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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老操接連兩個星期接事無果之後,一天中午,我忍不住來到老操接事的新開橋上。

  除了和小矮子一起借酒澆愁那天晚上,這是我第二次走上新開橋。白天的新開橋和新開河,與夜幕籠罩下燈火輝煌中的新開橋和新開河相比之下遜色多了。白天的新開橋,橋麵上坑坑窪窪暴露無遺,人來人往、車來車去,喧鬧到了極點。白天的新開河,陽光照耀下緩緩流淌的河水混濁不堪,上麵各式各樣的漂浮物競相爭奇鬥豔;河灘上垃圾堆毗連著垃圾堆,蚊蟲飛舞。

  新開橋兩邊的人行道上滿是接事的打工者,或站、或蹲、或坐、或躺,絕大多數人麵黃肌瘦、衣衫破舊。無論是誰,在此天長日久風吹日曬,再加上漫天飛舞的塵土、煤灰的不斷親熱,都不可能不又髒又黑。

  人行道與車道銜接處傾擺著五顏六色的油漆樣板。所謂油漆樣板,就是用各種各樣顏色(紫羅蘭、蘋果綠、乳白色、粉紅色……)的油漆精心塗抹在一小塊一小塊薄薄的三合板上。油漆樣板是招攬生意的廣告。

  我慢慢地走在新開橋左邊的人行道上,慢慢地尋找老操。

  “小犬,小犬!”我聽見身後有人叫喊,扭頭一看——是公鴨嗓子。公鴨嗓子坐靠橋上的護欄,麵前擺放著木工工具箱,剔著滿嘴的黃牙,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來視察嗎?”公鴨嗓子笑嘻嘻地說。

  “找我師父。”我東張西望地說。

  “老操在對麵。”

  我快步走到橋頭,穿過斑馬線,拐上右邊人行道。大老遠的,我就看見了老操,老操玉樹臨風。

  快走到老操身邊時,我停下來。老操正在滋滋有味地啃著一個偌大的雞腿,滿嘴流油、滿麵紅光。兩隻癩皮狗目不轉睛老操,口水一隻比一隻下流。不一會兒,老操就將雞腿啃得一幹二淨。老操用衣袖擦了擦嘴邊的油水與口水,將雞腿骨高高舉起到兩隻癩皮狗跟前。兩隻齜牙咧嘴的癩皮狗連蹦帶跳。老操嬉皮笑臉地將雞腿骨舉得更高。兩隻癩皮狗不約而同地蹦跳得更高。幾分鍾之後,老操猛地將雞腿骨扔到地上。兩隻癩皮狗一起衝向雞腿骨,一隻風馳電掣地叼起雞腿骨,另一隻拚命搶奪,兩隻癩皮狗撕咬成一團。老操笑得渾身顫抖,如同中風抽搐。

  我頓時恍然大悟——

  一天吃晚飯時,老操神秘兮兮地問我,知不知道兩條狗打架到底是為了什麽?

  原來不是為了一條母狗,而是為了一根雞腿骨。

  老操扭頭看見我,連忙轉身用衣袖使勁地擦拭嘴邊。我佯裝什麽都沒看見,原地不動。“小犬,讓你老老實實地呆在四合院裏等我的好消息,你怎麽像猴子一樣地到處亂竄,竄到這兒來了?”老操大聲嚷嚷起來。我一步步地走到老操身邊。

  “你來得正好,我早就要上廁所了!你幫我照看一下樣板,我去去就回!”老操提高嗓門。我站到樣板後邊。

  老操一邊捂著肚子跑,一邊高聲叫喊:“誰這麽缺德?將雞腿骨扔在地上,惹得兩條狗搶得死去活來的!”

  我左等右等,不僅半天都不見老操的蹤影,還大有一去不回之勢。

  一個推著自行車的中年男子在我麵前停下來,中年男子的鷹勾鼻子非常突出。

  “四隻眼,這是你的樣板嗎?”鷹勾鼻子笑眯眯地說。

  我莫名其妙,東張西望起來。

  “說的就是你,小不點!”鷹勾鼻子指著我的眼鏡說。

  “是、是、是!”我激動地說。

  “這個是你油漆的嗎?”鷹勾鼻子拿起一塊樣板說。

  “不是我,是我師父!”

  “你師父呀,你師父武藝高強嗎?”

  “我師父手藝高超!”

  “你呢?”

  “有其師必有其徒!”

  “小小年紀就伶牙俐齒的,有其徒必有其師——你師父肯定特別能說會道!”

