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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同治即位後,幼皇同治的生母慈禧玩弄專權,終於操起垂簾聽政的手段。皇帝隻是個擺設,東太後慈安是個性格平和,對國事不感興趣也缺乏料理朝政才幹的女人,故所有奏請、決策全由慈禧一人掌握。

  左宗棠進兵新疆的奏折,都得慈禧聖覽後,才能真正得到批複。

  但是這幾年,朝野裏有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同治隨著年齡的增大,閱曆也越來越豐富,他想親理朝政。慈禧專政不舍,對親生兒硬下心不放權。於是,這母子倆結上了積怨,受害的當然是國家黎民。

  紫禁城內的養心殿,成了西太後慈禧和同治皇帝爭權的名利場。

  養心殿建在紫禁城後部,它的前麵是軍機處,後麵是西六宮。在雍正登基之前,帝王都選乾清宮為寢宮。雍正即位後不願住到康熙住了六十一年的乾清宮,擇養心殿為寢宮和處理朝政的地方。以後帝王就沿襲未改。慈禧原住在西六宮的儲秀宮,慈安住在東六宮裏的鍾粹宮。幼皇登基搬進養心殿後,慈禧便以照顧皇上為名,挾慈安搬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分前殿和後殿,前殿為處理朝政之用,後殿為寢宮。同治住後殿中間,茲安住後殿東閣,慈禧一般在西暖閣裏理政,所以,同治在位期間,西暖閣是當朝處理國事的中心。

  到同治想親政之前,所有的奏折都由管事大太監送到養心殿西暖閣慈禧處。但有一天同治把管事大太監叫去,吩咐以後將所有奏折先送給他禦覽,但同治又做不了主,最後還得送到西暖閣。這樣一轉,慈禧心裏不悅,就不認真處理奏折,也不找人代覽,好多軍國大事就積壓在西暖閣裏。偶碰到慈禧心情好時,隨手翻幾封奏折,就隨手批幾封。上次左宗棠參烏魯木齊提督成祿的奏文,就是碰上了慈禧心情好的時候。

  其實左宗棠所有奏請進兵新疆的折子,慈禧也都隨手翻過,因為出兵就要動用國庫金銀,她沒有在意。國庫臨近空虛,剩下的幾個存銀,慈禧一直想著重修圓明園,她把別的沒當回事兒。

  偏偏在左宗棠一再奏請出兵新疆的時候,就有十來封奏折是參左宗棠的,主題都是提醒朝廷,莫忘載舟之水亦能覆舟的古訓。左宗棠位顯權高,又加平陝甘的威望,擁有重兵,已基本控製了西北,如果進軍新疆,必勝無疑。但新疆疆域已占大清地域的六分之一,一旦左宗棠存有不軌之心,自立為王,到時悔之晚矣。

  防人之心不可無嗬。

  何況上這些奏折的,大多出自漢族大臣,慈禧的防範心理就更重了。

  左宗棠的奏請,也就成了一片廢紙,堆在西暖閣的角落裏。

  左宗棠正為奏請得不到批複憂心時,他的得力大將劉錦棠回來了。

  左宗棠聞之,親迎城外。

  劉錦棠身材適中,英俊威猛,且智謀過人,左宗棠最欣賞的,就是劉錦棠敢作敢為和打仗時的那股猛勁。

  在攻陷金積堡時,逆賊馬化隆詐降,為了緩兵,獻出一部分馬械,拖著劉錦棠的叔父劉鬆山。劉鬆山是急性子,想馬化隆已降,就單騎去金積堡安撫,催促一直拖遲著不獻堡的馬化隆,被馬化隆騙進堡裏,群攻置死。

  劉錦堂對叔父的慘死悲痛欲絕,但沒流一滴眼淚,隻請左帥要他帶兵攻打金積堡。左宗棠準許,劉錦棠帶上叔父的湘軍,勢如破竹,一路取下東關、紅連寨,將金積堡一舉奪下。

  逆賊馬化隆見大勢已去,帶殘部跪地投降。劉錦棠咬著牙,挺槍衝上前,將馬化隆一槍挑起,摔到巨石上斃命。這還不夠,劉錦棠殺紅了眼,先斬後奏,命部屬將一千八百逆賊全數斬首。

