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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歡樂門(10)

  唐三可說,好吧。我不勉強你。但我還是要建議你,為了精神自由,你要頑強進攻。發揮你的優長,不斷給侯俊寫信,十天半月一封,讓他煩,讓他惱,讓他覺得你這個問題不解決就不得安生。對當官的你千萬不要有任何幻想。除了進攻,還是進攻!這是為無數事實所證明了的。

  唐三可撂下這些警世明言,一轉身走了。

  楊遠站在窗前看著他走遠,自語道:慘啊,沒想到我楊遠竟然要靠唐三可來擺平這麽點事。沒想到唐三可也是飽受精神殘害啊。

  葉如軒這天到單位後閉門思過,把這幾年前前後後的事情想了個遍,心裏直後悔當初那樣決絕地拒絕了吳曉辰。當初他如果不那樣迂腐,當初他如果把那個投懷送抱的女人睡了,肯定就沒有後邊這些倒黴的事情發生了。他極力地想著當初——那個陽光明媚的星期日,那樣閑適寧靜的心情,那支青煙嫋嫋的衛生香,那個讓人捧腹的中篇小說。對,一切是那樣美好,沒有一點兒征兆,他的黴運卻開始了。而且開始得那樣不可思議,他倒黴,僅僅因為他堅守了道德原則,僅僅因為他拒絕了一個女人。

  他想,當初,我應該睡了這個女人,糟踐這個女人,輕視這個女人。

  假如時光倒流,假如他能先知先覺,知道一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有這等厲害,他一定睡了她。

  可是,他問自己,假如時光真的能夠倒流,他會違背自己的道德原則嗎?他會跟吳曉辰那樣的女人產生瓜葛嗎?回答是否定的。

  不,他在心裏叫道,時光倒流二十次,他都不會沾染吳曉辰那樣的女人!讓她見鬼去吧!

  那麽,他又自問,我該怎麽辦呢?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窩囊下去,讓所有的人看不起,還是跟環境妥協,走到朱剛吳曉辰麵前俯首稱臣,在他們輕蔑的笑容裏討生活!

  結論是肯定的。如果他沒有能力調離經貿委,而又不甘心正當年富力強的時候就賦閑,他就必須低下高貴的頭顱跟環境妥協。

  也罷,他想,有了事幹,再圖發展。

  他這麽想著,生怕自己的勇氣消失。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硬著頭皮走進了那道鐵門。

  葉如軒在心裏痛恨自己的怯懦,嘲笑自己的沒出息。因為,他走進朱剛辦公室,開口跟朱剛吳曉辰說話的時候,他的嘴唇在發抖,神情也很猥瑣。屋裏沒有鏡子,但他知道自己形容猥瑣。

  他說,我搜集了一些有關經濟建設的論文,都是本市的理論權威們寫的,很有價值。我到有關企業找了點讚助,打算出個集子,來跟領導匯報一下,朱主任看你能不能給寫個序?或者,我找人寫好,你簽個名就行。

  朱剛說,好啊,隻要有經費,出論文集是好事嘛,我舉雙手讚成。至於寫序嘛就算了。人家都知道我是大老粗,名字擺在前麵讓人笑話。

  吳曉辰說誰會笑話?你謙虛什麽?你是大老粗,那一本本的刊物是怎麽出來的?人家葉主任抬舉你,你還不趕快答應下來。

  朱剛嘿嘿笑著。朱剛說,這就對了嘛,老葉你要主動工作嘛!

  葉如軒說,我是要主動工作。我盡量多找點經費,把書印得精美一些。朱主任你看,經費能不能打到單位賬上?

  朱剛說,以單位的名義出書,經費當然要打到單位賬上嘛。

  吳曉辰說,嘿,葉主任你今天既然放下架子來了,咱們就順便開個支部會,研究一下小王入黨的問題。

  葉如軒說,他不是幾年前就在申請嗎?

  吳曉辰說,是呀,可是你老不參加會,我們沒法子討論他的入黨問題呀。你忘了組織原則了,三個黨員才能開支部會呢。

  葉如軒想說是我不參加會還是你們不讓我參加會?但他咽口唾沫忍了。他說,那麽什麽時候開會研究呢?