  “我師父再怎麽能說會道,也不是您的對手,我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這話我愛聽!明天上午八點,你和你手藝高超的師父去天津某某女子中專學校油漆桌椅。到了之後,找後勤科的車震科長,車,小汽車的車;震,地震的震。”

  我高興壞了,連聲說謝謝。

  “謝啥謝,隻不過是一些桌椅,你們油漆是油漆,其他人油漆照樣是油漆。真要感謝的話,就感謝那兩條打架的癩皮狗,是它們吸引我過來的!”鷹勾鼻子笑哈哈地說。

  我頓時對兩條癩皮狗心懷感激起來。

  兩條癩皮狗,一條叼著雞腿骨跑,一條緊追不舍。

  “我就是車震科長!”騎上自行車的鷹勾鼻子扭頭重重地拋下一句話。

  我激動得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師父啊,我的好師父,您老人家就時時刻刻啃雞腿,時時刻刻惹狗打架吧!

  良久之後,老操走過來,三步一回頭,一直用一根不知從什麽地方撿來的細小木棍使勁地戳著牙齒——十有八九是雞肉不僅卡了牙齒,還卡得非常厲害。

  “師父,明天有活幹啦!”我興高采烈地說。

  老操不聽則已,一聽火冒三千丈,叫囂:“剛才上廁所時,差一點就被人打個半死!現在,居然連你都拿老子我開心了!吃飽了撐得吧,你!”

  師父啊,我的師父,我怎麽敢拿您老人家開心呢,您老人家拿我開涮還差不多!冤枉呀,冤枉!我餓,我餓!吃飽了撐的是您老人家呀!

  “師父,我接下一份油漆活了!”我斬釘截鐵地說。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就你這幅德行?我老操每天起早摸黑,在橋上苦守整整兩個星期都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天大的笑話,笑死人,笑死人!”老操劈裏啪啦,笑起來比哭還要難聽。

  “明天上午八點我們去天津某某女子中專學校油漆桌椅。”我微笑著說。

  “真的嗎?”老操一臉的狐疑,說。

  “真的!”我說。

  老操衝到我的跟前,猛地將我抱起來,大聲嚷嚷:“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你怎麽就這麽地能幹呢!”

  我頓時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能幹的人了。

  老操溫溫柔柔地將手舞足蹈的我放到地上。

  “這麽多老手窩在這兒接事,一個個猴精猴精的,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家夥到底是怎麽攬下這份油漆活的呀?”老操喜笑顏開地說。

  “我說我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師父!”

  “武藝高強的師父?”

  “我說我有一個手藝高超的師父!”

  “難怪,難怪,師父出色,徒弟當然跟著沾光!這樣就合情合理啦!早知道你小犬如此擅長打著我老操的旗號接事,我早就該讓你過來,早就不用自己遭罪了!”

  “今天還要接事嗎?”

  “不要,不要!”

  “不要?”

  “我不要,你要!隻怕無事,不怕事多!多得忙不過來時,我們就專挑輕鬆、賺錢的自己做,其它的用來做人情——讓給我的那些好朋友做!”

  “你剛才上廁所時……”我欲言又止。

  “別提有多倒黴了!一個糟老頭子大模大樣地走進女廁所,我緊跟著走進去。該辦的事都辦妥當之後,我一身輕鬆地往外走。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婦女破口大罵圍住我——抓頭發的抓頭發、踢P股的踢P股!兩個婦女一個比一個牛高馬大,一個比一個母老虎!”老操憤憤不平地說,“怪隻怪那個糟老頭子,要麽是老眼昏花,連男女廁所都分不清了;要麽是老不正經,跑到女廁所裏去耍流氓!”

  “那個老頭子呢?”我說。

  “跑了!兩個婦女一門心思圍攻我時,那個糟老頭子從我身邊跑了!”老操氣急敗壞地說,“不僅跑得快得不得了,還一邊跑一邊笑!”

  “你成了替罪羊!”我說。

  “就是,就是!”老操說,“咦,我怎麽告訴你這些了?真是的!”

  “放心啦,你說的,我誰都不告訴!”我莊重而嚴肅地說。

  “我剛才什麽都沒說,你什麽都沒聽見!”老操比我還要莊重而嚴肅地說。

  我一邊點頭,一邊站到樣板後邊。老操笑嗬嗬地離去。不一會兒,老操就回來了,陰沉沉地對我說:“天津有些人喜歡找樂,要是那個人是騙你的,害得我白跑一趟,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師父啊,我的師父,果真如此,也是那個人找我的樂,也不是我找您老人家的樂!您老人家是受害者,我又何嚐不是呢?師父啊,我的師父,我餓,我餓!要是您老人家真的能夠讓我——“吃不了兜著走”,那該有多好呀!

