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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升空之前

  美國遠洋貨輪“印第安酋長號”於9月23日抵達哈馬黑拉深水碼頭,碼頭上戒備森嚴,設了兩道防線。外麵的防線是由印尼陸軍設立的,弗羅斯特曾任美國駐印尼大使館的武官,他憑借老交情和一枚十克拉的星光藍寶石說服了一位陸軍上校,使其抽調出三百人歸自己使用。弗羅斯特嚴肅地說:

  “要求警戒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這次核廢料的濃度較高,我們不想讓哈馬黑拉島上的印尼公民受到意外的傷害。”

  那位上校一本正經地說:“謝謝你們對印尼民眾的關心,我一定敦促我的部下幹好這件事。”

  第二道防線則是隨船而來的美國武裝警衛,他們都穿著便衣,沒有帶重武器,但從他們舉止一看便知道是軍人。

  貨輪一到港口,立即開始緊張地卸貨。一台岸吊、一台船吊交替伸出長臂,從敞口貨艙吊出一隻隻集裝箱,在藍天背景下悠悠滑過,平穩地落在集裝箱拖車上。

  這些集裝箱與普通集裝箱一樣大小,隻是形狀比較獨特。長方形的六個麵(包括有門的一側)都有一個粗壯的x形骨架,X形中心是一個圓圓的凸起或凹洞,形狀類似於火車的自動掛鉤。碼頭上的內行都知道,這些箱子是送往拉格朗日墓場的,十幾年前這是最常見的貨物。運到拉格朗日墓場後,這些掛鉤將互相勾連,形成一個蔚為壯觀的“幽靈網格”。

  卸貨工作井然有序,島上所有的集裝箱運輸車都被動員過來,吊下的箱子不用落地,立即運走。每輛車上都有一位便衣押車,這些便衣也是隨船過來的,個個沉默寡言,但顯然訓練有素。

  航天場則隻有一台一百噸的汽車吊,裝運速度要慢一些。魯剛及他的手下都不在場,他們的工作僅僅是“打開貨艙門”,向來人詳細交待了裝貨應注意的事項,便按照合約的要求回避了。晚上,一百一十二個集裝箱都已運到航天場,場裏燈火通明,汽車吊的發動機轟鳴不斷。四個便衣警衛守護著等待裝入飛船的集裝箱,每側一個。他們各自盤腿坐在地上,從背包裏拿出聽裝可樂、漢堡包和香腸。一天下來,大家都早已饑腸轆轆了。

  位於外側的警衛叫卡羅,是退役的海軍陸戰隊上士,這次是被臨時招雇來的。他關心的隻是兩千美元報酬,對於任務本身沒有任何興趣。據說這是一堆核廢料,但幹嗎如此戒備森嚴?不過,他可不願為此費心,明天事情幹完了,拿上兩千元同這兒拜拜,他還要趕緊去尋找下一份工作。正吃飯時,他似乎聞見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從前麵飄來,也許是那邊的警衛在吃什麽美味,他沒有在意。很快,他的腦子開始遲鈍,他揉揉眼睛,擺擺頭,不一會兒就歪倒在地上。

  穿著夜行衣、戴著麵罩的邁克和坎貝正悄悄地潛過來。

  邁克和坎貝兩天前乘輪船來到印尼後,就在哈馬黑拉島上一個小旅館安頓下來。自那次在華萊士夜總會的會麵後,卡拜勒魯就啟動了一外名叫“最後晚餐”的行動計劃。他先派人到美國舊金山港口,查實了確有一艘遠洋貨輪--“印第安酋長號”在五天前啟程到印尼,在港口的記錄上,這艘貨輪裝運的是鐵礦石。隨後,那人又溯流而上,查到這些礦石是從內華達州的尤卡山核廢料堆放場運出來的。至此可以確定,邁克所提供的情報以及他的推測都是正確的,山姆大叔的確想把這批令人臉紅的財產扔到拉格朗日墓場。但為確保萬無一失,卡拜勒魯仍決定派邁克和坎貝潛入現場,對這批貨物進一步驗明正身。

  晚上,兩人穿上夜行衣,帶上各種工具,很快潛到航天場外的第一道防線,一名早等在這裏的少尉悄悄帶他們穿過封鎖線。鄰近的兩名崗哨朝他們點點頭,就轉過身去。收買這三名軍人隻用了一千美元,遠遠趕不上弗羅斯特那枚星光藍寶石的價值。

  前麵就是第二道防線了,那個便衣警衛卡羅背朝這邊,正在吃他的晚飯。坎貝朝卡羅輕輕扔去一枚麻醉彈,看著卡羅同睡神搏鬥,很快就無聲地歪倒了,兩人立即爬過去,又用麻醉巾在卡羅臉上捂了一會兒。然後,他們手腳麻利地在箱門樞紐處注入特製的潤滑油,剪斷鉛封,悄無聲息地拉開箱門。

  集裝箱內果然是邁克十分熟悉的不鏽鋼外殼的圓柱,他取出蓋革計數器,打開開關,立即聽到輕快的吱吱聲。邁克讓坎貝蹲下搭個人梯,他爬到頂層的金屬圓柱上,打開外殼,又用手電在裏層的玻璃體廢料柱上仔細尋找,很快就找到了他熟悉的那個暗鎖。他用隨身帶的鑰匙捅開一看,裏邊果然是光滑冰冷的核彈。這時,蓋革計數器反而停止鳴叫了。他知道,這是因為射線過於強烈,超過了計數器的反應頻率。