  吳曉辰說,就現在。咱們三個黨員不都在嗎?

  葉如軒說,那好,我同意小王入黨。

  朱剛說,我也同意。小王不錯,這幾年我們把小夥子耽誤了。

  吳曉辰意味深長地拿眼睛盯著葉如軒,說道,葉主任,那我今天就寫材料上報了呦。

  葉如軒點頭退出。他一出門,裏邊就爆發出了啊哈啊哈的大笑。吳曉辰在朱剛懷裏滾來滾去。吳曉辰說,你看見了吧,一個人的脊梁就是這樣彎下來的。

  朱剛說,我算見識了。曉辰啊,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啊!這才是真正解了我的心頭之恨了。你不知道,當年他是多麽囂張啊,就因為他能寫幾篇論文,提些酸了吧唧的想法,他就在領導跟前邀功買好,處處晾我。現在張嘛,怎麽不張了?你看他剛才那個樣子。什麽叫奴才相,葉如軒剛才那樣子就是奴才相。

  吳曉辰說,如果葉如軒這樣子你看著開心,我會讓他更奴才,讓你更開心。

  朱剛問,你有什麽手段。

  吳曉辰說,天機不可泄漏。

  朱剛就把耳朵湊到她跟前。雖然辦公室裏就他兩個,吳曉辰還是對他耳語了一陣。聽了吳曉辰的話,朱剛大叫高明。

  對朱剛說了一條妙計的吳曉辰,有一種女皇那樣的滿足感——主宰別人命運的得意和滿足。她在心裏反複回味葉如軒落魄窩囊的樣子。再沒有比葉如軒剛才那副落魄相更讓吳曉辰開心的了。在那一刻,吳曉辰和葉如軒一樣想起了三年前那個陽光明亮的下午。那個下午,吳曉辰傷心到極點。憤怒到極點。那個下午,她連殺掉葉如軒的心都有。現在是多麽開心啊。那個輕視了她傷害了她的人,終於在她麵前低下了頭。

  歡樂的吳曉辰就像蝴蝶那樣翩翩飛到集體辦公的政辦科。她笑眯眯地繞每個人的桌子轉了一圈。大家一起抬起頭來,說吳姐有什麽好事啊,這麽樂。

  吳曉辰說,你們猜,發揮你們的想象力,往最好的方麵猜。

  趙剛說,要發年終獎了!

  趙剛因為緊跟吳曉辰,兩年前順利娶了吳曉辰的侄女兒。一年後添了個胖小子,私下裏就把吳曉辰喊姑媽了。人前不喊是為了平衡大家的關係。因為他在爭取進步。單位上主任科員的空缺,吳曉辰已經許給他了。兌現隻是個遲早問題。

  金蘭說,才不是呢。財迷,就知道個錢。

  小王說,就是,財迷。我猜準是吳姐提拔副主任的事情有眉目了。

  吳曉辰最近正撮合小王和金蘭談對象。所以小王緊跟著金蘭的觀點。

  吳曉辰說,胡說,咱經貿委有副主任哩。

  金蘭說,那你就不興提拔到其他部門去呀,說不定提拔到市政府做副秘書長呢。

  吳曉辰就走近她拍拍她的頭,說道:傻孩子們,我才不會為自己的事這麽樂呢。我為你們大家的好事樂啊!告訴你們吧,我和朱主任,辛苦幾個月,整理了一部高質量的論文集,我們上躥下跳的,又弄了點兒經費,現在馬上就要出書了,給你們每人掛個名,喏,金蘭掛編委會副主任,趙剛、小王掛編委,書出來你們就報職稱,再給你們每人發筆獎金。大家說這事值不值得高興?

  大家一起喊:萬歲!曉辰姐萬歲!朱主任萬歲!

