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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花匠湯海波的春光奏鳴曲(4)

  林嫂再也忍不住了。林嫂說,菲菲也太任性了。你知道她做了什麽蠢事?她把孩子流了。你們有錢人,做事為什麽這樣任性!

  林偉長就覺得這件事情嚴重了。他擰緊眉頭在屋裏走來走去,仿佛第一次意識到,在他的百般嬌寵下,小妹任性到了什麽程度。他忽然一轉身就去敲門。門是開的。林菲麵朝裏躺著,聽見有人進門也不轉過身來。

  林偉長站在床邊,說道,林嫂把事情都告訴我了。你也太任性了。這是多大的事?你也不擱心裏想想,你也不跟人商量一下?

  林菲說,我處理自己的事,與別人何幹?

  林偉長咬緊腮幫,才忍住沒有發脾氣。但他輕蔑地說道,這樣一件天大的事,你這麽草率就處理了。說明你和那臭小子根本就是鬧著玩兒,你還說你們是什麽曠古未有的愛情。

  林菲忽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叫道,閉嘴!誰都可以說三道四,唯你不能。

  林偉長就知道她在怨他了。他長歎一聲走了出去。

  叱吒風雲的林菲這時候心裏隻有一種感情:那就是對湯海波的無限仇恨。一貫任性的她,這時候根本沒有考慮一下湯海波在她心裏究竟占據著怎樣的位置?她隻記著他違抗了她這一個事實;隻記著他讓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這一個事實。她隻想著報複他。打掉他的孩子是報複的第一步。她還設想了報複的第二步。因此,哥哥林偉長一出門,她就開始實施她的第二步報複計劃了。她鑽在被窩裏,給所有那些往日的追求者打電話,對每一個都情意綿綿,仿佛他們隻要來求婚就可能成功。往日那些碰了壁的人,在她的挑逗電話裏,個個摩拳擦掌,紛紛說,今晚約你在江邊茶樓喝茶怎樣啊?或者說,我們駕車兜風去,沿著203國道一直往鳳凰山進發。還有一個膽大的,直接說,我在雲城賓館開房子等你。還有性急的,當時就要來拜訪。這些人裏有電視台的播音員,有大學裏的講師,有市政府公務員,也有業界新星。林菲當然沒有立即答應他們。她這樣做主要是轉移內心的痛苦。主要是要把湯海波從腦海裏趕出去。主要是品嚐追求者如雲的輝煌。這麽鬧著,似乎把湯海波忘了,可是,一放電話,湯海波就又冒出來了。她用被子包裹住腦袋,湯海波還是能鑽進來。

  她氣急敗壞地翻身坐起來罵道:湯海波你混蛋。湯海波你該死。湯海波我要殺了你。

  但是林菲對內對外對自己,絕不承認自己失戀的痛苦。她在林嫂的悉心調養下很快就康複了。到公司上班的那天她又恢複了冷美人的淩厲,使公司上下人等望而生畏。尤其湯家的人,隻好見了她躲著走。她開始瘋狂約會,每晚夜不歸宿。回家時喝得酩酊大醉。林嫂看不慣。一天早晨,她滿身酒氣趔趔趄趄回到家裏。林嫂用嚴厲的口吻讓她先洗澡再進臥室。她乜斜著眼睛說,咦,不得了了,老鼠管起貓來了。林嫂說,你不用說得這樣難聽。你哥委托我管這個家,你做出格的事我就要管你。