  “老操,老操!”公鴨嗓子在路對麵尖叫。

  “叫魂,叫魂!”老操一邊大聲說,一邊從車道上見縫插針過去。

  不一會兒,老操和公鴨嗓子就在對麵消失了。

  第二天,我和老操準時趕到天津某某女子中專學校。到處都是青春飛揚、花枝招展的女學生,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老操一步三回頭。我東張張、西望望。

  “看什麽看,沒見過女人嗎?眼睛瞪得像兩坨牛屎一樣!”老操一邊目不轉睛迎麵走過來的一個皮膚白淨、身材高挑的漂亮女生,一邊壓低嗓門訓斥我。

  我和老操很快就打聽到了學校後勤科。偌大的後勤科辦公室裏,隻有一個叼著香煙的年輕女子。

  “請問車科長在嗎?”老操小心翼翼地說。

  “幹嗎?”年輕女子漫不經心地說。

  “你們後勤科的車科長讓我過來油漆桌椅。”老操退後一步說。

  “我們這兒沒有車科長,隻有牛科長。”年輕女子不耐煩地說。

  我的心咯噔一下,暗想:“真的上當受騙了!”

  “對不起,打擾了,打擾了!”老操彬彬有禮地說。

  年輕女子不再言語了。

  老操轉身麵對我,兩隻眼睛蹭蹭冒火。

  師父啊,我的師父,您老人家就消消氣吧!您老人家兩隻眼睛冒出來的大火將學校的高樓大廈燒毀了固然罪不可恕,將學校裏的花季少女燒死了就一失足成千古罪人了!

  下樓梯時,迎麵撞上一個人。我高興得差一點跳起來。這個人是車震。車震一邊慢慢悠悠地走著,一邊滋滋有味地吃著煎餅果子。

  “怎麽現在才來呀?有沒有時間觀念呀?我都在辦公室裏等你們大半天了!”車震極其嚴肅地說。

  “您是?”老操畢恭畢敬地說。

  “車震車科長。”我輕聲細語。

  “小點聲,小點聲!你以為這是新開橋呀?這是單位!”車震皺著眉頭東張西望地說。

  “對不起啦,對不起啦,怪隻怪我這個做師父的平時管教不嚴,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老操急忙說。

  “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油漆,”車震一邊大口大口地吞咽著,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趕緊跟我走呀,四隻大眼、兩隻小眼!我可是一個大忙人哪!”

  老操尾隨鷹勾鼻子往前走。我緊跟老操。

  “小車,小車!”身後傳來尖刻刺耳的叫喊聲。車震猛地停下來。老操一下子撞到車震P股上。車震手中的煎餅果子掉到地上。老操一邊彎腰撿起來,一邊連說對不起。車震惡狠狠地瞪老操一眼之後,立馬轉過身去。

  “牛科長,您找我有事嗎?”車震大聲言語的同時,大步流星。

  叫喊車震的是後勤科辦公室裏的年輕女子。年輕女子雙手靠在P股後麵,昂首挺胸地站在樓梯口處。

  “小車呀,你是不是才來呀?”年輕女子一字一頓地說,“你咋能老是這樣呢?單位可不是你家的後菜園——想啥時來就啥時來、想啥時走就啥時走!”

  “牛科長,我好早好早就來啦,一直在樓梯口等那兩個油漆工呢!”車震手指著我和老操說,“他們簡直就是兩個老油條,把人氣得不得了,讓他們八點到,他們居然現在才到!”

  年輕女子叼起一根香煙來。車震連忙掏出打火機點煙。

  “小車辦事員呀,小車辦事員!”年輕女子一邊緊閉雙眼吞雲吐霧,一邊慢條斯理地說。

  車震以為年輕女子還要接著往下說,左等、右等,年輕女子什麽都不說了。過了好大一會兒,年輕女子終於睜開眼睛。

  “你咋還在這兒呀?”年輕女子大驚小怪地說。

  “您忙,您忙,我現在就帶兩個油漆工辦正經事兒去。”車震趕緊說。

  “去吧,去吧,小車。”年輕女子大手一揮,重新緊閉雙眼吞雲吐霧起來。

  車震和年輕女子談話時,老操一直在用衣袖擦拭粘在煎餅果子上的異物,全力以赴,一絲不苟。

  車震一溜小跑到我和老操身邊。

  “車科長,您的大餅包油條。”老操一邊溫言細語,一邊恭恭敬敬地將已經用衣袖擦拭“幹淨”的煎餅果子遞到車震眼皮底下。

  “小點聲,小點聲!”車震一邊注視著年輕女子,一邊說,“髒死啦,髒死啦!快扔掉,快扔掉!”

