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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乙巳、前196)

  十一年(乙巳,公元前196年)

  [1]冬,上在邯鄲。陳將侯敞將萬餘人遊行,王黃將騎千餘軍曲逆,張春將卒萬餘人渡河攻聊城;漢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馬邑,不下,攻殘之。趙利守東垣,帝攻拔之,更命曰真定。帝購王黃、曼丘臣以千金,其麾下皆生致之。於是陳軍遂敗。

  [1]冬季,高帝在邯鄲城。陳的部將侯敞率一萬餘人遊動襲擊,王黃率騎兵一千餘人屯軍曲逆,張春率一萬餘士卒渡過黃河進攻聊城;漢朝將軍郭蒙與齊國將軍迎擊,大破陳軍。太尉周勃取道太原去平定代地,兵抵馬邑,久攻不下,攻下後便大行殺戮。趙利守東垣城,高帝親自率軍攻克,將地名改為真定。高帝又懸賞千金捉拿王黃、曼丘臣,結果其部下都將他們活捉送來,於是陳軍隊潰敗。

  淮陰侯信稱病,不從擊,陰使人至所,與通謀。信謀與家臣夜詐詔赦諸官徒、奴,欲發以襲呂後、太子;部署已定,待報。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殺之。春,正月,舍人弟上變,告信欲反狀於呂後。呂後欲召,恐其儻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疾,強入賀。”信入,呂後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信方斬,曰:“吾悔不用蒯徹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1遂夷信三族。

  淮陰侯韓信假稱有病,不隨從高帝去攻擊陳,暗中卻派人到陳那裏,與他勾結謀劃。韓信想在夜間與家臣用偽詔書赦免官府的有罪工匠及奴隸,打算發動他們去襲擊呂後、太子。已經部署完畢,隻等陳的消息。韓信有個門下舍人曾因得罪韓信,被囚禁起來,準備處死。春季,正月,舍人的弟弟上書舉報事變,將韓信打算謀反的情況告訴呂後。呂後想把韓信召來,又擔心他可能不服從,便與相國蕭何商議,假裝讓人從高帝處來,說陳已經被擒,處死。列侯及群臣聞訊都到朝中祝賀。蕭何又欺騙韓信說:“你雖然病了,也應當強挺著來道賀。”韓信來到朝廷,呂後便派武士將他捆綁起來,在長樂宮鍾室裏斬首。韓信在斬首之前,歎息說:“我真後悔沒用蒯徹的計策,竟上了小孩子、婦人的當,這難道不是天意嗎1呂後隨後下令將韓信三族都連坐殺死。

  臣光曰:世或以韓信首建大策,與高祖起漢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趙,脅燕,東擊齊而有之,南滅楚垓下,漢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觀其距蒯徹之說,迎高祖於陳,豈有反心哉!良由失職怏怏,遂陷悖逆。夫以盧綰裏舊恩,猶南麵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請;豈非高祖亦有負於信哉?臣以為高祖用詐謀禽信於陳,言負則有之;雖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漢與楚相距滎陽,信滅齊,不還報而自王;其後漢追楚至固陵,與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當是之時,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顧力不能耳,及天下已定,信複何恃哉!夫乘時以僥利者,市井之誌也;酬功而報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誌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於人,不亦難哉!是故太史公論之曰:“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則庶幾哉!於漢家勳,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務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謀畔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1

  臣司馬光曰:世人有的認為,韓信為漢高祖首先奠定開業大計,與他一同在漢中起事,平定三秦後,又分兵向北,擒獲魏國,奪取代國,撲滅趙國,脅迫燕國,再向東攻擊占領齊國,複向南在垓下消滅楚國,漢朝之所以能得到天下,大致都歸功於韓信。再看他拒絕蒯徹的建議,在陳地迎接高祖,哪裏有反叛之心呢!實在是因為失去諸侯王的權位後怏怏不快,才陷於大逆不道。盧綰僅僅有高祖裏巷舊鄰的交情,就封為燕王,而韓信卻以侯爵身分奉朝請;高祖難道不也有虧待韓信的地方嗎?我認為:漢高祖用詐騙手段在陳地抓獲韓信,說他虧待是有的;不過,韓信也有咎由自取之處。當初,漢王與楚王在滎陽相持,韓信滅了齊國,不來奏報漢王卻自立為王;其後,漢王追擊楚王到固陵,與韓信約定共同進攻楚王,而韓信按兵不動;當時,高祖本已有誅殺韓信的念頭了,隻是力量還做不到罷了。待到天下已經平定,韓信還有什麽可倚仗的呢!抓住機會去謀取利益,是市井小人的誌向;建立大功以報答恩德,是有誌操崐學問的君子的胸懷。韓信用市井小人的誌向為自己謀取利益,而要求他人用君子的胸懷回報,不是太難了嗎!所以,太史公司馬遷評論說:“假如讓韓信學習君臣之道,謙虛禮讓,不誇耀自己的功勞,不矜持自己的才能,情況大概就不同了!他對漢家的功勳,可以與周公、召公、太公呂尚等人相比,後代也就可以享有祭祀了!他不去這樣做,反而在天下已定之時,圖謀叛逆,被斬滅宗族,不是理所當然的嗎1

