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五章

  麵包車終於駛出城區,奔上繞城高速,一路如飛。這時候,坐在前排的春月轉過身胳膊擔在靠背上大聲說:“你們幾個給我聽著,這一次絕對不能把靳致水輕饒了,我怎麽吆喝你們怎麽動作,誰也不能下軟蛋!”坐在最後一排的滿月,頭頂在前邊靠背上,轉過臉給冬月悄悄說:“咱們奔喪去呀,大姐要鬧什麽事?”冬月頭也頂著靠背,小聲說:“大姐本來就不願意這樁婚事,三姐突然沒了,她能咽下這口氣!”大家看這倆在那裏嘰嘰咕咕,也跟著悄悄議論起來,就是沒有人接春月的話。坐在春月旁邊的夏月害怕姐姐發火,不得不打哈哈說:“那還用你說,在西安闖蕩了這麽多年,也不是沒跟地痞流氓弄過事,你見我們誰下過軟蛋?”春月說:“快坐到那裏悄悄的,還地痞流氓呢,下午光你姐夫那麽一陣子幹叫喚,一個個嚇得趕快投降,隻害怕跟我劃不清界限似的,這一陣可說起大話了!”

  她這一說,坐在司機旁邊的宋仁厚轉過身說:“生那麽大的氣幹啥?將心比都一理,肯定是心事費了,辦法用了,不得已才出的事!人死如燈滅,顧了活人不顧了死人,把心口撲索撲索算了,就看秋月這後事咋辦呀,剛出世的孩子誰管呀,別把心事往沒用的地方操!”宋仁厚剛說完,春月就指著鼻子吼起來:“真是仇人轉弟兄,冤家結夫妻!你屁屁本事沒有,就知道一輩子跟我作對。當時要不是你們驢曳馬不曳,明一套暗一套,秋月咋能嫁到農村去。要是農村象城裏醫療條件那麽好,她能這麽快就一命歸陰!所以,從今往後,不管弄啥事,你少在我麵前皮幹!”

  無奈,宋仁厚隻好轉過身去,不再吭氣。夏月看不過眼,故意驚歎道:“哎呀大大,國家主席還聽不同意見呢,姐夫說說看法,又犯了啥王法了!”春月又衝著夏月發脾氣:“你不說話,誰能把你當成啞巴!”春月嗬斥住夏月,又朝大夥說:“現在啥話甭說,抓緊時間休息,把力氣攢下,到時候挽起袖子跟他們弄事,不然,人家還說咱柳家沒有咬狼的狗!”

  霎時車裏鴉雀無聲。

  春月緊閉雙眼,坐在那裏一聲不吭。停了一會兒,宋仁厚擰過頭看見春月打瞌睡,伸手示意生悶氣的夏月靠近點,湊到耳邊悄悄說:“你生那氣幹啥,別看你姐姐現在歪得吱兒吱兒的,到時候,她要不繳械投降,你朝我臉上唾!”夏月也小聲說:“你該不是說夢話吧,我咋有點不相信?”宋仁厚說:“你還記得韓老師吧……”夏月這才恍然大悟,說:“你真是蔫蔫騾子踢死人,啥話不說了,我算服你了!韓老師對我們姊妹可不是一般的好,人家肯定會請他出麵的!”

  春月說是打瞌睡,其實根本就沒睡著,聽見他倆嘀咕,睜開眼說:“有啥話大聲說,別在那裏嘰嘰呱呱煩人!”