  劉錦棠望著一大堆屍首,才跪到地上,大哭不已。

  過後,劉錦棠向左宗棠請罪。左宗棠對馬化隆幾次詐降已痛恨至極,馬化隆死有餘辜。但劉錦棠殺降一千八百人,妄為了些。可馬化隆詐降誘殺悍將劉鬆山,對左宗棠刺激太大,左宗棠思忖再三,沒有怪罪劉錦棠,替劉錦棠擔代了所有責任。並且上書言明了其中逆賊三番五次詐降欺騙湘軍的行徑,平息了一些人借此所作的文章。

  左宗棠對劉錦棠的偏愛不同一般。劉錦棠也不負重望,在以後收複新疆的大戰中,立下奇功。

  這些都是後話。

  現在劉錦棠見左帥親自出城迎接他,受寵若驚,在遠處就從馬背上跳下,疾步奔到左宗堂麵前,又膝跪地,動情地叫了聲:“大帥。”

  左宗棠滿臉喜色,雙手連忙扶起劉錦棠:“毅齋,你回來了。”

  劉錦棠拱手道:“一接到大帥親筆信,募足湘勇,就急著回來,聽候大帥訓斥。”

  左宗棠拉著劉錦棠的手不放,麵對這個比自己死去的兒子大不了多少的勇將,左宗棠的憐受之情更甚。

  “毅齋呀,你叔父的後事處理可好?”

  “全按大帥的成命安葬的。”

  “什麽成命?”左宗棠道,“鬆山屈死,我乃失去一臂,痛定思痛,我隻想他能有個好的安身之處,對得住他的忠貞不渝。”

  說著,左宗棠眼圈紅了。

  劉錦棠哽咽道:“叔父在天之靈,定會感激大帥的知遇之恩,我代叔父向大帥謝過。”

  左宗棠動情至極。

  虞紹南上前說道:“毅齋千裏迢迢歸來,這是大喜。季高,節哀吧。”

  左宗棠點了點頭。

  虞紹南又說:“進城吧,有好多話還要說呢。”招手叫都力牽過馬來,扶左宗棠上馬。左宗棠不愛坐轎,隻騎馬,他說轎裏太顛,不如馬背。其實,他是騎慣了馬,馬背上盡可自由駕馭。

  左宗棠推開扶他的劉錦棠:“毅齋,你也上馬。”

  劉錦棠拱手道:“大帥先請。”

  隨後,一隊人馬相擁入城。

  一進衙門坐定,左宗棠就急不可待地問劉錦棠:“毅齋,我托給曾國藩大帥的信,他是否為鬆山寫了墓誌銘?”

  劉錦棠起身答道:“托大帥的福,曾大帥給叔父寫了墓誌銘,還讚大帥您是真君子也。”

  “噢,”左宗棠驚訝不已,“還有這等事,滌生(曾國藩的字)恨死我了,還讚我?”

  劉錦棠被左宗棠示意坐下後,說:“曾大帥的確讚了大帥您,並且,他還在藝皇館裏,對李鴻章大人評價了您。”

  “有這等事,”左宗棠大惑不解,“毅齋,快告訴我,他是怎麽評價我的。”

  劉錦棠說:“曾大帥說您是當今海內第一號人物,是大清自開國以來少見的將才。”

  左宗棠一聽,驚得說不出話來,撫著胡須,半晌才自言自語地說道:“滌生如此說,羞煞我也!”

  虞紹南說:“季高呀,曾大人是當今奇才,天下少有呀。”

  左宗棠聽虞紹南這樣說,便說道:“滌生一生小心謹慎,滿腹才華,是十足的文士,乃巨人也。可惜亂世逼得他領兵打仗,走了他不該走的路子,雖地位顯赫,卻留下了曆史罵名,背定了黑鍋。”

  虞紹南說:“時勢造英雄,後代說曆史,這是沒辦法的事。”

  左宗棠感慨了一番,又問劉錦棠:“滌生現在情形如何?”

