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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新線索記

  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眼珠兒一下子變成了一對兒淡藍色的玻璃球。連他身後的場景也發生了變化,嘩——,宛若大幕拉開一般,他身後的場景已變成了灰色金屬係,鏡麵金屬牆閃爍著鋼藍的光芒。夏木像是一下子來到未來時空,背景、身邊的男人全都變了,她低頭看自己,甚至連身上衣服的顏色也變了。

  荔城蘑菇

  近來有種可以延年益壽的白蘑菇在一夜之間風靡京城。據說它還可以刺激性欲,很多年輕夫婦和年紀稍長的夫婦都喜歡買它。

  周末的一天,梁高知音陪夏木去逛街。他們先去了一家夏木常去的飾品店,為夏木挑了一副銀質耳環。耳環好有特色,是一顆大水滴和一個半月的組合,走起路來叮噹作響,富有舞蹈的韻律。

  “這下你就跑不掉了,走哪兒我都聽得到你的聲音。”

  “真討厭,你把我當小狗啦?”

  “這是你說的啊,我可沒這麽比喻。”

  兩人一路調侃說笑,走過菜市場的時候,梁高知音突然心血來潮,硬拉著夏木進去逛一下,買幾個小菜回家去做。要知道夏木自從來到京城就沒有逛過菜市場的。

  知音想做的那道菜,主料是蘑菇和雞,配料是薑片和小蔥。他們在新鮮蔬菜市場轉了一圈,發現一種外表光潔如雪的白蘑菇;好像被大風刮到這座城市來,每一個賣新鮮蔬菜的攤販都把這種蘑菇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說這是一種“長壽菇”,來自遙遠的荔城。

  “荔城?這些蘑菇真的是從荔城來的嗎?”

  “那當然。這是今年最流行的白蘑菇咧,吃了能長壽,家家戶戶都買。”

  夏木拿起一隻白蘑菇,眼前湧現出多年前的景象:三個9歲的孩子一起約好去蘑菇房玩,從此一去不返。從此夏木踏上了千裏尋女之路,她相信女兒幻幻一定在什麽地方等她,她從來都沒有放棄這種希望。

  這中間有一段小插曲。那是夏木來北京的第三個年頭,當年丟失的三個孩子李幻、閔小文、張一傑中,那個叫小文的孩子突然間被找到了。事情說也奇怪,他是被收養他三年的養父母從鄰縣送回來的。

  養父說,這孩子怪了,一送來就不會說話,原本我們以為是個啞巴。可後來我們知道,他是能聽見大人說話的,什麽都懂,心中有數,就是死活不肯開口。

  養母說,我們養了他三年,他三年都不肯叫我們爸爸媽媽。

  經過多方打聽,他們找到了小文的親生父母,把孩子送還回來。但孩子回家後,仍是很少開口,而大人們問的最多的就是另外兩個孩子被人販子賣到什麽地方去了。

  小文神情漠然,從不開口回答。爸媽帶他到當地醫院去檢查,說是精神方麵的疾病,最好到北京大醫院去看看,孩子年齡還小,這病說不定趁年紀小還有治愈的可能。

  小文的父母帶著小文來到北京,當時夏木正在劇場演出,他們在劇場的前廳見了一麵。在小文出現的同時,一群化了妝準備上場的孩子從前廳呼嘯而過,有男孩也有女孩,他們個子都跟小文差不多高,描過的眉眼看上去有些失真,畫中人一般。

  幻幻?幻幻是否就在其中?

  即使然小文能回來,那幻幻跟小傑有一天也一定能回來!夏木堅定了這個信念。自匆匆一麵後,小文一家人再也沒有消息。

  “哎,請問,這蘑菇多少錢一斤?”