  憑著他對核彈的熟諳,他立即斷定這是B61-11型原子彈,十二英尺長,能深深鑽入地下爆炸,摧毀數百米深的地下設施,這是上個世紀90年代的新產品,即所謂的“靈巧核彈”,2022年後秘密保存了十四枚。

  他又打開一個玻璃體,這裏麵是三叉戟潛艇導彈的核彈頭,單個彈頭十萬噸當量。導彈內可裝十七枚彈頭,射程一點一萬公裏,誤差僅數米,這是美國核武庫中的當家品種,後來秘密保存了一百七十枚。

  至此可以確定無疑,這就是那批總數為二千二百五十件的核彈。一百一十二個集裝箱,每箱約二十至二十五件,與他掌握的數字十分吻合。

  他看看自己的手掌,盡管戴了厚厚的含鉛手套,但由於他所接觸的輻射已超劑量,因此,也許不久以後這雙手臂依然會發黑腐爛。但是,他對此一無所懼,他在這個世界上心願已畢,甚至想反鎖在集裝箱裏,與他的“小男孩”同歸於盡。倒是下邊這名目光冷酷的殺手,今天所接觸的劑量不會讓他壽終天年的。不過也不必為他惋惜,即使沒有輻射,這種人恐怕也不會善終。

  他爬下來,又把坎貝舉上去。雖然這名殺手不一定知道核彈到底是什麽樣子,但為了盡量使卡拜勒魯確信,還是應該讓坎貝親眼看看。坎貝沒有看出什麽名堂,他從邁克肩上溜下來,點點頭,示意可以撤退了。出來後,他們小心地聽聽四周,沒有動靜,便把集裝箱門合上,把剪斷的鉛絲用強力膠偽裝複原。在緊張的裝運中,不會有人想到去檢查鉛封的。

  臨走,他們照卡羅的鼻孔噴了一些清醒劑。幾分鍾後,卡羅悠悠醒來,見自己斜倚在集裝箱上,手裏還拿著半個漢堡包,他想自己肯定是太累了,打了一個盹兒。幸虧上司沒看見,否則他就拿不到那筆酬金了。他低聲咒罵一聲,開始狼吞虎咽。

  第二天上午十點,魯剛和平托接到弗羅斯特的通知,匆匆趕到航天發射場。貨物已全部裝載停當,汽車吊已經撤走,場內已恢複了平靜,工作人員寥寥無幾。諾亞方舟號靜靜地趴伏在那裏,一如往昔。由印尼陸軍設立的外圍封鎖線已經撤離,航天場內僅留下四個便衣人員,他們正在諾亞方舟號周圍悠閑地踱著步,敏銳地掃視著四周。

  弗羅斯特領兩人來到貨艙。艙門已鎖閉,打了鉛封,一名便衣在這裏守衛著。弗羅斯特說:

  “貨物全部裝運完畢。我隻留下五名警衛,直到飛船升空後再撤走。我想,那一億美元已經繞道巴林銀行轉入你的賬戶了吧。”

  “不錯,我們的這次合作一定會很愉快。我立即開始點火準備,加裝金屬燃料及電力係統中的液氧液氫,進行控製係統試運轉。四天後,即9月30號淩晨六點準時升空。”他笑道,“請放心,到拉格朗日投放核廢料,我已是輕車熟路了。”

  弗羅斯特笑著依次同兩人擁抱:“那麽讓我們說再見吧。我要馬上回國,那邊在等著我的匯報。”

  “好的,一路順風。羅傑斯先生呢?他和你一塊兒回去嗎?”

  “他已經在雅加達等我了,我們將同機返回。”

  平托遺憾地說:“你們應該留下的,按照慣例,飛船升空時貨主都要在場。”

  “真的很遺憾,但我不想在記者的攝影機前招搖。再見。”

  半個小時後,弗羅斯特已經坐上印尼陸軍的阿帕奇直升機,飛往雅加達。他的心情十分輕鬆。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這項任務最艱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沒有出紕漏,沒有泄密。他要回美國麵見布朗先生,詳細匯報這次行動的情況。四天後,他還想秘密返回這裏,觀看諾亞方舟號的升空。如果能順利升空,順利卸貨,然後飛船“順利地”爆炸,那麽,這樁秘密就會永遠埋葬在拉格朗日墓場了。此後,老平托也會在一場車禍中喪生,魯氏太空運輸公司將不複存在,剩餘的五千萬美元很可能就不用再付了。

  可憐的送貨人,願他們在太空中安息。

  此時,羅傑斯已經在雅加達的馬腰蘭國際機場等候了。去美國紐約的班機在一個小時後起飛,他們將從紐約再轉機趕回華盛頓。C委員會預定在9月30號要召開全體會議。自從三個月前約翰斯塔克總統因心肌梗塞猝死後,年輕的惠特姆已接任總統職位。在這次會議上,C委員會要決定是否把這些情況向新總統通報。布朗先生說,他想在這次會議前聽取此次行動的詳細報告。