  “隻不過是掉到幹幹淨淨的水泥地上,扔掉多可惜呀!”老操情真意切地說,“小犬,要不你吃了吧!”我微笑著搖搖頭。

  “再不扔掉,我就把你們扔掉了!”車震低沉而嚴肅地說。老操手中的煎餅果子掉到地上。

  車震晃晃悠悠地往前走。老操趕緊尾隨。

  一條精致而漂亮的小狗屁顛顛地跑過來,嗅了嗅煎餅果子之後,調頭揚長而去。

  “小犬,站在那兒發什麽呆呀?是不是神經病又犯啦?還不趕緊跟上!”老操扭頭叫喊。

  我趕緊邁開腳步,才走十幾米,身後就傳來一浪高似一浪的叫罵聲:“真是一個沒爹娘教養的畜生!吃不下就別吃呀!好端端的煎餅果子,就這樣白白地扔在地上糟蹋了!”我扭頭一看,叫罵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清潔工。女清潔工正在用掃把往簸箕裏掃煎餅果子,掃過來、掃過去,就是掃不進去。

  女清潔工掃個不停的同時,罵罵咧咧不休:“要扔就扔到垃圾桶裏呀!垃圾桶不就在旁邊嗎?多走幾步累死人啦?沒爹娘教養,沒爹娘教養,畜生,畜生……”

  第二天上午,女子中專學校一個僻靜的倉庫裏,我用鐵砂紙打磨昨天上午刮好膩子現在已經幹燥的桌椅。老操一個接一個地油漆我打磨過的桌椅。我在倉庫靠門的這一頭,老操在另一頭。

  老操做事時,要麽吹著難聽得要命的口哨,一吹起來就沒完沒來了,相當地自鳴得意、自我陶醉;要麽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語,也不知道究竟在說些什麽,顛來倒去、反反複複。

  打磨本來就是一件很費力、極其單調的事情。老操刷漆都能馬虎就馬虎、不能馬虎照樣馬虎,更何況是刮膩子。我畢竟還不是熟手。因此,無論老操刮過膩子的桌椅,還是我刮過膩子的,都非常之不好打磨。不一會兒,我就大汗淋漓了。我脫下外套,繼續一聲不吭地打磨。

  “砂紙也不用小車自己掏錢買。有必要那麽珍惜嗎?都大半天了,居然還在用那一張砂紙——砂紙上的鐵砂早就沒了!你長沒長腦子呀?”老操抬起頭來對我大聲嚷嚷,“白長了一個地球一樣的大腦袋,裝的都是些什麽烏七八糟、亂七八糟的東西呀?”

  我換了一張新砂紙,打磨起來的的確確輕鬆多了。

  半上午時,倉庫門口出現一個麵龐清秀的文文靜靜的女生,從頭到腳幹幹淨淨到了極點。文靜女生和我年齡相仿;飄逸的黑色長發下,一身紅色的運動服如同一抹豔陽天。文靜女生站在倉庫門口屢屢往裏小心翼翼地跨步,又都飛快地退縮回去。

  “油漆是一門藝術,想看的話,就請進來看吧!”老操停止吹口哨,熱情洋溢地說,“遠觀終究不如近看哪,漂漂亮亮的小妹妹!”

  老操話音未落,文靜女生已經轉身離開了。

  “害羞,害羞,害羞的女孩好哇!”老操笑嗬嗬地說。

  快要吃中飯時,車震磕著瓜子走進倉庫。

  “車科長,車科長!”老操激情滿懷地叫喊。

  “哎,哎!”車震笑逐顏開地回答。

  “四隻大眼,辛苦啦!”經過我身邊時,車震揪著鷹勾鼻子說。

  “謝謝。”我小聲說。

  “兩隻小眼,辛苦啦!”車震走到老操跟前,捏著鷹勾鼻子說。

  “沒關係啦,沒關係啦!不辛苦,不辛苦!”老操大聲說。

  車震是過來帶我們去學生食堂吃中飯的。車震站到倉庫外麵等候。我和老操洗好手之後,和車震一起走向學生食堂。車震一邊晃晃悠悠地走,一邊馬不停蹄地磕瓜子,隨手扔下一路的瓜子殼。

  車科長呀,車科長,被那個罵人切西瓜一樣幹脆的女清潔工看見了,你可就遭殃啦!

