽區別?她急急轉身就走,他在背後喊:“我打電話給你。”

  她走在校園裏,心事重重,風起風落,路旁的槐花紛紛飄落,連綿不絕,穿行在落花裏,就好像走過一條傷心的落雨街。從此,在她生命中,那些沉默的、不斷凋零的白色花朵,就成了離別的象征。

  那個夏天格外的悶熱讓她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每天她躺在竹床上看書,在睡與醒之間的灰色裏,翻身接觸到滑涼的竹板,她會無端心中一沉,記起,在那個初夏的黃昏,他曾握在她肩頭的,清涼寬大的手。

  懶懶散散地過了一個月,一天下午單位通知她去報到,才回家,母親就告訴她:半小時前,他來過電話。她換鞋換了一半,赤了腳就撲向電話機,接電話的是他的家人:“他?去日本了,四點半的飛機。”牆上的掛鍾正指著四點四十五。

  蟬聲轟的一聲在她腦子裏炸開。周圍熱浪翻滾,可是她真的覺得正一點一點冷到心裏去。此刻,她終於承認,這一個月來的足不出戶,其實就是為了等他的電話,他的電話,真的來了,可是到底是錯過了。

  她抬起自己幹澀的眼睛,望向窗外八月渾藍灼熱的天空,仿佛聽見飛機隱約的聲音。

  那個時間她是永遠不會忘了: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七日。淩晨四點多鍾,她從噩夢驚醒,撕裂與倒塌,還有他抬起頭來麵目模糊的臉,血汙一朵朵綻開……電話鈴響得驚天動地,她從床上撲過去:“喂喂。”黑暗裏她的聲音如此淒厲,但是那端已經斷了。忙音,急促得像她的心跳和喘息。

  上班。掃地、打開水、喝茶、聊天,翻報紙,忽然,一行大標題躍入她的眼簾。“日本神戶發生強烈地震。”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用力,越來越緊,報紙“嘶啦”一聲被扯裂,她卻恍若未覺。世界陡然沉寂下來,隻有一個聲音在她心底撕心裂肺地尖叫: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曾是她全部的心事和等待,卻沒有提起,不曾說過,無人知曉。她想要酒、煙、濃茶,甚至毒藥,一切苦的、辣的、澀的,從喉嚨裏灌下去,然後大哭、狂叫、摔東西……然而,沒有發生過的感情,隻是空白呀。

  那年不曾落雪,卻仿佛春天永遠不會來了,直到那個下午,她經過廣場,怔住了。廣場的天上,蝴蝶在飛、蜈蚣在飛、金魚在飛,那麽多那麽多的風箏在飛。陽光銳利地射下來,他的名字像小片玻璃一樣飛快地閃爍著,她默默地看著,知道,那隻飛走的風箏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畢業四年後,她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大酒店的喧囂裏,到處的身影都似曾相識卻又不敢乍認。她忽然站住,是誰的聲音誰的笑容,在她麵前:“你還記得我嗎?”

  千餘個日子的過往在頃刻間雪崩,鋪天蓋地而來,將她壓在最下麵。她卻隻是平靜,微笑:“當然記得。”握手,三言兩語寒暄,他旋即被人群簇擁。

  觥籌裏,他酒到杯幹,曆練周到,言詞裏卻摻雜了大量的日文。他抱歉地笑:“好多詞,在中文裏她都找不到說法了。”連笑容亦是日式的禮貌與謙恭。他周身不經意間淡淡的異國氣息,如此陌生,記錄著她所不曾參與的,他生命中的四年時光。

  她生命中的四年時光,他又何嚐觸及。是否,他們都已如浴火的鳳凰,在彼此的世界裏重生,生命中的某些遇離,早已不再重要?

  同學們熱絡地追問日本生活,他說起:逢年底,老板會請員工大餐一次,命名為“忘年會”,即為:過去一年的事,全忘了吧。禁不住心中鋒利一割,她倏然抬頭,正遇上他遠遠,自鄰桌投來,越過無數人頭的眼光。她微笑舉杯,向他遙敬,然後貼近自己的唇--要多少次忘年會,才能將舊日全數忘卻?

  她信口問起地震種種,他笑。

  “我?我做夢夢見自己在大海上,海水晃呀晃呀,把我給晃醒了,剛坐起來,突然房子一陣大搖,我坐不穩又倒下去,大概幾十秒鍾吧,就停了。然後,轟的一聲,外麵突然特別吵,好像大家都出來了,在外麵跑來跑去,有人喊我的名字:‘你沒事吧?’我說,‘沒事啊。’心想:‘我能有什麽事。’--都不知道是地震了。然後,唰,一下子,就安靜了,一點聲音都沒有了。本來還想接著睡。一看表五點多了,也差不多了。在洗手間洗臉,我心裏還一個勁奇怪,怎麽一個人都看不見。一出門,嚇一跳,電車軌道在半空,就算是施工,也不至於吧……”

  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俯後仰,她笑得最大聲。

  出了酒店大門,已是更深人靜,寒氣一擁而上,她不自覺打了個寒噤,一隻手輕輕環過她的肩頭,他聲音沉啞:“我幫你叫的士。”

  在為她拉開車門的刹那,他突然說:“我上飛機前,給你打過電話,你沒接到。”

  她隻低頭鑽進車內,說:“我知道。”

  然後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震以後,我給國內打了兩個電話,一個給家裏,一個……給你……你也沒有接到。”車門用力關上了,出租車迅即向前開去。

