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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船中佳客顏如玉

  眾人耳中頓時沉寂下來,仿佛一切力量都被用去捕捉那聲音的餘韻。而它卻又立即無跡可尋,好似本身隻是風聲、雨聲、浪花聲偶然邂逅的餘燼,就隻這一瞬間,已足讓所有人相信,自己一生中不曾有、也不再會聽到這樣美好的聲音了。

  正在這時,船中的樓梯上響起細碎的金鈴聲。

  一道耀眼的紅光緩緩投照到甲板上。一個紅衣女子扶著舷梯,緩步從樓上走了出來。

  她走得很慢,可人們始終無法諦視她的臉。隻覺得她每一步都搖曳多姿,如踏蓮花。

  檀香四散,海風揚起她黑得發藍的長發,像一蓬妖豔的蓮花,自在綻放於海天之際,飛揚的青絲和她身上纏著的一匹大紅麗紗彼此映襯,華麗得有些令人頭暈目眩。

  她的膚色略深,眼睛比中原人更大更黑,迎著陽光半張半闔之間,透出一種野性未泯的機智。更讓人難忘的是,她寬闊前額上,不是照例點著一顆吉祥痣,而是嵌著半輪鮮紅欲滴的月牙。光華輪轉的寶石深深嵌入骨骼之中,這種奇異的裝飾深深透出一種邪惡的誘惑來,讓她看去仿佛從天竺壁畫中走出來的散花天魔女。

  她嘴角掛著一絲冷漠的微笑,古潭一樣澄靜的目光從楊逸之身上一掃而過,又投向大海深處,輕聲道:"我還以為是楊盟主不肯見我呢。"

  楊逸之注視著她,眼中的神色漸漸有些異樣。

  那女子沒有看他,嘴角卻輕輕漾起一絲微笑,似乎在提醒他什麽。

  甲板上的人都希望她能繼續說下去,因為能多聽到她的聲音一會,實在不失為天下最為享受的事,何況甲板上那幫人本身就是天下最懂得享受的人。

  然而她卻不再開口,兩人就這樣在甲板上默默地對峙著。

  過了好久,唐岫兒終於忍不住,道:"原來你就是這艘船的主人?"

  那女子微笑道:"是。姑娘莫非就是那位非要租船的朋友?"

  卓王孫回答道:"是我。"

  她緩緩回頭,目光從眾人麵前一一掃過,最後停佇在卓王孫臉上。

  她深黑的眼睛立刻起了變化。森寒的深光如春水一般化開,眸子深處漸漸躍出兩團浮動的火焰。這團火似乎本身就有著生命,照耀著她,燒灼著她,促使她丟開眾人,一步一步向卓王孫走來。長長的裙裾拖在潮濕的地板上,在寂靜的空氣中發出沙沙的響聲。

  旁邊的相思和步小鸞都嚇了一跳,相思上前一步,道:"這位姑娘,莫非你認得我家公子?"

  她並沒有答話,在卓王孫麵前停住腳步,眼睛一絲也沒離開過他。

  很多年都沒有人敢如此正視卓王孫了,卓王孫麵容沉靜,亦冷冷看著她。

  那女子臉上的神色急遽變化著,仿佛仰望的不是人,而是高山,是青天,是無法可及的幻夢。

  她的臉色最終歸於虔誠——一種莫名的虔誠。這是跋涉了千山萬水的朝聖者,在麵對青山白雲深處那座巍峨神殿時才有的表情。

  她仰視著卓王孫,鮮麗的唇中吐出兩個古怪的音節,臂上紅紗一揚,竟已深深跪了下去。

  她緩緩用額頭觸到卓王孫的腳背,五尺幽藍的長發壓著緋紅的紗裙,在甲板上鋪了一地。

  卓王孫皺了皺眉,似乎沒有想到,會有印度教徒在大庭廣眾之下,向他行最隆重的觸腳禮。其他的人更是目瞪口呆,看得詫異之極。眼前的景象無比詭異也無比香豔,簡直就如天女摩詰突顯法身,再虔誠地跪伏在神佛腳下。

  那女子緩緩站起,低頭道:"我的天朝公子,我主濕婆大神居然賜給了您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麵容,您是被諸神祝福、崇拜、敬畏的,濕婆神的化身。"

  卓王孫問道:"你是曼荼羅派教徒?"