  很快車裏又熱鬧起來。

  等春月姊妹趕到秋月家,已經晚上十二點了。

  春月一下車吼著大嗓門哭起來,幾個姊妹也跟著大聲嚎啕,一直嚎到秋月家門口。當春月忙裏偷閑看到秋月住的房屋時,不由得又嚎啕起來。不是春月嫌棄,秋月家也是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因為排行小,房子建在村子外邊一個山坡上,借著山勢背靠西北麵朝東南,跟獨家莊沒有什麽區別。進門右手是一排三間廈房,前邊住著靳致水八十歲老母,中間是客廳,後邊是靳致水兩口。左手靠前門隻有一間廚房,間口稍大些。靠後牆是簡易茅房。當年宋仁厚和夏月領著姊妹們送秋月出嫁時,有個司機和宋仁厚拉閑話,搖著頭說:“這個院子布局很不吉利。”宋仁厚問原因。司機說:“一是莊基不穩,左輕右重。二是木星不照,左少右多。三是廚房和茅房的位置剛好是反反。”宋仁厚問:“什麽是木星不照?”司機說:“右邊三間每間九根椽,左邊那間廚房是十三根,而且還是柴禾棍棍兒。”宋仁厚又問:“廚房的位置咋不對?”司機說:“一般進了前門,左手方向是凶宅,要不就建茅房,要不就空起來。”宋仁厚回來給春月和盤托出。春月當即表示:“啥話不說了,我不便出麵,緩一緩你拿上錢回去,重新幫助翻蓋一下。”宋仁厚一直忙得沒有成行,結果就出了這事情,悔的春月不停地用拳頭捶胸口。

  其實靳家對春月她們的到來是有防備的,早就聽說春月是厲害人,這一點,已經從春月拒絕參加秋月婚禮中領教到了。所以盡管山裏的精壯勞力在外打工,家裏隻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但是由於本家人多,不但靈堂前孝子雲集,就是迎接和陪同春月她們的人也陣容不小。為首的當然是哥哥靳宙山兩口子,其餘一燦是本家的十幾個人樣體麵能說會道潑辣能幹膀大腰圓的留守大嫂。

  秋月已經入殮,但是棺蓋懸在空中,專門等著春月她們見麵以後才準備用長命釘釘死。棺材放在客廳,實際上是一間小廈房,因為地方小,橫著放不下,隻好豎著放。

  春月她們一進門,遞茶水的遞茶水,發孝布的發孝布。凡是女的,都由兩個留守大嫂攙扶。凡是男的,都由兩個半截老頭照顧。其實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害怕春月姊妹失去理智,以便及時采取控製措施。那些人剛把春月姊妹領到靈堂前,畢竟是一母同胞,畢竟是不幸身亡,一看見棺材,就發瘋似的撲過去。春月和夏月還不時用頭往棺材上撞,冬月和滿月雙手砸著棺蓋不停地嚎啕。好在攙扶的人身體強壯,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姊妹們哭得死去活來,哭得感天動地。想到靳致水中年喪妻,想到新生兒無母撫養,想到八十歲婆婆白發送黑發……先是孝子們跟著哭起來,後來感染的攙扶者泣不成聲,最後,不但靈堂的人哭倒一片,就連擠在院裏院外瞧稀奇的人也放了悲聲。

  哭聲一直延續了好長時間才停頓下來。春月考慮到自己肩負的責任,強忍悲痛,擦去眼淚鼻涕,指著靳宙山問:“你兄弟靳致水人呢?我們來了這麽長時間,咋一直不見閃麵?他娃既然敢做就要敢當,不能把亂子弄下了,就躲得不見麵了,這恐怕不能算男子漢大丈夫吧!”那些留守大嫂們不依了。一個說:“他要是能閃麵的話,咋會出人命呢!”一個說:“你咋知道是致水的責任,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一個說:“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說了不算!”靳宙山奮力撥開這些七嘴八舌的留守大嫂:“你們不說話,能行不能行,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有啥事我跟人家說嘛,你們急啥呢!”說完,又給春月陪著笑臉:“秋月出了事,他也受了傷,正在打吊針呢,有啥不到的地方,你就指出來,我們照著辦就是了!”