  林嫂發倔了。她用低沉而不容辯駁的語氣說道,你今天如果不洗幹淨進臥室,我就不給你擦地板,不給你換床單。你今後若再喝得醉醺醺回來,我就不給你開門。

  林菲本來想發作。但她看見林嫂的嚴厲神氣,竟愣住了,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林嫂一向溫和。但林嫂的倔脾氣也是很有名的。她剛來林家做事的時候,看不慣林偉長帶回來的客人們奢侈浪費。有的客人吃西瓜,隻吃一點紅心就扔了。她就撿起來送到人家麵前說,再吃幾口吧,浪費造孽呀。弄得客人很尷尬。林偉長大發脾氣,嚷嚷著要她走人。但又正是因為這一點,她被留下了,並且成了林家的心腹。可是林嫂是有自知之明的,絕不因為主人信任就得意忘形。她隻是恪盡職守,一心一意地維護主人家的利益。她站出來幹涉林菲,是因為她比誰都清楚,林菲的所有任性妄為,都隻為那個心中忘不掉的湯海波。是因為她比誰都明白,林菲任性,湯海波更任性,在兩強相爭的過程裏,林菲很可能任性地做下糊塗事。所以她又說,菲菲,以前我高看你得很,認為你是世界上最有出息的女子,現在我可有些看不起你了。你這樣糟蹋自己,為的就是一個湯海波。你既然忘不了他,你為啥不去找他?

  林菲說,你胡說什麽?我忘不了他?他算什麽東西!你等著吧,我過幾天就領回個俊朗小夥,讓你看看我忘不忘得了湯海波。

  林嫂說,你真鐵了心跟他散?

  林菲說,當然呀。你沒看見我在緊鑼密鼓談戀愛麽。世上好男人一抓一大把,你以為我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啊。林菲說完衝進衛生間去洗澡。把發愣的林嫂撇在客廳裏。

  林嫂是個聰慧異常的人。在林湯鬧矛盾的最初,她曾暗暗高興——為侄兒胡玉有了機會而高興。她甚至在當天就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侄兒。但她隱隱覺得,湯林不會這麽輕易就散了,林菲骨子裏愛著湯海波,要不然她不會那麽痛苦。但是,現在她打算讓侄兒參與這場爭奪戰了。既然林菲成心不要湯海波了,那麽,在所有圍著她轉的青年裏邊,她的侄兒無疑是最優秀、也最有資格的。

  想到這裏,林嫂果決地給侄兒胡玉打了電話。她說,林家公主跟湯家那小子鬧翻了,現在就看你的了。如果你有把握取勝你今晚就到林家來。如果你沒有信心,就拉倒。

  林嫂打完電話就出了門。她準備到公司去找林偉長。自從那晚以後,兄妹兩個見麵就吵。林偉長嫌煩,卷被子住到辦公室去了。林嫂輕易見不到他。

  林媽到公司董事長辦公室找到林偉長,把林菲最近的表現做了詳細匯報,並暗示了她鼓勵侄兒胡玉跟林菲來往的事。末了她說,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你也該想想怎麽辦了。湯家那小子鬧下這場風波固然可恨,但依我看也是好事。你想想,你能長期這樣下去麽?你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也該收收心了。說到底還是家要緊。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衣裳是新的好,人是舊的好。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柳燕出來倒水。在林家的別墅裏一直是林嫂給柳燕端茶倒水的。林嫂到董事長辦公室裏來是第一次。所以,柳燕恭恭敬敬地給她倒了一杯茶水。正是這個懂事的舉動和林嫂話裏的意思,撞得林偉長心裏生疼。他在那一刹那覺得活一個人實在太難了。他兩方麵為難呀。家難舍,柳燕也難丟。他過去不想這個問題,主要是不願想。現在必須要想,必須要抉擇,他就覺得所有的一切都疼痛難忍。

  柳燕並沒有聽到林媽說了些什麽。但林家公主最近的瘋狂舉動她卻有所耳聞。她猜想,林嫂三不顧地跑到公司裏來,一定是有什麽要緊事。但是林偉長不說,她就不問。勤看多想少說,這是陪伴老板的規矩。

  問題是,聰明絕頂的柳燕還是從老板的行為舉止裏體味到了一種情緒——一種戀戀不舍又無可奈何的情緒。隻要他們在一起,林偉長就特別瘋狂。仿佛每一個晚上都是最後的晚餐。盡管他那撫摩她的大手和從前一樣充滿溫情,盡管他在床上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迷戀她。她卻感到了一種危機。因為情人這種不穩定的關係,柳燕從跟了林偉長那天起就多了一項察言觀色的才能。她知道,林偉長在謀劃著一個重大決定了,而且,這決定與她有關。於是,她也開始謀劃一項決定,那就是該攜款(盡可能多地)逃跑了。可是,她暫時不動聲色,就好像他也暫時不動聲色一樣。她暫時不動聲色,是因為,她認為她和林偉長之間是有愛情的。這是共同創業中產生的愛情,雖然沒有結發夫妻那種久遠的綿長,卻也情深意厚。尤其,他們在風雨同舟的創業裏,攜手駛進了商品經濟的海洋,並且盡情領略了驚濤巨浪的壯麗和風平浪靜的輝煌。