  她低下頭,當胸結了個手印,道:"感謝尊貴的濕婆神。我是大神攪拌大海時升起的天國歌伶,阿卜羅婆蘭葩,等候您的命令。"

  卓王孫淡淡道:"我並非曼荼羅教眾,也不曾見過濕婆尊容,你不需如此多禮。"

  自稱蘭葩的印度女子恭敬地回答:"這是神的旨意,請公子恩賜蘭葩一個侍奉公子的機會。"

  卓王孫淡然一笑,道:"我正要出海。"

  蘭葩向後退了一步,躬身作了個邀請的姿勢道:"人間的一切尊榮和富貴,都屬於濕婆大神。公子請上船。"

  卓王孫道:"這些人是我的朋友,你的船夠大麽?"

  蘭葩的身子躬得更低,道:"凡大神所處,天負海涵,何所不包,何所不有?諸位請。"

  唐岫兒也要跟著上船,謝杉猶豫道:"表妹,我們和他們素不相識,搭他們的船似乎不太妥當。"

  唐岫兒哼了一聲,道:"那鬱青陽不是自稱這裏的人都是他的朋友麽,怎麽就素不相識了?何況這海禁也不知道要禁到何年何月,難道一直這麽等下去?我和你出來都三個月了,我爹一定著急得要死,可不能在這個鬼地方耗著。"

  她看了看謝杉愁眉苦臉的樣子,心頭又是一氣,道:"更何況,跟著他們說不定能打聽到那幫倭寇的消息,如果我們能為民除害,將這幫倭寇殺個片甲不留,回去向你爹和我爹不都有個交代?你也不必整天耷拉著苦瓜臉,擔心為跟我偷跑出來而挨罵了。"

  謝杉苦笑道:"表妹,我絕對沒有怪你,隻是我爹要是知道了,哪裏隻是挨罵那麽輕鬆。你所說的確很有道理,但……"

  唐岫兒嗔道:"有道理你還不快走,愣在那裏像根木頭。"言罷轉身自顧自向前走去。

  謝杉無可奈何,搖頭歎了口氣,提起兩隻木箱跟了進去。

  剛進艙門,還沒來得及看清艙內的陳設,門外就是一陣喧嘩,似乎又來了不少人。

  就聽有人在門外粗聲喝道:"誰是船老板,快些出來講話!"

  還不等裏邊的人回答,就聽那人又道:"再不出來我們就進去了!"話音剛落,劈裏啪啦腳步聲一陣亂響,二十餘個官差不由分說就湧了進來。

  蘭葩冷眼看著來人道:"諸位有何貴幹?"

  為首一人吆喝道:"你運氣來了,我家方大人要租你的船。"

  方大人?大家循聲看去,隻見門口緩緩踱進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大概四十上下,長眉細目,麵白長須,麵團團的,倒還不是麵目可憎。

  卻正是倭寇們四方尋找的肥羊方天隨。

  方天隨見眾人注目過來,幹咳了聲,撥開手中的折扇虛搖了兩下,旁邊立刻有人遞上一塊絲巾,他接過來在額頭上微微粘了幾粘,看也不看,向一邊丟去,歎了口氣,道:"方富,不得無禮。本官是怎麽督導你的?本官居官清廉,兩袖清風,愛民如子,斷案如神,是何等的體麵有禮?你怎麽能丟了你家老爺的麵皮?你看這位小姐如花美貌,不是千金小姐也是小家碧玉,古人說的好,上善若水,意思是說那些上等的善人,都是如水般秀氣女子。這位小姐已經善到了極點,就是本官說話,也要客氣三分,你怎可如此唐突?"