  劉錦棠答道:“曾大帥自‘天津教案’的事後,傷了心肝,身體每況愈下,他聲稱自己已近日暮,抓緊辦理一些事務,他在藝皇館評價您時,已經安排善後的事了。”

  左宗棠吃驚不小,忙問:“他都做些什麽?”

  劉錦棠說:“聽人說,天津教案毀了他一生英名,他在痛悔思過時,江南名士都怨他當年平定太平天國時,犯了天大的錯誤。”

  說到這裏,劉錦棠停住了,他打量了一下屋內的所有人。

  左宗棠看著劉錦棠的表情,明白是怎麽回事,便說:“毅齋,你說吧,這裏沒有外人。”

  劉錦棠還是很猶豫。

  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誰說沒有外人呀?”

  眾人皆回頭一看,見是親兵都力帶著一個人進來了。

  來者一頭銀發,身穿破衣。原來是上次在棺材鋪碰上的那個自稱老叫花的怪人。

  都力打供道:“左大人,恕小人沒通報一罪,這老叫花說不用通報,您上次叫小人到處找他,我就……”

  左宗棠一揮手:“都力何罪之有?罷了,給老者看坐。”

  都力搬了一把椅子,讓老叫花坐下。

  老叫花自顧坐了,對左宗棠說:“其實我也不是外人,自古漢人為一家。你們說你們的,讓我這個一家人也聽聽。”

  虞紹南頗為不滿地說:“老人家,不要胡來,你可知道這是何處,坐這裏的是何人?”

  老叫花哈哈一笑:“這位軍爺,我老叫花沒見過大世麵,你可千萬別嚇我,坐這裏的,除了左帥和幾位軍爺,就是我這個要飯的了。”

  左宗棠一聽,原來他知道我是誰,上次買棺材時,他沒言破,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這人不同一般。

  想了想,左宗棠說道:“原來老人家認識本督。”

  老叫花說:“左帥大名,威振天下,誰人不知?”

  “那上次在棺材鋪,你識本督?”

  “左帥英容,老叫花怎能不識?”老叫花道:“我是故作不識,隻為說句暢快話來。”

  左宗棠說:“前陣我差人尋你,卻不見,今又何故來見本督?”

  老叫花摸了把雪白的胡須:“你找我時,我躲了,今來見你,實為看一下你代為老夫買的棺材,是否給別人用了?正趕上這位軍爺要說點咱漢人的事,就想聽聽。”

  虞紹南要怒。左宗棠抬手製止,對老叫花說:“老人家,你一口一個漢人一家,似有高論,不妨說來。”

  老叫花沉吟了一下,才說:“我夜觀天象,見金罡星有物混成,一明一滅,閃爍不靜,似有損墜之勢,令老夫心寒,漢室大災,為時不遠。可觀天罡星,寂兮寥兮,原狀如初,獨立而不變,周行而不殆,老夫又心生希望,今天就來見左帥,你把給我的棺材放得可好。”

  左宗棠暗沉吟,此人雖說天象,卻含影射人,絕不能小看。便說:“老人家言天象,本督不明。本督自生以來,家傳耕讀,讀聖賢書,知天下方有乏才之歎,辛無苟且小就,故不才想飽讀經世致用,有所作為。然朱子說:‘義理不明,如何踐履?’又說:‘知理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吾命不濟,仕途艱險,隻中末弟之舉,三次會試,皆名落孫山,挫了銳氣。吾發誓今世不再求其功名,隻做湘上農人,淡泊餘生。然時勢趨向,造就吾行伍直上,雖無功勳,但已知足。”

  老叫花聽著,哈哈大笑起來。笑畢,說:“左帥此生足以流芳百世,後人敬仰。隻差規複西域,功垂千秋,留一世英名了。”

  左宗棠心中不快,他聽出老叫花話含譏諷,意有所指,便問:“依你之見,有何不可?”