  吳曉辰說,別急著喊萬歲,還有一個大喜事,是你們這裏邊的一個幸運兒的,我說出來,這個人今天可要請客。

  大家一起嚷,說出來,讓他請客。

  吳曉辰說,可別指望在農家樂糊弄我們,這個人可是要在金帝請客的。

  大家又嚷,對,讓他在金帝請。

  吳曉辰賣夠了關子,這時才抖摟出來:咱們的小王被批準為預備黨員啦。今天那個人送上門來,我們就硬拉著他開了個支部會。經貿委複雜呀,人家的後台又硬,過去人家不參加單位的任何活動,支部會都沒法開,我們也把人家沒辦法。小王,你這是“遲開的玫瑰”啊,要大賀特賀。我剛才說讓你請客,那是開玩笑,你們年輕人工資低,一個月就那麽幾個錢,我們怎麽忍心讓你請客呢。朱主任指示了,在金帝定包間,為你慶賀!

  小王便樂棏滿臉放霞。

  大家雀躍著忙不迭收拾東西準備去金帝赴宴。

  吳曉辰斜依在桌邊看著這一切,就像欣賞自己精心導演的劇目,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

  楊遠拜托唐三可給自己做事,剛開始滿懷悲壯,但還沒等到下班,她心裏就忐忑不安了。她想我這不是墮落嗎?我有什麽過不去的火焰山,非得冒這樣的險,幹這樣的勾當!她想立即招來唐三可,取消行動計劃,但她終究還是維持了自己原先的決定。她安慰自己,這是被人逼得沒辦法了。

  楊遠懷著這樣的矛盾心情,就希望回家看見葉如軒。再說,忙完所有手頭的事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為葉如軒深深地擔憂了。表麵看來,父親那一頓臭罵葉如軒沒怎麽在乎,但楊遠知道這個憨厚到近乎無能的人,心底裏一定在流血。精神上四麵楚歌,一個再堅強的人都會躺倒,別說是神經脆弱到極點的葉如軒。她暗暗後悔在學校耽擱得時間太長了。剛剛經曆了那樣的精神洗劫,作為妻子,她應該寸步不離地守護他,給他安慰。她卻自顧自地跑去上班。

  想到這裏楊遠立即給葉如軒打電話。讓楊遠想不到的是葉如軒情緒很正常。他說,我已經趟過了心靈火焰山。我妥協了。我跟他們低頭了。我要從精神桎梏裏解脫出來,幹些大氣派的事情。

  楊遠怔怔地看著電話,懷疑自己聽錯了。她又問了一遍,葉如軒說,是的,他正在整理一些重要文稿,要很晚才能回家,讓楊遠照顧好自己,不要為他擔憂。他想通了,世上沒有救世主,人隻能自己救自己。

  楊遠心裏鬆了一口氣。放慢腳步,東張西望,一步一步散漫著回家。她卻並不急著做飯,而是鋪開稿紙給侯俊寫信。這封信她用了更為懇切的言辭,更為熾烈的讚語,有些話,自己讀著臉都紅了。但是,她還是把信寄出去了。她想,葉如軒能不顧心靈痛苦掙紮著幹事,她更應該積極努力幫助他。這是她的義務,也是她的責任。

  葉如軒這天晚上回來心情很好。晚上躺在床上,他將妻子攬進懷裏撫摸,歎說,這幾年,荒了你了。

  楊遠沒有說話。楊遠的淚水流濕了枕頭。

  葉如軒做了積極努力,躍躍欲試。可是,折騰了幾次都失敗了。他從妻子身上滑下來,止不住連聲歎氣。

  楊遠說,你不要自責,事實上,這麽成天地憂愁著,我也差不多把這事給忘了。老夫老妻的,這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葉如軒說,這當然是大事。咱們還沒有老到完全不需要激情!

  楊遠說,那哪天我陪你去看中醫。

  葉如軒說,好。

  接下來過春節,普天之下一片忙亂。忙起來就充實。一晃兩個月過去。楊遠在葉如軒嘴裏再沒聽見窩囊那個詞,他以為葉如軒真的舔舐好了自己的傷口。當然,她給侯俊的書信攻堅工程還在繼續著,隔三差五地她也去找過。但是,心理上不是那麽焦慮了。正當她暗自慶幸的時候,有天晚上半夜醒來,她無意間摸到丈夫的臉上淚水汪洋。