  這番話半通不通,故作腔調,隻聽得大家身上一陣發冷,頓時覺得他那張白皙老臉一下子成了秋後霜打的柿子皮,分外可憎起來。

  唐岫兒氣得剛要猛撲上來,蘭葩冷冷道:"方大人來得不巧,這艘船已經租出去了,大人請回吧。"

  方天隨毫不在乎道:"本官有急事出海,和他們同行也無妨。"一麵用餘光掃了掃唐岫兒,又在相思和步小鸞身上停佇了許久,笑道:"真是水皆漂碧,清澈見底啊。哈哈哈哈……"聽得眾人一陣牙酸。

  蘭葩道:"方大人還是等幾天再走,小船已經客滿了。"

  方天隨搖扇笑道:"本官擠擠倒也無妨……"他猛地將手中折扇一收,沉色道:"這位姑娘不必瞞我,這艘大威天朝號,是當年鄭和船隊中最大的一艘,足足可載一萬人,難道會怕多了我們幾個?不妨實話告訴姑娘,本官這次急著出海,一是上任在即,天子之命,萬民之請,非同兒戲。另外則是要將各位群僚所贈的一些土產運回海南,東西雖然不多,但卻是各位群僚的一片心意。方某君命在身,萬萬不敢耽擱。隻要能安全到達海南,本官寧願拿出一萬兩白銀做謝儀。"

  唐岫兒截口道:"一萬兩算什麽?"

  方天隨細長的眼睛收縮了一下:"一萬兩難道還少?"

  唐岫兒輕輕哼了一聲,道:"方大人的這批土產,估價最低也在百萬兩以上。如今方大人的行蹤已被倭寇察覺,自然是凶多吉少,在他們動手之前,搭這艘船提前出海,或許還可以躲過一劫,換這麽劃算的事,一萬兩是不是也太難以出手了一些?"

  方天隨注視著唐岫兒,長眉動了動,冷冷道:"姑娘好大的胃口。不過本官若是告訴姑娘,如果本官不在船上,這艘船一個月內休想出海,姑娘是信還是不信?"

  眾人心中都是一沉。當今朝廷政局黑暗,權臣勾結,上期於君,下期於民,黨羽遍布天下,小小劉家港又豈能例外,若是真激怒了方天隨,這艘大威天朝號隻怕再難離開劉家港。

  唐岫兒冷笑著望著窗外,道:"好一個手眼通天的方大人,隻是大樹都快倒了,不知道猢猻還能風光幾天?"

  方天隨臉一沉,目光像刀子似的在唐岫兒和她身旁的謝杉臉上刮了好一陣,最後嘿嘿冷笑一聲,道:"好,我們走著瞧。"言罷,一拂袖,向門外走去。

  "方大人請留步。"卓王孫道:"方大人如果非要乘此船出海,倒也別無不可。"

  方天隨回過頭,臉上已然換了一副笑容:"這位公子是——"

  卓王孫道:"在下鬱青陽。"

  方天隨想了片刻,以手加額,驚道:"哦,原來是江南鬱家的公子,說起來我和令尊大人的主座恩師都是張太傅,也可以算得上有同門之誼,方某還得厚顏叫鬱公子一聲世侄。不過近年來忙於公事,兩家疏了走動,還請世侄回去後代為致意。"

  卓王孫淡然一笑,道:"不敢。"轉而對蘭葩道:"這船上可有足夠的艙房?"

  蘭葩恭恭敬敬地答道:"船上一共有十四間頭等艙房,天字和地字各三間,玄字和黃字各四間。"

  卓王孫道:"那就請你代為安排。"

  蘭葩低頭道:"是。鬱公子是真正的船主,和兩位小姐就請到天字號三間艙房屈尊;楊盟主也是我請來的貴客,請到地字一號房;我自己在玄字一號,也就是屏風前那一間,如果大家行程中有什麽需要,可以隨時來找;唐小姐和謝公子若是一道出海,就請到玄三玄四,這兩間房靠近上梯,去甲板最為方便;至於方大人請到黃三房間,旁邊有懸梯直接通往樓下,方大人的手下,全部請到樓下二等艙休息。"4"蘭葩小姐真是有心人,連我這個在海上混了大半輩子的人也未必能如此周到。"敖廣笑嘻嘻地杵著拐從門口進來:"我年紀大了,也喜歡沒事上甲板去活動一下筋骨,就請蘭葩小姐給也我安排到上梯旁的黃字一號罷。"

  蘭葩微皺起眉,道:"你也要去?"