  夏木聽到梁高知音向菜販問價。知音是一個腳踏實地的男人,一是一,二是二。他的優點是遇事從不多想,不喜無事生非,故此生活得簡單快樂。男人有時候真的要做減法,越簡單,越平靜。

  現在夏木把車交給梁高知音開了,她希望省些精神來專心搞創作。她和梁高知音最近創作了一個新節目《鎧甲人》,講述一個城市單身女人,由於孤獨出現幻覺的故事。每當她照鏡子的時候,鏡子裏都會出現一個麵目被遮擋、身穿鎧甲的人,當她回頭的時候,鎧甲人又逃遁於黑暗之中,無影無蹤……

  兩人買了蘑菇和雞,高高興興回到家中烹製晚餐。這一夜之間風靡京城的荔城白蘑菇的確招人喜歡,雪白漂亮,摸上去感覺十分溫潤、舒服。

  梁高知音在廚房裏忙碌著,房間裏充滿了雞湯的香味。夏木在這種原湯的香味裏感覺到幸福。身邊有一個男人,一心一意為自已煮著雞湯,原來幸福就這麽簡單啊!夏木坐在窗邊的沙發椅上曬著太陽,一邊翻看報紙。這時有一張熟悉的麵孔闖入眼簾,是荔城的老苑——苑海平。

  這張臉夏木不會忘記,他曾經是荔城最有名的蘑菇養殖專業戶。出事那天三家人急火火地奔到苑海平的蘑菇房,試圖尋找到孩子的下落,可他們撲了個空。苑海平說他根本沒見到什麽孩子,從下午到晚上他一直待在這兒,從沒見過來玩耍的孩子。那張報紙報道了老苑的近況,沒想到他竟然也在北京發展,而且生意做得很大。京城這如雪片般撲天蓋地的白蘑菇,估計都是出自老苑的手。

  透過報紙,夏木似乎又看到了一絲希望。那個來自家鄉的蘑菇王,是女兒幻幻的惟一知情者。從幻幻剛一走失,此人就很幫忙,東跑西顛,比做父親的還要積極,甚至一度中斷蘑菇生意,全心全意地幫助尋找三個孩子。

  “那,這人肯定有問題。”

  飯菜上桌的時候,梁高知音一邊擺碗筷,一邊像個老練的偵探,胸有成竹地說了他的幾點看法。他說:“憑直覺,我覺得這個人肯定跟三個孩子失蹤有關。就算當時孩子們被人販子拐走,這事情跟他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放棄生意,全國各地跑著去找孩子?”

  “他是個熱心腸。”夏木拿起筷子夾著桌上的菜嚐著,“嗯,真鮮啊!蘑菇燉雞,這是荔城的蘑菇!”

  午夜幻覺

  夏木體內藏著一個9歲的小女孩。夜晚當她躺在戀人懷裏的時候,有時會變成那小女孩,喃喃自語,哭泣。梁高知音抱著這個雙重人格的女人,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絲恐懼:幻幻這孩子會不會根本就是這女人的幻覺?是現實中根本不存在的幻覺?

  夏木,她真的有過孩子嗎?梁高知音曾經聽一個知情人透露,說“夏團長從沒生過孩子”,這與她本人所說的“生過一個孩子,但孩子在9歲那年走丟了”完全不對。

  臥室的溫度調到極低,夏木喜歡這種好似躺在涼水裏的感覺,知音卻覺得冷,特別是當身旁這個女人的臉分裂成兩個:一大一小,目光漠然。梳一模一樣的劉海兒,一模一樣大而空洞的眼睛……

  知音覺得全身發冷。

  “小女孩”開始講述她的故事,她用了很特別的聲音,是一種未加修飾的童音。不知夏木是如何轉換的,她身體裏仿佛有一個奇特的開關。她說:

  蘑菇房裏很黑,非常的黑,小傑和另外一個男孩,我已經看不見他們了,但我並不怎麽害怕,因為我看見媽媽的銀耳環在黑暗中閃一閃,我想媽媽就在附近……有個女人說她可以背著我走,我感覺她很像我媽媽。

  “媽媽!媽媽!”