  春月說:“在說正事之前,先把大門上那副喪聯換了,再沒啥寫了,寫下那話。”靳宙山苦笑著說:“肚子有水水的,都出去打工了,就這還是幾個大老粗一塊湊的。”說著他遞給春月一張紙,“一共寫了兩個,要不換成下邊這個行不行?”春月一看,上邊這副就是門上貼的那副,上聯是,破廟裏郎君牆塌雙腿,下聯是,新房中夫人一命歸西,橫批是,禍不單行。下邊這副的上聯是,生有時辰死有地,下聯是,禍不單行福無雙,橫批是,生死禍福。春月說:“我對這不懂,叫我娃他爸看一下,人家肚裏還多少有點水水,繞口話編得好得很!”宋仁厚看了以後給春月指了指,春月說:“那就把下麵這幅換上!”靳宙山接過紙給他媳婦說:“叫人把門上那副扯了,把這一副抄上去!”轉過身又給春月說,“現在可以說正經事了吧!”

  春月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頭一件,我妹子那麽漂亮能幹的,完全能嫁城裏人的事,卻心甘情願地嫁到農村來,可以說對你家有情有義又有恩。現在,還為你家生了牛牛娃,更是有功之臣!你們預事不周,釀成禍端,是不是愧對於她?現在她走了,應該不應該把後事辦得體麵一點!”靳宙山不斷地點頭說:“應該,應該!”春月接著說:“既然如此,我妹子臨發落之前,要在這屋裏橫躺順臥,不能讓她擠在這狹窄地方。”靳宙山無奈地說:“那就是這條件嘛,你說咋辦呀,要蓋大房,實話說,不光沒錢,時間也來不及!”春月說:“沒有大房不要緊,搭個滿院大棚,把棺材橫著放在中間,好好設個靈堂,行不行?”這一下那些留守大嫂又起了哄。一個說:“我們是農村不假,沒有這落後農村,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另一個說:“自己才把要飯的棗杆撂了幾天,就看不起農村人了!”還一個說:“光那滿嘴的落後話,一看就是假市民,人家哪個城裏人到現在還重男輕女呢!”靳宙山心想,人家今天來是專門尋事的,一件不答應也說不過去!於是牙齒一咬,給那些留守大嫂使了眼色,立刻吩咐人馬上借材料搭棚。

  吩咐完,靳宙山說:“這一下該可以了吧?”春月說:“還算痛快!讓我看看秋月穿得咋樣?”說完,走近棺材,看起衣服來,邊看邊數邊哭邊說:“隻穿一身襯衣,一身棉衣咋行,別人不說啥,致水心裏就能下得去?咱們這裏講究穿單不穿雙呢,你們穿兩件算咋回事?人家有錢的要穿七件呢,咱沒錢穿五件行不行?五件還穿不起,穿三件行不行?”靳宙山說:“這與致水無關,是他幾個嫂子經辦的。”春月說:“這些我不管,你就說能不能增加?”靳宙山說:“增加衣服要錢下場呢,致水那麽點工資,蓋這爛爛房拉了一P股饑荒,再掙掙巴巴結個婚,哪裏還有錢嗎?棺材錢是借村上的,衣服錢是用大家行的情置辦的。”春月說:“照這麽說,秋月臨走還沒穿上衣服?”靳宙山點了點頭。春月難受得又放聲哭起來。那些留守大嫂剛要砸閑話,被靳宙山製止了。

  春月哭了一陣突然給幾個姊妹說:“人家不給秋月增加衣服咋辦?”夏月說:“還有咋辦的啥呢,冬月、滿月、他們不增加衣服咱就砸!”很快春月、夏月、冬月、滿月立即動手砸靈堂,誰知道那些留守大嫂眼尖手快趕快擋住她們。有的說:“有啥事好好說嘛,我農村人現在都不弄這號事了,你們城裏人咋會這樣子呢!”有的說:“我們知道你們城裏人不會幹這事,隻不過是想嚇唬嚇唬我們罷了!”還有的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其實,人家就要咱一句話,真正沒有錢的話,人家不會不管的,哪象咱農村人,把錢看得比命都金貴!”