  她不肯回頭,不肯去追他在夜色裏漸漸消失的身影。路燈的光,在窗外。她終於不出聲地說:“我也知道。”有淚,濺落。隻一滴。

  然而他不會知道,每一個春日,當她看見風箏漫天飛起,都會想起曾經屬於他們的,那支孤獨的鷹。

  出租車靜靜地行駛在夜色裏,路燈在窗外悠忽來去,一段明又一段暗,流離成一帶星光,像許多守候在道路兩旁的歲月,在無聲地流走。

  --他們愛的今生,便是這樣結束的。

  失去的不隻是戒指

  張福龍

  五年前他們就認識了,後來他要去日本留學。在他走之前的一天,他們一起在解放路上散步。街頭有個小女孩在賣戒指,她一眼就看中了。他搶著付了錢,並把它戴在她的手指上。那是一枚8元錢的戒指,但她覺得那一刻神聖無比。

  3月,他走了。臨別他說,明年春節他會回來看她,如果她願意見他,就在2月14日那天,等在新建路的那棵樹下。他說,別弄丟了戒指。

  秋天的時候,她失去了他送的戒指。她答應過他會一直戴著它,可是轉眼之間……她是個崇尚完美的女孩,丟了戒指後,她的心沒有變,但除此之外,什麽都變了。

  他果然回來了。2月14日,她爽約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約會,她卻沒有勇氣赴約。但她忍不住,讓好友去看看他。好友沒見過他,回來後說,看見一個穿風衣的男孩站在樹下,手裏拿著一枝紅玫瑰。那天晚上,她哭濕了枕巾。

  第二個情人節,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傍晚的時候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新建路。

  那棵樹下,斜斜地倚著一個男孩。她的心狂跳起來,腳不由自主地朝那個男孩邁去。是他!

  他把手中的玫瑰遞到她麵前,他說:“我知道今年一定可以等到你。”她問:“如果我不來呢?”他微笑著回答:“那我明年再來。”

  她始終沒有接過玫瑰。她轉身離開時聽到他在背後問:“那枚戒指,你還留著嗎?”

  “對不起,我把它丟了。”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自那以後,她就再沒有見過他。一轉眼,幾年過去了,她聽到他要結婚的消息。

  “我愛你。”這句話已在她心頭擱置了好幾年,但她沒法親口告訴他。也許他隻是偶爾地想起她,但她真的有自己的苦衷。幾年前,在實習的那台車床前,她失去的不隻是他送的戒指,還有整隻左手。

  給咖啡裏加鹽

  劉名遠

  他和她的相識是在一個晚會上,那時的她年輕美麗,身邊有很多的追求者,而他卻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因此,當晚會結束,他邀請她一塊去喝咖啡的時候,她很吃驚,然而,出於禮貌,她還是答應了。

  坐在咖啡館裏,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是尷尬,沒有什麽話題,她隻想盡快結束。但是當小姐把咖啡端上來的時候,他卻突然說:“麻煩你拿點鹽過來,我喝咖啡習慣放點鹽。”當時,她愣了,小姐也愣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以至於他的臉都紅了。

  小姐把鹽拿過來了,他放了點進去,慢慢地喝著。她是好奇心很重的女子,於是很好奇地問他:“你為什麽要加鹽呢?”他沉默了一會兒,很慢的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小時候,我家住在海邊,我老是在海裏泡著,海浪打過來,海水湧進嘴裏,又苦又鹹。現在,很久沒回家了,咖啡裏加鹽,就算是想家的一種表現吧。”她突然被打動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男人在她麵前說想家,想家的男人必定是顧家的男人,而顧家的男人必定是愛家的男人。她忽然有一種傾訴的欲望,跟他說起了遠在千裏之外的故鄉,氣氛漸漸地變得融洽起來,兩個人聊了很久,並且她沒有拒絕他送她回家。

  再以後,兩個人頻繁地約會,她發現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大度、細心、體貼,符合她所欣賞的所有的優秀男人應該具有的特性。她暗自慶幸,幸虧當時的禮貌,才沒有和他擦肩而過。她帶他去遍了城裏的每家咖啡館,每次都是她說:“請拿些鹽來好嗎?我的朋友喜歡咖啡裏加鹽。”再後來,就像童話書裏所寫的一樣,“王子和公主結婚了,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他們確實過得很幸福,而且一就是四十多年,直到他前不久得病去世。

  故事似乎要結束了,如果沒有那封信的話。

  那封信是他臨終前寫的,是寫給她的:“原諒我一直都欺騙了你,還記得第一次請你喝咖啡嗎?當時氣氛差極了,我很難受,也很緊張,不知怎麽想的,竟然對小姐說拿些鹽來,其實我不加鹽的,當時既然說出來了,隻好將錯就錯了。沒想到竟然引起了你的好奇心,這一下,讓我喝了半輩子的加鹽的咖啡。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訴你,可我怕你會生氣,更怕你會因此離開我。現在我終於不怕了,死人總是很容易被原諒的,對不對?今生得到你是我最大的幸福,如果有來生,我還希望能娶到你,隻是,我可不想再喝加鹽的咖啡了,咖啡裏加鹽,你不知道,那味道,有多難喝!”信的內容讓她吃驚,也讓她有種被欺騙的感覺。然而,他不知道,她多想告訴他:“她是多麽高興,有人為了她,能夠做出這樣的一生一世的欺騙。”

  愛,現在進行時

  張蘭允

  他是從大都市轉到這個小城市的重點中學讀高一的。在一群男生中,他顯得那麽鶴立雞群:皮膚白皙,頭發微黃,修長的身材玉樹臨風般瀟灑。

  她對他一見鍾情,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愛上了他。

  十五歲生日剛過,她的少女情懷開始蘇醒。老師安排他坐在她前排。

  走進教室,她第一眼便尋找他,然後才去看黑板和老師。

  走出教室,她第一眼先捉住他,然後才去和同學們玩樂。

  每到周末,她都悵然得無法看書、寫作業。教室裏沒有他、餐廳裏沒有他、三三兩兩的同學堆裏沒有他。她覺得自己像被迫躍上岸的魚兒,因為沒有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痛苦而又艱難。