  [2]將軍柴武斬韓王信於參合。

  [2]將軍柴武在參合將韓王信斬首。

  [3]上還洛陽,聞淮陰侯之死,且喜且憐之;問呂後曰:“信死亦何言?”呂後曰:“信言恨不用蒯徹計。”上曰:“是齊辯士蒯徹也。”乃詔齊捕蒯徹。蒯徹至,上曰:“若教淮陰侯反乎?”對曰:“然,臣固教之。豎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如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夷之乎1上怒曰:“烹之1徹曰:“嗟乎!冤哉烹也1上曰:“若教韓信反,何冤?”對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呔堯;堯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當是時,臣唯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為者甚眾,顧力不能耳,又可盡烹之邪?”上曰,“置之。”

  [3]高帝回到洛陽,知道淮陰侯韓信被殺,又是欣喜又是憐惜。他問呂後:“韓信臨死有什麽話?”呂後說:“韓信說後悔沒用蒯徹的計謀。”高帝悟道:“是齊國的能辯之士蒯徹呀1便詔令齊國逮捕蒯徹。蒯徹被押來後,高帝問:“你教韓信造反嗎?”回答說:“是的,我確實教過。那家夥不聽我的計策,所以才自取滅亡,落到這個地步;如果用我的計策,陛下怎麽能夠殺了他呢1高帝勃然大怒,下令:“煮死他1蒯徹大叫:“哎呀!煮我實在冤枉1高帝問“你教韓信造反,還有何冤枉?”蒯徹說:“秦朝失去江山,天下人都群起爭奪,有才能、動作快的人能先得到。古時蹠的狗對堯吠叫,並不是堯不仁,而是狗本來就要對不是它主人的人吠叫。當時,我作為臣子隻知道有韓信,不知道有陛下啊!何況,天下磨刀霍霍,想做陛下這般大業的人很多,隻是力量達不到罷了,您又能都煮死嗎?”高帝聽罷說:“放了他。”

  [4]立子恒為代王,都晉陽。

  [4]高帝立兒子劉恒為代王,以晉陽為都城。

  [5]大赦天下。

  [5]高帝下令大赦天下。

  [6]上之擊陳也,征兵於梁;梁王稱病,使將將兵詣邯鄲。上怒,使人讓之。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則為禽矣;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梁太仆得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遂囚之洛陽。有司治:“反形已具,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傳處蜀青衣。西至鄭,逢呂後從長安來。彭王為呂後泣涕,自言無罪,願處故昌邑。呂後許諾,與俱東。至洛陽,呂後白上曰:“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後乃令其舍人告彭越複謀反。廷尉王恬開奏請族之,上可其奏。三月,夷越三族。梟越首洛陽,下詔:“有收視者,輒捕之。”

  [6]高帝進攻陳時,向梁王彭越征兵,彭越稱病,隻派將軍率兵赴邯鄲。高帝大怒,令人前去斥責。彭越恐懼,想親身入朝謝罪。部將扈輒說:“您當初不去,受到斥責後才去,去就會被擒,不如就勢發兵反了吧。”彭越不聽勸告。他的太仆因獲罪逃往長安,控告梁王彭越與扈輒謀反。於是高帝派人突襲彭越,彭越事先沒有發覺,便被俘囚禁到洛陽。有關部門審訊結果是:“已有謀反跡象,應按法律處死。”高帝赦免他為平民,押送到蜀郡青衣居祝彭越向西到了鄭地,遇到呂後從長安來。彭越向呂後哭泣,說自己無罪,希望能到故地昌邑居祝呂後口中應允,與他一起東行。到了洛陽,呂後對高帝說:“彭越是個壯士,如今把他流放到蜀郡,這是自留後患,不如就此殺了他。我已與他同來。”呂後又指使彭越門下舍人控告彭越再行謀反。廷尉王恬開奏請將彭越滅三族,高帝予以批準。三月,彭越三族都被斬首。還割下彭越的首級在洛陽示眾,並頒布詔令:“有來收斂屍體者,一律逮捕。”