  第二天,魯剛在飛船上忙了整整一天。負責點火調試的地麵總監漢斯先生,是一個刻板嚴厲的德國人,他也是魯氏公司的老人。漢斯的技術造詣是令人信賴的,不過魯剛仍留在他身邊,以指揮長的身份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議。直到晚上,他才拽著老拉裏離開航天場。他乘著航天場自備的電動車來到出口後,換乘上了自己的奧迪。島上居民知道最近要有一次發射,很多小販在出口處鬧鬧嚷嚷地兜售貨物。魯剛在乘車前偶然看見小販群之後有一位煢煢獨立的白人老者,他神態落寞,花白眉毛下深陷的一雙眼睛緊盯著他。魯剛敏感地覺察到了他的注視,不過,當他轉過目光時,老人已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去。

  但魯剛久經鍛煉的目光卻已把他一刹那的表情抓拍在視野裏。他的目光十分奇怪,專注、憐惜中,似乎還有點悲涼。魯剛停住腳步想向這個奇怪的老人走過去,但老人已踽踽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這是魯剛與戰神邁克的第一次會麵,雖然其時他並不知道“戰神”的身份。邁克準備乘晚上的輪渡離開本島,走前他說想再到發射場看看,坎貝略微猶豫後同意了。邁克知道,在卡拜勒魯交給坎貝的任務中,肯定有一項是監視自己,監視這個從美國精英社會中走出來的不可信賴的老家夥。但幾天的相處中,尤其是落實了核彈確已運來之後,坎貝對他十分尊重。邁克常自嘲地想,這大概是小惡棍(用手槍和匕首殺人)對大惡棍(用核彈殺人)出自本能的敬意罷。

  在卡利市逗留期間,他們早已從資料上熟悉了魯剛和他的魯氏太空運輸公司。所以,當魯剛從發射場的出口一出來,邁克就認出他了,且不由得生出憐憫之情。按他的估計,魯剛既然被牽連進這件事,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無論是美國特工還是卡利集團,都不會讓此人在事情完結之後還活著。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憐憫不過是鱷魚的眼淚,一個魯剛與二千二百五十枚核彈能殺死的數億人相比,實在微不足道,但是,他仍不能拋掉心中的憐憫和歉疚。他看見魯剛向自己走過來,似乎想與他攀談,便急忙轉身,和坎貝一塊兒離開了。

  哈馬黑拉島的西北部有一幢三層的小樓,是魯氏太空公司的產業,小樓藏在一片椰林中,俯瞰著碧藍的海灣。沒有發射業務時,這兒一般交給兩個菲律賓女傭在管理。每次發射前,魯氏公司的有關人員就會開拔到這裏。

  女傭接過魯剛和拉裏的外衣,問他們是否吃過晚飯,並說公司的人都不在家,班克斯和布萊克早早就出去了(女傭抿嘴笑著說,他們一定是去找姑娘),平托先生到本地銀行去辦理一項業務,漢斯先生不用說不會回來。魯剛笑著對拉裏說:

  “正好,就我們兩人,清清靜靜地喝幾杯酒。今晚喝中國酒,怎麽樣?我去炒幾個中國菜下酒。”

  在魯氏公司工作了近四十年,老拉裏早已成了中國酒的鑒賞家,對中國的各種名酒如數家珍。他笑嘻嘻地說:“好嘛,今天看我們兩個誰先被撂倒。”

  女傭立在廚房門口,笑看董事長圍上圍裙,手腳麻利地炒了幾盤菜,有麻辣雞絲、糖醋裏脊、魚香肉絲、爆炒羊肉等,熱氣騰騰地端到餐廳。老拉裏貪饞地長吸一口氣:“香,真香!”魯剛解下圍裙,笑嘻嘻地從酒櫃往外拎酒瓶,茅台、五糧液、郎酒、竹葉青,滿滿地堆在茶幾上,隨後又拎出兩隻白色磨砂玻璃瓶。拉裏不懂中國文字,他問:

  “這是什麽酒?好像沒有見過。”

  “臥龍玉液,是我的家鄉酒。它在國內不算頂有名,但味道醇和平正,後味綿長,我很愛喝。”

  “好,今天我也喝它。”

  清亮的白酒從瓶頸處的防偽單向伐汩汩流出來。老拉裏先用鼻子吸了兩口:“嗯,不錯!”從桌上抓起一雙筷子,笑著說,“既然是中國酒菜,今天就徹底中國化吧。”二人便一杯杯對飲起來。

  老拉裏很快醉意陶然,天南海北地侃起來。但他一雙深陷的小眼睛一直銳利地盯著魯剛。魯剛顯然有心事,眼神偶現怔忡,定定地望著窗外。停了一會兒,魯剛說:

  “冰兒去澳大利亞大堡礁了,你知道嗎?不是和姚雲其一塊兒,是和一個姓唐的,就是上次在長江三峽導演英雄救美的那個家夥。”

  老拉裏“噢”了一聲。他看到了魯剛眸子深處的痛苦,小心地問道:

  “那人怎麽樣?”