  夏木的身體蜷縮成一團,聲音喃喃,叫著媽媽。

  女人說:“孩子,我背著你走吧?”

  我沒說話。看到一隻銀色的環在閃動。

  “我不是你媽媽。你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女人背起幻幻,向上顛了顛,喃喃地說了句,“想不到你還有些分量,看上去那麽瘦。”

  我伏在“媽媽”背上睡著了。

  我一直以為她是我媽媽。她穿著黑色衣裙,戴一對圓而誇張的大銀耳環。等我長到可以戴耳環的年紀,我也戴了這樣一副耳環,我告訴自己,我長得很像我媽。雖然長大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火焰。我看到馬戲團的火焰,就堆在帳篷門口。小醜前來迎接,他們笑得詭異……我突然意識到,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粱高知音不知道怎樣讓身邊的女人醒來。他望著窗外搖動的樹枝,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一場噩夢,換句話說,他正成為別人夢境的一部分。他望著身邊這個不知什麽時候會變成9歲小女孩的女人,恐懼感如雷雨來襲。仿佛突然之間陷入一個黑暗的空洞,他感覺到自己身體沉落的速度,耳邊甚至可以聽到“嗖嗖”的風聲,他的手沒處抓也沒處放,隻好任憑身體作自由落體的下降。

  夏木突然醒了,使勁兒拉住他的手問:“知音,我們在排練場嗎?”

  “不,我們在家裏。”

  “我剛才做夢了,是個噩夢。我好怕呀!”

  “別怕,有我呢。”

  “我夢見我變成了我女兒幻幻。”

  “好了好了,睡吧。”梁高知音摟住她,不願跟她再談那個虛無的“孩子”。他此刻已堅信,孩子是虛構杜撰出來的,根本不存在什麽“幻幻”。

  團裏的舞美設計凡舞曾跟梁高知音透露,夏團長根本沒生過什麽孩子,隻是這裏出了問題,他指指自己的腦殼。隨著戀情的深入,梁高知音也承認,夏木確有精神方麵的問題——雙重人格:她時而是一名堅定的舞者,時而是一名幼稚的女童。她隱藏得很好,除了身邊最親近的人,沒有人知道她孩童的一麵,團裏的年輕舞者都很仰慕她,畢恭畢敬地叫她“夏團長”。“夏木之舞”是她一手創辦的,團裏所有人都佩服她的能力,夏木在他們眼裏幾乎是個神。

  可是在床上的時候,她卻是個柔弱的小女生。有時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起吃哈根達斯杏桃味冰淇淋,每次知音都會下樓開車出去給她買。

  “不要去,我不吃。”

  “想吃就去買。”知音說,“人生的某些享受,想起來就得去做,否則錯過去了,就好長時間想不起來。”

  每當這種時候,夏木都會穿著她涼滑的白絲綢睡袍,像隻白色大鳥一般撲過來,摟住他的脖子親他。這是梁高知音最高興的時刻。一個男人能帶給女人這般快樂,在這個年代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大家都見多識廣,因而高興不起來了。

  他倆之間卻有著男人女人的小快樂,與身份和成就無關。梁高知音懂得疼惜這個女人,即使她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也還是愛她。他開著車,在夜晚寂寞的街道上穿行,隻為給她買小小的一罐冰淇淋。他從小是個沒家的孩子,現在有了家,他懂得珍惜。

  11點鍾,哈根達斯冰淇淋店就要關門,他是今天最後一個客人。點了杏桃味冰淇淋,他隻要兩個球,不要整桶的。一個舞者對甜食的量一定要嚴格地控製,這一點,他和夏木都明白。