  梁大夫欒布使於齊,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布,罵,欲烹之。方提趨湯,布顧曰:“願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王所以遂不能西者,徒以彭王居梁地,崐與漢合從苦楚也。當是之時,王一顧,與楚則漢破,與漢則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陛下一征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為反;反形未具,以苛小案誅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烹1於是上乃釋布罪,拜為都尉。

  梁王彭越的大夫欒布出使齊國,回來後,在彭越的頭顱下奏報,祭祀後大哭一常官吏將他逮捕,報告高帝。高帝召來欒布,痛罵一番,想煮死他。兩旁的人正提起他要投入滾水中,欒布回頭說:“請讓我說句話再死。”高帝便問:“還有什麽話?”欒布說:“當年皇上受困於彭城,戰敗於滎陽、成皋之間,而項羽卻不能西進,隻是因為彭越守住梁地,與漢聯合而使楚為難。當時,隻要彭越一有傾向,與項羽聯合則漢失敗,與漢聯合則楚失敗。而且垓下會戰,沒有彭越,項羽就不會滅亡。如今天下已經平定,彭越接受符節,被封為王,也想傳給子孫後代。而如今陛下向梁國征一次兵,彭越因病不能前來,陛下就疑心以為造反;未見到反叛跡象,便以苛細小事誅殺了他。我擔心功臣會人人自危。現在彭越已經死了,我活著也不如死,請煮死我吧1高帝認為有理,便赦免了欒布的罪,封他為都尉。

  [7]丙午,立皇子恢為梁王;丙寅,立皇子友為淮陽王。罷東郡,頗益梁;罷潁川郡,頗益淮陽。

  [7]丙午(疑誤),高帝立皇子劉恢為梁王,丙寅(十一日),立皇子劉友為淮陽王。廢除東郡,較大地擴充了梁國;廢除潁川郡,較大地擴充了淮陽國。

  [8]夏,四月,行自洛陽至。

  [8]夏季,四月,高帝一行從洛陽回長安。

  [9]五月,詔立秦南海尉趙佗為南粵王,使陸賈即授璽綬,與剖符通使,使和集百越,無為南邊患害。

  [9]五月,高帝下詔立原秦朝南海尉趙佗為南粵王,派陸賈前往授予印信綬帶,頒發符節,互通使者,讓他團結安撫百越,不要成為南方邊境的禍害。

  初,秦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秦為無道,天下苦之。聞陳勝等作亂,天下未知所安。南海僻遠,吾恐盜兵侵地至此,欲興兵絕新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裏,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1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秦已破滅,佗即擊並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當初,秦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重將死,他召來龍川縣令趙佗,對趙佗說:“秦朝的政治暴虐無道,天下都十分怨憤。聽說陳勝等人已起兵造反,天下不知怎樣才能安定。我們南海雖然地處偏遠,我也擔心盜賊匪兵到這裏來侵占地盤,想發動軍隊切斷秦朝修築的通往內地的新道,以自做準備,等待諸侯的變化,恰在此時我卻病重。再說我們的番禺城後山勢險要,前有南海阻隔,東西幾千裏,有很多中原人在輔佐治理,這也是一州之主,可以建立個國家。我看郡中的官員,沒有人足以商議,所以召你前來,告訴你我的囑托。”任囂說完,便為趙佗寫下委任書,請他代理南海尉的政事。任囂死後,趙佗立即發出檄文通知橫浦、陽山、湟關說:“盜匪軍隊就要來到,各地立即斷絕通道,聚兵自守。”隨後又逐漸地利用法律誅殺秦朝所設官員,以他的同黨做代理郡守。秦朝滅亡後,趙佗立即發兵進攻吞並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陸生至,尉佗椎結、箕倨見陸生。陸生說佗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諸侯、豪傑並起,唯漢王先入關,據鹹陽。項羽倍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遂誅項羽,滅之;五年之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麵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塚,夷滅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則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1於是尉佗乃蹶然起坐,謝陸生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陸生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崐賢也。”複曰:“我孰與皇帝賢?”陸生曰:“皇帝繼五帝、三皇之業,統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裏,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王眾不過數十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若漢一郡耳,何乃比於漢1尉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1乃留陸生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賜陸生橐中裝直千金,他送亦千金。陸生卒拜尉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帝大悅,拜賈為太中大夫。