  像走火入魔,稚氣而又瘋狂的初戀讓她的世界一下子天昏地暗,迷失了方向。

  每晚她都趴在床頭寫日記,寫她的興奮、企盼、惆悵以及剪不斷理還亂的單相思。

  她的成績直線下降著,由班級前三名滑到三十多名。

  終於有一天,她忍受到了極點。下課後,她看教室無人,飛快把一張紙條塞進了他的書桌。

  她寫道:一個人在一個人心中已長成樹,樹上結滿甜蜜的深愁和幸福的痛苦。這是她寫的第一封情書。

  他回信:謝謝你讓我讀到這麽深情的詩句,但我知道作者肯定不是你。

  她哭了,第一次流下了為愛呼喚卻難以回應的淚水。她的心充滿了仇恨,她發誓再也不去想他。

  但是,誓言在愛的麵前就像一陣風,吹過之後,愛之草長得更高更密更濃,很快覆蓋了理智的大堤。

  沒幾天,她又寫了第二封情書。她用十種彩色畫筆畫了十個很大很大的阿拉伯數字:521,584,1314!

  他回信:對不起,我看不懂。

  她提醒:一個字母代表一個漢字,動動腦筋。

  他表示為:字母就是字母,漢字就是漢字,沒有關係。

  她失望、沮喪至極。一個人在宿舍蒙頭大哭,哭濕了枕巾,又跑到校外的小樹林呆坐了半天。

  接下來,她失眠、曠課,成績一落千丈。

  母親和老師都看出了她的失態,兩個人聯合配了一把鑰匙,慢慢打開了她的心鎖,陪她一起走出了泥濘的雨季。

  她逐漸恢複了正常的心態,成績逐步上升,到高三上半年,她又躍到了班級前三名。

  後來,她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學。

  他考上了南京一所軍事學院。

  入學不久,她突然收到一封信,打開,是一幅畫,畫麵上有兩棵樹,等距離中保持著等距離,每棵樹上都有兩枚果實,一棵樹的兩枚果實分別是:甜蜜的深愁,幸福的痛苦;另一棵樹上的兩枚果實分別是:深深的珍惜,靜靜的等待。四枚果實都圈成浪漫的心形圖案。一根長長的紅絲帶把兩棵樹緊緊地係在一起,紅絲帶上寫著十個很大很大的字:我愛你,我發誓,一生一世。

  他注解了兩句話:其實那幾個阿拉伯數字我早就猜出來了,隻是現在才敢告訴你,同時也送給你,不晚吧?對了,這幅畫的名字叫--愛,現在進行時。

  “流氓”愛情

  南在南方

  21歲之前,從來沒有一個人說過我像流氓。

  那個秋天的下午,森林公園門口,一個男人拍了下我的肩膀說,像個流氓。那時公園的門口聚了好多人,大家都哈哈地笑。笑得我紅了臉,像是我真的做了什麽流氓事兒。

  那人說,哥們兒,我們在公園裏拍一場戲,差一個演流氓的群眾演員,我看你挺合適。我這才緩過勁兒來,我當然不同意,我憑什麽要演流氓?那人說,兩三個鏡頭,報酬是100元,外加一瓶礦泉水和價值10塊錢的盒飯。

  我的心就動了一下,我說,可是,我不會演流氓呀。那人說,挺簡單的,到時候導演給你說一說,你就明白了。

  隨著那個人進了公園,劇組的人已經擺好了道具。等太陽落下去,落到樹梢上,這時會有一片一片樹葉落下來,落在幹淨的林蔭道上。鏡頭隨著林蔭道移動,然後定格在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身上,她在看書。四周很安靜,美好得讓人不忍心破壞。導演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著我說,可是這個流氓要破壞!導演笑了笑,指著遠處一個女孩說,你要做的就是像餓狼一樣撲倒她,然後撕她的衣服,導演俯在我耳邊說,能撕多爛就撕多爛。我問導演女孩會不會咬我抓我,導演笑笑說,她也是個群眾演員,沒有安排這個內容。

  我對導演說了我真實的想法,我不會演流氓。導演說,就算是沒有開過葷的也會演。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女人嗎?我老實地點點頭。導演很滿意,說他拍的是一部公安題材電視劇,這一場是補拍的,在整個劇情裏麵隻是擾亂一下公安的視線而已。說著就讓化妝師給我上妝。

  太陽落了下去,導演說了一聲幹活兒,我們就開始了。我出現在鏡頭裏,長發披肩。一件T恤圍在腰上,不時跳起來抓一把樹葉,一副精力過剩的樣子。突然發現那個看書的女孩,就像小偷一樣看了下四周,然後輕輕地朝她走去。應該說,我的表演還可以,因為導演在後麵說賊頭賊腦。我走到那女孩麵前了,她看書看得很認真,沒有發現我,當然她是在演戲。看得出來她很緊張,因為我聽見了她的呼吸。

  按照導演的要求,我此刻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向她正麵撲去,然後撕扯她的裙子,可是我突然沒了勇氣。我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我為什麽要對她耍流氓?導演喊停,問我怎麽了。我說沒有感覺。導演說,撲上去就完事了,要什麽感覺?導演讓我再來一次。和第一次一樣,我站在她麵前,久久沒有撲上去。也許那女孩等急了,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安詳得像一隻羔羊。她低頭繼續看書,我的心跳得很厲害,還是呆呆地站在那裏,夢裏千百次想象的女孩就是這個樣子的純淨。導演又喊了一聲停,然後就罵我,大意是說我是自己不能快樂同時也不能給女人快樂的那種男人。然後導演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行,讓場記上。場記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讓我感覺到流氓心理的可怕,憐香惜玉的感覺一下湧上心頭。第三次我還是沒有撲向女孩,而是抓住她的手說,跟我走!我牽著她飛奔而去。一直跑出了公園,我們才緩過氣,相互看著,直到呼吸均勻。她笑著說,簡直像私奔的速度!