  八年,是一個什麽樣的概念。

  八年,懷裏揣個石頭也暖熱了。

  八年的感情豈能說斷就斷。

  然而,情人關係本來就是無根浮萍啊。林偉長縱然對她千般嬌寵萬般恩愛,也從來沒有說過要為她拋棄家庭啊。

  柳燕在預感到自己的命運的時候,就悄悄地行動了,她先托人賣掉了林偉長在荷園小區為她置下的一處房產,又把她掌握的現金和存款分打到兩張銀行卡上。她做這些的時候既得意又悲哀。畢竟,金錢是代替不了感情和青春的啊。

  她做完這些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坐上當晚的夜班車去了西安。她打算在那裏轉乘火車南下廣州,永不回頭。

  柳燕在夜班車啟動的時候,暗暗慶幸分手的事由她做在了前麵。如果她行動晚了,這件事由林偉長說出來,她就玩完了。不僅輸掉了青春,還輸掉了尊嚴。

  她做得幹淨利落,像現今許多情人所做的那樣,離開時,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當然,她也沒有留下一片雲彩。

  這就使林偉長傷心萬分。他得知柳燕棄他而去的時候,先是心裏一陣輕鬆。因為,這正是他最近心裏轉騰的念頭。他知道,縱然沒有湯海波的攪騰,他總有一天也要了斷此事。但是到了晚上,到了隻見燭光不見紅袖的時候,他就傷心欲絕了。

  林偉長在心裏有事的時候,對員工特別凶惡,動不動就粗言厲罵,動不動就罰款扣獎金。公司上下都知道他為什麽生氣,都知道罪魁禍首是湯海波,都暗暗地幸災樂禍:謔,湯家小小子有種,竟敢不要林家公主。大家都為有人打擊了資本家的囂張氣焰而興奮不已。當然,湯家的至親除外。員工們認為:他們是既得利益者。其實,員工們不知道,林偉長現在最恨的就是湯家的人。他逮誰臭罵誰,甚至對嶽父嶽母也冷言相向。他唯獨原諒了他的妹妹。他認為林菲所有可惡的行為都是因湯海波而起的。他覺得他這輩子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當他知道湯海波打妹妹主意的時候沒有打斷他的狗腿。

  湯家的人受了氣,也把仇恨集中在湯海波身上。他們知道,雖然柳燕走了。但是湯海波並沒有回來。而湯海波一日不下山,一日不向林菲低頭,矛盾就一日不能解決。為此,大哥以長兄的權威悄悄上山去叫他,結果讓他的死不吭氣給氣回來了。這天,三姐受了氣,去找大哥。大哥二話不說,率領著三妹和小弟再度上山。

  湯海波回到家裏,打發走了給他看家的堂哥,立即動手幹活。走了六年,幹農家的活依然得心應手。可見一個人幼年的生活是不會忘記的。他高興他還能夠在山裏做一個農民。奇怪的是,他非但不留戀城裏的一切,反倒有種鳥兒歸林的感覺。在大山裏,他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用顧及各方麵的關係。他可以掄圓了膀子幹活,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事情。隻是在想起林菲的時候他才深深地痛苦。想念戀人的痛苦比他預計的要深得多。

  事實上,愛林菲就是愛一種痛苦。我們的湯海波,先是被無望的單相思折磨了個夠,待到鐵棒磨成繡花針,卻又遭遇了這樣的不幸。我們的湯海波在山地裏流汗勞作的時候,忽然頓悟:當初,他就應該隻把林菲當做神仙來愛。隻在心裏供著,而不要親近。任何東西,隻要親近了就會看見缺點。而他的林菲在他麵前呈現的缺點是什麽呀?他簡直不能回想她說過的話語和她說那些話語的神態。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想念她。他想她,想得要死。他計劃要在他的山地裏為她種上世界上最美麗的花兒;他打算要在他的山地裏為她栽上世界上最美麗的樹。他是為她而生的。不管他們在不在一起,他都為她而活著。湯海波當然不知道林菲在他走後的荒唐行為。即使知道,以他的癡情,他心裏的愛也不會絲毫減損。