  他一個人坐在旁邊小沙發上等。想到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幻幻”,梁高知音心裏澀澀的,不是滋味。夏木是個奇女子,這毫無疑問,她的幻聽,她的雙重人格,她的敏感,都決定了她是一個成功的舞者。梁高知音心裏明白,思維太正常的人是搞不了藝術的,但女人的雙重人格滲透到日常生活之中,也是一件讓人很頭痛的事。因為搞不懂她到底什麽時候“變身”,“變身”什麽時候才會結束?她到底是誰?體內究竟藏匿著怎樣的秘密……

  哈根達斯店裏空無一人,細弱如煙的光線從房頂射下來,店員忙碌的蘋果臉變得有些恍惚。夏木置身其中,變幻著身份,一會兒是店員,一會兒顧客,一會兒是大人,一會兒是小孩。

  夏木為什麽在這裏?她應該在睡覺呢。

  知音覺得自己這會兒出了神,靈魂出竅似的。這時,店裏進來一個身著雅致碎花旗袍的女子,身邊跟著她的女兒。知音猛一看,禁不住吃一驚,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夏木嗎?她身邊的小孩難道真是她女兒?她嘴裏一直念叨的“幻幻”難道真實存在嗎?

  他要趕緊開車回家,看看華麗的大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還在不在。

  為什麽夏木無處不在?

  難道這就是愛:因為心裏有她,所以她無處不在?

  外界關於梁高知音的傳說很多。有人說梁高知音是因為錢才跟了夏木的,話說得很難聽。畢竟一億六千萬不是個小數目,夏木的公司在繁華地段最高大的寫字樓裏租下整整一層,陣容龐大,豪華氣派。他們說連傻瓜都知道,梁高知音是衝著錢來的。但梁高知音不理會那些難聽的話,他心裏明白自已要的是什麽,他從小沒家,他要的是家的感覺。

  他是愛夏木的。他從外麵回來,手裏拎著冰淇淋。他知道東西買回來的時候她肯定已經睡著了,每回都是這樣。他把東西放冰箱,然後輕手輕腳到臥室去看她的睡相。

  他喜歡看她熟睡的樣子。夏木的臥室布置得像一間有深紅幕布的小舞台,梁高知音總能在房間的某一角落看到舞者的幻影。有時他們明明在床上享受,忽聞飄渺的樂聲驟響,房間一角出現黑影舞者,長袖善舞,幻影不斷。

  “夏木,快看,有人跳舞!”

  “哪有?我怎麽沒看見?你呀,讓我說你什麽好呢?你就是太敏感了。搞藝術的人真是都有些神經質。”

  夏木又說:“睡吧睡吧,都幾點了。”

  這回輪到她說這話了,她是清醒的。她清醒的時候比任何人都正常,是個受歡迎的舞者和思路敏捷的團長,“夏木之舞”現代舞團讓她經營得有聲有色,資產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除了梁高知音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是“雙麵嬌娃”,沒有人知道某些時刻她隻是一個9歲的女孩子。

  梁高知音深深地愛著這個走火入魔的“女孩子”,並且想要盡一切辦法,保護她。

  開快車的女子

  自從發現那種從荔城來的白蘑菇,梁高知音覺得夏木越來越不對勁了。她經常一聲不吭地一個人開車出去;在空閑的下午,她愛一個人坐在寬大的飄窗上出神兒,有時點上一支煙,獨自沉思的樣子。

  “她有了她的世界,兩人不再親密無間。”知音在他的日記本上寫下這樣的文字。自從遇見夏木這個神奇女子,知音開始記日記。這種娘娘腔的習慣,讓他有點兒厭棄自己。可是沒辦法,他就是有很多話要說,不寫下來憋得慌。

  夏木,你不會是又愛上什麽人了吧?我看你近來越來越不對勁兒了,經常一個人坐在窗台上吸煙,也不理我,也不跟我說話。我在另外一個房間裏排舞,你也衝我喊“音樂放小點聲!”