  女孩說,我叫丹麥。我說,那是個盛產童話的國家。丹麥說,每個人心裏都有童話的,就像剛才的那一幕。你叫什麽?我說了。她說,徐徐,請你去喝咖啡。

  我們坐在咖啡店裏秋千一般的椅子上,如水的音樂響起來。人一下就有點懷舊,我們幾乎同時說起了童年。丹麥說,她小時候和外婆住在一起,時常站在碼頭上想著爸媽,天真地想有一天會有一個水手帶著她去遠方。她沉浸在往事裏。突然耳邊就響起了一首《天黑黑》的歌,老是重複著唱天黑黑,聽起來像是TOO。

  喝完咖啡,夜已深。我們走在夜裏,手就這麽牽著了。丹麥突然笑了起來,說從前有過英雄救美的故事,還沒有流氓救美,你算是填補了空白。

  她停下腳步看著我說,你為什麽沒有按導演說的做,為什麽霸道地拉著我就跑?我說,我不想撕扯女孩的衣服,也不想讓別人去撕,就算是演戲。丹麥的眼裏一下就有淚光,她把頭靠在我肩上。喃喃地說,從來沒有人這樣,從來沒有。

  我把丹麥送回家。分手的時候,丹麥給了我她家裏的電話。

  相思就是從那一刻學會的,我決定向丹麥表白,雖然我一無所有,可是我有的是勇氣。

  兩天後的夜裏,我在丹麥家樓下的電話亭裏,用IC卡撥通了她的電話,把隨身聽的話筒貼在耳朵上,一首《天黑黑》……

  在丹麥聽歌的那4分鍾時間裏,我終於想好我該如何表白了。歌曲一完,我說,你就是我一直以來所期待的美好。

  丹麥沒有說話,許久傳來她的哭泣。片刻她飛奔下樓,撲進我的懷裏,像個孩子捶打著我。丹麥抬起頭,她的外婆出現在窗口。外婆沒有說話,慢慢地關上了窗戶。

  丹麥告訴我,她剛大學畢業,在一家外資企業上班。誰知道碰到了我,讓她少了上電視的機會。說完歎了一口氣說,你讓我體會了做女主角的快樂,隻是來得太快了,讓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成了一個啞巴。

  一個星期天,我們去陶吧玩泥巴。我先把手印在泥上,丹麥看著我的手印,把她的手印在我的手印上,一隻大手裏有一隻小手,她為這個創意樂不可支。然後我們等待燒製。丹麥給“作品”起名《相約星期天》。兩小時之後,我們的手印成了陶片,我們的愛情線竟然清晰地重合在一起。那一刻,我們相視一笑。

  丹麥說,我要告訴外婆,我真的戀愛了,愛上一個窮光蛋,一個鄉下人,一個流氓。

  一個星期後,我見到了丹麥的外婆,一個慈祥的老人。她給我們講了兩個故事,她說,有種蟲子叫蜣螂,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屎殼郎,它一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滾一個大大的糞球。你知道為啥?我搖了搖頭,她說,它靠這個娶妻。她笑了,然後她看著丹麥說,有一家人很窮,妻子老是埋怨丈夫沒本事,有一天家裏隻有一個南瓜了,丈夫說這個南瓜很珍貴。妻子不信,丈夫就抱著南瓜去市場,他妻子也去了,丈夫給這個南瓜開價100塊,100塊可以買這樣的10個南瓜;最後真的有人出100塊要買這個南瓜。丹麥說,為什麽?外婆說,不管是東西還是人,隻要你懂得珍惜,它就是寶貝。所以你別說徐徐是個鄉下人。

  我們都笑了,外婆是智慧的。丹麥從此除了叫我流氓之外,還叫我蜣螂和南瓜。當然,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誰說真愛不在下一個路口

  陳麒淩

  認識燕妮的那天,程禹記得,其實並沒有多冷。

  他隻穿了一件薄毛衣,袖子還卷得老高,上上下下搬了幾趟書,鼻頭上都沁出了汗。表哥開的這間書吧叫“達人”,頗受本城知識男女青睞,一年到頭搞活動,一年到頭那麽多人。這次也是,主題是“圖書漂流”,國外很流行的閱讀理念,就是把自己念過的書附上字條,“丟”在公共場所,期待有人拾起它共享閱讀的歡愉,並且繼續傳遞下去。

  屋裏人太多,程禹熱了,獨自溜到門廊透氣,於是他看到了那個女孩,她正仰著頭站在海報前,一字一字地讀著:“不求回歸起點,唯願永久漂流。”

  她的背影有點厚重,那是穿了太多衣服的原因……

  程禹熱情地笑著:“進去吧,快開始了。”果然聽到一片掌聲後主持人的聲音,女孩還站著不動,程禹幹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跑進去。

  他們站在人群裏。他們站得很近。程禹低下頭,就能看清她的睫毛,長長的,有點卷。

  ……

  然後就是會員簽到,程禹緊張地聽著。“盧燕妮--”“來了。”那女孩輕輕應道,程禹這才鬆了口氣,心裏忙緊緊記住。

  滿屋子的書,燕妮隻選了《心的漂流哪有盡頭》,程禹探過頭問:“這是什麽書啊,書名悲悲切切的。”

  “我隻喜歡這個書名。”燕妮道,要走的樣子。在門口,她重新把圍巾圍上,門角的掛鉤牽了她圍巾的流蘇,程禹上前細心地幫她解下,又笑著說句:“沒有這麽冷吧,我一點都不冷。”

  燕妮停下,道:“因為你的心是熱的。”轉身就出去了。

  程禹愣在那裏,他哪裏知道燕妮那時的心境。她的冬天早就開始了,早到那年夏天,滿樹的蟬聲裏,細碎的陽光從榕樹葉子間掉在地上,都是連不成線的點兒。賀韜約她出來……

  “不是玩笑,我的愛不多,而且早給了別人……”