  敖廣笑道:"最近客商的油水都給倭寇刮得差不多了,生意難做得很。難得這艘船上都是有錢人,我想來想去,還是拚了這把老骨頭跟著諸位走一趟,怎麽也可以粘一身油水回去燒湯喝。"

  卓王孫淡淡笑道:"敖老板身上的油水若肯燒湯,隻怕整個太倉縣的百姓三十年內就不用吃別的了……不過外人看到,隻怕是會錯認劉家港出了位豬精。"

  敖廣訥訥笑道:"鬱公子說笑了。敖某雖然薄有貲財,但家大業大,難免開銷也就大一些,老朽已經六十三了,又有七個兒子,九個女兒,二十三個孫兒孫女,遇上個娶婦嫁女,生子誕孫,招待親朋好友左右鄰居,這些年吃都吃窮了,哪裏還有什麽油水。"

  卓王孫道:"隻怕是敖老板油水吃的太多,想換換口味了。隻是鬱某一向吝嗇的緊,可沒有什麽青菜蘿卜的給敖老板。"

  敖廣道:"公子取笑了。敖某哪裏敢要公子什麽?方大人不是要付給鬱公子一萬兩的船資麽,公子翩翩佳質,自然不會受這些俗物之累,老朽頭十天的開銷,便出在方大人身上了。"

  卓王孫道:"敖老板不愧是海龍王,大小魚蝦都要通吃。"

  敖廣大喜道:"這麽說,公子是答應了?"

  卓王孫微微一笑。

  蘭葩低聲道:"既然人員已定,今晚我就先吩咐頭等艙廚房準備九位客人的飲食?"

  卓王孫道:"十位。"

  眾人怔了一怔,卓王孫走到謝杉麵前,抬手敲了敲謝杉身旁的那個紅木箱子:"日之西矣,牛羊下來,兄乃何辜,仍棲於塒?"

  謝杉和唐岫兒都是一怔,片刻之後,才驚問出聲:"你……你是說這裏邊有人?"

  卓王孫道:"有人,但不是個普通人。"

  謝杉和唐岫兒對視了一眼,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以他們二人的武功,居然能被人偷偷潛入自己的隨身行李而絲毫不為所知!

  唐岫兒上前了兩步,仔細看了看木箱上的鎖,搖了搖頭,疑惑望了卓王孫一眼:"那你說裏邊是個什麽人?"

  卓王孫淡淡道:"躲在別人的行李裏,還能是什麽人?"

  唐岫兒沉下臉,揮手一掌向木箱劈去,木箱應聲而碎。

  一條黑影倏然從碎木中躥起,諸人驚退一步。那條黑影折了一折,電般射到旁邊的一張椅子邊,卻也不急著坐,從緊身衣袖口掏出一條手絹,仔細擦了幾下,半坐半倚地靠了上去。

  旁邊方天隨眼睛一亮——那個黑影居然是個女人。

  江湖中俠女雖多,身材這等穠纖得衷的卻甚為少見。隻是這具軀體卻從頭到尾都裹在一襲漆黑的夜行衣中,不免令方天隨大呼可惜。

  那人眼中露出一陣厭惡的神色,舉手在身上使勁拍打著,似乎沾上了什麽不潔的東西。

  唐岫兒沒想到這個人被自己從行李中提了出來,居然還大搖大擺地坐著拍灰。

  她上前一步,抬手指著那人的鼻子道:"你是什麽人?"

  黑衣人頭也不抬,道:"賊。"聲音嘶啞沉悶,與她曼妙的身材大相徑庭,眾人聽的都是一呆。

  唐岫兒聽她就這麽坦然承認了,反倒是一怔,問:"賊?那你在我的行李裏做什麽?"

  黑衣人有些不耐煩:"賊當然是偷東西。"

  唐岫兒指著碎成好幾片的木箱,道:"我帶回去的禮物都被你偷走了?"

  黑衣人冷冷道:"被我扔了。我做賊的可也有些身份,怎麽會去偷那些俗不可耐的東西?"

  唐岫兒氣的打顫:"扔了?你為什麽扔了?"

  黑衣人似乎都懶得答話,淡淡道:"你這箱子也不選大一些,有它沒我,有我沒它,你說該不該扔?"

  唐岫兒指著大門道:"你難道沒有腿,不會自己走上來?"

  黑衣人道:"做賊的都要自己走,還不成了笨賊了麽?"

  唐岫兒氣的咬牙道:"好!那你上船來偷什麽?"

