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完全沒有發現我打了耳洞,戴了一對鍍金的耳墜,翩翩起舞的芭蕾姑娘,是我花了半個月的工資,在人民商場裏買的。
我向樂樂傾吐過我和皓軒如今的關係,樂樂說,女人是容易讓男人厭倦的動物,所以我們要長久的抓住他們的心,必須學會風情百變。樂樂是我們當中最早熟,也最討男人喜歡的姑娘,大學四年,她換了好幾個男朋友,每一個男孩子都愛她愛的死心塌地。可她的心卻如石頭般的硬,一旦發現對方身上有她難以忍受的毛病,立馬就提出分手,絲毫不顧及彼此間存在的感情。
樂樂現在的男朋友是一家公司的市場總監,比我們大十歲,是她在酒吧裏認識的。樂樂說他跟我們都不一樣,他是一個有抱負的男人,於是她使出渾身的解數來妖惑他,把那個市場總監迷的暈頭轉向。除了不著急與她結婚,他什麽都滿足樂樂,經常送她名牌的包包和衣服。
這些物質的東西是皓軒給不了我的,可我從沒有責怪過他,但他是一個極其要強的人,旁人的富裕襯托著我們活的有多麽的狼狽。他籃球打的好,曾是學生會的主席,這些優點都無關緊要了,轉而被一個新身份代替,他現在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做實習律師,收入是寒磣的,地位是卑微的。
良久,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講,見我百無聊賴的玩弄手中的可樂杯,皓軒把杯子拿過去,咕咚咕咚喝裏麵的可樂。他對我的冷漠,常使我以為他已經不愛我了。然而在我絕望的時候,他又會給我打來電話,“小書,我們見個麵吧。”
他的聲音平靜又溫和,讓我產生一種自己過於矯情的內疚感,他仍然是愛我的,我想著,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皓軒。他穿著一套打折的西服,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同我在大一迎新晚會上見到他時沒有區別。
雖然我是一名編輯,在我的筆下誕生過不少的故事,但我對於感情,口齒是木納的,我從沒有問過皓軒是否愛我,我也從未直白的表達過我對他的情感,隻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內心是永恒的四月天。
突然他站起了身,看了看手表,說:“我送你去坐地鐵吧,我要回所裏寫份訴狀。”
我也看了看手表,說:“已經五點鍾了,你還要回所裏加班?”
“沒辦法,實習律師的生活就是這樣子的,寫訴狀,跑證據,反反複複,熬過這一年就好了。”
他充滿希望的說出這句話,像是他自信滿滿,把未來看的一清二楚似的。我跟在他身後走出肯德基的大門,玻璃門上映出兩道瘦削的身影,想起一年前也是在這家店,我們擊掌歡呼憧憬前景,那般的激情昂揚,隻不過一年的光景,物是人非。
馬路上的車輛很多,皓軒走的特別快,高挑矯健的身姿轉眼到了馬路對麵,然後他站在那裏看我過馬路。我獨自在車水馬龍間穿梭,晚霞渲染了天邊,起了風,揚起我穿著的風琴褶長裙,腰帶尾端的兩顆鈴鐺叮鈴鈴的響,猛然間有種孤獨的想落淚的衝動。
終於到了馬路對麵,他伸手牽住我,愛憐的責備,“你怎麽不緊跟我,被汽車撞到了如何是好。”
一股暖流從我的身體裏穿過,愛情真的是一種很感性的情緒,內心的陰霾和不暢在瞬間消失殆盡。我挽住他的胳膊撒嬌道:“樂樂說過,我們現在隻是男女朋友關係,並不是夫妻,你對我沒有扶助的義務。”
不料皓軒皺起了眉,“樂樂是你的偶像麽,成天把她掛在嘴邊上,你是不是特向往她現在的生活?法學院的高材生,畢業後卻依靠男人生活,說起來是一個難以令人置信的笑話。”
我聽得懂他酸溜溜的口氣,忙解釋道:“她有她的生活方式,我們有我們的,我一點都不羨慕。樂樂自然是比不上你的,你是你們學院寥寥無幾剛畢業就通過司法考試的,皓軒,我為你感到驕傲。”
我抬起晶亮的眸子鼓勵他,晚風飄浮我長長的發絲,將發梢吹到了皓軒的臉上,我們近在咫尺,卻在話題裏找不到契合點。
他撥弄開我的頭發,淡淡的說:“英雄不提當年之勇,進了律師事務所的有誰沒通過司法考試。”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回答,於是抿嘴一笑。
皓軒問道:“新買了一副耳墜?”
原來他已經發現了。
我乖巧的點點頭。
他摸了摸那一對芭蕾舞女,我羞赧的低下頭,在晚霞的映照下,那對耳墜該是柔情的玫瑰金色。
他說道:“真好看,是在大學旁的小店裏買的?”
我搖頭,“不是,是人民商場裏。”
他又問:“穿的是新裙子?”
我說是。
然後他不言語了,我胡思亂想的猜忌著,大概他覺得我亂花錢了。可是突然他抱住了我,“以後不要再穿這條裙子了。”
我輕聲問:“怎麽了?”
他說:“我看了心裏難受。”
說完,皓軒重重的搓了搓我的背,扭頭而去,走的堅決而理智。我久久的凝視著他遠去的方向,不知道下一次見麵會在何時。一大早起床收拾打扮,穿過半個城市來到這裏,隻為短短的相伴,曇花一現。直到他的背影走出了我的視線,我這才落寞的收回目光,站在公交站台上仔細打量身上的裙子,始終看不出哪裏有異樣。
旁邊站著的一位姑娘同我搭訕道:“你這裙子在哪裏買的,腰帶上還掛著鈴鐺,真漂亮。”
我回道:“在大學城裏買的。”
她得意的笑了,“我一猜就是,大學城裏的衣服式樣漂亮,可質量就差強人意了,適合外出遊玩拍照用。我下個月正好要去度假,有空去大學城裏挑幾件,一二百塊錢一件,便宜的很……”
自來熟的姑娘還在喋喋不休的說些什麽,我一字也沒再聽進去,霎那間我似乎明白了皓軒的心情,裙子上那像是猛然蹦出來的粒粒線頭,如同針一般紮著我的眼睛。現今他處在一個精致上流的環境裏,周圍環繞著精雕細琢的律政佳人,而我像一個粗燥的醜小鴨,在他的生活裏漸行漸遠。
我們的距離不再僅僅是橫跨整個城市,他的世界成熟而理智,而我仍困在自己的象牙塔中,愛寫風花雪月的小故事。這種體會令我心如刀絞,我直直的站在風裏,一輛輛的公交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莫名的流下眼淚。當初為了皓軒不顧父母的反對,毅然決定留在這座異鄉的城市,沒有親人,少有朋友,孤苦伶仃的。
我抬頭望了望清澈的如同烏托邦的天空,雙手環抱自己,深深的吸口氣,感覺快要支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