  一到食堂門口,我的口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香,好香啊!

  偌大的學生食堂裏,到處都是就餐的女生,女生的服裝——顏色五彩繽紛、款式五花八門,彼此爭奇鬥豔,仿佛正在舉行一個盛大的服裝展覽會。絕大部分女生吃飯的同時,都在小鳥一樣地嘰嘰喳喳地個不停。食堂變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鳥籠子。

  車震將我們安排好後,大踏步地走進食堂裏的一個包廂,啪地關上門。

  我和老操用車震給的用餐券打好飯菜,找一個沒人的條凳坐下來。坐在對麵的兩個女生一胖一瘦,談笑風生地吃著飯。我和老操一坐下來,兩個女生就都捂著鼻子離開了。

  一大碗米飯、一小盤青椒肉絲,抹了抹口水,我獅子大開口,秋風掃落葉。

  “慢點吃,慢點吃,瞧你這幅德行,豬吃食一樣!你呀你,也就這點出息!我都不好意思和你坐在一起了!”老操溫文爾雅地說。我一聲不吭,奮鬥不息。

  “我老操說到做到吧,一旦有活幹了,就天天帶你吃香的、喝辣的!”老操得意洋洋地說。我不理不睬,繼續埋頭苦幹。

  不一會兒,我就將青椒炒肉絲消滅得幹幹淨淨,我摸了摸嘴巴,看了看老操。

  老操一隻手托著腮幫,一隻手握著筷子——筷子上一小摞青椒炒肉絲湯湯水水淋淋漓漓。對麵的條桌上,一個正對老操的女生濃妝豔抹,口唇抹得紫黑紫黑的。老操兩眼發直,死死地盯著女生高高聳起就要奪胸而出的雙乳。女生發現老操目不轉睛垂涎三尺,一拍即合地渾身顫抖著,將蓬蓬勃勃的雙乳折騰得澎澎湃湃。老操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徹徹底底洞穿女生的外套、保暖服以及胸罩。

  “師父,飯菜都涼啦。”我低聲說。老操沒有任何反應。

  “師父,菜掉啦!”我提高嗓門。老操完全沉浸在魂飛魄散之中。

  三個女生端著飯菜說說笑笑地走過來,一個坐到濃妝豔抹的女生的右邊,一個坐到對麵,一個坐到斜對麵。

  濃妝豔抹女生慢騰騰地起身,慢悠悠地離開。老操的脖頸不斷地扭動著,目光一直追隨著濃妝豔抹女生扭過來、扭過去的碩大的P股。濃妝豔抹女生走出食堂那一刻,老操手中的筷子掉下來。

  我將盤子裏的湯湯水水點點滴滴到飯碗裏,不一會兒,我就風卷殘雲了碗中的米飯。

  老操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

  我一邊等候老操,一邊東張西望起來。

  斜對麵的一個長發女生的一聲淒涼之極的長歎吸引住我的注意力。

  長發女生麵前擺著三大滿盤葷菜,一盤比一盤誘人。

  “這、這、這,這哪裏是人吃的喲!”長發女生愁容滿麵地說。

  我差一點脫口而出:這當然是人吃的啦!

  長發女生站起來,一邊搖頭晃腦,一邊長籲短歎地離去。

  老操依舊失魂落魄地細嚼慢咽著。

  對麵條桌上的三個女生一直邊吃邊說說笑笑著。P股朝老操的女生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不知道什麽話。同一條凳上的女生撲哧一笑,噴對麵女生一臉的飯菜。

  不一會兒,三個女生就一起離開了,端在手中的碗盤裏都剩下很多。

  過了好大一會兒,老操終於吃完了。臨走之前,老操抓起掉在桌子上的一小摞青椒肉絲塞進血盆大口裏。

  食堂門口旁邊,我赫然發現上午在倉庫門口出現的文靜女生。文靜女生正在挨個兒收拾條桌上的碗盤和筷子、湯匙。

  文靜女生抬頭看見我,微微一笑,牙齒潔白死了。我報之以微笑。

  老操已經離開食堂一大截。我攆出去。

  “四隻大眼,兩隻小眼!”身後傳來車震的叫喊聲。老操和我同時停下腳步。

  “你們都吃飽了嗎?”車震笑嗬嗬地說,“吃了這麽長時間,肯定都吃飽了!吃飽了好,吃飽了好,吃飽了好幹活兒!”