  燕妮蒼白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

  ……

  卻說程禹,那次之後就一直忘不了這個女孩,沒有原因,反正一靜下來,腦子裏自然就是她的樣子。

  他查到燕妮的地址、電話,又不敢明著找上去,就裝作順便經過的樣子。倒是有幾次真的遇見了她,他高興地大叫燕妮,她隻是淡淡地應,好像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致。

  但兩個人總算是熟了,偶爾也在一塊兒散步、喝茶……

  這天,燕妮的書總算看完了,打算找個地方“丟”下,讓它永久漂流。

  程禹陪她坐地鐵,起點站,車廂裏空蕩蕩的,燈光雪亮,列車飛速行駛,燕妮低頭翻著書,她看書的樣子真好看。

  ……

  程禹心頭一熱,大著膽子問:“燕妮,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燕妮臉色一白,心裏猛地痛了一下,當初賀韜也這麽說過的:“燕妮,你真可愛,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

  她眯起眼睛,努力地把痛抹下去,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程禹,我們做朋友好了,別談愛情。”

  程禹紅了臉:“為什麽?我是真心喜歡你。”

  又是這句話,難道男人隻用這兩句就足以俘獲一個女孩子的心?那麽容易地騙了來,然後又那麽容易地棄之不顧。她的心頭浪濤奔湧,眼淚幾乎要衝出來。

  ……

  燕妮站起來,把手裏的書留在座位上,下車。程禹緊跟出去,燕妮回過頭,戲謔地說:“好,我給你機會,但我要和你打個賭,如果剛才丟下的那本書能再回到我手裏,我就答應你!”

  程禹來不及應,眼睜睜見車門關閉,車廂裏,栗色短發的女生好奇地拾起那本書。列車疾馳如風,瞬間不見蹤影。

  “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對吧?隻有永久漂流,哪能回歸起點?”燕妮笑笑,轉身。

  程禹在她身後忽然喊道:“好,我和你賭,我一定把這本書追回來,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

  ……

  那次之後,很久不見程禹,有時燕妮會想起他,不知他在忙些什麽,大概是有了新的目標,把她的難題忘幹淨了。燕妮笑笑,有些自嘲。

  ……

  她去海大圖書館借書,路過布告牆,廣告招貼滿牆飛。有想租房的人上去掀了一張最新的海報,露出底下那張舊的,紅底黃字,有點褪色了,但還是那麽醒目。燕妮隨便瞄一眼去,“找一本書,為我所愛的人,隻要她不再寒冷,我願傾注所有的熱情”,下麵是所找書的書名、記號、遺放的日期、地點,還特別指明當時撿到書的女生是海大站上車的,背著畫夾,應該是藝術係的等等,最後是聯係電話和大大的兩個字--“重酬”,時間是……哦,十多天前了--原來程禹努力過的,定是沒有結果,所以不敢見她。

  燕妮想了想,撥了程禹的電話:“程禹,我看見你貼在海大的尋書廣告了,很不容易吧!”

  那邊程禹的聲音卻很驚喜:“燕妮,聽到你的聲音太好了!我真想你,但是我對自己說,不找到那本書,就不見你,我不要你的心永久漂流。”

  燕妮道:“算了,不過是個玩笑,你何必當真。”

  “當真,我非常當真,我必須證明給你看,就算以前走了不少冤枉路,都不要緊,誰說真愛不在下一個路口?”程禹大聲說道,“而且,我都快成功了,怎麽可以放棄?”

  “啊?”

  “是啊,我先在海大打廣告,找到那個藝術係的女孩子。她那天是拿了書,但她看完就放在博雅畫廊的陳列架上了……我去怡蘭,怡蘭的店員說,附近公司的女孩子都喜歡來喝咖啡,喝完咖啡就去下麵的廣場曬太陽,不過喜歡看書的不多,好像有一個,平時總拎著一個桃紅色有加菲貓圖案的手袋……”

  燕妮的鼻子有點酸,她把電話換到左耳邊,認真地聽著。

  “周末下午總算等到那個女孩,果然是她拿走了書,而且非常欣賞這個點子,為了讓書漂流得更遠,她讓弟弟把這本書帶到了上海。”

  “上海!”燕妮驚呼。

  “是啊,你以為我現在在哪裏,我來上海兩天了……”

  燕妮掛了電話,耳朵熱熱的,臉也熱熱的,她長長地舒了口氣。透過長了嫩芽的樹枝看看天,有雨絲,細細的,又溫柔又清涼。她不覺跑了起來,雨絲落在她的頭發上,亮晶晶的。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勁兒,到家的時候,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在門廊上,燕妮脫掉厚厚的外套,輕快地對媽媽喊著:“媽,今天真熱,春天真的來了啊!”

  我怕傷害你

  魏劍美

  朝九晚五的寫字樓生活過久了,不免使人感到鬱悶,幸好有個愚人節可以放鬆一下。因此,琴的同伴們早早就琢磨用什麽損招來捉弄隔壁藝馨公司的幾個男孩子--誰叫壞小子們每天都對著剛從電梯裏出來的她們吹口哨呢!

  同伴們商量的結果是弄一份他們公司的通訊錄,給每人發了一條短消息:“還記得那次在公交車上認識的女孩兒嗎?其實她一直牽掛著陌生的你。隻是因為沒有勇氣,才沒有向你表白。今天,她決定不再沉默。信不信由你,反正下午1點我會在烈士公園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短消息是用琴剛買的手機發的,一個神秘的號碼對男人總是更有誘惑力和欺騙性。

  那天,她們抑製不住地莫名興奮。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她們便急急地要去公園門口的快餐店裏等著看笑話。在下樓的電梯裏正碰上藝馨公司的人,他們全都一臉壞笑,笑得她們一個個心裏直發毛:糟糕,難道他們相互之間通氣了?但她們轉念一想,不會,男人一般來說都死要麵子,在沒有把握的約會之前都不會聲張的。

  果然,不到1點鍾,藝馨公司新來的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兒出現了。他雖然沒有手捧鮮花,但看得出也經過了一番精心修飾。琴知道那男孩兒叫峰,剛剛研究生畢業。那男孩兒非常老實地守在公園門口,向四處張望著。琴和同伴躲在店子裏開心得不行:這個書呆子!