  她驚愕地搖醒他,問是不是朱剛他們又在整他?葉如軒搖頭否定,說他隻是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老父親去了。

  然而,第二天,楊遠從他那恍惚的神態和強擠出來的笑容裏判定,一定又發生了什麽事。她這才忽然想起,一個年過的,她竟沒有問過唐三可,她拜托的事情辦得怎樣了。

  唐三可這次接到她的電話,沒有順從她到辦公室去說事。他邀請她周末下午到遠些的山區農家樂見麵。他說桃花開得好豔,我們不可以忽略了春光的美麗。

  楊遠欣然同意。楊遠覺得生活簡直沉重得不能承受。

  他們在遠遠的山巔上尋了一片麥地裏的桃園坐下。小麥的高貴和油綠是要讓人止不住肅然起敬的,桃花的妖冶卻讓人深深地歎息上蒼的偉大。這是一片生長三年左右的少年樹,花的美豔隻有用“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來形容。更有對麵山上燃燒的油菜花做襯底,再有滾滾鬆濤,一切美輪美奐!

  在大自然的懷抱裏,還說什麽俗世裏的事務!

  他們靜靜地坐著,盡情地飽覽天華!他們慢慢地在桃樹林裏徜徉,任桃花雨灑落滿身。

  唐三可看著頭上落滿桃花的楊遠說,看,你是桃花聖女!

  楊遠看著頭上落滿桃花的唐三可說,那你就是桃花王子!

  日落時分,他們在山泉裏洗了桃花水。接著,在農家小院裏吃了炒菜和米飯。整整一個下午,他們的思緒裏飄灑著飛揚的桃花雨。

  可是,回家的路上,他們不得不麵對現實。

  唐三可說,我之所以很久沒來見你,是我拜托的兄弟沒有給我回話。

  楊遠急切地說,怎樣?現在有回話沒有?人家願不願意幹?有什麽要求?

  唐三可搖搖頭說,黑道上也是講究調查研究的,也不是給錢就亂動手。他們調查到,朱剛的一位親戚在某省做著高官。有這種背景的人,他們一般不去招惹。黑道畢竟是黑道,不敢跟強大的政權對抗。

  楊遠說,這我沒想到。這麽說,這條路也堵死了。

  唐三可說,看來是這樣。

  來到江邊柳樹林,他們止住這個惱人的話題。

  楊遠看著風中飄拂的柔柳,說,難怪古人把初春的柔柳叫做煙柳。你看,遠遠望去,像不像綠色的煙霧。

  唐三可說,是煙柳。

  楊遠說,煙柳啊。

  楊遠說,我們老葉,晚上又在流淚了。看來,我的攻堅戰還得打下去。說不定哪一天,我還得請你幫忙。

  唐三可說,願為你肝腦塗地。我正想跟你說的是,我將親自動手,來擺平這件事。

  楊遠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說,別,兄弟,千萬別把自己搭進去。咱們的路還很長。

  唐三可反過來拉住她的手說,姐姐,不能幫你解脫痛苦兄弟太無能了。

  楊遠說,好兄弟,別這麽怪罪自己。不是我們無能,是社會太複雜了。

  唐三可叫道:姐姐!

  楊遠叫道:弟弟!

  就這樣,在江邊的柳樹林裏,他們完成了柳林結拜,把同事變成了姐弟。

  楊遠說,既然你是我弟弟,我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我想給國家總理寫封信,告訴他在法律無法製裁的領域裏,當權者怎樣輕易地讓下屬的心靈致殘!我還要把葉如軒的遭遇發到網上去,讓全社會的人來譴責精神虐殺的慘無人道!

  唐三可沉吟了一下說,總理那麽忙,總理怎麽可能看你的信!再說,我們又怎麽能為這麽點事去打擾總理呢!至於在網上發帖子,你必須征求姐夫的意見。

  唐三可這麽一說,立即將楊遠心裏燃燒的火苗熄滅了。她頹然地望著天空,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楊遠很看重唐三可這個結拜的弟弟。她覺得生活太孤獨了。金錢和權力的魔杖既然把最牢固的血緣和親情都打敗了。那麽,我們隻好仰仗同病相憐的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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