  “不知道,這一段太忙,沒顧上去查訪他。模樣不錯,對冰兒也很癡心,但我總覺得這人帶著幾絲邪性。”

  拉裏小心地勸道:“魯剛,冰兒該出嫁了,恐怕你也該下決心了,如果真喜歡一個姑娘,就不要顧忌外人怎麽說。你已經三十五歲了。”

  魯剛煩悶地擺擺手,不讓他說下去。喝了一會兒悶酒,拉裏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有心事?我能看出來你有心事。不要悶在心裏,對大叔說說吧。”

  魯剛苦笑道:“其實沒什麽。你知道我從來不相信什麽預兆,什麽黑貓跑過就預兆噩運等,但自從今天在發射場出口看見了那個白人老頭,我心裏一直不踏實。你知道那人看我時是什麽眼神?真真切切的,就像一個人跑來為一個患了絕症還不自知的朋友訣別!”他又抿了一大口,搖搖頭說,“現在他的眼神還在我眼前晃動。”

  拉裏鬆了口氣:“你真是多疑了,我怎麽沒有看見?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魯剛勉強笑笑:“但願如此。噢,我正想勸你呢,這樁生意幹完,就能給你一筆錢,以後你就不要上天了,回家養老吧。聽說你的家人已經聯係上了?”

  “嗯,女兒一家從洪水中逃出來了,現在住在朗布爾。不過我不想回去,我這把骨頭已經交給魯氏公司了。”

  魯剛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舍不得離開中國酒,好吧,你就留在台北,但是不要上天了,畢竟風險太大。”

  等平托趕來時,進門就聞到濃鬱的酒香,見兩個人坐在地板上,地上還扔著兩隻磨砂玻璃酒瓶,他皺著眉頭招呼道:

  “老猢猻,你好。”

  老拉裏醉醺醺地說:“你好,我的巴西老河馬。”

  魯剛醉意迷離地起身同平托擁抱,平托溫和地責備老拉裏:“老家夥,你不該放縱他喝這麽多,飛船很快要升空了。這兩天有多少事等著做!”

  老拉裏的眼神倒是十分清醒。他說:“沒辦法,是魯剛逼我來的,他的心情不好。”

  平托目光銳利地看著魯剛:“孩子,你有心事?”

  魯剛避過他的目光,喑啞地說:“一億美元匯到了嗎?手續會不會有差錯?”

  “我已經查驗過了,魯剛,這筆生意不錯,利潤很可觀。”

  魯剛聲音低沉地說:“這正是我擔心的。今天晚上我不知怎麽有點心神不寧,倒不全是因為這次嚴格的保密條款,你知道,要求對貨物保密的貨主過去也有不少,但唯獨這次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是不是他們的條件太優越了?太容易讓步了?弗羅斯特和羅傑斯可絕對不是容易對付的人,尤其是弗羅斯特,他看人的眼神深處總閃出一絲陰光,就像一隻兩百年道行的老雕精!”

  這番話讓老拉裏和平托都笑起來。魯剛問:“平托大叔,你相信預感嗎?”

  平托笑道:“隻相信一半。預兆好運時,我就相信它。預兆噩運時,我就堅決摒棄它。魯剛,不要胡思亂想,哪怕貨艙裏裝的是撒旦,等把它運到寒冷遙遠的拉格朗日墳場,也不怕它興風作浪。”

  魯剛咧嘴笑道:“謝謝大叔的吉言。我喚你來,是想安排一下,留一個遺囑。萬一諾亞方舟號有什麽意外,我想把爸爸留下來的遺產分割一下。老猢猻大叔,不要作出這麽一副苦臉,我隻是想嚇一嚇死神,那是我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我們已角鬥了十幾年,他可從沒占著我的便宜。”

  平托從他玩世不恭的嬉笑中聽出幾絲愴然,接口道說:“好吧,今天晚上咱們把遺囑草擬一下。但我勸你暫時不要對魯冰的那一份放棄監護權。她還沒有從失憶症中恢複,精神狀態還不夠正常。如果留給她,她會在一夜之間把它全買成鮮花或者鑽戒,甚至從陽台上撒出去。”

  魯剛點點頭:“我把你列為第二監護人。萬一我有什麽不測,請你費心照料她。也請你告訴她,我會在拉格朗日墓場盯著她,叫她不要讓我失望。”他忽然嗬嗬地笑起來,“呸呸,幹嗎說這些喪氣話。今天是怎麽啦?全怪那個不吉利的白人老頭。”

  平托不知道是什麽白人老頭,和老拉裏交換一下眼神,老拉裏微微搖搖頭。平托也不再追問,說:“今天太晚,明天我來安排遺囑的擬定和公證吧,你們該休息了。老猢猻,下次我再見你由著他的性子胡鬧,我就拎著腳把你浸到酒缸中去。”

  “你也該休息了,已經過十二點了吧?”

