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夢的坎坷身世令王梓竣唏噓不已,生了同病相憐之心。問起塵夢今後的打算,塵夢說,目前全國都動蕩不安,沒有容身之處,更沒有出家人的清修之所,沿途問了幾處尼姑庵都因錢糧無以為繼拒絕了她們。目前有兩條路,一是接著找能容納她的寺院,二是去南方找她哥哥。哥哥既然追隨孫文革命,革命已成功,哥哥應該在廣州供職,找到哥哥再做其他打算。
王梓竣沉吟一會兒,試探著說:“塵夢師父受戒無?”
塵夢低著頭,略帶遺憾地說:“小尼為沙彌尼,尚未受戒。”
“那就好,你跟著我吧!”
塵夢驚愕地抬起頭,妙目直視王梓竣,問道:“跟著你?”
“你不是要去南方找你哥哥嗎?我們的部隊明天就啟程向南走,你跟著我們一起走,安全!我負責幫你找到哥哥!”王梓竣不容置疑地說。
塵夢一行來北京,路途上沒少遇到流氓惡少,隻因師父憐蕾的拚死保護才得以毫發無損,這也是塵夢不顧戒律為人算卦的原因,她要回報師父。
塵夢聽到這個建議,有些猶豫,王梓竣知道她心存顧慮,於是欲擒故縱般地顯示自己無惡意,說:“小師父去留隨意,我不勉強,你若是走,我送你些盤纏……”
“小尼……小尼還是跟著大人的隊伍一起走吧。”塵夢輕聲說。
王梓竣笑道:“好……不過,你別再叫我‘大人’了,我也隻比你大幾歲而已。”
“那就叫施主吧!”
“我叫王梓竣,你看著叫吧!”
兩人已經聊了許久,轉眼到了晚飯時間,王梓竣叫勤務兵出去買回些素菜,與塵夢兩人在指揮室吃了起來。
塵夢隻吃了少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眯著眼睛默誦經文。王梓竣說:“怎麽吃這麽少?不吃飽飯可不行。”
塵夢說:“施主一粒米,重如須彌山,今生不了到,批毛戴角還……我不敢多吃施主的米,擔心自己修行不夠,還不上施主的恩情,下輩子就要受苦了。”
王梓竣一時語塞,隻能點點頭,半晌才說:“好吧,隨你。”
晚上,王梓竣取來一床新被褥交給塵夢,讓塵夢到他的寢室裏睡覺,自己留在指揮室過夜。
第二天,夜色還深,士兵們已經忙碌著開始收拾行裝。王梓竣來到塵夢的屋外,敲了敲門。門旋即打開了,塵夢向王梓竣施了個佛禮:“謝謝施主。”
王梓竣向門裏探頭一看,床上的被子依然是昨天的樣子,絲毫沒動。
“你沒睡覺?”王梓竣問。
“施主能容留小尼,小尼已是感激不盡,小尼昨晚念誦經文為施主祈福。”
“你一夜都在打坐念經?!”王梓竣哭笑不得。
“阿彌陀佛!”
……
七時整,大軍開拔,軍容威整地行進在路上。
王梓竣特意為塵夢找來一匹馬,但塵夢說什麽也不騎,說步行也是修禪的一種方式。王梓竣尋思她是不願意欠自己太多的人情,心裏有些鬱悶。又走了十幾裏路,塵夢漸漸跟不上行軍速度,被落在了後麵,王梓竣騎在馬上瞧見她幾乎是小跑著用力追趕,卻故意不理會。
部隊到了一處小村莊,停下來休息。過了好一會兒,塵夢才氣喘籲籲的趕到,在農戶家裏討了一碗水,還沒喝完,部隊又開始前進。
王梓竣讓勤務兵給塵夢牽過一匹馬,沒想到塵夢又拒絕了,王梓竣一生氣,打馬趕到了部隊前麵,不再關注她。天擦黑時,部隊到達廊坊附近的兵站宿營,王梓竣安排好部隊,和李國翰打了聲招呼,騎馬往回走去找塵夢,塵夢已經掉隊好長時間,一直沒跟上來。
往回跑了十來裏路,看到了塵夢一瘸一拐的身影。王梓竣心裏又憐又氣,來到塵夢跟前,跳下馬,不由分說一把將塵夢抱了起來,抱到馬鐙前,用力一掫,將來不及掙紮的塵夢扶上了馬。
“我……我還能行……”塵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行什麽行!這是修禪嗎?!你這是在折磨自己!在我的部隊裏任何人都要聽我的!以後你也一樣!”王梓竣牽著馬,大聲說。
“謝……謝謝施主。”
回到兵站,王梓竣給塵夢單獨找了一間屋子,讓勤務兵打了一盆熱水送到屋裏。塵夢腳上的布鞋已經磨穿了,王梓竣把她按在椅子上,就要脫她的鞋,塵夢急得連忙去推王梓竣,王梓竣撥開了她的手,硬把她的鞋脫了下來,將她的腳按在水盆裏:“泡一會兒吧!”
塵夢羞赧地說:“這怎麽使得,出家人……”
王梓竣也不瞅她,悶聲打斷她的話:“從今往後,你不是出家人了!你還俗了!”
塵夢大驚:“什麽?!我……”
“你是不是被逼出家的?”
“……”
“你是為了成全孝心,不忍拂你母親的意思,才被逼出家的!”王梓竣不等塵夢說話,連珠炮似的說:“你說你母親去年去世了,你就已經盡到孝心了,你又沒有受戒,能否還俗隻看你的意願,難道你真想青燈古佛終老一生?!難道你的命運總要被別人左右?!你上過西式學校,那些洋人的進取精神對你沒有絲毫影響嗎?!”
說完這些,王梓竣使勁盯著塵夢,目光仿佛要刺穿她心底的枷鎖。
屋子裏靜悄悄的,塵夢低著頭,輕聲說:“寧化飛灰,不作浮塵。寧投熊熊烈火,光盡而滅;不伴寂寂朽木,默然同腐。寧為耀目流星,迸發萬丈光芒;不羨永恒星體,悠悠沉睡終古。”
“嗯?這是佛經?”
“上學的時候,學校的校長邀請到一位名叫‘傑克•倫敦’的美國作家來學校交流,這是他的一首詩。”
“寧化飛灰,不作浮塵……不羨永恒星體,悠悠沉睡終古。”王梓竣複述著詩句有所感悟。
“哦!你想通了!”王梓竣笑著說。
塵夢點點頭,說:“佛門講緣,緣起緣落、緣去緣回、有緣無緣……即使還俗,佛祖依然在我心中。”
王梓竣高興地說:“你能想明白就好!風華正茂豈能與泥胎相伴?!哈哈!”
塵夢含羞地點點頭,說:“不知這附近可有寺廟,我要去廟裏請大師指引我還俗。”
“這裏哪有寺廟,我做你的見證人!我宣布,塵夢不再是佛家弟子,即日還俗!”王梓竣一本正經地說。
章月華本在西式學校裏受自由、人文思想的熏陶,雖說在寺院壓抑了三年,但是來北京的這一路上和京城裏的俗塵世界又勾起了她的少女情懷。
章月華露出了久違了的微笑,笑容燦爛:“施主……王大人說得對,心向佛祖,任是何種身份都能體現我佛慈悲的心懷。”
王梓竣沒有答話,癡癡地看著章月華動人的臉龐。【喜歡這本小書的朋友請投鮮花、加個收藏支持酒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