  陸賈來到南越,趙佗頭上盤著南越族的頭髻,伸開兩腳坐著接見他。陸賈勸說趙佗:“您是中原人士,親戚、兄弟、祖先墳墓都在真定。現在您違反天性,拋棄華夏冠帶,想以區區南越之地與漢朝天子相抗衡成為敵國,大禍就要臨頭了!再說,秦朝喪失德政,各地諸侯、豪強紛紛起兵反抗,隻有漢王能先入關中,占據鹹陽。項羽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都成為他的部屬,他可以說是極強大的了。但漢王起兵巴、蜀後,便橫掃天下,終於誅殺了項羽,消滅了楚軍。五年之間,海內獲得平定,這並非人力所為,而是上天的建樹啊!漢朝天子聽說您在南越稱王,卻不協助天下誅殺暴逆,文武將相都請求派兵來剿滅您。但天子憐憫百姓剛剛經過兵事勞苦,所以暫且休兵不發,派我前來授您君王印信,頒發符節,互通使臣。您應該親自到郊外迎接,向北稱臣才是,而您竟要憑借新近締造尚未安定的越國,對漢朝如此倔強不服從!漢朝要是知道了,掘毀焚燒您祖先的墳墓,殺光您的宗族,再派一員偏將率領十萬大兵壓境,那麽南越人殺您投降漢朝,是易如反掌的1於是趙佗大驚失色,立即離開坐位,向陸賈謝罪說:“我在蠻夷民族中居住已久,太沒有禮義了。”他又問陸賈:“我與蕭何、曹參、韓信比,誰高明?”陸賈回答:“似乎是您高明些。”趙佗又問:“那麽我與漢朝皇帝比,誰高明?”陸賈說:“皇帝繼承三皇、五帝的偉業,統一治理中國;中原人口以億計算,土地方圓萬裏,萬物殷實豐富;皇帝能把政權集於一家之手,是開天辟地以來未曾有過的事。您的臣民不過幾十萬,還都是蠻夷,散布在崎嶇的崇山大海之間,好像是漢朝的一個郡而已,怎麽可以與漢朝相提並論1趙佗大笑著說:“我沒有在中原興起,所以在這裏稱王;如果我在中原,怎麽就見得不如漢朝1說完便留下陸賈與他暢飲。過了幾個月,趙佗說:“南越沒有可說話的人,直到你來,才讓我每天聽到從未聽過的事。”又賞賜陸賈一袋珠寶,價值千金,其他饋贈也達千金之多。陸賈最後便拜趙佗為南越王,令他向漢朝稱臣,遵守漢朝的約定。陸賈回朝報告,高帝大為高興,封陸賈為太中大夫。

  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1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秦始皇,皆以極武而亡。鄉使秦已並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1帝有慚色,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嚐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

  陸賈時時在高帝麵前稱道《詩經》、《尚書》,高帝斥罵他說:“你老子是在馬上打下的天下,哪裏用得著《詩經》、《尚書》1陸賈反駁道:“在馬上得天下,難道可以在馬上治理天下嗎?況且商朝湯王、周朝武王都是逆上造反取天下,順勢懷柔守天下。文武並用,才是長治久安的方法。當年吳王夫差、智伯瑤、秦始皇,也都是因為窮兵黷武而遭致滅亡。假使秦國吞並天下之後,推行仁義,效法先聖,陛下今天怎能擁有天下1高帝露出慚愧麵容,說:“請你試為我寫出秦國所以失去天下,我所以得到天下及古代國家成敗的道理。”陸賈於是大略闡述了國家存亡的征兆,共寫成十二篇。每奏上一篇,高帝都稱讚叫好,左右隨從也齊呼萬歲。該書被稱為《新語》。

  [10]帝有疾,惡見人,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群臣絳、灌等莫敢入,十餘日。舞陽侯樊噲排闥直入,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臥。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帝笑而起。

