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眼力真好,我們這幢樓共二十八層,您看中的正好是視角最完美的二十七層,三百六十度全湖景無死角。這套房目前的價格是一萬八一平米,我幫你算一算,嗯,首付才三十萬多一點,現在小區的周邊在造小學和中學,是市一小和市一中的分校,名副其實的雙學區房。先生,您現在買房是最劃算的,等江城的房價漲起來,這樣的好房子您想買都買不到了。”
皓軒低著頭沉思,半晌,他接過姑娘遞過來的名片,說:“我回去考慮考慮,有需要的話我再聯係你。”
“好的,先生,您有空的話可以到我們樓盤看樣板間,就在這恒湖邊上。”
我和皓軒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我知道他是被首付嚇住了,但我不敢再提父母出資的事,怕再次引起口角。
到了公交站台時,皓軒突然冒出一句,“謝律師說的有道理,女孩子結婚前想要一套房子,並不是她貪圖物質,而是房子能帶給她安全感,寧書,我會為了你的安全感努力的。”
“不是的,皓軒,我並不是一定要買房子……”我多想向他解釋清楚,夾在父母和他之間的我有難言之隱,其實我最想要的安全感是他能多關心關心我,像從前那樣。
可皓軒聽不進,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拍著我的肩膀說道:“走吧,路上小心點。”
我立在原地看他離開,陽光灑在他健碩的身體上,仿佛鍍了一層金子,映在我眼睛裏閃閃發光。然而我仿佛看不清楚他,如同看不清我們之間的隔閡,有種令人疲憊的無可奈何。
坐著公交車搖搖晃晃的趕到秦羽所在的醫院,在醫院門口買了一束鮮花,挑的是我最喜歡的白色百合花。之後捧著那束花走到住院部,問谘詢台查詢秦羽所住的病房。
“你好,我想查一下秦羽住在哪間病房。”
“秦羽?秦國的秦?什麽羽?”
“羽毛的羽。”
“什麽時候住進來的?”
“昨天夜裏。”
工作人員在電腦上輸入他的名字,翻閱了半天,好像沒有找到,便扭頭對旁邊的人說:“昨天夜裏有沒有一個叫秦羽的人住進來?”
旁邊的工作人員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兩人竊竊私語了幾句。我依稀聽到她說:“秦羽就是秦院長的兒子。”
“秦羽的家屬囑咐過,病人需要休息,今天不接受外人的探望,小姐,你請回吧。”
“啊?我是秦羽的同事,麻煩你通融一下。”我急忙從包裏掏出工作證遞到她們麵前。
“同事?寧小姐是秦羽的師妹吧?”
我愣住了,心想她們怎麽知道的,嘴巴不受控製似的回答道:“是的。”
她倆相視一看,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使了眼色,說:“寧小姐,請你稍等,我征求一下病人家屬的意見。”
她背過身去打電話,轉過臉時嘴角添上了笑,“寧小姐,你跟我來吧。”
我隨她上了樓,從走廊的這頭緩緩走到走廊的那頭,想到馬上要見到他,因為我而受傷的秦羽,頭腦一片空白,竟有些不知所措。
“到了”,工作人員抬手敲門,門上麵貼著顯著的紅色標識,“VIP”。
來開門的是位相貌年輕的女人,她望了望我,輕抬下巴對工作人員說:“你下去吧。”
那位工作人員恭順的走了。
我惶恐的閃躲目光,她很高很瘦,眼神似冰冷的匕首,精雕細琢的慘白的臉,盤的一絲不苟的發髻下麵是優雅端莊的鑽石耳墜,黑色的真絲連衣裙上係著油畫絲巾,全身上下流淌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貴婦氣質,讓沒見過世麵的我聯想到了豪門深似海。
這樣的女人總能映襯出平凡人的粗糙,我忍不住用手理了理從肩頭滑下來的頭發,張張嘴欲喊她,聲音卻沒能從喉嚨口發出來,隻聽見她輕蔑的哼了一聲。
她自我介紹道:“我是秦羽的母親,你請進吧。”
我微弱的說了句,“謝謝。”
她把門打開,我像一隻膽怯的貓從門縫裏溜了進去,看見秦羽穿著病號服,半躺在病床上看書。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望向我,驚喜的笑了,“寧書,你來了,快坐吧。”