  你有心事,我看得出來。望著你失神的眼睛,我有時很傷心,夏木,你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如果你告訴我,我會跟你分擔的。千萬別瞞我,你要信任我……

  他坐在書房的電腦前寫字。他和夏木有各自的書房和獨立的電腦,夏木從不翻看他的電腦。有一回她用知音的電腦上了會兒網,看見文檔裏一個文件名字起得惹眼,叫做“小梁絕密”。她想點開看,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他倆之間沒有秘密,不過那是從前。戀愛這大半年以來,夏木一直是什麽秘密都沒有的女人,透明得就像一汪清水。自從荔城白蘑菇在夏木眼前出現,夏木就像變了個人,她經常開快車,好像要解決一個問題,必須馬上解決,立刻知道答案。

  “開著飛車去追她,看她究竟去了哪裏?”

  這個念頭一旦冒頭,梁高知音就沒辦法克製自己。他瘋狂地想要開飛車去追她,尾隨她,跟著她,盯梢她。不能讓她跑了,看她到底到哪兒去,跟什麽人在一起,是男人還是女人,是私會還是別的什麽。

  兩輛同款同色的奔馳車,如同雙胞胎一般,在郊外的公路上疾馳。它們一前一後,保持同速運動,如果有一架攝影機跟隨這兩輛車從空中俯拍,會看到兩輛車的間距始終保持一致。夏木從後視鏡裏發覺了,她有意把車開得飛快,心想,來呀!來追我呀!

  她知道知音近來心裏不爽。但她不能總讓他跟著,她想要獨自出去調查,等事情有個水落石出,她再跟知音攤牌。現在,她心裏堵著一件事,這件事折磨著她,她已顧不上別的什麽——她一直沒有忘記,她到這座城市的最初目的是什麽。

  那天跟梁高知音逛市場,偶然看到那種撲天蓋地的白蘑菇,夏木忽然心裏一震。她本能的反應是:這事跟老苑有關,而老苑一定知道女兒李幻的下落。他是個熱心腸,對找孩子的事比任何人都積極,那時候三個9歲的孩子丟了,他連蘑菇房都關張了,一心一意騰出時間來找孩子。孩子雖然沒找到,但那份情夏木還是領了。

  老苑是個好人!

  夏木在心裏反複默念,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

  她和老苑見過兩次麵。一次是在他氣派的大辦公室,另一次是在他家裏。第二次談話過程中,老苑不甚友好的老婆然然出現了,然然雖然衣著光鮮,但長相上有點俗,遇見美貌的夏木,自然一臉嫉妒,張口就問:“她是誰呀?”

  “噢,老婆大人,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老鄉——夏木。”

  “老鄉?老鄉還是老相好呀?”

  那女人雙手抱在胸前,陰陽怪氣地說。夏木當時心中就感歎,老苑這個人可真沒女人緣,第一個老婆是個短命鬼,第二個又是個母夜叉。怎麽好女人他一個也撞不見啊?

  “是老鄉還是老相好”,夏木從沒見過如此不會說話的女人。老苑送夏木出去的時候,跟她解釋說“我們家然然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送到電梯口,夏木執意不讓他再往前送了,再往下送說不定有人動刀子了。

  在電梯門開啟時,老苑收到一條信息:“夏木的女兒李幻也在北京。”

  在老苑舉起手機給夏木看這條信息的時候,夏木也看到一雙陰險的眼睛越過老苑的肩頭,直勾勾地盯著她。電梯門隨即合攏,夏木在快速下降,她的心卻一個勁兒地往上提。“夏木的女兒李幻也在北京”這行小字她看得清清楚楚,字雖然小,且像閃電似地一閃即逝,卻一下子刻進夏木心裏。

  “找到幻幻有希望了!”