  “我還有點小事,馬上就回來。”

  平托告別二人,獨自出了屋門。他在樓下啟動了自己的奔馳,緩緩滑出停車區。在加速之前,他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倒車鏡,看見一輛式樣普通的豐田車正從黑影中緩緩爬出來,緊跟在他的車尾。

  從昨天起,他就發現似乎有人跟蹤他,現在可以確定無疑了。這樣看來,弗羅斯特除了在那兒留守的五人之外,至少還留了兩個監視者,對自己保持著二十四小時的監控。目前這倒說明不了什麽,很可能,他們對貨主是否能保密不大放心,這隻是一種預防性的措施,但是……誰知道呢,也許弗羅斯特另有詭計?他不由得笑起來,想到魯剛那句中肯的評語:一隻修煉兩百年的老雕精。

  他開到晝夜售貨點,隨便買了一包刮胡刀片和一盒香煙,便返回下榻處,停下汽車。魯剛和拉裏的房門都關著,看來他們已經入睡了。他回到屋裏,在開燈前從窗簾縫往外張望了一下。有一輛紫紅色的桑塔納無聲地駛過來,停在五十米外的樹影下,這一定是那個監視者的接力者。

  為了不影響魯剛的情緒,他不準備把這些情況告訴魯剛。但他絕不會漠然置之。明天他將去雇用一名私人偵探,對屋內進行反竊聽檢查,還要隨時防備有人把一枚定時塑料炸彈粘在他的汽車底盤上。

  唐世龍的私人客機預定9月26號去澳大利亞,狄明提前一天乘澳航班機到了悉尼,又轉乘小型客機到達湯斯維爾。出了機場,他立即租了一輛小山羊牌轎車到海濱浴場去尋找唐世龍。

  汽車沿著新修的相對簡陋的海濱路疾馳。海平麵上升了六十米後,漂亮的大堡礁大半已掩於水下。透過極其清澈的海水,還能看到一些白色或紅色的樓房靜靜地躺在水底。海灘上特有的植物象紅樹、露兜樹大都被迅速上漲的海水淹沒了,有些已死亡了,隻有極少數隨著水位上漲,占據了新的製高點。

  海生動物似乎更為活躍。除了幾隻在遠處海麵上噴水的虎鯨外,時時還能看見海豚群的鰭尖。海浪嘩嘩地撲過來,把潔白的珊瑚碎屑拋到新公路的路基上。

  狄明的運氣很好,剛查了三四家旅館,就在一個名字很奇怪的“烏賊”旅館裏找到了唐世龍和魯冰的名字。他原來擔心兩人用假名登記,找起來會比較麻煩一些,沒料到這麽容易--這又是一個好兆頭。不久,他就在鄰近的海灘上找到了唐世龍那頂漂亮的遮陽篷。

  在臭氧層減薄之後,上流社會不時興那種褐色的皮膚了,因此海濱裸體浴場中,遮陽篷成了必備之物,篷頂塗有能吸收紫外線的金屬塗層。陽光稍弱後,裸泳者塗上防曬油,有的走出帳篷玩耍,有的則到海水裏衝浪。

  狄明在唐世龍的附近租了一頂小小的帳篷。趁唐世龍和魯冰去潛水時,在他們的帳篷裏安了竊聽器,然後便仰在涼椅上觀察著四周。腳下是昂貴的人造沙灘,旅客全是達官貴人,是這個日益破敗的世界中的幸運者。他(她)們身材健美,皮膚細膩,坦然展示著自己的身體。狄明以哲人的目光看著這些人。他在本質上是個守舊派,但絕不迂腐。他知道在人類長達三百萬年的蒙昧期,一直是赤身裸體地生活,那時絕不會有人(猿人)認為裸體便是墮落。隨著文明啟蒙,也就是《聖經》上所說的偷吃智慧果之後,人類才知道羞恥,才用服裝把男女相異的地方遮蔽起來。然後文明又轉了一圈,人類的觀念又回到了蒙昧時期。尤其是在這次文明大衰退之後,裸體成了一種狂熱的時尚,成了一種世紀末情感的濫觴。這是否真的是文明衰亡的一個預兆?

  同樣赤身裸體的唐世龍和魯冰手牽著手從海水裏跑過來,急不可耐地鑽進帳篷,在這兒,兩人完全拋棄了在中國時的矜持,他們就像一對發情的鹿,即使不使用竊聽器,在帳篷外也能聽到他們的歡愛之聲。

  很久之後,兩人才平靜下來。魯冰像隻小鳥般呢喃著,說的盡是一些無意義的女兒絮語。唐世龍話語不多,隻是偶爾回應一句。照狄明的想象,他一定是在摟著魯冰,仰視著篷外的藍天,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

  終於聽到唐世龍開口了:“冰兒,我想現在求婚不算草率了吧?我求你嫁給我。”

  魯冰笑著,沒有說話。唐說:“咱倆同病相憐,都失去了父母,我隻有一個有錢的義父。我已把你的情況告訴了義父,他盼著能見你一麵呢。”

  魯冰笑道:“再等一個月吧,也許這段時間內我們會互相討厭呢。”

  竊聽器裏隨之是一陣熱吻聲,唐世龍笑道:“我絕不會討厭你,至於你,即使厭煩了我,我也絕不鬆手。噢,你的哥哥倒是真的討厭我,記得在七星岩的第一次見麵嗎?那次你哥哥一直冷冷地盯著我,就像盯著一隻癩蛤蟆。”

  魯冰冷冷地說:“不用管他。”

  唐世龍開玩笑地說:“告訴我如何討好他。金錢之花?美女?我的義父膝下有兩個女兒,比吉普塞女郎更膽大奔放。我每次回去,她們都恨不得把我生吞了,一點也不在乎我是義兄。我可以讓你哥哥挑一個。”

  魯冰不耐煩地說:“我說過不要管他,他幹涉不了我的婚事。”

  “那麽你答應嫁給我了?義父能為我們安排一個最為別致的婚禮,在外太空舉行,怎麽樣?你隨諾亞方舟號作過太空飛行嗎?”