  “豈止吃飽了,簡直就要撐死了!”老操大聲說。

  車震前麵走,老操和我後麵跟著。

  “車校長好!”罵人切西瓜一樣幹脆的女清潔工停止打掃,湊到車震跟前親熱地說。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車科長變成小車讓我始料未及;小車變成車校長豈止讓我始料未及,簡直令我匪夷所思!

  “楊大媽好!”車震眉開眼笑地說。

  “車校長辛苦啦!”楊大媽響亮地說。

  “楊大媽辛苦啦!”車震嘹亮地說。

  “車校長,不辛苦,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楊大媽大聲說,“隻是非常惱火,簡直就想殺人、剝皮、抽筋!”

  “誰得罪你啦,楊大媽?”車震高聲說,“告訴我,我幫你出出氣!”

  “車校長呀,您可是一個大好人呀!”楊大媽提高嗓門,“不知道哪個沒爹娘教養的畜生,邊走邊吃瓜子,吐一路的瓜子殼!沒爹娘教養,沒爹娘教養,畜生,畜生……”

  下午,我打磨已經刮過膩子的桌椅,老操一邊吹著口哨抑或自言自語,一邊漫不經心地油漆桌椅。

  半下午時,文靜女生的身影在倉庫門口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四五點時,我打磨完畢,站到老操身邊看他刷漆。

  “小犬,看我刷漆是不是很享受呀?”老操眉飛色舞地說。

  “比吃青椒炒肉絲還要享受!”我大聲叫喊起來。

  老操嚇一跳,緊鎖雙眉說:“享受就享受,有必要這麽大聲嗎?”

  我壓低嗓門說:“太享受了,以至於都控製不住自己了。”

  老操興奮地說:“這就對了,這就對了,算你小子有眼光!”

  老操話音未落,刷子吧唧掉到桌子上,紅色油漆星星點點龍飛鳳舞到臉上。老操抹了抹臉,接著油漆。幾分鍾之後,老操突然大叫起來:“糟了,糟了!”

  “桌椅油漆壞了嗎?”我說。

  “你才油漆壞了呢!”老操氣呼呼地說,“我和公鴨嗓子傍晚有約,實在是太忙了,以至於都忘記了,差一點壞大事啦,壞大事啦!”

  “師父,什麽約呀?”我說。

  “小屁孩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老操氣急敗壞地說,“泡澡,泡澡,公鴨嗓子請我泡澡!”

  “小犬,剩下的你油漆吧!”老操一邊用汽油洗手,一邊大聲說。

  “我、我、我,我還沒油漆過呢!”我吞吞吐吐地說。

  “你不是跟一個師父學過一段時間嗎?”

  “他隻讓我打砂紙和刮膩子。”

  “你那個師父也太不是東西了!還是我這個師父好吧!油漆桌椅很簡單,尤其是上第一遍漆。你掃過地嗎?”

  “掃過。”

  “那不就得了,桌椅是地,刷子是掃帚,刷子沾上油漆,一路掃過去,再一路掃過來,如此反反複複就可以了!”

  老操急急忙忙走出倉庫。我追出去提醒他臉上的油漆。老操已經不見蹤影了。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文靜女生又出現在倉庫門口。

  我希望她進來,又不願意主動提出來。

  文靜女生往裏麵看了看。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文靜女生小心翼翼地說。

  “進來吧。”我說。

  文靜女生長發飄飄到我身邊。

  “怎麽就你一個人啦?那個人呢?”文靜女生笑吟吟地說。

  “走了。”我說。

  “那個人是你什麽人呀?”

  “師父。”

  我彎腰油漆起一把椅子來。

  文靜女生站在旁邊靜靜地看。

  唉,這可是我第一次刷漆呀!沒人看,我都有些手忙腳亂的;有人看,不就更笨手笨腳了嗎?

  一開始,我油漆起來非常心慌意亂,漸漸地,我鎮定下來。我忍不住偷看文靜女生,她看我刷漆比我刷漆還要帶勁。我一下子徹底放開了,越來越有感覺,越來越得心應手。不一會兒,我就油漆好了。

  “好漂亮呀!”文靜女生讚歎,嗓音甜極了。

  我接著輕輕鬆鬆搞定一張課桌。

  “好能幹呀!”文靜女生說。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心中一陣陣竊喜。

  “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我一邊油漆,一邊說。

  “是呀。”文靜女生說。

  “那你怎麽……”

  “那我怎麽在食堂裏收拾碗筷,是吧?我一邊讀書,一邊勤工儉學呀!”