  時間過去了有半個小時,峰卻沒有顯出不耐煩的樣子。這時,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公園門口沒有避雨的地方,很快,雨就打濕了男孩兒的頭發和襯衣。4月的長沙,仍然春寒料峭。琴注意到,男孩兒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最後,男孩兒似乎動搖了,他掏出手機撥打發短信的號碼,琴的同伴得意地說:“你打吧,傻子,我們早關機了。”不知為什麽,琴一下子沒有了笑的心情,她感覺心裏怪怪的,有點兒酸,也有點兒澀。

  峰終於往回走了。琴的同伴也看夠了把戲,大夥兒一路上有說有笑,比過什麽節都開心。但她們萬萬沒有想到,半路上她們竟然又碰上了峰,原來他是折回去拿雨傘。這下子,她們笑得更開心了。隻有琴覺得心被刺了一下,整個下午都沒吱聲。

  琴後來才聽說,峰那天不但下午上班遲到了,而且晚上還發起了高燒。這還不算,他成了整幢寫字樓裏出了名的“愚人”,大夥兒都拿他的“自作多情”和迂腐呆板尋開心。

  琴終於按捺不住,給他發了一條短消息:“非常抱歉,我傷害了你。”

  他很快回話:“我知道你是開玩笑。那天是愚人節。”

  她問:“那你怎麽還去?”

  他說:“我怕萬一是真的,那就會傷害一個純潔的女孩兒。我寧願被傷害的是自己。”寥寥數語,一下子深深打動了她。

  “那你後來怎麽還返回去?”

  “我怕你來時沒帶雨傘。我不能因為它可能是個玩笑而怠慢了真誠。”

  短短的幾天中,通過短消息來來回回,琴感覺到手機那頭是顆誠摯的心。琴開始有些神魂不寧,每天總留心著隔壁的一舉一動。有時一天沒看到那個書生氣十足的峰,心裏竟莫名其妙地失落起來。

  一天,碰巧電梯裏隻有他們倆,峰衝她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琴不由得臉紅了。

  終於,她不能再沉默了,鼓足勇氣發了個短消息問他是否有女朋友。他很快回話:有。她的心頓時涼到了冰點。好在他立馬又補了一句:“不過一次玩笑讓我失去了她。”他告訴琴,從那以後,他就決心認真對待感情問題,哪怕是個玩笑,因為一句話、一次行動的不慎都有可能傷害一顆滿懷真誠的心。

  琴問:“今晚我再約你,你會去嗎?烈士公園門口。”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會去。不過我會事先準備一把雨傘。”

  “你不怕我又在騙你?”

  “不怕!因為今天不是愚人節。嗬嗬!”

  他的“嗬嗬”讓琴仿佛又看到了他笑起來的樣子:一口潔白的牙齒,臉上是淺淺的酒窩,蕩漾著真誠與自信。

  傍晚時,琴正在精心打扮,準備出門,這時短消息來了,是他:“其實我猜到你是誰了,電梯裏臉紅的漂亮女孩兒。我在公園門口等你。”

  琴有些羞澀地笑了。她在心裏說:“誰說他是愚人,這家夥才是真正的偷心高手呢!”

  高三之戀

  至尊紅顏

  我喜歡楊小邪,不可抑製地喜歡。

  楊小邪是在高三轉學到我們學校的,他很酷,短短的頭發,時髦的運動服,笑起來小眼睛就成了一條線。楊小邪,是一個受人追捧的男生,他的書法得過獎,他的畫出國交流過。他身邊常有女孩逗留,那些女孩都是“校花”。可我不妒忌,楊小邪那麽受人歡迎,我高興,真心話,他在我眼裏是無與倫比的。

  我晃蕩在校園裏,即使是星期天,我也不想離開,因為楊小邪也很少回去,他會在教室或者老師的辦公室畫畫。我常拿著衣服去一長排的水龍頭清洗,沒有人會跟我搶水龍頭,真好。楊小邪偶爾也會來洗,他看見我在,有時會把衣服拿過來,放到我麵前。我沒有說話,接過他的臉盆一件一件開始清洗。楊小邪也不走開,站在我邊上,我洗得很慢,他也會等很長久,兩個人都不說話,隻有水聲嘩嘩。

  心裏有了楊小邪,一切都變得唯美起來,即使手指被水凍得通紅,也不覺得寒冷。曾經我有一雙每到冬天就必須戴上手套防止生凍瘡的手。

  下雪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雪也下得特別厚。水龍頭凍住了,不能洗衣服,隻能到校園的池塘裏去清洗。池塘也有一層薄薄的冰,台階上也有凍雪。我來洗衣時,已有些晚,台階上雪已被踩爛,結成了冰,打滑。我想小心地走下去,卻又膽怯地退了回來。正巧,楊小邪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走了過來,站在我麵前,“給我。”他拿過我的盆子,“我去幫你洗,你就站在上麵。”我的臉紅了,很不好意思地搶過盆子,那怎麽可以。

  楊小邪的手是寫字的,怎麽可以在這麽冷的天洗衣服,而我更不好意思讓他幫洗我的內衣。我的內衣你也洗過。楊小邪眉頭攢了起來。我紅著臉站在雪地裏,這個可愛的男生要讓我不喜歡他都難。