他拍了拍病床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把百合花放到櫃子上,走過去靠近他,從他的身上傳來濃鬱的消毒水和煙草的氣味。
“聽說你昨晚和別人打架了?”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不是應該先關心他的病情嗎,他的頭上纏著白布,額前滲出淡色的血跡,左眼是青紫色的,腫的鼓鼓的。
“所以你來看我了”,他反問我道。
“我,是趙編輯告訴我的”,我的雙手在裙子上摩挲,答非所問。
“今天沒有和男朋友出去踏春?外麵天氣這麽好。”
“趙編輯有個親戚遇上了點法律方麵的問題,我早上幫他解決來著。”
“你怎麽解決,是你男朋友幫忙解決的吧,難得見你穿這麽漂亮,每次你細心打扮的時候,都是因為要去見你的男朋友。”
他句句不離皓軒,我不明白他的心思,尷尬的應付道:“是,女為悅己者容嘛。”
靜站在一旁的秦羽的母親打斷我們的談話,不情願的說:“你們聊著,我去吩咐護工做下午茶。”
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遠去,屋子裏愈加靜的出奇,秦羽說道:“剛才對不起,那些話是故意說給我的母親聽的,我怕她誤會你。”
“好像她們已經在八卦我們了”,我想到了谘詢台裏工作人員的反應。
“沒關係的,這家醫院是我父親的,她是我的繼母。”
“哦”,我不知道如何接話,咽了口口水。
“不過她對我挺好的。”
我垂下眼瞼點了點頭。
“我剛剛也不完全是胡說,你穿這條裙子真的很漂亮,你好像很喜歡黃色的雛菊。”
“我,我最喜歡百合花。”
他抬手撓了撓額頭,笑道:“是這樣啊,原來我們彼此都不太了解。”
像是觸碰到了傷口,他下意識的喊了一聲,我忙驚的站起來,“怎麽了,疼嗎?”
他迅速的放下手,擠出笑容,“沒事,你快坐,寧書,這是我第二次和你靜靜的坐在一起。上一次是我去農村接你的時候,可那次我有些累了,沒能用心體會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他說的曖昧而清楚,我毫不留情的反駁道:“師兄,我是有男朋友的,以後請你不用那麽關心我了。”
說完後,我感覺心痛的痙攣。
他很快接上我的話,“那你為什麽要來關心我呢?”
“我……”
他撲哧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說:“因為我們不僅是同事,還是好朋友,我說過,我把你當親妹妹。我一直很想有個妹妹,可是我母親去世的早,我還沒說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你就把男朋友搬出來了。其實我想說,和你靜靜的待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溫暖的,純粹的,很簡單,仿佛光陰就這麽一寸一寸的幸福的流走了。”
我羞赧的低下頭,是我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了,一個優秀的富家公子怎麽會對平凡的女孩動心呢,何況她是有男朋友的。
“你看過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嗎?”他突然問我道。
我解嘲似的聳聳肩膀,“當然讀過,我是文學院的嘛。”
“範柳原說白流蘇是擅長低頭的,我覺得你也是。”
我被他逗樂了,“你還看張愛玲的書。”
“因為以前在大學裏喜歡過一個女孩子,我常常看到她在圖書館裏翻看張愛玲的書籍,我很好奇,張愛玲寫的小說是什麽樣的,喜歡張愛玲的女孩子又是什麽樣的。”
“文學院的很多女生都喜歡張愛玲的文字,甚至迷戀。”
“也許吧。”
“後來呢?”
“什麽後來?”
“你和她?”
“沒有後來,我隻是好奇。”
另起的話題就這樣終止了,我們又陷入了沉默,我的餘光能瞥見他的眼神在我的身上停留,於是把頭扭到看不到他的地方。半晌,他開口道:“我餓了。”
“啊,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我想吃你熬的小米粥,這要求過分嗎?”