  電梯下降到一樓的時候,夏木興衝衝地衝出電梯,把等在電梯門口的男人嚇了一跳。夏木並沒有看他一眼,在她眼裏,世界上的許多事物是不存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盲點”,人所看得見的,隻是自己感興趣的那一小部分。

  自從有了女兒幻幻的消息,夏木每天都生活在異常興奮的幻想之中。她是信任老苑的,這個來自家鄉的男人讓她有一種見到親人般的歸屬感,讓她確認自己曾經的那段生活是真實可信的。她知道現在連她的男友都不相信她的話了,總在懷疑她精神出了問題。

  “夏木,別再說什麽孩子的事了。據我了解,你根本就沒生過孩子。”有一回,他倆逛商店,在童裝櫃台前,梁高知音突然一本正經地說了這番話。

  “你根本沒孩子……那些都是你幻想出來的。”

  “我幹嘛要幻想?我有女兒,我真的有女兒!她是真實存在的!她大名叫李幻,小名叫幻幻,她是1988年8月8日出生的,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但為什麽她從來沒出現過?而你還一直在找她?”

  “你是說這孩子從來就不存在,是我主觀臆想出來的?”

  “準確地說:是。”

  說到孩子,梁高知音突然變成了一個能說會道的人,他說:“夏木,我想咱們該好好談談了。你現在想孩子都想瘋了,我建議你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我認為你的健康狀況已經亮起了紅燈,你必須停止工作,休養一陣子。如何你願意的話,我陪你去看一下醫生,如何?”

  他突然像變了一個人,眼珠兒一下子變成了一對兒淡藍色的玻璃球。連他身後的場景也發生了變化,剛才明明站在五顏六色的童裝區,此刻,嘩——,宛若大幕拉開一般,他身後的場景已變成了灰色金屬係,鏡麵金屬牆閃爍著鋼藍的光芒。夏木像是一下子來到未來時空,背景、身邊的男人全都變了,她低頭看自己,甚至連身上衣服的顏色也變了。

  這陌生的世界,究竟是怎麽回事?

  “夏木,你太累了,你不能開車了,我們走吧,回去吧。”這個骨感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說著話,眨著淡藍色的眼睛,就把夏木架進電梯。電梯迅速下降,離開玻璃和水晶構成的大廈內部,來到水泥構造的地下停車場。天上地下,感覺太不一樣了。

  夏木事後才知道,在逛商場的時候,自己曾經暈倒,是知音把她架進電梯、扶進汽車裏去的。

  “可能是太累了吧?”梁高知音意味深長地說,“親愛的,你需要休息。”

  反複的耳邊絮語,有一種強迫作用。連夏木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方麵出了問題?需不需要看心理醫生?繁忙的排練使她經常處於超負荷狀態,還有舞團的經營工作,活兒也不輕。雖說現在“夏木之舞”經營得還不錯,但夏木腦子裏的弦還是繃得緊緊的。

  快節奏的忙亂生活,讓夏木自己都懷疑起自己的身世來。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那孩子終歸隻是一種幻覺?幻幻根本是不存在的?

  夏木駕駛的奔馳車依舊向前奔馳,從後視鏡看過去,還可以看見知音的車緊跟在後麵。夏木不喜歡知音管著她,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既使兩個人好得像一個人,也還是要有獨立的空間。

  ——你沒有孩子。放棄吧,別再找了。

  ——幻幻隻是你幻想出來的產物。我希望你忘記她。

  ——你知道嗎?夜裏你會變成另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10歲左右的女孩子。

  ——再找下去你就要瘋了。

  ——別找了,別找了。

  這些話都是演出間隙梁高知音一句句丟給她的。話語斷斷續續,像舞台上飛揚的羽毛,雖然同時出現,卻彼此互不聯接。它們一再暗示夏木:你精神出了問題,你該去看心理醫生,你根本沒有什麽孩子。

  夏木加大油門兒,把車開得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她一次次趕去見老苑,就是要一次次印證女兒李幻是真實存在的。“幻幻真的存在。她還活著。”“她現在就在北京,跟我在同一個城市生活。”

  夏木看到後視鏡裏的景物快速向後倒去,就像她的前半生都在鏡子裏滾滾而過,有荔城,有開滿白蘑菇的房間,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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