  春月說:“你們說得再好聽,我們都不會改變主意,今天給你們把話撂明,不光壽衣非增加不可,還得三日入殮,六日破土,九日出殯。出殯的時候,紙紮要全,執事傘扇,金鬥銀山,騾馬轎車,別墅洋房,香車美女,應有盡有;響器要全,洋鼓洋號,鼓鑼嗩呐,民樂管樂,越熱鬧越好;要鞭炮齊鳴,五彩繽紛的煙花,萬字頭的鞭炮,鐵銃隊,能把響聲搞多大搞多大;要搭台唱戲演電影,折戲要演《祭靈》,本戲要演《竇娥冤》,電影要看《三滴血》;孝子全部要扯纖拄紙棍,靳致水還要披麻戴孝。不然,如果能把人埋了,你們拉到哪裏,我吃到哪裏!”

  那幾個留守大嫂還要辯解,被靳宙山製止了:“你們趕快把她們放開好不好,韓老師捎話要見人家呢!”

  說到韓老師,春月愣了一下,問:“韓老師還健在?”靳宙山說:“也是讓癌症折騰得活天天哩,聽說你們要回來,死活想見見你們。”春月說:“我們姊妹都是韓老師在破廟裏教出來的,前多年一回來就去看她老人家,這麽些年,回來得少了,和他老人家見麵也少了。”靳宙山說:“那你們趕快去吧,老人在家等著呢!”春月說:“這麽晚了,去合適不合適?”靳宙山說:“老人家專門捎話叫呢,有啥不合適的?”春月說:“沒買禮當,咋辦呀?”沒等靳宙山說話,宋仁厚說:“走吧,多少留點錢就是了。”

  來到韓老師家,一見到人,春月姊妹就淚水汪汪了。韓老師瘦得皮包骨頭,但是吐字清楚,思路清晰。見到他們,老人激動地眼裏閃著淚花。她們坐在老師身邊問這問那。韓老師很認真地說:“我把你們叫來,想見你們是事實,想給你們交待事情也是事實……是我把致水害了,人家本來在城裏有工作,有女朋友,是我一句話,致水來到破廟裏當了教師,結果黃了人家城裏的工作,也黃了人家的女朋友……但是我至今不悔,為什麽?我不是為了我自己啥事來,我為了農村這些孩子們將來能有出息。後來秋月看上致水,我覺得在現在情況下,她支持了致水,支持了我,也是支持了農村這些娃娃呀!她的功勞和影響是無法形容的……你們如果還認我是你們老師,就權且相信我一次。秋月這一次出事,沒有致水一點責任。當時,秋月臨產時,他媽叫乖娃去破廟找致水,結果就在乖娃進校門的時候,鬧起了地震。偏不偏一個學生逃命時,路過門裏那個照壁,致水晃了一下身子,很快意識到又地震了,趕快跑過去把那個學生用力往前一推,結果那個學生逃了一條命,致水雙腿卻被照壁壓傷了。找致水的乖娃趕快就和學生娃救致水……這個時候,他媽又托人去找宙山,宙山還在後山打柴,等喊回來,人就沒救了。要不是他媽敢下手,連小孩也保不住。致水被人抬到醫療點打吊針,聽說秋月出事了,就要往回爬,硬是被人勸住。後來入殮時才把他抬回去見了一麵。當時他就叫人給他披麻戴孝,說秋月對他們靳家的恩情,靳家幾代人都還不完……給秋月辦後事時,不要難為致水,他本來就掙錢不多,加上不停的有事,就這還要接濟窮漢娃,你們說他哪裏還有錢嘛!現在就更慘了,致水治病要錢,娃吃奶粉也要錢,秋月的後事更要錢,哪一樣離了錢能下場!不說了,你們趕快去看看致水吧,他眼淚都快要哭幹了。”