“當然不過分”,我擺擺手,“我現在回去熬,晚上給你送過來。”
他露出了微笑,“你真的會來嗎?我是說你男朋友會介意嗎。”
“沒關係的,我們又不住在一起”,我站起了身,對他笑道。
“寧書,我為你買了一份生日禮物,一直沒有機會給你,現在我想送給你。”
他從枕頭下麵拿出一個淡藍色的盒子,遞給我說:“打開看看是否喜歡。”
我雙手接了過來,是一條銀項鏈,心形的淡藍色水晶吊墜,似曾相識。我在腦海中搜尋記憶,當大學時的一個場景從我眼前閃過的時候,驚訝的說道:“師兄,你知道嗎,我曾經在商場裏看中這條項鏈,可是身上沒有錢,沒想到你送了我一條一模一樣的。好幾年過去了,你是在哪裏買到的?”
“這麽巧,你喜歡就好,我也是在商場裏無意中看到的,料想你也許會喜歡,就買了下來。寧書,二十三歲生日快樂!”
我咧開嘴笑了,冷不丁的背後傳來莎莎的聲音,“阿姨說你來了,沒想到你厚臉皮的待了這麽久,怎麽,還想跟別人的老公共度良宵嗎?”
“莎莎”,我轉過身,雙手背在腰間,牢牢的握住項鏈盒。莎莎捧著一個餐盤,裏麵放著烤土司和牛油果醬,還有一杯牛奶,秦羽的繼母站在後麵,依舊不苟言笑,冷冷的注視著我。
莎莎瞪了我一眼,打開小桌板放到秦羽麵前,然後把餐盤放上去。秦羽皺起了眉,“我不想吃牛油果。”
他的繼母溫和的道:“小羽,醫生說你要補充營養,現在吃牛油果是最好的。”
莎莎變魔術似的拿出一瓶奶酪,撒嬌的說道:“阿姨,秦羽哥是要吃奶酪和牛油果夾心的,他從小就愛那麽吃,在一半土司上麵抹奶酪,在另一半上麵抹牛油果,然後把兩個半邊相疊,秦羽哥說這麽吃是世間的美味。”
她邊說邊熟練的塗抹好果醬,放到秦羽的嘴邊,秦羽想也沒想,一口咬了下去。
他的繼母對莎莎微笑,“還是莎莎最了解小羽,你們以後生活在一起的話,小羽可有福了。真好啊,青梅竹馬的兩個人馬上就要結婚了,多虧是莎莎你,如果小羽找了窮人家的姑娘,恐怕都不知道牛油果是什麽東西。”
莎莎抿嘴一笑,“阿姨,你說的我都難為情了,秦羽哥,我媽媽今天買了燕窩,燉好了會讓劉姨送過來。”
秦羽的繼母問:“你家還在用劉姨,她都一把年紀了,該換個年輕點的管家了。”
莎莎笑道:“阿姨說的是,可媽媽戀舊,她是劉姨帶大的,有感情舍不得,還請阿姨有空去家裏勸勸媽媽。”
秦羽的繼母也笑道:“你不提我這兩天也是要去的,你母親買了一套紅寶石首飾,邀我去欣賞呢。”
“那再好不過了,阿姨正好可以嚐嚐明前茶,媽媽一直說阿姨最愛喝泉水沏的碧螺春,所以今年早早準備了上好的茶葉。”
……
我木楞的站著,她們二人視我為空氣,聊得不可開交,我本在糾結是走還是留,現在看來,無足輕重的我還是自行離開較好。我朝秦羽笑笑,他沮喪的望著我,我有點不能理解秦羽的沮喪因何而起,優越的家境,美麗的青梅竹馬,在一般人眼裏,他已經是人生贏家了。
我悶聲朝門口走去,莎莎突然叫住我,“寧書,你要走?”
我立住腳,朝秦羽的繼母鞠了一躬,“阿姨,再見!”
“站住!你手上拿的是什麽?你竟然偷東西!”莎莎說著衝上來奪我握在手中的項鏈盒,細長的指甲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印。
“莎莎,你在幹什麽!那是我送給寧書的生日禮物!”秦羽直起身子嗬斥道。
莎莎頓時明白了,卻不理會他,擅自打開項鏈盒,挑著項鏈在光線下研究。很快,她笑了起來,秦羽的母親也默契的笑了。
她譏諷道:“送你一條破項鏈你就當了寶貝,一看就是廉價的地攤貨,真是沒見過世麵,什麽樣的女人適合什麽樣的首飾。秦羽哥,你瞧我戴著你送我的高級定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