  [10]高帝生了病,討厭見人,躺在宮中,命令守宮門官員不準群臣進入,周勃,灌嬰等群臣都不敢進去。這樣過了十幾天,舞陽侯樊噲闖開宮門直衝而崐入,各大臣也隨後跟進。隻見高帝正以一個宦官為枕頭,獨自躺在那裏。樊噲等人見了高帝,流著眼淚說:“想當年,陛下與我們一同在豐、沛起事,平定天下,是何等的雄壯!現在天下已經安定,又是多麽的疲憊不堪!而且,陛下病重,大臣們都感到震驚恐懼;陛下不接見我們商議國家大事,就隻是和一個宦官到死嗎!再說陛下難道不知道趙高篡權的事嗎?”高帝便笑著起了身。

  [11]秋,七月,淮南王布反。

  [11]秋季,七月,淮南王黥布反叛。

  初,淮陰侯死,布已心恐。及彭越誅,醢其肉以賜諸侯。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布所幸姬,病就醫,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赫乃厚饋遺,從姬飲醫家;王疑其與亂,欲捕赫。赫乘傳詣長安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上讀其書,語蕭相國,相國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誣之。請係赫,使人微驗淮南王。”淮南王見赫以罪亡上變,固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兵反。反書聞,上乃赦賁赫,以為將軍。

  起初,淮陽侯韓信被殺,黥布已感到心驚。待到彭越也遭處死,高帝又把他的肉製成肉醬分賜各地諸侯。使者到了淮南,淮南王黥布正在打獵,見了肉醬,大為驚恐,便暗中派人部署軍隊,等候鄰郡報警告急。黥布的一個寵姬,因病去就醫,醫生與中大夫賁赫住對門。賁赫便備下厚禮,陪同寵姬在醫生家飲酒。黥布卻懷疑賁赫與寵姬私通,想抓起賁赫治罪。賁赫覺察,乘傳車跑到長安城向高帝告發事變,說:“黥布謀反,已有跡象,應該趁他尚未發動先行誅殺。”高帝讀了他的舉報信,對蕭何說起,蕭何認為:“黥布不至於做這種事,恐怕是仇人妄行誣告他。可以先把賁赫抓起來,派人暗中查驗黥布。”黥布見賁赫畏罪逃去向高帝控告,本來已經疑心他會說出本國的陰謀;漢朝使者又來,查驗出不少證據;便殺光賁赫全家,發兵反叛。關於黥布造反的報告傳至,高帝於是赦免賁赫,任命為將軍。

  上召諸將問計。皆曰:“發兵擊之,坑豎子耳,何能為乎1汝陰侯滕公召故楚令尹薛公問之。令尹曰:“是固當反。”滕公曰:“上裂地而封之,疏爵而王之;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殺彭越,前年殺韓信;此三人者,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1滕公言之上,上乃召見,問薛公,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敗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上曰:“何謂上計?”對曰:“東取吳,西取楚,並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並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口,勝敗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對曰:“出下計。”上曰:“何為廢上、中計而出下計?”對曰:“布,故麗山之徒也,自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曰出下計。”上曰:“善1封薛公千戶。乃立皇子長為淮南王。

  高帝召集眾將詢問對策,大家都說:“發兵征討,坑殺這家夥罷了,他有什麽能耐1汝陰侯滕公夏侯嬰召來原楚國的令尹薛公,向他征求意見。薛公說:“黥布當然要反。”夏侯嬰問:“皇上割地封給他,又分賜爵位讓他稱王,還有什麽造反的道理?”薛公回答道:“皇上前不久殺了彭越,再早些還殺了韓信,他們三人,功勞相同是三位一體的,他自己疑心大禍降臨,所以便造反了。”夏侯嬰將此話告訴高帝,高帝於是傳來薛公,問他,薛公回答說:“黥布造反不足為怪。但是,如果他采用上策,崤山之東便不再是漢朝所有的了;如果他采用中策,兩方誰勝誰負還難以預料;如果他采用下策,那麽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高帝問:“什麽是他的上策?”回答說:“向東攻取吳地,向西奪占楚地,吞並齊地,占據魯地,傳令給燕、趙兩地,讓他們固守本土,那麽崤山以東就不在漢朝手中了。”“什麽是他的中策?”“向東攻取吳地,向西奪占楚地,吞並韓地,占據魏地,掌握敖倉的儲糧,阻塞成皋通道,那麽誰勝誰負就難以預料。”“什麽是他的下策?”“向東攻取吳地,向西奪占下蔡,然後把輜重送回越地,自己回到長沙,那麽陛下就可以高枕無憂,漢朝就沒事了。”高帝又問:“他將會使哪種計策呢?”薛公說:“必使下策。”高帝問:“為什麽他會舍棄上、中策而采用下策呢?”薛公答道:“黥布其人,原是個驪山的刑徒,自己奮力爬到王的高位,這些都使他隻顧自身,不顧以後崐,更不會為百姓做長遠打算。所以說他必采用下策。”高帝說:“好1下令封薛公一千戶。於是立皇子劉長為淮南王。