  韓老師老伴把春月她們送出門,春月給她老人手裏塞了一百塊錢,老人說啥也不要。春月使勁握老人手,故意沒話找話說:“沒想到韓老師咋成了這了,叫人看了心裏怪不忍的!”老人再沒有推辭,說:“可憐的不是你韓老師的身體,真正可憐的是他的獨生兒子得了腎壞死,醫生說最多能活到年底。”說著老人抽泣了。春月說:“那趕快想辦法給換腎嘛,總不能眼睜睜見死不救。”老人拉起袖口粘著眼淚說:“換腎不是說話呢,要好幾十萬呢,哪裏弄去?”春月一下不吭聲了。

  來到醫療點,躺在簡易病床上的靳致水,果然披麻戴孝,見到春月她們,一邊打自己嘴巴,一邊哭著說:“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們,我把秋月沒有照顧好!”姊妹幾個趕緊上去抓住他的手,給他說著寬心話,同時,忙裏偷閑不停地給春月使眼色,意思是不讓她發脾氣。其實她們哪裏知道,這個時候的春月,已經完全改變了想法。她這種變化是在韓老師告訴了事實真相的一霎那發生的。當聽說靳致水是因為在地震中舍己救人,才沒有及時趕回家照顧秋月時,才意識到,自己因為不了解情況,錯怪了靳致水!聯想到從下午兩點多鬧地震以來,自己在電視機前,時而為災民們的不幸憂心忡忡,時而為抗震救災英雄激動無比,時而為獲救的傷員拍手叫好,完全可以說,在回到老家之前,占據她全部心思的隻有四個字——抗震救災!誰能想到回老家奔喪來了,卻在遠離地震中心數千裏之遙的秦嶺山裏,也象在電視裏看到的災區一樣,看到了苦難,看到了煎熬,看到了英雄!更沒有想到經曆這些苦難和煎熬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親人,特別是在災難突然襲來時,湧現出來的舍己救人的頂天立地的英雄,不是遠在天邊,而是近在咫尺!在回老家之前,自己不是振振有詞地要求家人,無私的給災區災民和英雄伸出援手嗎?現在災區就在腳下,災民就是親人,英雄就在眼前,自己能無動於衷嘛!回想起剛才在秋月靈堂對待靳宙山的言行,真是無地自容!

  這個時候,春月望著披麻戴孝的靳致水,尤其是看到他那布滿悔意的淚容,裹著紗布的雙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撲過去,握著靳致水的雙手哭著說:“你沒有錯,你有功!是大姐的錯,大姐對不住你!”春月這一說,靳致水嚎啕著說:“大姐,你不光是秋月的親大姐,也是我的親大姐!”頓時,姊妹們哭作一團,就連宋仁厚也泣不成聲。

  哭了一陣,給她們領路的人說:“夜深了,再不敢耽擱了,宙山還等著你們回去定事呢!”春月她們這才止住哭聲,抹了眼淚給靳致水說:“你先忍一忍,我把秋月的事情安排好,就拉你去西安治病!”就在她們要離開的時候,春月發現冬月還在那裏抽泣,滿月咋勸勸不住,不由得發起脾氣來:“尿水子咋那麽多來,不趕緊走,還在那裏磨蹭啥呢!”冬月這才站起來搶先跑出門去。

  春月她們還沒進門,那些留守大嫂又嘰嘰喳喳上了。有的說:“從那蔫不邋遢的樣子看,百分之百叫韓老師俘虜了。”有的說:“人家城裏人到底不一樣,見勸就回頭,不象咱老農民至死一根筋!”有的說:“不是城裏人農村人的問題,關鍵是一物降一物,老鷹降鵏鴿!”有的說:“不怕有麻達,就怕沒辦法,還是宙山辦法大!”靳宙山說:“別嘰嘰喳喳好不好,記住,人家一時進來,比以前要更加熱情!”