  湯海波那天掄圓了胳膊挖樹坑。他把樹坑挖得又深又大,肥施得又好又足。他要在這年春天栽下一百棵桂花樹、一百棵銀杏樹和一百棵廣玉蘭;他還要種滿山的七裏香和百種花草。他要在這裏創造他獨立的世界。他正這麽憧憬著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把他撲倒了。撲倒他的人,劈頭蓋臉地毆打他。頃刻之間,他就血流滿麵了。

  打他的是他的親人——他的小哥和三姐。他們痛打了他,站在一邊的大哥才開口。他說,你們打這個豬幹啥?打斷他的筋骨,打不動他的心。他是安心不讓咱們過日子了。安心不讓爸媽安享晚年了。這話一出口,小哥就又要撲上去打湯海波。大哥把他揮舞的拳頭擋住了。大哥說,海波,今天你給個話,下山還是不下山?

  三姐突然哭了,說你個小畜生,你把林偉長都製服了。他那麽大個人物,市裏省裏都有名的,讓你製服了。他都低頭了哩,他都把柳燕趕走了哩。你還強著,你難道讓他上山來請你嗎?

  湯海波瞪大眼睛看著她。他想起小姐姐說三姐也跟林偉長有一腿的話,嘴裏就蹦出兩個字:你髒。

  三姐就又撲上來打他。這一次,他沒有讓她得手。他掄圓右臂一擋,三姐就摔倒在地上了。

  三姐立即殺豬樣地哭起來。

  大哥罵道:謔,你還真上勁兒了。好,都是你有理,都是你最愛大姐,行了吧?算我求你,代爸媽求你。下山去吧,林菲都快氣瘋了。

  他們沒有說林菲在他走後的種種瘋狂舉動。湯海波的行為讓他們見識了湯海波的骨頭。他們不敢輕易冒犯他,生怕言語不慎,把事情搞得更僵。

  在湯海波挨打的時候,雲城日報社的青年記者胡玉坐在林菲的紅色跑車上正向森林公園神河塬飛馳。一個星期以來,他們已經逛遍了雲城的山山水水。這一個星期林菲沒有胡鬧,她看起來是鎖定胡玉談對象了。這讓哥哥林偉長非常高興。他雖然為了自己的情事暗暗傷懷,但妹妹有了好的歸宿他還是長舒了一口氣。林嫂的高興就不用說了。林嫂以更加忠誠的行為來體現自己的高興:一方麵,對林偉長察言觀色,百般體貼;另一方麵,暗暗籌劃接雲雀進城的事。她認為既然柳燕走了,就應該立即接雲雀進城。她這樣想主要是為林偉長考慮。她覺得林偉長怎麽說也是過五十的人了,身邊不能沒有女人照顧。最重要的是,她覺得公司要穩定,首先林家要穩定。而林家穩定的因素就是女主人的穩定。林偉長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養情人了。

  說起來,林嫂巴心巴肉地替林家著想也確實難能可貴。林偉長接受她的建議。他們在一個春光豔豔的下午來到了雲雀教書的學校。林嫂隻用三句話就打動了雲雀。她說雲雀呀,你想想偉長勞累一天回家來沒個人說說巴心巴肉的話是多麽可憐呀?她說雲雀呀,自己的窩可是要自己好好去守哩,如今城裏頭麻雀多得很,都巴望著去占鳳凰的巢哩;她說雲雀呀,少是夫妻老是伴,女人一輩子頂頂要緊的就是這個伴呀。你想想,你的工作要緊哩還是你的伴兒要緊。