  “真不簡單。”

  “小弟弟,你才不簡單呢,這麽小就出來謀生!”文靜女生說。

  “才不是小弟弟呢。”我小聲嘟囔。

  “對不起啦,大哥哥!”文靜女生微笑著說。

  “還是做學生好。”我低聲說。

  “那你怎麽不接著讀書呀?看你的樣子,肯定讀過不少書。”文靜女生溫言細語。

  我沉默不語。

  文靜女生連忙轉移話題,笑盈盈地說:“我叫李怡寧,木子李,怡——心曠神怡的怡,寧——寧靜的寧。”

  “名如其人!”

  “名如其人?”

  “寧靜,令人心曠神怡!”

  “大哥哥,你是說我嗎?”

  “不是說你,難道是說小狗、小貓?”

  “大哥哥,你歪打正著啦,我的小名就是小貓!”李怡寧高興地說。

  “我的小名是小犬。”我輕聲說。

  “小什麽?”

  “小犬,也就是小狗。”

  “那我們倆不就是一隻小貓,一隻小狗嗎?”李怡寧興奮地說。

  “我們倆吵嘴就是貓狗都不是東西,我們倆打架就是貓狗都是東西!”李怡寧歡欣鼓舞下,我歡天喜地地說。

  “那我們倆到底是不是東西呀?”

  “我們倆怎麽可能是東西呢?我們倆怎麽可能不是東西呢?”

  李怡寧歡笑起來。李怡寧的歡笑聲清脆極了,蹦蹦跳跳在偏僻、陳舊的陰冷倉庫裏。倉庫裏長年累月下來的腐敗氣息令人倍感壓抑,充斥著肆意揮發的難聞的油漆味,漂浮著一時半時難以消散的嗆人的膩子灰。李怡寧的歡笑聲如同一顆顆美麗的星星,點綴在淒寒的夜空中。

  夕陽西下,映現在天空中的一抹抹紅令人感覺是回光返照。夕陽籠罩下的倉庫顯得更加偏僻、更加破舊,愈來愈陰冷。

  我希望李怡寧一直呆下去,害怕李怡寧離開之後,我不得不一個人滯留在高而大以至於顯得格外空空蕩蕩的倉庫裏。果真如此,就不僅是我置身於空蕩蕩的倉庫裏了,還是空蕩蕩的倉庫存在於我的心中。李怡寧隻是像一隻小鳥一樣地從門前漂漂亮亮地飛過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倒也無關緊要,我大不了多一絲惆悵。李怡寧不但飛進來了,而且在倉庫裏留下了一連串美輪美奐的鳥鳴聲。一旦孤獨、寂寞是必須麵對的,一旦已經習慣了孤獨、寂寞,無論是多麽地孤獨、寂寞,都可以默默忍受。一旦發現孤獨、寂寞是可以逃避的,即便不是非常地孤獨、寂寞,都令人苦不堪言了。

  李怡寧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我求之不得。

  “大哥哥,累不累呀?”

  “不累。”

  “怎麽可能不累呢?隻是嘴上不說出來罷了。這一點上,你和我爸爸一模一樣。我爸爸最男人了!”

  “你爸爸幹什麽的呀?”

  “和你一樣,也是一個油漆工。”

  “我還隻是一個學徒。”

  “學徒怎麽啦?哪一個師父不是從學徒過來的呀?學徒更不容易,學徒比師父辛苦多了!”李怡寧說。

  李怡寧的話雪中送炭,我冰涼冰涼的心窩漸漸溫暖起來。

  “昨天下午,我就想進來看看了。我很想體驗體驗我爸爸的工作。隻有這樣,我才能切身體會我爸爸的辛苦。”李怡寧說。

  李怡寧的眼睛晶晶亮亮的。

  “我唱歌給你聽吧。”我注視著李怡寧說。

  “嗯。”李怡寧輕聲說。

  我小聲地哼唱起來《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麽流浪

  流浪遠方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

  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

  流浪遠方流浪

  還有還有

  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些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麽流浪

  為什麽流浪遠方

  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那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麽流浪