  春天來了,他已經不需要我幫他洗衣服,我的星期天變得荒涼而漫長,心情無比沮喪,卻又無能為力。

  我不能太多去想楊小邪,想他我會有流淚的衝動。楊小邪的出色無形間成了我致命的哀傷。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追上他的出色,一直在角落裏暗暗喜歡他,讓我越來越傷悲。我甚至期望有一種藥,讓我吃了以後也能寫出一手好字,或者也能畫出美麗的畫。

  天色已晚,我沒想過我可以流那麽多眼淚,也許我是在哭泣自己無法飛翔的青春歲月。哭累了,我又想笑,我覺得這樣哭很傻。拉了拉衣服轉身坐起來,卻看見楊小邪躺在離我不遠的草地上,嘴裏叼著一根草,月光下他顯得那樣自在而從容。被他驀然地出現,我嚇了一跳,直直地愣在那裏無法動彈。

  他走過來把我拉起,一起走走吧,今天月色不錯。他的眼睛如星星在閃爍,我忽然覺得無法麵對他,此刻我的眼睛一定很紅。我低著頭不敢看他,他拉著我的手朝山坡走去,我跟著。原來你的手這麽纖細柔軟,早知道就不該讓你洗衣服了。他握緊我的手,語氣很輕柔。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讓他牽著走,我希望時間停止,他永遠這樣牽著我的手。可是,能嗎?

  月朗星稀的夜晚,周圍很寂靜,可以聽見草叢裏的蟲鳴。走到山坡頂上,在一棵白楝樹下,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把我緊緊地擁進他懷裏,我傻了一樣,安靜地靠在他懷裏,心裏有欣喜,原來他也喜歡我。

  我跟楊小邪戀愛了,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還是同學眼中的明星,而我還是安靜的女生。可是一切都似乎不一樣了,我的臉上有了微笑,腳步也變得輕盈。即便即將高考,我還是覺得五月的天,特別的藍,特別的高遠。

  以為沒有人知道我們相愛,我卻在那個傍晚被班主任叫去了談話。他說,楊小邪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學生,你不適合他。

  我不知道怎樣回到宿舍的,楊小邪,我也曾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現在我卻成了阻礙他發展的壞女孩。我答應了老師,以後離他遠遠的。

  我被班主任換到最後一排。我不再住校,每天一下課就騎著自行車回家。楊小邪追出來問我,為什麽總是回家。我微笑說,想家裏的飯菜了。他拍了拍我的自行車,傻姑娘,路上小心。

  我笑著離開,到家卻哭成了淚人。終於我在一次回去的路上,出了點小車禍,隻好又回了宿舍。我不再去教室參加晚自習,我總是一個人躲在宿舍裏發呆。

  楊小邪出現在我宿舍門口時,我傻了眼。我不知道他怎麽通過舍監的視線,也不知道他走進女生宿舍要花多大的勇氣。我開門,他走進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你怎麽了?為什麽躲我?

  我沒有。我低著頭,不敢看他。我怕多看他一眼,我所有的決心都會頃刻瓦解。

  這個星期六晚上,我在公園老地方等你,你一定要來。楊小邪握著我的手。我讓他快走,被舍監發現就慘了。他不肯離去,我知道他在等我點頭。我隻好點了點頭。

  星期六,我早早地躺在了宿舍裏,楊小邪,對不起對不起,心裏我已經說了一萬個對不起,可我不能出現在他麵前,不能。

  第二天,再見到楊小邪,他的眼裏寫著憂鬱。我的心碎了。

  當楊小邪再次見到我,我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男生。他叫阿武,我的同桌。反正我已經是老師眼裏的壞女孩,就索性壞到底好了。楊小邪臉色冰冷,越過我揚長而去。我的世界瞬間荒涼,荒涼到六月都可以聽見雪落的聲音。

  操場邊,我告訴阿武,我可以和他做好朋友。他有些恨得牙癢癢的,問為何隻是朋友?我說,你有楊小邪那樣的才氣嗎?他撓撓頭,不過我幫你拿飯盒你不會反感吧。我笑,很辛酸。

  阿武成了跟班後,我漸漸發現,他其實除了學習差一點,其他方麵還是不錯的,比如他口才不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有一次我開玩笑說,阿武你可以去考政法類的學校,可以成為一個法官。

  他驚喜地看我,你是第一個表揚我的人。我笑笑沒說話,我從沒看錯過任何人,包括楊小邪,我隻是看不清我自己而已。

  楊小邪已經通過了專業科的考試,他已經全力開始複習文化課。他還是那樣的自信和灑脫,而我們之間似乎什麽也不曾發生過。他越來越好,我越來越壞。

  也許是因為我的一句話,阿武像變了一個人,他也開始努力學習,還拉著我做陪讀。一天自習課,當我靈魂出殼時,他狠狠給我一個爆栗子。

  黑色七月衝刺,楊小邪夢想成真,考上魯迅美術學院。阿武去了西安政法大學,而我留在了本城的三流大學。阿武在我留言本上寫著,等我戴著法官帽來找你時,希望你還沒有嫁人。我笑他,卻覺得很溫暖,他那麽聰明的人,什麽都知道,卻還是陪我度過一個不怎麽開心的高三。

  月落星沉裏,時光的長河會讓一些回憶褪色,卻總有一些人是難以忘記的。楊小邪,我想你了。你呢?也許還在恨我。

  牛奶裏的愛情秘密

  戴西洲

  薑家寧喜歡安靜的女生,就像沉默的班花程雅君,他不能像校痞一樣買PSP送給女生;不能湊齊幾周的生活費就買得起蔡依林的演唱會門票;他甚至都沒有一個像樣的笑話來逗樂女生。但愛一個人總是會有屬於自己的好辦法--聰明的薑家寧總是照顧程雅君家的生意。