  雲雀說,我也不是不想進城去陪他。過去呀,你也知道的,我們老奶奶不走。後來是偉長說城裏太累,他遲早要回來,讓我替他守住這個家。

  林嫂說,一年添一歲,現在偉長改主意了,要接你進城哩。這不,他怕說不動你,特地讓我跟他回來。

  雲雀看了一眼林偉長說,走不走,還不是他一句話,我什麽時候都是聽他的。留也聽他的,走也聽他的。

  林偉長就同妻子一起去找校長。校長的女兒師範畢業在家,正愁找不到崗位,一聽他們的請求,立即就同意了。校長說,林家在雲城創下那麽大家業,雲雀早就該離開這破學校進城享福了。你是老資格,過去我們也不好勸你走。現在你自己想通了就好。當下交接手續,教了三十年書的雲雀,幾分鍾之間就把自己和學校的關係割斷了。

  林偉長請了個小夥子把老奶奶背下山,上車時,雲雀突然說,我們應該去看看海波,他為什麽不在城裏待了?

  林嫂說,他翅膀硬了唄。翅膀硬了的鷹就要獨自飛呀。年輕人的想法和咱們不同,你就別管那麽多了。你和偉長把他們個個弄進城,個個給了他們飯碗,有人不願端這個飯碗,你也不能強求。雲雀說,是的,這些年我操心也操得太累了。

  雲雀進城的這天,林偉長在雲城新世紀大酒店訂了席麵。除了湯海波,湯家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參加了晚宴。湯家二老坐在上席,他們看著大女兒雲雀,不知怎麽的總是想哭。幸好林嫂左右逢源,才使這頓飯吃得熱熱鬧鬧。

  當林湯兩家在酒店裏熱鬧的時候,林家的重要人物林菲在森林公園裏也玩得很熱鬧。春風把森林公園裏的萬畝大草原上所有的花兒都吹開了。那是花的海洋、花的波濤、花的世界。林菲在花海裏奔跑跳躍,最後撲倒在花海裏淚流滿麵。年輕的胡玉也為滿山遍野的花兒陶醉。他采來山丹丹、紫丁香、滿天星、鳳凰花、海棠、老虎掌、豬蔓花,還有菖蒲和艾蒿,在林菲的周圍堆起一道花牆。一周的浪漫鼓勵了年輕人,胡玉為林菲終於接受了他而感到非常幸運。雖然,幾天來他們的浪漫行為沒有越雷池一步,但他認為今天時機是絕對成熟了。因為出發時林菲在車裏裝了帳篷,並且告訴他,他們將在神河塬過夜。

  胡玉為他們浪漫的夜晚做了充分準備。他不僅采了足夠的花,還撿了很多幹柴。他想讓篝火徹夜燃燒,把心上人的美貌與鮮花一起映在神河塬的夜空裏。

  正當他想入非非的時候,林菲突然生氣了。她生那些花兒的氣,聲嘶力竭地叫嚷著要他把采來的花統統扔到天池裏去。胡玉有些疑惑,遲遲沒有動手。林菲叫道,你聾啦?我說話你沒聽見?我討厭這些花。我恨這些花。

  胡玉很無奈。胡玉一邊扔那些花,一邊心裏疼痛。但他不能違拗她。她是他的公主,他的愛人,他追求了多年的對象,他人生成功的象征。姑媽說得對,隻要娶了林菲,在雲城你就是人人仰慕的人物了。他這樣想著,也就不心疼那些花兒了。花兒算什麽,他原本就是為了討好林菲才采的啊。

  林菲要喝酒。林菲已經好幾天沒喝酒了。胡玉聽到命令,趕緊到山下的車裏取來一瓶雲城老窖和兩瓶幹紅。林菲抱著瓶子獨飲。胡玉幾次申請共飲,林菲都沒有答應。

  神河塬的黃昏美麗極了。山風輕起,滿塬花的雲彩和西天的火燒雲相接,形成一波一波的花浪,微醉的林菲好似浮在花浪上的最豔麗的一朵花,顫顫的逗人。胡玉再也忍不住了。胡玉覺得在這樣天作之合的環境裏他再不作為就不是一個男人了。胡玉就在這種感覺裏將火熱的唇湊近了心中的女神。在酒裏花裏雲彩裏醉著的林菲迷迷糊糊地纏繞著他的脖子,剛要迎合他,卻突然睜大眼睛猛地將他推開,叫道,胡玉!胡玉!你去殺了湯海波。你殺了他,我就是你的了。