  流浪遠方流浪

  李怡寧一直凝視著窗外。

  殘陽如血,寒風吹刮得枯樹的枝椏瑟瑟作響。

  唱得真好!流浪的是一個人,更是一顆心。

  我才讀小學三年級時,爸爸和媽媽就開始常年漂泊在外,爸爸油漆,媽媽幫爸爸打下手。一年到頭,除了除夕前前後後一小段時間,我基本上都見不到爸媽。我家隻有我這一個孩子。爺爺早就離開人世,奶奶依舊健在。爸爸和媽媽不在家時,我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極其疼愛我,可是,老人家畢竟年歲已高,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常常是有心無力。到了我讀初中時,與其說奶奶照顧我讀書,倒不如說我邊讀書邊照顧奶奶。奶奶天性沉默寡言,再加上上了年紀聽力越來越不好使了,索性一天到晚幾乎都一言不發。從小學三年級一直到初中畢業考上中專之前,我最大的人生感受是孤獨、孤獨、孤獨,寂寞、寂寞、寂寞!

  那些年,我恨死我的爸爸、媽媽了。每每耳聞目睹其他的孩子在爸媽身邊撒嬌,我都羨慕死了!

  離開家鄉到天津讀中專之後,我才逐漸理解爸媽的用心良苦和無可奈何。

  我的家鄉十分落後,貧瘠到了極點,對於我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老鄉親來說,供一個孩子在家鄉讀小學和初中都實非易事,更何況在大城市裏讀中專。我的許多同學初中、甚至小學就不得不輟學了,尤其是女孩子,讀完小學的都寥寥無幾,更遑論高中或者中專了。我是方圓幾十裏的特例。

  爺爺去世之前病好多年,為了給爺爺治病,我家差不多是砸鍋賣鐵並且欠下一P股債。爸爸、媽媽堅持給我讀書,頂住了多大的壓力呀!不僅要供我讀書,還要盡早還清債務,爸爸、媽媽不得不丟下年邁的奶奶和年少的我離鄉背井常年在外打工。

  遠離家鄉之後,我不僅思念我的爸媽,更思念我的奶奶。隻有設身處地,才能真正體會。四處漂泊的爸媽又該是如何牽腸掛肚我和奶奶以及外公外婆呀!誰不想和自己的親人生活在一起呀!

  作為一個女兒,我想念我的爸爸和媽媽。

  作為一個孫女,我想念我的奶奶。

  我的爸爸呢?

  作為一個父親,他怎麽可能不魂牽夢繞千裏之外的小女兒呢?

  作為一個兒子,他怎麽可能不朝思暮想千裏之外的老母親呢?

  我的媽媽呢?

  作為一個母親,她是多麽地揪心千裏之外的小女兒啊!

  作為一個女兒,她是多麽地揪心千裏之外的老父、老母啊!

  爸爸不容易,媽媽更不容易。由於常年和油漆打交道,爸爸肺部早就不好。在陪伴我和奶奶以及爸爸之間,媽媽隻能選擇陪伴爸爸。爸爸是家裏的頂梁柱。爸爸倒下了,在風雨中飄搖的家就徹徹底底垮了!

  爸爸和媽媽以及奶奶是我‘夢中的橄欖樹’,我又何嚐不是他們‘夢中的橄欖樹’呢?一家之中,隻要有一個人流浪在外,就是全家人都流浪在外——全家每一個人的每一顆心都流浪在外!李怡寧娓娓道來,聲情並茂。

  我默默地傾聽著李怡寧的肺腑之言。“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你的奶奶現在可好?”我說。

  “一點都不好!我考上中專的那年暑假,奶奶突然中風,全身癱瘓。媽媽不得不留在家裏照顧奶奶,爸爸唯有隻身前往外地打工,”李怡寧幽幽地說,“我一定要自己賺錢供自己上學,隻有這樣,才能讓肺部已經不健康的爸爸盡快不做油漆工。告訴你吧,大哥哥,我現在不僅在學校食堂裏打工,還帶了三份家教呢,很快就能攢足下半年的學費了!”

  “想不想嚐試一下油漆呀?”

  “想!可是,我從來沒有幹過呀,要是弄壞了就糟糕了,你肯定會挨你師父罵的!”

  “油漆桌椅很簡單,尤其是上第一遍漆。你掃過地嗎?”

  “當然掃過啦,大哥哥!”

  “那不就得了,桌椅是地,刷子是掃帚,刷子沾上油漆,一路掃過去,再一路掃過來,如此反反複複就OK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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