  “沒有。一般來說,我哥哥從不違逆我的願望,獨獨這點不答應。他說太空旅行太危險。”

  “那就這麽定了,我們在太空舉行一個最隆重的婚禮,然後披著婚紗來一番太空行走,怎麽樣?”

  魯冰猶豫著,她顯然還未確定唐是在開玩笑呢,還是認真的。最後她相信了,笑道:

  “我還沒答應同你結婚呢。”

  但她的話音中已經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唐世龍大笑道:“好,我這就同義父聯絡,幾天後我們出現在月球背麵,讓你哥哥大吃一驚!”

  下麵又是嘖嘖的熱吻聲,魯冰看來已默許了這個決定。狄明看看表,差十分八點。在此之前的幾天監視中,他發現唐世龍每天下午八點必有一次通話,不用室內電話,不用手機,每次總要找一個新的電話亭,打完後還要小心地從電話的記憶中把號碼清除掉。這種過分的小心,表明他不會是同外祖母寒暄天氣。

  已經快八點了,狄明穿戴整齊,回到車裏等著。

  唐世龍說:“來,我的小鳥,我為你扣上乳罩,咱們去找一個電話亭給義父打電話。”

  魯冰已經穿好了泳褲,背過身讓戀人為她扣上乳罩的搭扣,她不解地說:“幹嗎非要到電話亭?我的外衣口袋裏就有無線電話,用你的汽車電話也行。”

  唐世龍低下頭吻吻她的乳溝,一臉嚴肅地低聲說:“我是世界刑警組織通緝的色魔,已經奸殺了一百名妙齡女子。你想,我能輕易暴露自己的行蹤嗎?”

  魯冰甩開他的擁抱,冷冷地說:“這個玩笑很有趣嗎?”

  唐世龍歉然道:“當然很無趣,請你原諒。”他歎口氣說,“冰兒,務必請你諒解,眼下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等到適當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我絕不瞞你。”他又換成玩笑口吻,“我必須在暴露身份前贏得你的愛情,否則,等你發現我是一個無趣的守墓人或者清道夫,你一定會把我趕走的。”

  魯冰已經不生氣了,饒有興趣地說:“你是特工007?或者是黑道第一殺手?意大利黑手黨?”

  唐世龍笑道:“都有可能。你盡可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那麽,你什麽時候才告訴我?結婚之後?”

  “當然,這個寶蓋必須到那時才揭開,我要看你有沒有膽量去‘冒險’選擇一個身份不明的丈夫。”

  魯冰格格地笑起來。他們出了帳篷,走向自己的汽車。在八點差三分時,他們開到了海濱浴場的一個電話亭。唐世龍正準備停車,一輛小型轎車刷地超過去,擦著電話亭停下。一個中國人模樣的四十歲小個子跨進去,急急忙忙地撥打起電話來。唐世龍略有些遲疑,魯冰說:

  “咱們另找一個電話亭吧。”

  唐世龍沒有說話,這時那個莽撞的小個子已氣急敗壞地掛上電話(看來沒有打通),離開電話亭,匆匆開車走了。唐世龍立即跨進去摘下耳機,撥通電話:

  “喂,我是漢克,請叫加萊亞諾先生。”他捂著話筒對魯冰說,“那是我義父的管家。喂,是加萊亞諾先生嗎?請告訴我爸爸,我的愛情攻勢十分成功,現在那隻漂亮的小鳥正偎在我懷裏呢。請把那艘太空巴士準備好,我想如期在天上舉行婚禮。”

  加萊亞諾先生在電話裏笑道:“你父親已經提前做準備了,他相信你的本領,知道你一定能把天下最漂亮的姑娘追到手。那艘小巴士已經啟運,估計現在已經到達法屬圭亞那的庫魯航天場。漢克,你知道嗎?你的兩個妹妹知道你另有所愛,恨得咬牙切齒的,一定要殺了你呢。哈哈。”

  “是嗎?請你告訴她們,我已為她們找到了一個非常有男人味的男人,就是魯冰的哥哥魯剛,讓她們兩個來爭奪吧。再見,加萊亞諾先生。”

  “再見,請代我向你懷裏的姑娘問好。”

  唐世龍扭頭告訴魯冰:“聽見了嗎?義父已經把那艘綽號‘小飛蛾’的太空巴士運到了庫魯發射場,就是歐洲航天局曾經發射阿裏亞納火箭的地方。這次我將親自駕駛這艘飛船。”

  魯冰驚奇地問:“你?你自己能駕駛?”

  唐世龍笑道:“當然,你不要把它想象得太難。這是一種傻瓜型飛船,隻要受過幾天訓練就能駕駛。兩年前,到太空遊覽曾經興盛一時,不少情侶都是自己駕駛的。”

  魯冰高興地喊道:“真的?你也教教我!”

