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殫恒
許多年以後,當人生旅途的風塵落滿了你的雙肩,當歲月交替的霜雪盡染了你的頭頂,許多人生的大事或許已經忘卻,你也仍然會記得你的校園――你人生之船最初停泊的那個寧靜而又溫馨的港灣。
你記得校園,當然會記得那普通的教室,教室外麵曲折幽長的小徑,老師和同學們愉快或恬靜的音容。然而,在最初的那一刹那,在你的耳畔響起來的肯定是從遙遠年代傳來的,讓人終生回味的永久的回聲……
從走進學校的第一天起,就聽清了這鈴聲。
不知在學校裏呆了多久的老校工搖著鈴走來,又搖著鈴走去。搖大了當年的小樹,搖禿了自己的頭頂,隻有這校園裏的學生和這悠長的鈴聲,永遠年輕……
上課了,老師的身影在校園裏輕輕走過來,使這些原來有些簡陋的校舍有一種殿堂般的寧靜與神聖。各種各樣的老師――男的女的,胖的瘦的,年輕的年老的,和善的嚴厲的,我們都曾經遇到過。他們組成的那個群體,搭起了一架長長的人梯,踩著他們的肩膀,我們跨越了人生的荊棘和知識的蠻荒。這是校園裏最靜謐的一刻,靜謐和溫馨充盈在老師和學生之間、講台和課桌之間、教室和校園之間。老師的博大溫暖和循循善誘,曾經使多少孩子對未來充滿了幻想和憧憬。即使老了,也還是這樣執著,執著得近乎平淡而尋常。
年年月月,在日漸陳舊的教室裏,依然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使人聯想起一片生命的樹林正在欣欣向榮。
校園、老師、晨曦、早讀,這一切就這樣靜靜地書寫著一段一段平凡的曆史。
當年,在晨曦裏用功的少年如今到哪兒去了?天涯海角,還是校園附近的某個街巷?不管他們散落在何方,他們都會在某一個早晨或傍晚,回想起他們的校園,回想起校園晨讀時的嘈雜和那上課時清脆的鈴聲。
對於學生,不管他們曾經在怎樣簡陋的教室裏讀過書,在他們的記憶裏,學校永遠有著一種母親般的慈祥和溫暖。所以,人們常常把這樣的學校叫做母校。母校裏永遠有著雲雀般高唱的學生,有不絕於耳的讀書聲,那是長輩與晚輩輕輕的絮語,那是母親對天涯遊子永生的綿綿不絕的召喚……
夏天的第一場雨,終於在一個人人都在熟睡的黎明時分悄悄地降臨了。沒有閃電,也沒有雷聲,隻有在背起書包、推開房門的一刹那,才發現一場濕潤的小雨正等在門外。於是,一千多雙小腳,同時換上了涼鞋,一千多把雨傘就像童話裏的小蘑菇,一起在校園裏綻開。在那樣的年齡,我們的心裏,就像那剛剛開掘的河床,渴望著能夠注滿夏天的雨水。
上課了,老師依然不慌不忙地走來,依然打著那把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油紙傘。老師依然教我們讀課文,領我們背古詩,“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喔,風聲、雨聲,敲打著我們的耳鼓,使我們的心有些發癢,想像著那斜斜的雨絲,灑落在那青磚鋪地的校園裏的情景,就像有一千張帆在心頭悄悄升起。
那是永遠讓人難以忘懷的旋律。那是母校,母校裏的同學和老師。我們從這樣的校園裏走出,於是也就秉承了它的質樸和勤奮,繼續前行,開拓,進取。
長大了,走遠了,即使走到天涯海角,這旋律也常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