  薑家寧家離雅君家開的小賣店不遠,每天薑家寧都會從那裏過,然後站小賣店門口,問問這多少錢那多少錢。他那點零花錢,估計早就用完了,他隻不過是想看看程雅君在不在,更多的時候都是雅君媽媽在裏麵。有時候,雅君也會幫家裏看店,薑家寧就裝作去買東西,在那裏挑啊挑,問這個醬油多少錢,問那個燈泡多少錢,然後找機會跟雅君搭訕,聊東聊西的。更樂的一次,雅君看店的時候,薑家寧又逛到了那裏,剛起床的雅君一身睡衣守著店,家寧神經兮兮地瞎指空心磚機,傻裏傻氣地指著衛生棉說:這個多少錢?一下子紅了臉的雅君,不知所措,趕緊逃到了裏屋,換了媽媽出來:臭小子,你要買這個?一大清早你要買這個?薑家寧不知哪來的勇氣,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五十塊錢,就買這個,你給我來一大包。雅君媽媽也沒阻攔,也就真的把那一大包東西給了薑家寧,薑家寧倒也俠氣,直接就塞進了書包裏。帶著一大包衛生棉上下學的薑家寧,總覺得有些別扭,畢竟那個年紀談點稍微成人的事情都會遮遮掩掩,更何況是一包自己都還沒弄明白是做什麽用的東西。

  可是那包東西怎麽也不適合薑家寧,他想退還給雅君,錢也不要了,當為自己喜歡的女生做點什麽吧。那天中午放學,薑家寧裝病趴在桌子上睡覺,等所有同學都不在教室時,他把那一大包東西塞進了雅君的課桌裏。下午是高考動員講座,雅君也沒有動書包,大家聽完講座準備整理書包回家時,程雅君把書包一抽,啪的一聲,那麽大一包東西掉了出來,好事者、校痞們、平日裏嫉妒雅君美貌的,紛紛圍了過來:程雅君你買了這麽多這個啊?還有人問,這是什麽啊?一包一包的?從腳底尷尬到頭頂的程雅君已經不知道如何處理了,“這不是我的……這不是我的……”說完,就趴在課桌上委屈地哭了起來。班長找來了班主任,大家都不讓放學,調查清楚了再走。

  班主任臉一黑,除了程雅君以外的同學全部站起來,今天不搞清楚這件事是誰做的,所有人都不能放學。班裏安靜得隻聽到雅君委屈的哭聲,每個人都在等待那個“肇事者”走出來。這時,班主任走了出去,幾分鍾後,拿了厚厚的幾摞作業本放在講台上,在那裏批改,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勢。作業本改到一半時,薑家寧站了出來:“老師,是我做的……我……”

  薑家寧被帶到了辦公室,一五一十通通招了,然後是寫檢討、罰站。招什麽都無所謂,寫什麽也無所謂,漫長的罰站也無所謂,薑家寧覺得自己都可以應付,隻是程雅君,那麽傷心的程雅君,是不是恨極了自己,是不是從此就失去了彼此。

  當晚,雅君早早睡了,家寧一見雅君媽媽忙賠不是,雅君媽媽知道東西是從自己手上出去的,也不想多責備家寧。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拉起了家常,把雅君在學校受委屈的事拋到九霄雲外了,聰明的家寧,走的時候給雅君媽媽鞠了滿滿一躬,錯認得徹底極了。

  衛生棉風波後,雅君變得沉默了許多,有事沒事家寧還是會去照顧生意,每天早早地在雅君家店裏買一盒牛奶,在盒子上寫“對不起”,悄悄地放在雅君的抽屜裏。家寧知道那天的事情讓雅君在班上受了委屈,他不敢去道歉,他害怕雅君說出討厭他之類的話,這會讓他心中的夢一下子碎掉。年少的時候,喜歡一個人,悄悄地放在心裏是最妥帖的,你若驚動了那個人,也許從此就消失不見了。

  就這樣,薑家寧每天早早起來,到雅君家的商店買一盒牛奶,然後邊走邊在牛奶盒上寫“對不起”,久了,他也會把空閑時讀到的美麗的句子順帶寫上去--“思念有時像綿長海岸線,怎麽走還是那麽長”。小小的牛奶盒,像一方無限思念的天空,把薑家寧的歉意帶給他思念的人。雅君倒也不拒絕薑家寧的牛奶,每天收每天喝,這種謹慎如走鋼絲的情感,就一直這樣來往著。

  薑家寧不敢肯定雅君是不是原諒了自己的,至少也是有些原諒的吧,因為有時去小賣店買東西,還是會偶爾碰到幫媽媽守店的雅君,她不會躲開他,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幫他把買的東西擦得幹幹淨淨,找最新最新的零鈔給他。但薑家寧不明白,為什麽雅君的世界一直都如此安靜,她也不主動找自己,也不拒絕自己送去的牛奶,就這樣任憑歲月在自己的小心翼翼的試探中前行,就這樣一直持續到畢業,家寧穩穩當當地過了重本線,而雅君也上了市裏的二本。

  已經畢業了,可能就是各自天涯。年輕並不知道做什麽或不做什麽才是所謂的珍惜了,隻知道愛一個人,就為她做一些愛她的事,這一刻他鼓起勇氣向雅君說了,“對不起,我喜歡你”,雅君看著家寧笑了笑,帶著他來到自己的房間。

  從雅君房間推門出去,陽台的窗戶上,大片的白色映入眼簾,那裏整整齊齊擺滿了一陽台的牛奶盒子。家寧走過去,盒子都是空的,盒子上依稀可見自己的字,字的下麵,多了一行字--“沒關係”,更下麵是用彩色筆注明的日期,薑家寧隨意拿起幾個盒子,隻要寫有“對不起”的盒子,下麵都有“沒關係”的回複。整整一百多個牛奶盒,全部都有雅君寫的字。雅君拿過家寧手中的牛奶盒擺到原處說,其實一開始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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