  他們不知道,此時,在電話亭碰到的那個“莽撞”的小個子正在一百米外監聽著他們的通話,剛才他已把竊聽器摁到了電話機殼上。他反複地聽其中的一句:

  “我想如期在天上舉行婚禮。”

  狄明咀嚼著,通話本身似乎沒有什麽蹊蹺,如果說有可疑的話,那就是“如期”這兩個字。莫非,父親還為兒子追女人定下了嚴格的日程?他撳下一個按鈕,竊聽器內的轉換裝置把撥號聲變成一個個數字,顯示在液晶屏幕上。00582384886255,這是一個委內瑞拉的電話號碼。

  唐世龍和魯冰打完電話,又返回海灘了,很可能他們會在那兒玩個通宵。狄明想了想,開車回旅館去,他要首先查清這個號碼的來曆。

  一走進帳篷,魯冰就笑著把唐世龍撲倒在充氣膠墊上。這個唐世龍,他的腦袋裏有永不枯竭的奇思怪想,這很合魯冰的胃口。到天上舉行婚禮!太空行走!能想出這個主意的人真值得她愛。他們脫掉身上僅剩的遮羞布,同時也徹底扔掉了道德的束縛,隻剩下情欲在激蕩。唐世龍十分健壯,胸脯寬厚,兩臂肌腱突起,看來他一定進行過專門的健美訓練。這種體型在國內是不多見的,比如姚雲其的精胳膊瘦腿就根本無法與他相比。也許隻有魯剛哥哥比他更強健。想到魯剛,她突然覺得心中被刺了一下,如果哥哥看見了自己的放蕩……為了擺脫這種負罪感,她迫使自己更深地沉淪到欲海中去,她伏在唐世龍的身上,用豐滿的乳房緊緊頂住他的胸脯,笑著問:

  “喂,我們再來一次嗎?”

  唐世龍卻沒有響應她。他雙眉微蹙,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他“噢”了一聲:“我的通話簿!我忘在電話亭了。”

  他把魯冰輕輕地推下去,穿上泳褲。魯冰的自尊心被極大地傷害了,她甩脫戀人的手,冷冷地盯著他。但唐世龍這會兒沒有閑心去撫慰她,他隻說了一句:“你別動,我馬上回來。”便迅速走出帳篷。

  他跳上汽車開到剛才那個電話亭,亭旁杳無人影。他走進去,以職業性的目光機警地搜索著。剛才打電話後他總有一種不祥的直覺,似乎哪兒出現了一點裂隙。是那個小個子中國人?那人是中國人基本可以肯定。大陸來的中國人常有一種特殊的“中國”味,令人一望便知。但他的舉止並無可疑之處。那時他急著打一個電話,沒打通,又很快走了。這些年,中國富佬在澳大利亞舉目可見,在旅遊旺季更多,單是這個浴場就很有幾個中國人。不過這些中國人有一個很奇怪的特點,他們之間基本互不來往,似乎他們在國內的交往已經太多了,出國旅遊就要圖個清靜。

  但不管怎樣,唐世龍的直覺還是唧唧地響著警報,而他的直覺從來沒有騙過他。也許是因為這個單身的中國人不像是一個旅遊者?那些富有的旅遊者身上常常有一種懶散閑適的氣質,而他卻沒有。正是這一點異常,在下意識中向他敲響了警鍾。暮色已重,亭內的電燈太昏暗,他掉過車頭,把汽車大燈指向電話亭,細心地搜索著。他的搜索終於有了結果,在電話機座的內側發現有一處微帶黏性,變換視角,可以看出那兒有一小塊微微發暗的圓形區。他知道,那兒很可能撳有一個圓形的竊聽器,不過這時已經被取走了。

  也可能僅僅是自己的多疑?但多年的黑道生涯教會他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回憶了一下,那人的汽車似乎是乳白色的,車型較小,車牌號中有兩個連在一起的“0”。那人的麵容在暮色中沒有看清,但個子矮小是比較明顯的特征。這幾點合起來,已經足以把一個跟梢者辨認出來,隻要他繼續待在附近。

  他沉思著回到帳篷,魯冰怒火正熾,在暮色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像一隻憤怒的母貓。唐世龍去摟抱她時,她用力地甩開了。不過唐世龍並不擔心,他已經確信自己對魯冰的吸引力,自信能玩住這個癡情的女人。他把魯冰的右手硬拉過來,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地寫著:有人竊聽!魯冰渾身一震,詢問地望望戀人,後者肯定地點點頭。

  魯冰相信了,不過她的神情中並沒有疑慮或者膽怯,相反倒現出亢奮,好像是一個終於被應允參加危險遊戲的孩子。她目光炯炯地愣了一會兒神,忽然大笑著把唐世龍撲倒在地上。

  晚上,狄明在自己的旅館裏撥了一個北京的電話。對方是中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一名高級官員,是兩年前偶然結識的。那次狄明接了一樁業務,一個哭哭啼啼的中年女人要他調查她丈夫有多少外遇,尤其是有多少正式的外室,因為他最近行蹤鬼祟,經常夜不歸宿。在調查過程中,狄明意外發現,那個行蹤詭秘的男人並不是在眠花宿柳,他接觸的竟然全部是毒販子線上的人。老實說,對於是否向警方報告此事,他還猶豫了相當長的時間,他深知販毒集團的殘忍,對於他這種沒有官方背景的私人偵探,他們的報複更是沒有絲毫顧忌。但最終他的責任心還是占了上風。國安部緝毒署對他的情報非常重視,派了精明強幹的陳炳來上海,最終挖出了毒販子開辟的從金三角-重慶-上海的一條新交通線。那次兩人合作得很愉快,臨走陳炳給他留了一個號碼,以便在必要時聯係。

  電話接通了,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聲,他向這個女人報了姓名,陳炳馬上過來了:“狄先生你好。聽說你已經遷到廈門了,是嗎?”