  是時,上有疾,欲使太子往擊黥布。太子客東園公、綺裏季、夏黃公、角裏先生說建成侯呂釋之曰:“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無功則從此受禍矣。君何不急請呂後,承間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將也,善用兵。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將此屬,無異使羊將狼,莫肯為用;且使布聞之,則鼓行而西耳。上雖病,強載輜車,臥而護之,諸將不敢不盡力,上雖苦,為妻子自強/”於是呂釋之立夜見呂後。呂後承間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

  這時,高帝正有病,想讓太子前去進攻黥布。太子的賓客東園公、綺裏季、夏黃公、角裏先生勸建成侯呂釋之說:“太子統領大軍,有了功勞地位已無以再增高,沒有功勞便從此受禍。你何不趕快去請求呂後,抓個機會在皇上麵前哭求說:‘黥布是天下聞名的猛將,擅長用兵。而我方眾將領又都是過去與陛下平起平坐的舊人,要是讓太子指揮這些人,無異於讓羊去驅使狼,無人聽命於他。況且假使黥布知道,便會擊鼓向西,長驅直入了。皇上您雖然有病,也要勉強上簾車,躺著指揮,眾將領就不敢不盡力。皇上雖然生病困苦,為了妻子兒女還是要自己振作一下/”於是呂釋之立刻連夜求見呂後。呂後找個機會對高帝流淚哀求,照四位賓客的意思說了。高帝說:“我本知道這小子不配派遣,還是我自己去吧1

  於是上自將兵而東,群臣居守,皆送至霸上。留侯病,自強起,至曲郵,見上曰:“臣宜從,病甚。楚人剽疾,願上無與爭鋒1因說上令太子為將軍,臨關中兵。上曰:“子房雖病,強臥而傅太子。”是時,叔孫通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萬人為皇太子衛,軍霸上。

  於是高帝親自統領大兵向東進發,君臣留守朝中,都送行到霸上。留侯張良生了病,也支撐身子,來到曲郵,對高帝說:“我本應隨您出征,但實在病重。黥布那些楚國人剽悍凶猛,望皇上不要和他硬拚1又建議高帝讓太子為將軍,監領關中軍隊。高帝說:“張先生雖然有病在身,請勉強躺著輔佐太子。”當時,叔孫通是太子的太傅,張良代理少傅之事。高帝又下令征發上郡、北地、隴西的車、騎兵,巴、蜀兩地的材官及京師中尉的軍隊三萬人,作為皇太子的警衛部隊,駐紮在霸上。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皆已死,餘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之言,東擊荊。荊王賈走死富陵;盡劫其兵,渡淮擊楚。楚發兵與戰徐、僮間,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今別為三,彼敗吾一軍,餘皆走,安能相救1不聽。布果破其一軍,其二軍散走;布遂引兵而西。

  黥布造反之初,對部將說:“皇上老了,討厭兵事,肯定不能來。要是派各大將,其中我隻怕韓信、彭越,但他們現在都死了。其他人全不值得擔心。”所以決心反叛。他果然像薛公說的那樣,向東攻擊吳地的荊王劉賈,劉賈敗逃死在富陵;黥布脅迫劉賈的全部兵士,渡過淮河攻打楚王劉交。劉交發兵在徐縣、僮縣一帶迎戰,他把軍隊分為三支,想以互相救援出奇製勝。有人勸說楚將道:“黥布善於用兵,人們平時就懼怕他。何況兵法說:‘諸侯在自己領土上作戰,士兵極易逃散。’現在楚軍分為三支,敵軍隻要打敗一支,其餘的就會逃跑,哪能互相援救呢1楚王不聽,結果被黥布攻破一支,另兩支果然便四散了。黥布於是引兵西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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