  春月她們剛進門,那些留守大嫂還是雙手遞茶水雙手攙扶。春月見到靳宙山說:“時間不早了,讓大家休息吧!”靳宙山說:“先不急著休息,把事情定完再說!”春月說:“我們已經累得不行了,你們看著辦就是了,都是親戚,誰還不相信誰!”靳宙山笑著說:“人熟禮不熟,你們好歹點個頭,我們心裏就踏實了。”春月也笑了,說:“既然是這樣,咱們就快刀斬亂麻!”靳宙山開門見山:“壽衣到底增加幾件?”春月想了想,大聲喊宋仁厚的名字:“你給咱辛苦一下,現在和司機往鎮上趕,把你同學那店門砸開,給秋月買幾件衣服去!”接著又給夏月咬耳朵說:“你也跟上去,賣個好胸罩,好褲頭,衣服選得高檔一點,她活著沒揭掉那身農民皮,死了也得讓她穿上城市人的衣服。錢你不要管,有你大姐夫呢!”宋仁厚和司機剛要出門,夏月說:“大姐夫,等等,我也去!”

  宋仁厚他們走後,靳宙山說:“出殯時間咋定?”春月問:“你們原來定的什麽時間?”靳宙山說:“陰陽先生說,因為這是悲喪,當日入殮,次日破土,隔日出殯。”春月說:“既然陰陽先生說了,隻管按這辦就是了。”靳宙山接著說:“再說說出殯那幾件事,看怎麽調整好……”春月沒等她說完就表態說:“還有這個必要嗎,到韓老師那裏一去,才了解到真實情況,原來是因為地震救學生把事耽擱了,既然是這情況,一切還按你們原來的安排辦,我沒有啥說的!”那幾個留守大嫂在一旁又嘰嘰喳喳起來。一個說:“那人雖然有點歪,但辦事情踏犁溝。”一個說:“不打不相識,一交手才知道,這家夥原來是嘹得很個嘹人!”還有一個小聲說:“我啥啥都不擔心,就擔心這樣做,人家吃了咱拉下的,心裏怪過意不去的!”春月知道這一夥老嫂子故意給自己亮耳朵,立即回敬道:“你們還是自產自銷吧,我才不願意占那便宜呢!”

  這時候靳宙山說:“你不是要看娃嘛,剛好和休息一路解決。”春月剛一抬腳,差點被一堆黑乎乎的東西絆倒,問是什麽?靳宙山說:“是準備搭棚的材料。”春月馬上搖頭說:“還搭棚幹什麽,趕緊把材料還回去,省得人家算錢!”

  春月她們來到靳宙山家,一進門就聽見古老滄桑的兒歌聲,從前邊屋傳出來:

  蛋蛋娃過墚墚,哈巴狗幫忙忙,汪汪汪倉倉倉,哈巴狗咬得狂,咬的饑了吃麻糖,咬的渴了喝涼涼……

  靳宙山指著一個房間說:“你幾個女的睡這個屋,大姐夫他倆回來跟我睡這個屋,咱們先到前邊看看娃去。”

  她們走進屋,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大盤腿坐在炕上,敞著衣襟。胸前吊著兩個幹癟萎縮的乳房,其中一個蔫乳頭被懷裏熟睡的嬰兒含在口中。老人滿是枯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嘴裏反複哼著那首古老的兒歌。春月她們要抱孩子,被老人謝絕了。於是她們又難過了一陣子。老人輕輕擺了擺她那五指彎曲骨瘦如柴的大關節手,小聲說:“趕快過去休息吧,有啥事明天說。”

  正在這個時候,宋仁厚在門外喊:“春月,壽衣買回來了,趕快給秋月穿走!”春月她們聞聲,很快出門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春月先給西安陳振江打電話,讓他在陸軍醫院聯係個床位,先把住院費墊上,一定要等在醫院,下午就把病人送到,她們埋完人就回來。

  八點鍾,春月給靳宙山說:“一來致水的病不敢耽擱,二來趁著各方麵人現在還反應不過來,還不如我們姊妹借著這個空擋,自己湊錢偷偷給致水把病看了,免得給縣上忙中添亂。”靳宙山說:“那就太謝謝你們了,不知道要住那個醫院?”春月說:“這些你不要問了,你在家把老人和娃招呼好就行了。”

  十點鍾,村民們七手八腳把靳致水抬上車,宋仁厚陪著去西安治療。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