  “對,剛遷去一個月。”

  “希望在新地方大展宏圖。嫂夫人是否也遷去了?”

  “她稍後就來。”

  “老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想請你查一個國外的電話號碼。”

  對方記下號碼,說:“行。十五分鍾後你再打來。”

  十五分鍾後,陳炳告訴他,已在電腦中查詢清楚,這個號碼屬於委內瑞拉一家石油公司,但緝毒署官員都清楚,它實際是哥倫比亞大毒梟卡拜勒魯所設的一個據點,而且級別很高。“你怎麽插手到這裏來了?很危險的。”陳炳關心地說。

  狄明笑著說:“其實我隻是接了一筆普通的業務,一場三角戀愛。”他簡單介紹了姚雲其的委托。陳炳在電話那邊沉吟了一會兒,說:

  “那家魯氏公司我知道,是一家中型的跨國公司,基地設在台北市和印尼的哈馬黑拉島上,在太空運輸業中曾經很有影響,最近也在走下坡路。不過,比起太空運輸業其他集團的衰敗,他們還是相當幸運的。你是否調查過,他們最近有沒有什麽重要的商業活動?有沒有什麽重要的人事變動?或其他異常情況?”

  狄明突然攥緊了拳頭。兩秒鍾後他才說:

  “我真該死,我早該想到這上麵去的。你說得沒錯,聽說魯氏公司最近有一樁生意,是去拉格朗日墓場的例行運輸。”

  陳炳停頓了片刻才問:“拉格朗日的例行運輸?不,近十年這個業務已基本停頓了,溫室效應突變後,各國都是度日維艱,不會有人再往那兒運送核廢料了。你知道是哪個國家往那兒運貨?”

  “不清楚。”

  陳炳又沉默了片刻,“好,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去查證一下,有什麽消息我會通知你。”

  “我該謝謝你才對,謝謝你為我一語道破迷津,我本不該這麽愚蠢的。”

  陳炳笑道:“不必懊喪,人都有三昏三迷。上次你幫了我的大忙,今天正好由我還了這個人情。”

  掛上電話,狄明去衝了個澡,然後枕著雙手出神。他心頭很沉重。在此之前,他還一直相信唐世龍對魯冰的追逐隻是限於愛情的範圍。雖然唐世龍背景複雜,但這場愛情攻勢的本身不一定有什麽特定目的。現在,陳炳的話令他茅塞頓開。恰恰在魯剛要作太空運輸時,唐世龍也匆匆把婚禮定在了太空,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那麽,唐世龍的所作所為恐怕是一個計劃周密的美男計,一張大網正逐漸向魯氏公司合攏。他完全知道哥倫比亞販毒集團的能量,知道他們的殘忍,於是,他不禁為癡情的姚雲其、漂亮古怪的魯冰、爽直的魯剛捏了一把冷汗。

  還有自己。看來他和販毒集團很有緣分,轉來轉去,他的業務又和毒販子扯到一塊兒了!

  但他不知道,正在這時,那個叫坎貝的哥倫比亞人已在這家旅館的停車場找到了號碼為BW02300的小山羊牌轎車。小型轎車,白色,車牌中有兩個挨在一起的“0”,這些都與老板說的情況吻合。坎貝隨即來到旅館櫃台,舉著一個錢夾,焦急地說:

  “小姐,我在半個鍾頭前送來一個中國客人,他把皮夾掉在我的車上了。請你查一查好嗎?他一定急壞了!”

  他比劃著介紹中國人的樣子,大約四十歲,小個子,穿的好像是一件淺灰色西裝。小姐說:

  “你敢肯定他是中國人嗎?如果能肯定,我們這兒隻有一位狄明先生。在六樓609室。另外還有兩位日本人,但年紀顯然要大得多。喏,那位中國先生下來了!”

  一個身材瘦小、舉止幹練的中國人正走下樓梯。坎貝扭頭盯著他看了一眼,確認以後再也不會認錯,然後回頭對櫃台小姐遺憾地說:

  “不,不是這位先生。我隻好把皮夾交到警察局了。小姐,如果有人找皮夾,請通知他到警察局去,好嗎?謝謝你。”

  櫃台小姐笑著說:“應該謝謝你,誠實的年輕人。”

  這位誠實的年輕人急急走出旅館。一回到自己的汽車,他立即掛通了電話:

  “唐先生,我查到了,車牌號碼BW02300,住在灰王子旅館609室,登記的名字是狄明。這個旅館的房間我昨天查過,從609房間正好能看到你的窗戶和烏賊旅館的大門。我想就是他了。”

  那邊簡單地回答:“等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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