  迷醉中的胡玉被她的尖叫嚇了一跳。年輕人開始暗暗高興,為林菲如此深恨她昔日的戀人而高興;繼而卻痛苦了。隻要用腦子想一想,他就知道,林菲根本沒有忘記湯海波。這些天,他隻不過充當了林菲轉移痛苦的工具。

  胡玉明白了這一點後非常憤怒,被愚弄的感覺塞滿心胸。他這時候非常想挫傷林菲那“公主”的感覺。他說,嗬,你一直那麽高傲,我還以為你的品位有多高呢。原來你就配一個花匠。原來你死忘不了一個花匠。

  林菲睜圓了眼睛。一向被追求者捧慣了的林菲被胡玉的話嗆得睜圓了眼睛。她也急了,脫口說道,是啊,花匠湯海波把你們打敗了。你們這些時代的寵兒怎樣,還不是統統敗在了一個花匠的手下。胡玉,謝謝你啊,你不提醒,我還以為自己忘了湯海波呢!我還不知道自己愛他有這麽深呢!

  胡玉被激怒了,順手給了她一個耳光,厲聲說道,既然你心裏沒有我,為什麽愚弄我?

  林菲愣了一愣,然後說道,好,打得好!這一下我們扯平了。你走吧。

  胡玉說,你以為我還會留下來陪你過夜嗎。你等著喂狼吧你。說完揚長而去,連頭也沒回。林菲看著他的背影,眼前和腦子裏突然充滿了湯海波那憨憨的形象。

  林媽安排好湯雲雀,心裏充滿成就感。清晨,她看見林偉長出門時雲雀趕過去讓他再喝一口水,她想,這就好了。林家從此安穩了。忽又想到侄子胡玉和林菲的事,笑容就溢了滿臉。她沒去過神河塬,但她聽人說那是戀愛的天堂。侄子和林菲去了那裏,而且帶了帳篷幹糧準備在那裏過夜,好事還能不成嗎!她覺得這件事一成,林家的日子就圓滿了,她林嫂的日子也就圓滿了。她忽然明白,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把梭,每時每刻都在努力編織自己生活的網,網編牢實了,生活就好了。這不,她把侄子編進林家的網裏,她一輩子就有保障了,她的兒子就可以順利地上完高中讀大學了。

  就在她暗暗慶幸的時候,林菲一身泥漿地站在了門口,這就使笑容僵在了她的臉上。她說,咦,你高高興興出去,怎這個模樣回來了?玉兒哩,玉兒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林菲說你的玉兒叫狼吃了。林嫂的臉刷地白了,說道,你別胡說。你這丫頭任性慣了,快說你把他怎麽了?林菲說,呀,幸虧他沒喂狼,若是真給狼吃了,你就認定問我要人呀。告訴你吧,他昨晚就回來了。林嫂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你會欺負他。

  林菲不跟她爭辯,一頭鑽進自己的屋子收拾東西。她把所有的衣櫃都打開,把衣裳都翻出來扔在床上,然後又把兩隻大皮箱拖出來。林嫂立即過來阻攔,說你又要胡鬧了。你快快把箱子收起來洗澡去。隻要我在這個屋裏,我就不準你胡鬧。

  林菲直起腰來看著她,認認真真地說,林嫂,這次我可沒胡鬧。我這是要搬出去住。你不是跟哥商量說要接大嫂子回來嗎?我這就給他們騰地方。她的話音還沒落。大嫂子雲雀就進門了。她雙手摟著林菲的肩膀說,妹妹,怎麽我一來你就要走?林菲漲紅了臉。林菲說哎呀,你誤會了。我是要搬到湯海波的小屋裏去住。我要在那裏等他下山。他一日不下山,我等他一日。他一月不下山,我等他一月。他一年不下山,我等他一年。他一輩子不下山,我等他一輩子。好嫂子,你把這個話傳給他吧。

  林菲在湯海波的小屋裏安頓下來的時候,林偉長準備適當的時候回一趟老家。他打算用一根繩子把湯海波捆回來摔在妹妹眼前,一句話都不解釋。

  (發表於《特區文學》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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