  老叫花撫弄著胡須說:“忠君敬上,是君子所為。但孟子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群如寇仇。’”

  原來如此。

  左宗棠終於明白了老叫花的真實意圖,他心裏慌了一下,隨即又鎮靜下來,似很隨便地說:“天下蒼生,惟平和為最,但戰亂不斷,生靈塗炭,誰也不願為後世遺留罪名。”

  這樣說著,左宗棠看了看劉錦棠和虞紹南等人,見他們也都看著自己,便鎮定自若地撫著胡須,望著老叫花,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老叫花麵有悲色,連歎幾聲後,又開懷大笑起來:“左帥今年已有六十高壽了吧,其實正當年哩。”這樣說著,一副惋惜不已的樣子。

  左宗棠反問一句:“請問老人家高壽?”

  老叫花卻答:“嘿,提不成,浪費得很呐。”搖著頭,起身自顧走了。

  大家望著老叫花的背影,對他的回答,揣摸不透。

  虞紹南說:“怪人,簡真叫人捉摸不透,說個年齡,隻言浪費得很,高深莫測。”

  左宗棠沒吭氣,心想這個老叫花不是凡人,不說這一番言論,就憑回答年齡這一句,可以證明,他是個飽學之士,並且懷有遠大抱負。可惜時運不濟,不然,他絕非等閑之輩。

  屋子裏靜下來,各人都在心裏揣摸著老叫花的真實用意。

  這時,劉錦棠站起來,拱手對左宗棠說道:“大帥,江南名士給曾大帥要言明的錯誤,就是剛才那個老叫花說的那些。”

  左宗棠這一驚,非同小可。

  原來,在曾國藩率湘軍攻陷安慶,已將天京圍成鐵桶,太平天國大勢已去之時,左宗棠曾給曾國藩寫過這樣一封短信:

  “神所依憑,將在德矣;鼎之輕重,似可問焉。”

  左宗棠有意探一下曾國藩的虛實,看有無非份之想。當時天下大亂,朝廷爭權奪利,西太後慈禧為了垂簾聽政,勾結恭親王,將其他七位顧命大臣置之一旁,為其子爭實權,其實是為她自己爭政權,朝野一踏糊塗。

  然,曾國藩非等閑之輩,他將當時的形勢看得一清二楚:太平天國氣數已盡,自己雖威震朝野,掌握著東南半壁江山,但舉旗稱王,與清廷公開宣戰,誠惶誠恐不說,禍於百姓,罵名背定,還未必能坐穩江山。他審時度勢,看到亂世中英雄輩出,遠的不說,就他的九弟曾國荃自認為功不可沒,對他的態度已大變。一旦自己封王,也可能是給別人打天下。自古君朝為了王位,殺兄弑父,不乏其人。他曾國蕃何要冒此大險,成為千古罪人呢?

  左宗棠對老謀深算的曾國藩,唯有精忠報國,置生靈於胸,萬分欽佩。

  在後來的東討西征戰役中,左宗棠身為大帥,對戰爭引起的紛亂和生靈塗炭,有切膚之痛。但為求穩定,不得不用兵,不管誰為君,隻要求得和平,民眾安生,便是幸事。

  有了這一點,左宗棠和曾國藩因為天京攻陷,偽幼主潛逃,他參曾國藩上奏偽幼主焚屍的虛報,而鬧得反目為仇,倆從八年不通音迅。在劉鬆山陣亡後,左宗棠主動給曾國藩寫了這樣一封信:

  滌翁尊兄大人閣下:

  壽卿壯烈殉國,其侄錦棠求弟為之寫墓誌銘。弟於壽卿,隻有役使之往事,而無識拔之舊恩,不堪為之銘墓。可安壽卿忠魂者,唯尊兄心聲也。

  八年不能音訊,世上議論何止千百!然皆以已度之人,漫不著邊際。君子之所爭者國事,與私情之厚薄無關也;而弟素喜意氣用事,亦不怪世人之妄猜臆測。壽卿先去,弟泫然自慚。弟與兄均年過花甲,垂垂老矣,今生來日有幾何,尚仍以小兒意氣用事,後輩當哂之。前事如煙,何須問孰非;餘日苦短,唯互勉自珍自愛。戲作一聯相贈,三十餘年交情,盡在此中: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朝無負平望。

  僅此一信,使當時痛悔“天津教案”而傷其身心的曾國藩激動不已,病體也大安了不少,並且聲稱“左季高是真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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