  黑衣人道:"你的東西我雖然不屑偷,別人的可不一樣。"

  唐岫兒咬牙道:"好大的賊架子。你知道我通常是怎麽對待賊的麽?"她頓了頓,重重地道:"那就是在他身上種上十幾顆鐵做的蒺藜,再亂棍打出去。"說著伸手往腰間的鹿皮袋探去。

  卓王孫歎道:"唐大小姐還是慢些動手的好。"

  唐岫兒瞥了他一眼,道:"人言孟嚐君雞鳴狗盜,莫非鬱公子也是一樣?"

  卓王孫微微一笑。他此時不是名震天下的華音閣主,卻是江南鬱家的少年公子。此行雖是決戰,在他看來,卻也無異悠遊山水,何必認真?道:"這卻說不上。隻是唐家暗器雖然厲害,卻不一定能對付得了這個賊。"

  唐岫兒傲然一笑,她自然不肯相信:"什麽賊這麽厲害?"

  卓王孫淡淡道:"世間風月原無主,暫借歸去未留痕。"

  唐岫兒一驚。這兩句話在江湖上極為有名,沒聽過的當真不多。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椅子上的黑衣人,突道:"難道她是空蟾?"

  卓王孫笑而不答。敖廣打量了一下黑衣人,若有所思地道:"空蟾?不錯,這位應該就是號稱天下第一妙手空空的神偷空蟾。"

  眾人又是一驚。

  這間大廳裏站著的每一個人都是名人,然而沒有人敢保證自己的名氣就一定比空蟾要大。空蟾的武功並不高。她之所以出名是因為技藝妙絕,據說她九歲那年就曾獨身潛入大內,於祭天典禮的前夜,盜走嘉靖臥榻旁的禮劍。

  不過她雖是個神偷,卻絕不貪財。不貪財的小偷全天下也許隻她一個。她隻貪一種東西,就是奇怪的東西,而且越怪越好。所以她偷過的東西不僅是別人偷不著的,也是別人根本想不到要偷的。

  空蟾行走江湖的年月沒有人說得清,有人說是十幾年,有人說是幾十年。唯一肯定的是這些年中就隻失手過一次。就是十年前,她試圖潛入華音閣青鳥島,盜走人魚星漣。雖然沒有成功,卻從武林禁地華音閣全身而退,那年她才二十歲。從此她就成了武林中最有名的人之一。

  不過空蟾生性孤僻,無親無友,見過她的人可謂少之又少,更少有人想到她居然是個女人,還很可能是個非常好看的女人,更可能是個非常有錢的女人。

  於是方天隨和敖廣的臉上都浮現出了笑容,隻有唐岫兒笑不出來。她冷哼一聲:"她是空蟾又怎樣?難道我唐岫兒就怕了她不成?"

  卓王孫道:"唐大小姐當然不怕,不過空蟾雖然是賊,總是個雅賊,唐小姐何不給她個麵子,看她究竟想盜的是什麽,也是蒼茫海程中一樂事,唐小姐以為如何?"

  方天隨突然想起了什麽,道:"這個……世侄,這裏隻怕不太方便讓空蟾小姐一試身手。"

  卓王孫淡淡道:"方大人放心,這位姑娘既然是空蟾,就決不會動你那些'土產'。"

  唐岫兒道:"那我送人的禮物怎麽算?"

  卓王孫道:"不知道唐大小姐那些禮物是不是抵得過兩位的船錢?"

  唐岫兒愣了片刻,提高了聲音道:"你敢威脅我?你以為你是船主就可以威脅我們?"

  卓王孫道:"不敢,唐小姐若還想坐我的船,這點麵子,總還是要給鬱某的。"

  還不等唐岫兒說話,蘭葩已截口道:"空蟾姑娘請到方大人隔壁的黃三房間休息如何?"

  空蟾瞥了一眼眾人,道:"給我一間幹淨的房間,我不想和任何男人住隔壁。"

  蘭葩道:"那隻有玄二了,右邊是我的房間,不過左邊則是唐大小姐……"

  空蟾道:"那倒無所謂。"言罷也不待蘭葩領路,自己上樓去了。

  唐岫兒回頭冷冷的望著卓王孫道:"鬱青陽,等我收拾了那幫海盜,再來找你算賬。"

  這時,甲板上傳來一陣長笛——大威天朝號在經過百年沉睡後,終於再次揚帆起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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